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電梯的空檔,方雅趁機仔細打量沉默寡言的少女。雖然俞老師有告訴她,水靈的個性相當孤僻,需要耐心照顧,但想不到會到這麼嚴重的地步。
方雅自認為能力不差,算得上精明能干,入行時由小小助理當起,現在已經是個獨當一面的經紀人,以她的本事,根本不用屈就去帶一名新人。
可是當俞東彥來拜托她時,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全因她抗拒不了他的金字招牌和男人魅力。
她承認自己仰慕俞東彥已久,但這和她看不順眼水靈沒有關系,她並不是心胸狹窄的女人,不會公私不分、感情用事。但是看著水靈享有種種特權,說她沒有一點吃醋,那絕不是真的。
凡事都會認真看待、全力以赴的她,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否定自我、毫無干勁的人,而方雅認定水靈就是那種膽怯、只會躲在別人背後撒嬌的小表。
電梯門一開一關,封閉的空間只納入她和水靈兩人,方雅才開口訓示。
「請妳替別人著想一下,不要這麼任性。」她直截了當地說出口。「如果妳只懂向俞老師撒嬌,沒有當歌手的覺悟,妳還是盡早放棄,別浪費大家的時間。」
方小姐的意思是她不適合當歌手,所以勸她趕快放棄嗎?
「或許我說的話不中听,但現實社會就是這麼殘酷,沒有半點仁慈,就算妳有大紅大紫的條件,但沒有野心要拼的話,還是會被淘汰出局。」
水靈臉色刷白,經紀人的嚴厲批評將她殺個措手不及,不知道要怎麼響應。
她是真的遲鈍到沒反應,還是在裝蒜?方雅看不出端倪,只覺得自己根本白講了,她大大地嘆一口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不管妳過去有什麼不幸的遭遇,妳都必須成長,學著適應,作出改變,不然妳只會浪費俞老師對妳的栽培,到時候不但讓老師失望,還會為難他,因為他得向公司交代,承擔所有的責任。」
言下之意,她不好好努力的話,一定會連累俞東彥!
水靈不在乎能不能當歌手,自己有怎樣的下場也無所謂,但如果她的失敗會被歸咎于俞東彥的話,覺得她會覺得很對不起他,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不容許自己再軟弱下去,不讓自己的羞怯牽累他,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勇敢表達心聲。「我會努力……我一定會努力,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方雅梭巡她焦急的小臉,她這副認真又堅定的表情總算是順眼多了。
「好,既然妳下定決心,就要做到最好給我們看。」雖然手段有點強硬,但目的總算達成,方雅慶幸她能夠覺悟。
其實說到底,關鍵還是在俞老師身上,看來他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女性的直覺告訴方雅,她對俞東彥的感情絕對不單純。
十七歲的青澀少女戀上二十六歲的成熟男人不足為奇,更何況對方是個溫柔英俊的出眾男人。
方雅不管自己有沒有猜錯,于公于私,她都不樂見其成。
「還有,妳不應該太依賴俞老師,雖然他是妳的監護人,但不可能永遠都待在妳身邊。」說她卑鄙也罷,小人也好,她的動機僅是出自求好心切。「所以妳要學會獨立,不要每件事都靠別人幫忙,這是妳自己的人生,沒有人可以幫妳走。」
「我知道。」水靈小聲回答。
她太依賴俞東彥了嗎?短短的時間,她已經習慣他的陪伴,視他的照顧為理所當然,對她而言,他已經是個不可取代的存在……
好可怕!水靈打了一個寒顫。不是這樣的,她沒有想要依賴任何人,事實上她不需要任何依靠,擁有再失去的感覺太可怕了,她不要!
獨自留在沒有人的屋子里並不可怕,反正水靈早就習慣了孤獨,但是陌生的環境還是讓她輾轉難眠。
不知道俞東彥回來了沒有?睡不著的水靈瞪著天花板,腦海里想的都是他,回想起今天發生的種種,她的心情越來越起伏不定,使她難以入睡。
她干脆起床,拿出日記本開始寫日記。
自從父母不在人世後,她就養成寫日記的習慣,把心里的想法、想要告訴別人卻又說不出口的事情、沒人可以分享的秘密心事、所有委屈心酸全寫進日記里。
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天晴
今天終于離開叔叔嬸嬸家,離開居住了九年的地方,離開世上唯一的親人,但是卻一點難過的感覺也沒有,只有迷惘和悵然……
正式搬來和「監護人」一起住,陌生的環境和未知的將來讓我覺得很可怕,但俞東彥卻對我說,這里就是我的家,我們是一家人,不要跟他客氣。
家人……多動听的話,里面包含的意義有多深遠、多沉重,他真的知道嗎?他是認真的嗎?
他是個溫柔細心的男人,不管眼神還是動作,都非常輕柔體貼,他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彷佛是真的重視我,讓我有種被他捧在手掌心呵護的感覺,我想要待在他身邊,一直一直、永永遠遠。但……
她終于又有了家和家人,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夢,如果是夢,她希望永遠不要醒來,就讓她永遠沉睡在這個美夢里……
水靈擱下筆,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繼續動筆,方小姐說的沒錯,俞東彥不可能永遠在她身邊,她不能老是依賴他,她要學著獨立。
其實她很清楚,俞東彥只不過是喜歡她的歌聲,想要栽培她成為歌手,才會對她這麼照顧,他的關愛,是有附帶條件的。
他肩負起她這個重責,甚至當了她的監護人,只是因為愛才心切,萬一她當不了歌手的話,他一定會離她而去!
她真的很害怕再次失去依靠,又跌進孤獨絕望的深淵,承受錐心痛苦。所以她當下決定遠離他,只要不靠近他,不對他敞開心扉,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她就不會受傷。
如果不曾感受光明溫暖,當黑暗寒流襲來時,她絕對能堅強抵御……
泡了一個熱騰騰的熱水澡,讓全身暖和起來,俞東彥赤果著上身走出房間,習慣性地到廚房拿點東西喝,但走不了兩步卻突然折返,套件衣服後才再踏出房門。
他居然忘了!現在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住,家里還有一個小女孩,萬一讓小靈看到他果著上身,以為他是暴露狂事小,要是誤會他意圖不軌就完了。
他警惕自己往後要更謹慎點,不能再率性而為,尤其一定要戒掉那些單身男人的壞習慣,比方說生活凌亂、不修邊幅,更不能不穿衣服就在家里到處亂晃。
俞東彥看看牆壁上的時鐘,晚上十一點多,還有一大堆工作等著他,沒完沒了的DemoCD、銷售企劃,他最好盡速回書房工作。
但他想起小靈,回家後他就直接回房間,沒有去找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睡了,不知道她習不習慣新家?
希望她會喜歡他為她精心布置的房間,不過以她內向別扭的個性,即使不喜歡也不會說,遇上什麼問題,也不會主動找他求助。
想到這里,他還是決定過去看看她,他才會比較安心,畢竟待在陌生環境,一般人也可能會不適應,或感到害怕。
「小靈,是我。」俞東彥輕敲房門,打算十秒鐘內沒回應就要回房。
不過房門很快打開,水靈緊靠在門邊,她的長發編成兩條辮子,露出縴瘦的脖頸,在式樣保守的單薄睡衣底下,身形更顯瘦弱。
俞東彥不禁質疑,她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身上長了多少肉?!
「妳睡了嗎?」他探頭張望,發現書桌上的花形台燈還亮著。
她搖頭,兩條辮子晃動有致。
「在看書?」
她點頭。
「床還舒服嗎?如果日用品少了什麼,或是不喜歡的話就告訴我。」
她一徑點頭、搖頭。
但她什麼都不說,害俞東彥有點尷尬,反而覺得自己太雞婆,一個大男人嘮叨個不停,因為他太操心她會「水土不服」了。
他模模鼻子,伸手輕拍她發頂,還沒來得及說出晚安,她就飛快偏過頭,退後甩開他的大掌,讓俞東彥錯愕了一瞬。
她在躲他!他瞇眼打量著,眼前她這副敬而遠之的疏離態度,與白天事事依賴他的水靈判若兩人,雖然說女人心海底針,但她的轉變也未免太快了吧。
他還以為已經取得她的信任和依賴,卻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的關系又再次回到原點,不行,他要再次打破隔閡,拉近彼此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