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LLET公司休息室
「嗚嗚嗚……」哭聲開始如小溪,潺潺而下。
「好了,好了,別哭了。」
「嗚哇嗚哇……」哭聲繼而如大江,洶涌澎湃。
「好了,都是我的錯,不該貿然出現,攪了你和郝學長的約會。」裴杉宇抽出面紙,熟稔地替許諾用力揩著鼻涕。「如果學長誤會我和你的關系,我會親自向他解釋。」
「現在說有什麼用?我敢打賭,學長再也不會理我了。」許諾紅腫著眼楮,抽抽答答地說。
想到剛才那一幕,她心里就有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
今天是她的倒霉日嗎?好不容易才得到和心上人約會的機會,卻讓郝崇文親眼目睹她如此不雅地騎在一個男人身上並對他破口大罵,更要命的是,她的高跟鞋還不偏不倚地狠狠砸到了他的頭上。
一想起學長頭上掛著高跟鞋的模樣,許諾就不禁悲從中來。
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辛苦維持的淑女形象在瞬間全部化為烏有!雖然當時郝崇文甚麼都沒說,但他一定被她野蠻的樣子嚇壞了吧,一定討厭她了,今後也許再也不想接近她了。
還沒戀愛就已經失戀,愛情就這麼輕易破滅,人生一片黑暗,她還有甚麼可指望的?還上什麼班,賺什麼錢?不如早點回家買塊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
「小貓,這只是意外,如果他因為這點就不理你,那他也不值得你再為他浪費時間。」
而一切不幸的肇事者,居然還敢在她面前大言不慚。
「什麼意外,全都是你害的!裴杉宇,我警告你,離我遠一點,不準你靠近我身邊三米以內,否則我就買通黑社會,把你先奸後殺,沉尸大海!」全都要怪他!她命中的魔星!只要一踫到他就絕對沒好事,往往還倒霉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居然這麼有精神,那我就放心了。」裴杉宇松了一口氣,又露出那股懶洋洋的神情,對她的毒言辣語絲毫不在意。
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即使六年不見,也仍是跟以前一模一樣,不修邊幅,吊兒郎當,十足一個痞子男。當然,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當年在學校里,這痞子男可是迷倒了大片女生。她至今也無法理解,這副讓人看了就火大的半死不活的樣子,居然也能被那幫女生解讀為——性感的慵懶,所到之處,不是尖叫陣陣就是怪笑連連,當年在學校的風頭居然還強過郝學長。
哼,性感?還慵懶?她呸,她怎麼看他怎麼像磕藥磕多了病入膏盲的小混混。
「小貓,我們有六年沒見了吧,沒想到,你還是和當年差不多,幾乎沒變樣。」
此刻,「小混混」就坐在她面前,整個人窩在休息室柔軟的沙發中,朝她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隨意的長發閃著茶色的光澤,十分適合他俊美的臉頰,懶懶的語調,頹廢的樣子和微微下垂的眼角,令他看起來有點像漫畫中的男主角,渾身上下充滿了灰色的慵懶。
可惡,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家伙有時看起來的確很吸引人。
「最好一輩子都見不到你。」許諾惡狠狠地看著他。「還有,不許叫我小貓小貓的,別人听了,還以為我們有多好的關系。」
「可是,你不覺得小貓這個稱呼很適合你嗎?尤其是你生氣時,就像一只渾身豎起毛的小貓咪。」裴杉宇懶洋洋地說。
「裴、杉、宇!」
「好,好,我以後會注意的。」
苞他相處總是覺得特別累,許諾揉著額頭,長長吁了一口氣。
這家伙……也難怪她看他不順眼,他簡直就是上天派來終結她幸福生活的魔星。兩人的孽緣,源于高一那年,成為同班同學起。
從國小時,許諾就一直是班上的優等生,每次小考輕松拿第一,年年穩居寶座,躊躇滿志地升入高中後,原以為可以大有作為,沒想到第一次年級段考就敗下陣來。罪魁禍首就是他——以滿分取得年級第一的裴杉宇,第一天入學就引起轟動的天才少年。
從此只要有他在,許諾就再也沒有拿過第一名,無論她怎樣費盡心血、廢寢忘食地念書,也只能屈居第二。生平第一次,處處爭先的許諾,遇上了一座似乎無法逾越的高山,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行,爭強好勝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和屈辱。
在這種陰影及壓力下,他幾乎成為她高中三年最大的噩夢,她甚至還有不少因夢到裴杉宇那張得意洋洋的臭臉而半夜驚醒的不快經歷。
最令她嘔的是,會在意會生氣的似乎只有她自己。裴杉宇那家伙反而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對她的冷言惡語不但不介意,反而嬉皮笑臉,一天到晚打哈哈。讓她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即使一腳把他踩扁跺爛,他照樣拍拍灰爬起來,然後小貓小貓地圍在她身邊叫個不停。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死黨,甚至還一度傳出兩人的緋聞,後來因為許諾暗戀郝崇文的行為太明顯,謠言才不攻自破。
就這樣,三年原本輕松愉快的高中生活,就因為有他的介入,才變成此生最令她痛恨的無聊回憶之一。
斑中畢業後,許諾以優異的成績和扎實的美工基礎,考入一流的T大建築藝術系。而原本保送入學的裴杉宇,則令人大跌眼鏡地拒絕了校方的邀約,無視眾人痛惜不已的目光,一句「念書好無聊」,就毅然背起簡易的行李,連大學也不上,周游各地去了。
第一站直奔西藏,然後便消聲匿跡。
不過,許諾的世界倒是從此清淨起來,她為此不知暗自祈禱過多少回,求上帝保佑,一輩子都不要再讓她見到那個魔星。
然而,四年後,正值大學畢業的許諾突然收到一封發自法國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面只有簡單一行字——小貓,我還活著。下面是龍飛風舞的簽名——裴杉宇。
去死吧!
許諾惡狠狠地把明信片丟進抽屜,好長一段時間,連走路都像做賊般東張西望,一步三回頭,生怕那家伙又陰魂不散地跳出來干擾自己的生活。然而,最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他不但沒消失,看上去還活得頗風流快活的樣子。
包可惡的是,他出現的第一天,就把她有生以來最珍貴的初戀約會破壞殆盡!
新仇舊恨一並涌上心頭,看著這個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男人,許諾恨不得拿把刀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塊,扔到海里喂鯊魚。
「死魚,你怎麼會在這里?」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許諾,不要對我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這麼沒禮貌,喔。」突然,門口處董依潔和魏偉相擁而入。
「首、首席設計師?」
許諾從椅子上跳起來,手指發顫地指著裴杉宇,後者則朝著她露出篤定的懶笑。
「是這個痞子男?」
「千真萬確。」
上帝顯然沒有站在她這邊,這句斬釘截鐵的論斷,將她瞬間打入地獄。
「開什麼玩笑!」
平地而起的咆哮聲,令整個大樓都抖了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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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辭職!」
「不準!」
「我要翹班!」
「那就扣你獎金喔。」
「扣就扣!」許諾怒發沖冠,把桌子捶得咚咚作響。
「一山難容二虎,有我沒他,有他沒我。總之,如果不想今後看到PALLET血流成河,你就在那條臭魚和我之間選一個。」
「許諾,有話好話嘛。」扶住東倒西歪的辦公桌,董依潔不慌不忙地安撫她。
「裴杉宇有什麼不好?他留學意、法,閱歷豐富,不僅是佛羅倫薩建築學院的高材生,還拿過像艾菲爾青年杰出設計獎等十幾項具國際知名度的設計獎,未畢業就已聲名在外,年輕一輩設計師中,他是個中翹楚。」
「就算是這樣,他在我眼里,還是一條死魚。」許諾板著臉。
可惡,她不是不知道這小子是個天才,正是因為太清楚他的厲害,所以才更加氣悶。別人花多少心血,才能贏得了半點成績,他倒好,做什麼都游刃有余,不費吹灰之力。偏偏他又不懂珍惜,把別人求之不得的大好機遇隨地丟棄,說退學就退學,說流浪就流浪,拍拍幾年不知所蹤……
任性妄為到這種地步,只怕天下少有,至少,她就從未見過做事比他更散漫更出格的家伙。她最痛恨的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盡得上天眷寵,卻又根本不知珍惜的臭屁家伙。
「可是他真的很厲害喔……」董依潔無視她的‘死穴’,還在喋喋不休。「他專長廣泛,不僅擅長室內設計,也精通大型商業建築設計,同時還涉獵平面設計時裝、壁畫及廣告等,像他這種全方面型天才,正是我們公司所迫切需要的。」
「換句話說,只要跟他掛上鉤,公司就不愁沒有項目進來,而且還能拓展業務範圍,解救我們目前的困境。沒想到你卻這麼針對他,讓我很為難耶……」對方一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許諾就沒聲音了。
她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人。
「我也不是故意針對他……」她嘟囔著。
「那不就行了?」董依潔立刻換上一張柔美的笑臉,「我知道你只是鬧小孩子脾氣,對不對?」
「明知故問,你早知道他是我最討厭的高中同學。」許諾瞪著好友。
「好啦好啦,看在我的面子上,跟他和平共處,好不好?」
許諾沉默半晌,咬牙道︰「要我跟他一起工作也行,不過,你得把他塞到最里面的那個辦公室,不要讓他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不要讓我跟他合作同一個項目。否則這個項目還沒結束,你就會看到辦公室里多了一條死魚。不要讓他跟我講話,如果非說不可,就通過第三人轉達,不要讓他靠近我三尺內,否則……」
「OK,我有數。總之,不要把你們兩個天敵放在一起,否則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你知道就好。」
「不過,你這麼排斥他,他卻好像很重視你耶。」董依潔笑眯眯地說。
「重視我?」
「是啊。你知道嗎?裴杉宇在業界一向以獨立作業出名,鮮少跟某個固定的設計公司合作。自他回國後,多少公司開出天價請他,都被他不客氣地回絕了,我們本來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就答應了,難道不是看你的面子?」
「少來了,怎麼可能。」許諾斷然否認。
裴杉宇大概是從高中同學那里知道她在PALLET就職,但這絕不會是他同意與PALLET合作的理由。
「那你說他為甚麼會答應呢?」
「我怎麼知道?他這個人做事一向出人意表,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從高中三年到現在,許諾從不敢說,她「了解」裴杉宇這個人,也許,連「知道」這個形容都夸大也不一定。
「真的嗎?」董依潔只是微微一笑。
「算了,我做事去了。」
抗議無效,許諾只能氣悶地離去。畢竟公司由董依潔和魏偉說了算,她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屈服于上司的「婬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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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您要的咖啡來了。」
一杯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咖啡,熱騰騰地端到裴杉宇的辦公桌上。年輕時髦的伊娃邊眨眼,邊朝桌後慵懶的俊美男子狂送電波。
「裴先生,文件我已經幫您復印好了,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嗎?」可惜她的POSE沒擺多久,就被另一位女孩猛地擠掉。
「裴老師,幫人家看一下這個平面設計草圖,好不好?」生恐被他人捷足先登,更多的美女蜂擁而上……
設計部辦公室內,一片鶯聲燕語,被眾美女團團圍住的,不是別人,正是許諾的眼中釘、肉中刺——裴大設計師。
切!平時懶惰成性的伊娃,沒見她給誰泡過一杯咖啡,可是一看到裴杉宇,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變身,又泡咖啡又端茶,殷勤到讓人大跌眼鏡。
還有那些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女員工,這個臉蛋圓圓的小琳,不是行政處的文員嗎,擠到設計部來做甚麼?
還有那個菲菲,不是銷售部的嗎,也趁午休來湊熱鬧?!
還有……
許諾的眼角抽搐,她難以置信地用力揉了又揉眼,那個已經有兩個上高中的兒子的方阿姨,她不是只在他們下班後才出現做清潔工作的嗎,怎麼也擠在裴杉宇身邊?
不像話,實在太不像話了!她們到底當設計部是菜市場,還是泡帥哥的地方?
「開玩笑的,大家不要當真喔。」
不知裴杉宇講了個什麼笑話,辦公室里飄蕩起一陣「婬笑」,方阿姨笑得最凶,眼角每條皺紋都在抖動。
「你好壞喔,這樣騙人家……」
「是呀,壞透了。」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听到裴杉宇堂而皇之地說出這句被人講爛了的台詞,許諾差點沒把嘴里的咖啡給噴出來。
這家伙,幾年沒見,死德性還是一點都沒變,四處拈花惹草,來者不拒,還笑得這麼,這麼花枝招展,他以為自己是紅牌午夜牛郎啊!
邊工作邊偷瞥他們,許諾的臉上黑雲密布。
「喔,休息時間到了,我要去用餐。」裴杉宇看了看時間。
「那我跟你一起去。」伊娃忙不迭地站起來。
「我也要去。」
「還有我……」
「等一下。」
推開眾美女,裴杉宇笑眯眯地朝許諾的辦公桌走過來。「小貓,我們一起去……」
話還未完,許諾置若罔聞,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他,頭也不回,一溜煙自他身邊擦過。
沒看見,她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听到,當他是一條魚、一只蟲、一個屁……她在心里為自己不斷催眠。
「小貓,等一下。」裴杉宇鍥而不舍地追上去。
「小貓……」整個辦公室走廊,都充斥著那夸張至極的聲音。
「我說過了不準再叫我小貓。」忍無可忍,進入電梯後,眼見沒有別人,許諾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警告。
「唔……」裴杉字好不容易掙月兌她的魔爪。「好,好,那我叫你小諾總可以吧。」
「也不準!」
「為什麼?」裴杉宇性感的薄唇微微一扁,哀怨地看著她。「我們不僅曾是同班同學,而且我還當你是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心靈永恆的支柱!在國外那麼多年飄泊流浪的日子里,我飽一頓、餓一頓,過得淒風苦雨,唯一支持我走下去的動力就是你……啊!」
後面一聲慘叫,是因為許諾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
「痛……」
裴杉宇倒吸一口涼氣,站立不穩,往前一倒,恰好將她抱個滿懷,與此同時,電梯正好到達一樓的員工餐廳,門突然打開了。
「呃……」門外站著用完餐的董依潔和魏偉,眾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空氣靜得可怕。
「喔,我明白了。原來你以前那麼激烈地反對,都只是在放煙霧彈啊。你們的感情已經這麼好了,呵呵呵,那就太好了,害我們白擔心一場。」
魏偉對眼前「親密相擁」的兩人干笑著。「不打擾你們,我們先走一步。」
「等、等一下!」許諾終于醒悟過來,一腳把裴杉宇踹到一邊,慘叫道︰「你們誤會了,不是這樣的……」
「好好相處吧。」董依潔笑得像天使一樣。
「不、是、這、樣、的!」
許諾真想拿頭去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