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但願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
蔡琴淡淡的歌聲飄蕩在這間廚房里,一絲幽怨、一絲悵惘、一絲堪破,是女人的愛情,經歷了歲月的變換,老了紅顏,不變的是一顆柔情女人心。
卓采靈一邊隨著旋律,輕聲哼著歌,一邊熟練地炒菜。這是一首老歌,采靈卻百听不厭。悠悠的歌聲,不經意間,勾起對那些過往的歲月的回憶!
青春啊青春!幾多愛、幾多痴迷、幾多歡笑、幾多悲傷,即便是流淚,也听見時間的沙漏里留下的笑聲!
邵齊一進家門,就听到屋里流淌的歌聲。那歌聲就像一只溫柔的手,輕輕地打開儲藏往事的盒子,一些過去的人,一些過往的片斷,飛出塵封的記憶。邵齊久久佇立在門邊,沉浸在歌聲里。多麼熟悉、多麼動人!那些永遠也無法忘記的年少輕狂歲月!
他走到廚房門口,看見妻子忙碌的身影,在冰櫃的頂上,是一台老式的錄音機,正哧哧啦啦地轉動。
「你回來了!」采靈無須回頭,也感覺出來是丈夫回來了;十三年的夫妻,他的氣味隔著一公里,她都可以感覺出來。
「你還有這個?」他驚詫地指著錄音機。熊貓牌的,還是那一台嗎?
采靈得意地點頭,「下午沒事,收拾地下室時找到的。厲害吧,都有十五年了!以為早就丟了,沒想到竟然還留著;都可以算作是古董了!」
邵齊走上去,輕輕撫模著錄音機,思緒奔騰,本來預備過一段時間再說的話,現在月兌口就說出來了,「下午,人豪給我電話,說要回來!」
采靈的一切動作驟然停止,就像是錄影帶按了停止鍵。她正準備說話時,門鈴響了。
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女子,一身淡藍色套裝,一條白色的絲巾垂下,短短的烏發,圓圓的臉龐,曾經熟悉的,此刻卻是陌生了。采靈愣住了。
「采靈?」來人聲音顫抖,極力保持平靜的神色,再也無法抑制情感,緊緊地抱住采靈,「采靈!」
「妙雲!」采靈一反常態,沒有喊叫,反而是低聲地帶著哽咽,輕輕地呼喚,「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我終于回來了。」妙雲輕嘆。
邵齊不敢置信地瞪視著妙雲。
「邵齊?!」妙雲輕輕地喊他,同時取笑道,「怎麼,你不會一發福,連我這個老朋友都不認識了吧!」她帶著調侃的神情,瞥了一眼他的啤酒肚。歲月不饒人,老的豈止是紅顏,小伙子也在衰老。十五年前,誰會想到,當年的「才子」,有了啤酒肚?而當年的大眼美女,也圍著圍裙、身形臃腫?一切都變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采靈努力地甩掉了傷感,重逢是相當喜悅的。她拉著妙雲參觀她這不到九十平方的家,閑聊一些家常。
十五年,畢竟不是十五天。當分別十五年,再和當年的好友重逢,尤其這十五年來,幾乎是完全不通音信。她們彼此都感覺有一點陌生和別扭。中間被生硬隔斷的十五年,如同一條大河,把很多東西割開了。可是那些回憶、那些歌聲,還留存在心里。
妙雲也發現了那台錄音機,她在采靈和邵齊的注視下,撫模著它、凝視它,「想不到,它還在!」妙雲模著那被磕壞的一角,仿佛那不是一角,是一道疤痕,一道難以復原的疤痕。
「是呀!真巧,今天下午,我剛找到,你就來了!咱們心有靈犀!」采靈喜滋滋地說,說完,忽然想起在妙雲敲門前,邵齊的話,「他」回來了,她知道嗎?難道他們是一起?采靈狐疑地看看邵齊。
邵齊沒有表情,他一直都是吝嗇表情,讓人猜不透。
「帶子還沒壞?」妙雲觀察著錄音機里轉動的錄音帶。
「沒壞!」采靈興奮地說,「記不記得,有一次這盒帶子卡在單放機里,我們一起用鉛筆手工轉動,都是阿沈的日本貨,差點害死我們!」
妙雲露出微笑,怎麼能忘記?她們三個奮力和磁帶、單放機作戰了四個小時,熬了通宵,又一起爬到頂樓上,等候日出。
而采靈則不安地看看丈夫,她似乎又多話了!
彼妙雲回來了!
沒幾天,這個消息像是火燒燎原一般,傳開去,老友紛紛來尋。
在其中,與阿沈的見面最富有戲劇性。她們約好了見面地點,在一個茶社里,然而約會時間到了,二人仍舊翹首期待對方,驚詫對方怎麼還不來。然後她們開始撥打手機。听到旁邊悅耳的鈴聲響起,同樣是蔡琴的《恰似你的溫柔》的樂曲,尋聲再去看手機的主人。
上帝!朋友就在對面。她們一起大笑。
彼妙雲坐到桌旁,好像過去的許多年一樣。夜沉沉,所有的人都睡著,她對著孤獨的燈光,享受著寧靜與自由。
一轉頭,看見了那台錄音機,她從采靈手里要來,擺放在書櫥上。她無法移開視線。
情不自禁,她按下了播放鍵,蔡琴的歌聲飄蕩出來。
「好似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
他的步伐停住了。
「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就是這旋律,曾經多麼打動他們的心,沉醉在歌聲里、沉浸在愛里。
是命運嗎?他們又回到這里,回到分別的原點。再度重逢,一切都無法改變!曾經可以改變的,只是他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十五年,他不是當年的他,她也不是當年的她!曾經以為平靜的心,卻無法平靜;曾經以為回憶里的愛,卻纏繞在心頭!
她打開門,他就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