一夜無眠,晨曦就在林耶睜大的眼楮中降臨,紅館的清晨,薄霧籠罩整個莊園。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林耶的冥想,「將軍!林耶將軍!」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卻有明顯的焦慮在其中。
發生什麼事情了?林耶立刻打開房門讓外面一臉急躁的女官羅莉走進來,「將軍,公主不見了!」
「什麼?」林耶臉色一變,那個家伙又在搞什麼鬼?「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對不起,將軍……」女官平穩一下情緒,「早上我進公主的房間想叫她起床做晨練的時候,發現公主不在床上,我們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沒有見到公主的人影——而且守門人發誓公主沒有出去。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報告將軍大人,您看……」
「該死的!」林耶低低地詛咒一聲,她難道就不能乖乖地守在自己應該待的地方嗎?看著臉色難看的女官,他只好把氣憤埋在心底,「我馬上去看看,你先不要慌,不是沒人看到她出去嗎?她不可能離開這里而不驚動任何人——她一定還在紅館之中,你放心。」
說完,林耶和羅莉一起走出來,他邁步向三樓上華彩的房間走去。
侍女守在門口臉色蒼白,見到將軍連忙低頭行禮,林耶沒有理會她推門而入——奢華的公主臥室中果然空無一人,簾幔低垂的睡床上錦緞被褥掀得亂七八糟,他伸手去模一下,已經沒有絲毫溫度,顯然就算昨天有人睡在上面的話也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
離開床,他轉身走進洗浴間,里面一樣是空空的。
巡視一下室內,一切井然有序不像有被人翻動的痕跡,林耶不抱希望地叫女官的名字︰「羅莉,你看少沒少什麼東西?」她應該不會挾帶私逃吧?她可是公主啊,真的做這種事的話可太丟人了!
「少東西?」女官帶著疑惑的神色,不過仍認真地查看一圈,然後回答,「沒有,沒少任何東西,除了公主不見了——」
「很好。」林耶無力地出一口氣,既然沒少東西就說明她一定還在。如果她不告而別的話絕不會空手的——這是他的直覺。
走出公主的臥室,女官的語氣開始慌張︰「將軍,公主怎麼會不見呢?」
林耶沒有回答她,一雙眼楮仔細地在走廊間左右打量,他一邊慢慢地走一邊挨個房間打開來,「我們都已經找過了——」女官雖然很緊張,但聲音仍然謙恭有禮。
走廊盡頭的窗戶虛掩著,風聲吹動窗簾,一下下打在窗框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林耶注視著那扇窗子,「昨天我走的時候窗子還是關好的吧?」
女官看了窗子一眼,「昨天晚上是關好的,不知道誰打開了——」林耶不等她說完,幾步走到窗前,女官掩口,從那里是不能離開的,那里是房頂!
林耶用力推開窗戶,霧中的田園景色霍然撞入眼簾,深的淺的,滿眼的綠,叫人心神激蕩。迷蒙的灰霧中,他探出頭向旁邊看去,一個瘦削的身影正悠閑地躺在斜斜的屋脊上,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
林耶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身後擠著向外張望的羅莉卻深呼了一口氣,「太好了,找到了!」幾乎虛月兌的女官撫著胸口。「你這就去告訴其他人,沒事了——公主找到了!」林耶面無表情地指示。
女官遵命轉身下去——這個讓人頭疼的公主交給將軍處理好了。
華彩嘴里咬著一支草梗,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俯視著沉在裊裊晨霧里的街景,心情正好;屋頂下面的人找翻了天也跟她沒有關系。
「公主——」林耶輕柔的聲音從窗口的方向傳來,雖然溫和但里面有著壓抑隱忍的怒氣。
「咦?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華彩轉頭去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你知道不知道這里看下去,視野好開闊哦!」
「請您馬上下來,那里對您來說是危險的地方。」林耶的眉頭已經擰到一塊了,可是公主卻不買他的賬。
「你上來我不就安全了?」懶洋洋的聲音飄過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顧眺望著遠處的風景,「我命令你,上來!」
好呀,已經學會行使自己的特權了!林耶左眉一挑,那個曾經卑微的小竊賊現在已經開始對他頤指氣使了?她竟然如此囂張——白白浪費了昨晚他為她煩惱了一整夜!
「快呀!」她居然還不耐煩了。
林耶瞪了她一眼,沒辦法只好認命地一撐手,一躍而出——站在屋頂上,視野果然霍然開朗,大片大片的綠色盡收眼底,像一大塊精美的綠色波斯地毯上織綴著雅致的花紋。他從來不知道每天踩在腳下的草地,竟然是如此驚人的美麗。
「不錯吧。」華彩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瞧他那失神的樣子就知道,這種出格的事情他以前是從來沒做過的,「過來這邊坐啊。」
林耶掃了一眼下面的景色,然後沉默地走到她的身邊坐下。
「你是不是以為我卷款逃亡了?」她邪惡地笑,就知道他一定會往那個方向想。
林耶忍不住哼了一聲︰「你說呢?」這個小賊倒會享受!
「哎呀!你這個人實在太沒意思了。」她瞪他,「說話的聲音那麼好听,可是說出來的話沒一句好听的!浪費!暴殄天物!」呵呵,昨天新學到一個詞正好用在他身上。
林耶臉色不慍的,也不出聲。她喜歡說,那便由她說去。
「喂,唱首歌來听听吧。」華彩將口的草梗吐出去,惡意地斜著眼,瞄著他,「命令哦!」
真想吐血。林耶怒視著她,生硬地回答︰「我不會!」
「小氣。」華彩將雙臂枕在頭下,竊竊地笑,「好吧,既然你不會唱,那本公主就屈尊唱給你听好了。」
林耶剛想出聲阻止她卻來不及了,走調的歌聲已經響在他耳畔,聲聲刺激著他脆弱的耳膜——實在是太難听了!
「好不好听?」她故意地笑著湊到他面前,「將軍?」能有機會讓他難受,她實在是太愉快了!
「好听。」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然後在心里不屑地加上「才怪」兩個字;林耶轉過頭去看遠處迷蒙的霧氣,這個愛搞怪的小賊!偏偏看她笑得那麼開心,讓他覺得自己生氣都很愚蠢似的。
「你在心里說難听吧?」她了解地笑,他還未等夸贊她聰明,就只見她伸直雙臂,一邊打著呵欠一邊伸著懶腰。
眼看她身體看上去就像要失去平衡似的,林耶的手下意識地迅速伸出,環住了她的腰。哪知她根本沒有什麼危險,身體也沒有向下滑落,倒是好好地躺倒在屋頂上。
林耶也被她身體倒下的力量帶得向下一傾,竟「砰」的一聲與她倒在一處,狀極曖昧。
「哎——你干什麼?」她斜著眼楮看他。媚眼如絲,飛揚的黑發輕輕拂在林耶的臉上,癢癢的。他甚至能听得到她呼吸的聲音。
心中怦然一動。他用最快的速度收回手臂,誰料用力過猛反倒讓自己身子向外傾倒。
華彩「呵呵」地笑著撲上去摟住他的手臂,「我救了你一命耶!」
林耶臉色難看地瞪著這個笑得像個妖精似的小女子,一時之間竟不知要對她說什麼才好。剛才她那柔媚似水的眼波還在他眼前縈繞,他的心跳還沒有平復。
華彩把眼楮眯成一條縫似的,湊到他的眼前,近得幾乎要貼到他的鼻子上,呼出的氣息就直接噴到他的臉上。如願看到他被嚇了一跳的表情之後,她滿足地拍拍手,縱聲大笑道︰「笨蛋!」說完便站起身,利索地沿著傾斜的屋脊一路走到了窗口,接著,靈巧地一翻身跳回室內,最後還不忘在離去前回身沖他吐吐舌頭,做一個大鬼臉。
留下林耶瞠目結舌地獨自坐在屋頂上,吹著風。
「伽德里亞王國的貴族都是世襲制的。當今國王——金橡王陛下沒有子嗣,所以公主您的存在對我們整個王國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壁爐里的木柴正「 」地響著,再加上女官的軟綿綿的聲音,絕對是催眠良方!不過華彩正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提問!老師!」一雙腳不客氣地搭在桌子上,她懶洋洋地伸了伸手。
「公主有什麼問題盡避講。」羅莉女官的臉上是耐心的笑容,對她的不敬之舉也沒有半點怨言。
「要是沒有我的話,怎麼辦?」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那個可惡的林耶一直對她強調她繼承人的作用大于公主的作用,所以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她這個「公主」不存在的話,那麼,又會怎麼樣?
看著女官迷惑的表情,華彩蹺著腳上下搖晃著,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我是說,如果沒有我這個‘公主’的話,國王的繼承人會是誰呢?」
羅莉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淡淡地微笑,「公主,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將會是令人非常頭疼的事情。」
「頭疼?」華彩的眼楮睜大了,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有頭疼?誰會頭疼?
「是這樣的,公主,」女官耐心地講解,「如果國王沒有嫡親子女來繼承王位的話,不得已,就只能從國王陛下的血親中挑選適當的繼承人,可是這樣一來事情會很復雜。當今陛下本身沒有兄弟姐妹,在陛下的近親中有三位比較相當的人選;每位人選背後都有自己的支持勢力,如果一旦出現要從他們當中挑選未來國王的繼任者——」她頓了頓,眉頭緊擰,「少不了要有一番激烈的爭奪,那是誰也不願看到的。」
華彩似懂非懂,側著頭,認真思索了半天,然後皺著眉又問︰「那我呢?我連支持的人都沒有,我回去他們不會反對我嗎?」
听她這樣問,女官笑了,「公主您的擔心是多余的。您是國王的親生女兒,你的繼承權是天生的,是神賦予的——沒有人敢冒犯您的權益,這個您盡避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她小聲地嘀咕著,問清楚一點總是比較好。她雖然蠢了點,可不代表她是什麼都不懂的白痴。突然間冒出個國王老爸讓自己成了公主是很好,享受奢侈豪華的生活也罷了,可要是萬一攪進什麼政治斗爭,那可就不好玩了。
「那林耶呢?」原本是不想提到那個家伙的,可話到嘴邊就忍不住一吐為快,華彩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面部線條永遠硬邦邦的男子,明明很帥的人嘛為什麼非要板著那副死硬的表情?「他的將軍也是繼承來的嗎?」
「林耶將軍?」女官很奇怪為什麼公主突然間把話題轉到他身了,猶豫了一下,含糊地回答,「他是貴族,爵位當然也是繼承來的。」
「哦!」翻了翻白眼,華彩在心中暗暗地悶哼一聲,貴族,听起來就好了不起的樣子啊。我呸!什麼貴族?一副眼楮長在腦袋上的高傲模樣,自大的豬!愚蠢的豬!
「我听到有人在說我的名字?」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一說就到!林耶高大的身影添滿了門口,臉上是不可捉模的淺笑。
「公主在問將軍的爵位——」女官馬上有問必答。
華彩的小臉馬上漲得緋紅,忘了要收回還搭在桌子上的一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