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威是混蛋!
她也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但他可以拒絕回答、可以不理她的追問,怎麼能用身體來應付!
他把她當成什麼樣的女人了?!
自己送上門的,果然被看輕了嗎?
張湘容頹然倒在躺椅內,心灰意冷。
從那之後,兩人已經一星期沒聯絡。她生單威的氣,不想面對他的臉,不想回憶他所做的事,更不想看見--從他眼中投射出的自己。
咎由自取。她生自己的氣。
再盡職的「伴」,也有體力透支的時候吧,她累了,他如果要發泄,盡避去找別人,反正多的是女人排隊想上他的床,不差她一個。
混蛋!嗚……
他不是她認識的單威,早就不是了,只有她這個笨蛋才會看不清,傻傻懷著期待。笨蛋笨蛋笨蛋!
好痛……
電話又響了,數不清是今天的第幾通,她一整個下午都窩在椅內,任那樂鈴唱著,直到對方放棄,一通也沒接。想干脆切斷電源又提不起力氣,最後仍是由它孤聲哀鳴,反正她現在什麼都不想管了。
這通來電特別有耐心,響了一分鐘還不停,她抓起肚子上的抱枕蓋住耳朵,一會兒後鈴聲終于消止,但她頭上的抱枕才拿開,電話又響了!
噢!張湘容滑下椅子,半走半爬,挫敗地抓起話筒。
「喂?」不管是誰,最好祈禱自己有資格在這節骨眼上來煩她!
「是我。」單威的聲音。
他有這個資格,但她現在最不想听見的,就是他的聲音。
「妳的手機一直關機,怎麼了?」
「電池壞了,還沒買新的。找我有事?喔,抱歉,我這兩天不方便,也沒興致,先找別人幫你滅火吧,效果會更好。」喀,掛斷。
電話未再響起。
她瞪著話筒,拔掉線路,回去躺平。
腰背很酸,月復部一陣一陣抽疼,下半身完全失去力氣……
真不想當女人。
餅了多久?不到三十分鐘吧,張湘容意識模模糊糊,隱約听見門鎖被轉開,有人走進,來到她身邊。
「走開。」她蒙住臉。
單威拿掉她臉上的枕頭。
「你來做什麼?」
「妳掛我電話。」
她撐開一條縫,勉強瞥他一眼,懶洋洋地轉過身。「都說了我今天『不方便』,你去找別人解決。」
她把自己說得好廉價,連帶貶低他。
「湘湘。」
不應。
「起來。」
「你走開!」
「妳不舒服,我帶妳去看醫生。」俯在她耳邊的聲音低沉溫柔。
眼眶不爭氣地熱了,只為他這一點溫柔。「你怎會--」
「妳在電話里的聲音很明顯。感冒了嗎?」他要抱她。
「我不看醫生!」
「別逞強。」
「不要……我、我不用看醫生。」她縮起身子,緊捉住椅把,不僅決心堅定。心情更是尷尬萬分。「是MC的關系,老毛病了,來的第一天都會很難受,我睡一覺,躺到明天就沒事。」
單威停下動作,也感染到她的不自在。
「還是應該看醫生。」
「不要!」搶回抱枕,她拗得像個孩子。唔……好痛!
「妳毛病真多。」他放開手。
「我知道。」沒人比她更討厭自己麻煩的體質。「『抱歉』掃你的興,你走吧。」
單威真的走了。
她一個人留在屋里,被冷清的孤寂包圍。
下月復依然隱隱作疼,翻來覆去什麼姿勢都不對勁。走了趟洗手間,又攤回椅上。
一雙手,將她摟進溫熱的懷中。
脆弱的眼淚終于滾落。「我以為你走了!」
「去幫妳買晚餐,妳一定沒吃飯。」單威扶她坐起,打開手上的紙碗,飄出清淡粥香。
「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墊墊胃,我買了止痛藥。」
她表情一愁。「我不要吃藥。」
「不吃藥不看醫生,妳寧願讓自己這麼難受?」
「對。」
「一點都沒變。」他注視她心虛又固執的模樣。「妳還是不會吞藥丸,對不對?」
張湘容紅了臉,有些迷惑地看他。
「我記得,妳的事我都記得。」她小時候學不會吞藥丸,又討厭苦苦的藥粉,更怕打針,只要一生病就墮入地獄,總是弄得全家人仰馬翻,想不到長大了還是一模一樣,完全沒有改善。
「你……」她望著他唇角淺淺的笑意,沒有深沉,沒有陰郁,只有一種淡淡的、帶著懷念的調侃。
她好像看見……原來認識的那個人。
最喜歡的那個人。
「听話,把粥喝了。」單威挽起袖子親手喂她。
張湘容照做,一口接著一口,連苦到起雞皮疙瘩的藥粉也和著水乖乖吃下去。因為嘴里雖苦,心里卻是甜的。
他抱她入房,陪她躺到床上,還變出一個熱敷包,按在她肚子上。
背後貼著寬闊溫暖的胸膛,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包圍住她,她握著他的手,沉入安穩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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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畢竟是傻的。
他施舍一點溫柔,她就完全融化了。
真傻。
但人不可能完全改變的,不是嗎?即使變化再大,本質仍是一樣。所以他沒有不管她,反而花時間照顧她,為她買藥、買粥,細心呵護一整晚。她第二天就恢復正常,精神奕奕上班去了,但接下來的幾個晚上,都在他舒適的懷中度過。
他施舍一點溫柔,她就相信他依然是她心中最好的那個人。
張湘容伸手,從後抱住單威。
他正在講電話,沒有回頭。
她不吵他,安靜地、陶醉地埋在他的氣息里。
「名單明天就要開出來,對,我不在乎,那是對方的問題,他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守住我們這邊的底線就是。」單威一一交代業務,果斷下達裁決,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出現停頓,聲音沉降︰「……轉告『她』的代理人,現在還不是我們見面的時候。」之後他繼續做出幾項指示,才結束通話,轉過來看她。
「抱我。」
他抱她,直接放到床上。她勾住他頸子,獻上熱情的吻。
拒絕淑女是不道德的,但他的嘴唇只與她糾纏幾秒,旋即恢復理智抽身而退。「妳不行。」
她張開微醺的眼,細聲宣布︰「可以。」
單威不動。
「昨天就『可以』了。」
他沉默半晌,低頭繼續纏綿的甜吻……她陶醉地輕吟,下一秒卻發現自己被棉被蒙住。
「單威!」拉下被子,看見他眼中明顯被挑起的,可是他什麼也不做,只是牢牢蓋著她,強迫她乖乖躺平。
「妳應該休息。」
簡單的一句話,準準鑿入她心坎。
「我愛你!」
他神情微愕,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張湘容也被自己的話嚇住,瞪著他的眼,翻身拉上被子,藏住窘態。
「妳說什麼?」
「我、我要睡了!」
說好的,他們之間沒有「愛」。
她情難自己的月兌口而出,她犯規了,他會生氣嗎?
單威凝視隆起的被單,沉默許久。
安靜的氣氛充滿滯悶,她屏息聆听,絕望地等他離開的腳步聲。
身畔床墊一沉,和前幾晚一樣,單威的雙手連人帶被將她擁入懷中,
度過一個安眠的夜。
他沒有走。
安靜的臥室,是寧謐和諧的兩人世界。
我愛你。她重復,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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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通急電,中斷這份安寧。
「你要走了?」張湘容睜開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問。她听見單威說了幾句話便收線,下床整衣,少了他的溫暖,她冷醒過來。
「我有事。」
「大半夜的?」
他動作稍頓,穿上外套。
八成是公事,她管不著,但三更半夜急急忙忙,難免覺得好奇,張湘容揉揉眼皮。「很緊急嗎?蕭助理不能等到天亮?」
「不是她,是越洋電話。」他說著停下,回頭看她。
他眼里有她未曾見過的悲傷,
她放下手,為那神情惶惑。「怎麼了?」
他跨步走了出去。
「單威!」她滑下床,追到客廳玄關。不對勁,他的樣子很不對勁。
一定有事!
「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離開幾天,不能來看妳了。」他匆匆回答。
「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搖頭。「回去睡吧。」
「那……我等你回來。」
握在門把上的手滯停,他回頭,她懷里還拖著被單,發絲微蓬,春顏朦朧,肩膀倚著牆邊,完全是還沒清醒的模樣。她迷蒙的眼痴痴望著自己,遲疑的聲音含著飽滿的纏綿。
他凝視她,她沒再把臉藏進被單,脈脈情衷在眼底。
「我等你回來。」
單威開門,離去了。
必門聲響敲在她心坎,有些落寞,有些悵然。
門又開了,他高大的身子出現在面前。
「妳有申根簽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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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洛桑
車子一路開至城郊,通過蓊郁幽靜的林園來到一所私人醫院。張湘容知道這個地方,它向以先進完備的「安寧醫療」聞名歐洲,維護末期病患臨終前的隱私與尊嚴,減低痛苦,是走向天堂前最溫柔的中繼站。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她沒有對單威提過問題,到了這兒,也只是靜靜跟著他進去。
醫護人員領他們到三樓的個人病房,一名金發男子走過來,瘦削的臉上是蒼白的憂傷。
「他在等你。」
單威拉著張湘容的手,她抬起頭,感受到他心中不尋常的震蕩。有種預感忽生,她知道可能會見到誰了。
病房內的空調維持舒適的溫度,雙層窗簾僅放下一層,透入柔和的光線。病床兩側圍著幾台醫療器材,兩支細管運送液體連接到枯瘦手臂上,病床上躺著的是消瘦、蠟色、失去彈性的軀體,凹陷的兩頰和眼窩改變了輪廓,損壞原本俊逸的容貌︰如果不是這樣,他的五官和單威是極相像的。
躺在病床上的,是單武。
張湘容差點認不出來!數面之緣,她印象中的單武抑郁陰沉,帶著富家公子的高傲身段,完全不是眼前這形容枯槁的衰敗模樣。
單威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單武張開虛弱的眼楮。
「是我。」
失去活力的瞳眸,已經看不清。
「我來看你了。」單威說︰「哥哥。」
眼淚--滑過單武面龐,他望著單威,顫抖的手指回握住他的,嘶啞的聲音自喉嚨深處,竭盡最後的生命而出︰
「告訴她。」
「哥!」
「告……訴她……你告訴她……」
失去呼吸的身體,很快就冰冷了。
約瑟燦爛的金發伏在單武身上,失聲痛哭。
林園風寒,卷起離枝落葉。
張湘容走到長椅邊,撫開單威被吹亂的額發,他雙手扣住她縴腰,將自己埋入柔軟的溫暖。
她靜靜的,依然不問一個問題。
逝者已矣。知道的,不知道的,又如何?
此時此刻,她只希望陪在單威身旁,只想在他身邊。
她看見他為單武流下的淚水。
「他是我哥哥。」
張湘容擁住他,緊緊擁抱他。
「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悲傷的吶喊,傾泄了不為人知、被強制隔離、斷絕封鎖的手足情感。
沒有人知道,包括她。
她垂跪身子,濕潤雙眸仰視他眼中的哀痛。
「祖父是事業重于一切的人,對他來說,只要能讓單家在商界的版圖擴張,沒有什麼不能拿來換的,包括兒子的婚姻。而我父親,偏偏又是個最孝順的兒子,再不情願,仍是順從娶了家里選定的媳婦,也娶進大筆的嫁妝和她帶來的附加利益……」
淒淒林風,吹開沉重的枷鎖。他的身世,是他與生俱來的原罪。
單雲成的責任除了娶妻,當然更要為單家生下繼承人,這點過門的媳婦也很清楚。所以婚後兩年醫生證實她不孕時,她含著眼淚屈服了,讓丈夫找外面的女人幫他生孩子,條件是必須隱瞞孩子非她所出的事實,而單雲成也不能和對方有感情牽扯,一切都是交易;當未滿月的單武被抱到單夫人手上時,她全心滿足于自己巧思安排的成果,享受母以子貴的榮耀。
直到三年後,她發現單威的存在,而單威的母親正是單武的生母。單雲成非但沒有遵守承諾,還有了私生子,她更憤怒的發現為他生孩子的女人,竟然是他婚前的情人!
背叛、愚弄和欺騙,即使單雲成跪下來流淚懇求,都不能解她心頭之恨。她不承認單威,也不讓單武和生母見面,捏準丈夫性格的懦弱,她用自己的痛苦折磨所有的人;她緊守在身邊的單武,被她逼著去恨自己的母親和弟弟……
「我一直以為他恨我、鄙視我和母親,所以我們之間有那麼多對立沖突。後來我才明白,那其實是『嫉妒』。我得到他一出生就被剝奪的,我獨佔了母親所有的愛,而他擁有的,只是以摧殘他為樂、而他必須稱為『母親』的女人。她從來都不讓他好過,即使造成她痛苦的對象--我的父母都過世了,也抵消不了她的怨氣。他真正恨的,是她!」
「單武……生了什麼病?」
「腦癌。」單威耙過發絲,怨這命運的殘酷。「他這一生都活在陰影里,不曾快活過,直到遇見約瑟,才終于認識幸福,但幸福卻是如此短暫,給了一絲微光又拖他回去地獄。他不甘心,滿腔的恨意需要做個了斷,他只有找我,求我為他當一次劊子手。」
張湘容明白了。沒有內斗,沒有兄弟閱牆;王子是想復仇,但這個王子並非大家以為的單威,而是單武。他借弟弟的手為自己可悲的人生作出反擊,用自己的失敗報復他的「母親」。
這是單武最後的心願。
知道真相後,她跟著哭了。是不是可悲的命運,最終都要造成可恨的人?
單威抹去她的淚。
「他不該要你這麼做。」讓所有人都將單威當作不擇手段的惡魔。
「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除此之外,我什麼都幫不了。眼睜睜坐視他痛苦、瘋狂,現在他走了,全都走了,我的親人,沒有一個留下來,全都離我而去……」背負原罪而生,他是如此寂寞。
「還有我啊!」紅著眼眶,她緊抓住他肩膀。
「湘湘……」
「你有我,我需要你,永遠永遠都在你身邊,絕不離開你,你不會孤獨的!」瞅著單威,她傾訴自己一片真誠。
他手指撫上嬌女敕的臉蛋。
「我愛你。」什麼規則條件的,她早拋開了。
「妳是個傻瓜。」
「我是大大大傻瓜,但我就是愛你,單威,我愛你。」
蕭索的風充滿冰冷的濕意,而兩顆熾熱的心,卻是前所未有地貼近。
他緊緊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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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Three工作室。
「奇怪,妳本來就是美人了,最近好像又愈來愈漂亮?」
「我的美貌是隨著智慧增進的,當然會愈來愈漂亮。」張湘容放下光筆,喝了口茶,一點也不謙虛。
「呿!」花夕甩頭,鋪開自己的設計圖,想想怎麼修改,忽而又找出鏡子戳戳眼角新近冒出的紋路。「哇,多兩條,我的青春那也加泥短暫!」一緊張,可愛的中部口音就露餡,破壞她艷麗風騷的熟女形象。
「哼,每天涂那麼厚的粉、抹那麼濃的妝,一見男人就眉開眼笑,花那麼多工夫跟人家周旋,活該妳早衰。」馬力諾的話換來一支鋼筆飛鏢。
「找死!嗚……都是最近這位謝大頭害的,他不吃我這一套,又藐視我的專業,還三心二意改來改去,挑剔得要死,沒踫過這麼難纏的case,我好幾天睡不飽啦,都是他害我變老的!」
「對呀,那個謝醫生真的好嗦喔,花花姐怎麼跟他使ㄋㄞ都沒用耶。」蕭廣宜幫腔。
「早勸過妳不要亂接工作的,對方的品味和妳根本不對盤,妳就是不听。」馬力諾抽過板上的圖。「明天換我去談。」
「不要!我花夕是什麼人,半途而廢,說出去會被笑死的,我才不砸自己的招牌。哼哼,愈有挑戰性我就做得愈起勁!」
「妳呀……」罵歸罵,還是挺心疼女朋友的。
「不過我懷疑謝大頭根本就是想追我,才故意出這種歪招,反其道而行想引起我的注意。」
「妳夠了喔!」要模模她腦袋瓜的手差點沒換成一枚大爆栗。
「憑我的魅力指數,這種可能性當然不能忽略。」
「妳這女人……」
無聲無息,蕭廣宜打開隔間的門,握著門把輕咳兩聲。
「怎麼了?」
「你們該進去了。」
面面相覦,花夕和馬力諾難得同時紅了臉,心虛地瞪著他們「專用」的小房間。
「誰誰誰要--」
「我、我、我才不--」
「噗哧!」張湘容噴笑出聲,兩道利光應時射來。「喔,我約了人看房子,先出去嘍。」裝無辜她可也是一流的。
「房子?是妳那位『大客戶』嗎?」花夕趁機轉移話題。
她甜笑。「對,是我那位大客戶。」
竣工在即,她幾天來一直忙著這case,事必躬親,處處周全,臉上卻絲毫未顯忙碌的疲憊,反而愈來愈見紅潤光采,那是戀愛中女人才有的迷人氣色。
老手花夕不猜也瞧得出這位大客戶有什麼特殊地位。
尤其她上回失蹤幾天回來後,整個人更不一樣了。
張湘容這次是真的戀愛了。
「哇!真不公平,有人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事業愛情兩得意,我卻要被難纏磨人、不懂得欣賞我傲人創意的謝大頭折騰得半死,我花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命苦,有沒有天理啊!」忍不住亂唉。
「沒天理,但是有道理。」馬力諾又中了一記,這次換成2B鉛筆。
他揉揉額頭,想想還是把她拖進房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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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事上的合作關系,今天到期。
六十坪的公寓沒有太多牆面阻隔,空間上主要以視覺的深淺效果作區分,一進一進再一進,將極簡風格融入三度景深中,平衡切割出不同的活動區域,在視野或空間都取得和諧與舒適。
不一樣的主人適合不一樣的住所,她為單威量身設計屬于他簡約自然的風格。
不過還是免不了出現她的「特色」。
「為什麼陽台的檸檬草會長得那麼可愛,一團團的,還飄在空中?」發揮好奇心,單威走過去察看玄機。
「喔,這是我的mark。」
「飄浮?」花了一點時間,他找到機關。
「喜歡嗎?」只要是她設計的作品,一定會有「飄浮」的裝置,至于讓什麼物體飄在空中,就得視各種客觀條件決定。
揚揚眉,不置可否。
「騙人,你一定喜歡!」
單威走到床邊坐下,往後仰倒。
她靠過去,兩肘撐在床沿。
「知道我喜歡檸檬草?」
「不知道,這是我自己喜歡的植物。」
「這麼巧?」
當然不是。只要他的喜好,她全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幸好這麼巧,否則你這麼隨便,一點意見都不給我,如果我種了什麼花花草草會害你過敏,我可不管。」
「我不會過敏。」
「燻衣草?」
「我只是不喜歡它的味道。」單威解釋,眼神忽然敏銳起來,盯住她瞧。「小表,妳不老實。」
她笑得幾分淘氣,捂住他眼楮。「你的底細是秘密嗎?不能被我發現?」
「不是,但我沒說過,妳從哪知道的?」
「秘密!」她笑得更開心了,開始揉弄他頭發。
單威捉住她頑皮的手,固定在胸前,語氣輕松︰「妳知道這麼多,莫非從以前就偷偷喜歡我?」
「如果是呢?你開心嗎?」
他的表情似乎不是如此。
「怎麼,你怕?」
「我怕。」
她唇邊的愉悅被他俐落的回答刮淡,旋又揚起。「你想得美!」掙開手,揉他頭發,用力揉他頭發。
他活該!他活該!
單威更不客氣,翻過來將她壓到身下。
她勾下他頸子,甜甜一吻,濃蜜情絲滲在水漾眸中。
「我要你快樂。」
「湘湘。」
「放開那些痛苦的事,好不好?」
遵照兄長意願,單威將單武的遺體留給約瑟,把他的死訊帶回台灣;張湘容陪著他,見到單夫人;面對垂暮之年,身體與精神都極度衰弱的這位老婦人,實在不能說是一次愉快的經驗。
已經失去勢力的單夫人,在單威面前仍不忘維護她的權威與高貴,擺出最傲慢的姿態想和他進行談判--這是她一直尋求的,也以為單威終于妥協了。當她接到的不是單威奉上的勝利,而是單武的死訊時,這位高貴的夫人失去了冷靜,最後的尊嚴也為之崩解。
她可以掌握單武的生,但不能控制他的死。
他以死亡徹底擺月兌她的箝制。
她失去了單武,失去她的復仇工具,同時也失去了她的「兒子」。
瘋狂的哭號回蕩在單家大宅中。
可是她的悲愴,並未帶給單威報復的快感,即使這是單武所要的結果。如果報復可以彌補靈魂所受的傷,這段恩怨早早就能讓許多人都得到解月兌。
離開後,單威沉默一整天。
他的心情,她明白。
單夫人的臉孔--可惡的、可悲的、可憐的,都讓他難受。
「我想看見原來的你。」
「原來的我?」
「原來的你,眼里沒有寂寞和疏離。」
寂寞與疏離,那是他現在的樣子?單威抬起手,撫過柔軟的鬢發。「妳知道嗎?我的母親從不曾教我埋怨我所面對的處境,但我真的恨過,我恨她委曲求全一輩子,恨她為愛情埋葬自己的自尊和人生,恨那個折磨她的女人,恨造成這一切的父親,恨我必須為自己在單家的身分做『努力』,那令我覺得可恥!這一切一切,我都恨過。」
他年少的心靈,並不若表面那樣無謂淡然。
粗糙的指心滑移過她溫潤的下巴,連接一個溫暖的吻。「可是現在,我想我什麼都不恨了。」
「因為你已經放開了。」
他微笑。「因為--也許是因為妳。」
「我?」環住他頸子,她雙眸晶亮,寫著驚喜。洛桑之行,張湘容感覺他們之間漸入佳境,可是從單威口中听到這樣表白的話,卻是第一次。「我就知道你會愛上我的!你愛我吧?」
他仍是微笑。
「你愛我!你愛我!」她自問自答,興奮地吃吃咯笑。「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的設計?」
「不喜歡。」
張湘容當頭被澆了冷水,傻住!
「只要妳不在這里,我就不喜歡。」單威說,看進她感動的眼里。
私人的「合作關系」,沒有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