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宮門已經失守,請您趕快離開吧!」禁衛軍統領卡洛伊律特滿身是血地沖入寢宮,惹來侍女的一陣尖叫。
「陛下。」一向風流瀟灑的首席書記官西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嚴肅過,「我們走吧。」
坐在金色高背椅上的奧羅拉閉著雙眼,嘴角有一些抽搐,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氣憤?
嚴格來說,她只是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女子,現在卻要面臨即便是成熟男子都會慌亂無措的局面。
這一切都要緣于七年前普羅奧古斯皇室發生的悲劇……
奧羅拉始終不明白王兄為什麼要刺殺他們敬愛的父王,國王的寶座遲早是他的。可是就是因為他的輕舉妄動,斷送了自己的前程,不得不逃到他鄉異國,同時也將她推上了女王的位置。
奧羅拉嘆了口氣,她並不是沒有想到,逃逸在外的王兄不會放棄自己的野心。
王兄私通艾厄提頓,與國內叛賊勾結的事情她都一一掌握,唯一沒想到的就是艾厄提頓的國王居然會如此慷慨地撥出自己國家的軍隊。
她當初沒有將王兄趕盡殺絕完全是出于對母後的考慮,可是沒想到母後卻受說客勸說,背棄了母女情誼,轉而幫助自己偏愛的兒子,利用自己特殊的身分為叛軍打開城門。
原本固若金湯、足以守到各地方領主帶兵前來援救的皇城,頃刻間涌入了潮水般的敵人,現在生死存亡僅在一線之間了。
「好吧。」現在她只有這個選擇了。
像過了幾百年,奧羅拉終于睜開了眼,站起身,這個決定讓她身邊的近臣們都松了口氣。
「陛下。」身後兩個異口同聲柔美的聲音讓奧羅拉停住了腳步,「我不能跟您走了。」
奧羅拉回過身,看到身後跪著的是她的兩個侍女,也是她最信任和喜愛的孿生姐妹辛西婭和克勞婭。
「妳也這麼想的?」姐妹倆不約而同相視而笑。
最後,姐姐辛西婭開口︰「陛下,奴婢願意斗膽當一回您的替身。」
「什麼?克勞婭!」還未等奧羅拉反應過來,她的視線即充滿了駭人的鮮血。
「克勞婭!」辛西婭扶住妹妹倒下的身軀,淚水滴落在她涌出的鮮血上,泛起晶瑩的光澤。
「姐姐,這次我終于快妳一步了。」克勞婭笑著說,「陛下,您安心地走吧,把這里燒掉,讓叛軍以為您已經死了。」
「克勞婭,妳怎麼這麼傻,他們怎麼會這麼好騙哪?」奧羅拉握著侍女漸漸冰冷的手,鮮血自她的月復部涌出,沾濕了奧羅拉白色的裙角。
「一會兒……一會兒也好。」克勞婭再也沒有力氣往下說了,她閉上了眼楮,靜靜地等待著死神的到來。
火熊熊燃起,燒盡了普洛奧古斯女王的一切痕跡;這年是天狼星歷二六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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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麼快?」偌大的黑色宮殿里一個低沉的聲音摻著些許驚訝,隨即又是一陣放肆的冷笑。長明燈將他一半的臉顯于光明之下,卻讓他的五官更加稜角分明。
對于奧羅拉這位西方的君主他可是關注有加,不僅是因為多年前他們年幼時的接觸,更是因為他們的年齡相仿,即位的時間也差不多。
包重要的是,他們兩個國家都在發展,並且有擴張的跡象。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奧羅拉女王在過去的三年中政績還算卓著,特別是在經濟上發展很快,普洛奧古斯的商人和商品現在在肯瑟斯也是隨處可見。
本來他還將她列為自己十年內最強勁的對手,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被別人拉下王位了?
即使像她這樣的女人還是不能承擔一個國家的重擔嗎?
「是的。」站在台階下的藍衣男子恭敬地向自己的主人稟報。「逃逸在外的費爾南特王子勾結艾厄提頓,在普洛奧古斯的太後幫助下攻破皇城。」
「那普洛奧古斯女王呢?」羅迪南慵懶地坐在寶座上,一手撐著下巴,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即使是如此愜意的姿態,他渾身上下依然散發著強烈的王者之氣。
「在宮內發現一具特征相似的女尸,但有謠言說那只是一個替身。」搜集情報有時不需問出處,很可能謠言才是事實。「女王可能已經逃月兌了。」
羅迪南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沃倫特,傳令各個關卡,密切注意是否有從普洛奧古斯來的可疑人物。」
「您是認為……」被喚作沃倫特的男子抬起頭,看見一雙充滿自信的眼。「他們會來肯瑟斯?」
「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想要自己的王位,那她一定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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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迪南的想法完全正確,當他的命令下達到邊關的時候,奧羅拉一行人剛剛越過普洛奧古斯和肯瑟斯之間的小柄阿納亞,向肯瑟斯前進。
在經過一周的隱逸生活之後,已經「死」了的奧羅拉做出了驚人的決定──往東走。
奧羅拉在普洛奧古斯國內並非沒有支持者,只是現在的敵人不只是叛變的王子,還有強大的艾厄提頓,單單發動各地方領主是不夠的。
而且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深受女王寵愛的首席書記官西斯.尤里西奧斯的祖父是西方最有實力的領主,當權者一定會倍加警惕通往西方的道路,而為了保護這個能夠在未來派上用場的根據地,奧羅拉決定放棄留在國內,流亡他國,爭取外國勢力的協助。
而現在大陸的局勢,能和艾厄提頓抗衡的勢力只有東方的肯瑟斯帝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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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幫助你們?」羅迪南敲打著自己的下顎,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他和自己的年齡相仿,一頭栗色的卷發配上綠色的眸子,真不知有多少女子會為這張俊臉而痴迷?而那位普洛奧古斯女王是否也是其中之一?羅迪南冷冷一笑。
西斯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毫不畏縮,依舊揚著招牌式的微笑,一點也不像是個有求于人的弱者。「普洛奧古斯已經成為艾厄提頓的屬國,變得更加強大的艾厄提頓也將是肯瑟斯東擴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你既然知道我有東擴的野心,就不怕我乘機並吞普洛奧古斯?」
「不會。」西斯笑得更加自信,「肯瑟斯與普羅奧古斯還沒有接壤,得到一塊遙遠的土地,不如重新獲得一個忠實的盟友。」
「你既然知道肯瑟斯與普洛奧古斯不接壤,又如何讓遠在東方的肯瑟斯干涉西方的普洛奧古斯發生的事?」
「肯瑟斯雖不與普洛奧古斯接壤,卻與艾厄提頓接壤哪。」西斯條理清晰的分析,在他迷人的外表之下擁有一顆睿智的頭腦,這才是他被信任的原因,但是很多人都誤會了。「女王在普洛奧古斯還有部分的控制權,如果能配合肯瑟斯出兵艾厄提頓,切斷它對普洛奧古斯支持的兵力,一定能重奪王位。」
羅迪南點點頭,其實這些問題他早就考慮過了,他只是想試探一下,未來的合作伙伴是否夠精明,值得他動用國力幫助他們走出困境?
「好,我可以幫你。」現在他得到了令人滿意的答復,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但我可不提供無償服務。」他瞇起眼,嘴角微微向上揚起,像一只野獸在等待獵物進入攻擊範圍。
「這是當然的。」西斯也不是初入政壇的新手,他當然明白在政治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陛下盡避開口,只要是能力所及的,女王陛下定會做到。」
「這個嘛,我看還是同你的主人當面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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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提什麼樣的要求?奧羅拉暗自猜測。
站在黑色花崗岩砌起的宮殿里,被羅迪南同樣幽黑的雙眼所注視,她可以感覺到比當年更強烈的侵略氣息。
然而現在他們的地位已不同,當年他是到她的國家來訪問的貴客,可現在的自己不過是一個沒有國家的流亡君主,是來到這里乞求幫助的。
他會要什麼?奧羅拉不禁猜測。土地?金錢?還是普洛奧古斯的控制權?
「如你所願,我來了。」奧羅拉抬起頭,強迫自己迎上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
「很好。」他喜歡別人的順從,特別是強者的順從。現在的局面正合他的心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奧羅拉把那頭他曾經常常想起的美麗金發高高的盤在頭頂,讓他無法觀瞻。
「說說你的要求吧。」
奧羅拉從來不會說客套話,而她選擇的單刀直入方式在羅迪南眼中卻成了高傲。
羅迪南揚起唇,卻沒有絲毫笑意。十多年了,她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的冷淡,冷淡到讓人覺得她身上不存在女人該擁有的東西。
不知為何他就是想揭開她的面具,讓她的柔軟暴露在陽光之下,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我要妳的長發,這麼美麗的色澤,和黑色絲線織在一起一定能得到最華麗的披風。」羅迪南迷人的薄唇里吐出殘忍的話語,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奧羅拉,他倒要看看面對如此無禮的要求,她是否還能這麼冷然?
「當真?」奧羅拉揚起一邊的眉毛,她看得出羅迪南眼中的戲弄。
「是的。」反正他又沒說只有一個要求,這對他毫無損失。
奧羅拉不再多說,解開盤于頭頂的長發,掀起長裙的裙襬,抽出綁在小腿肚上從不離身的匕首,眼楮眨也不眨地割去長發,動作一氣呵成,快到羅迪南沒有時間反悔,一股金色的發辮就扔到了他的面前。
「請您收下吧。」即使他只是在戲弄自己也無所謂,現在她有求于人,再無禮的要求她都不能皺一下眉。她可以沒有長發,卻不能沒有尊嚴。
羅迪南不禁倒吸了一口氣,頭發可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她居然能毫不猶豫地對自己下手,這女人還真是果斷。
幸好他們現在不是對手,否則以她的冷靜與果斷肯定是一個棘手的敵人,讓這樣一個人被別人打敗還真是可惜了,那麼就幫她再次登上王位吧。
不過在這之前──
「好吧,女王陛下,我會幫助妳的。」羅迪南故意用了敬語,「只是為了妳的生命安全,在妳回普洛奧古斯之前,暫時住在我的皇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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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公主,您說肯瑟斯王是什麼意思啊?」
一個皇宮里不能有兩個王,也不能有兩個陛下,所以在這里,奧羅拉只能使用自己原先的封號。
「什麼什麼意思?」奧羅拉翻著膝蓋上的書,心不在焉地反問。
「他為何讓您住在他的後宮?」辛西婭一邊修剪著奧羅拉參差不齊的短發,一邊不解地問。
她真是無法理解,為何一個冷酷到會想用女人的長發編織披風的男子會讓女王住在後宮?
後宮可是皇帝的嬪妃們住的地方,女王尚未出嫁,怎麼能讓她這麼委屈呢?
「那讓我住在哪里?住他的寢宮?」奧羅拉沒有抬起頭,說了一個她並不擅長的笑話。
「可是宮里不是還有外國使臣住的別院嗎?」辛西婭紅了臉,女王還是待字閨中,怎麼能自己開這種玩笑?
「妳也說了,那是給外國使臣住的。」奧羅拉合起書,她知道自己今天是看不下去了。「現在這里的人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入住外交用途的房間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羅迪南陛下是為了掩飾我的身分才出此下策的,我認為這個安排很好。」
「哦,那是我多心了。」是呀,有個心思縝密的主人,她這個侍女還瞎操什麼心呢?
奧羅拉對她笑了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剪得不錯,就這樣吧。」
只有她心里明白,剛才的那番話只是安慰辛西婭罷了,羅迪南的安排的確也讓她不解和不安。
他讓自己住在宮里,只允許辛西婭陪在她身邊,西斯等人卻留在宮外的驛館,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保護她還是孤立她?
還有,這幾天他天天都會派人送衣服和首飾過來,數目多到她每天換一件也要一年才穿得完。她又不是要在這里常住,莫非他真把自己當成他的嬪妃了?無論如何,與這個男人的合作必須謹慎小心,否則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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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這里可還舒服?」
奧羅拉輕輕嘆了口氣,她不過是個寄居者,何勞日理萬機的國王陛下親自登門噓寒問暖?「很好,謝謝陛下關心。」雖然不想與這個人多接觸,可她依然很有禮貌的回答。
「怎麼,不想見到我?」羅迪南沒有忽略她那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不敢。」奧羅拉雖然這麼說,語氣中卻沒有絲毫怯懦。
「既然如此謙卑,為何把我送的衣飾都退回來了?」這是昨天內務官告訴他的,其實他早料到奧羅拉會有這個舉動,之所以這麼大費周章只是想激怒她,想看到她情緒波動的樣子。
「我有留下一部分,已經足夠了。」奧羅拉淡淡地說。
「我以為女人都是衣服越多越好。」羅迪南湊近她,聞到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乳香。
這是只有處子才有的特殊體香,這位女王今年都已經二十有二了,莫非她還沒有……
「陛下,不是所有女人都一樣的。」他是將她和那些嬪妃相提並論嗎?
「妳是說妳與眾不同?比如?」羅迪南玩味地問。
「比如我不需要華麗的服飾、不需要昂貴的珠寶,還有……」
羅迪南替她接下去說︰「還有曠世的愛情。」
奧羅拉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看向羅迪南,只見他正在對她微笑。「愛情?恐怕陛下自己也不需要吧。」她強作鎮定,反唇相稽。
「何以見得?」雖然只是一瞬間,他終于讓這女人露出慌亂之色了。
「我們是政治舞台的主角,我們的生活也是政治的一部分,陛下應該明白如果我們有婚姻的話也將是政治婚姻,而愛情則是要以婚姻作為結局的。沒有結果的愛情,陛下需要嗎?」愛情,這是她從來不敢奢求的東西,她給不起,也受不起。
「奧羅拉。」羅迪南突然親昵的喚她,「妳知道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我們之間沒有相同之處。」他真是比自己還不會開玩笑,她怎麼可能與他有相同之處?
「不,我們很相像。」羅迪南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只有一點不同,妳順從命運,而我創造命運。」
奧羅拉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個狂妄的男人!創造命運?他以為自己是神嗎?
「好了,我們別再談這種形而上的問題了。」奧羅拉岔開了話題。
「那要談什麼?」羅迪南依然微笑。
「談國事,我來這里十天了,你還沒有和我進一步討論過。」
「何必這麼急?」羅迪南勾起唇,這個女人還真是不解風情,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忍不住想逗她,敲碎她冰冷的外殼。「耐心一點,我還有一些事想弄清楚。」
是的,普洛奧古斯內部還有許多謎沒有解開,比如說當年費爾南特王子的叛變就存在很多疑點。
「比如說?」奧羅拉學著他剛才的語氣。他說要弄清楚一些事,那他怎麼不來問她?這個理由听起來是個拖延時間的借口。
「比如說,普洛奧古斯女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放肆地勾起奧羅拉的一縷短發,任由發絲在他的指尖繞了一圈,又倔強地恢復原狀。
奧羅拉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陛下,請自重。」
羅迪南只是笑笑,卻毫無愧疚之色。「女王陛下,安心地在這里住下吧,就把這段日子當成妳來肯瑟斯的訪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