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羲皺眉,咬牙對自己道,人在屋檐下……
他跟著她走,心跳速度一分鐘九十八下,被她拉著往浴室走去,他心跳速度飛快竄升,迫近一分鐘一百三十下,長腿也在浴室門前停下來。
見他那副態度,田蜜知道玩笑不能再開下去,否則古人腦中風可沒有健保卡就醫。她端正起態度,從蕩婦變成為烈女。
「快進來,我胃口沒那麼好,不會吃了你。」
他遲疑地看著態度百變的她,猶豫半晌,又磨蹭好一陣子,才勉強進入浴室。
田蜜沒耐性,一把抓過他,將他拉到浴白前面,認真說道︰「看好,水龍頭是這樣開的,和廚房那個不一樣,水龍頭往左移、向上拉是熱水,往右移、向上拉是冷水,不需要水的時候,就往下扣,記住,蓄水時要先拉起這一根,浴白塞子堵起來之後、再放入冷熱水。」
她明明已經變成貞節烈女了,他卻心猿意馬,看著她在外頭的手臂和後頸,以及修長的兩條腿。
在外頭還好,但進入浴室里的狹小空間,他們靠得那樣近,他都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突然間,他覺得全身發熱。
田蜜替他把水的溫度調好,轉身卻發現他魂不守舍,一個栗爆打到他額頭,彝羲回神,發現田蜜正在瞪自己。
「對不住。」他低頭,滿懷歉意,她是恩人,自己怎可以出現不恰當想頭。
看著他紅得通透的臉頰,心想,這家伙臉皮太女敕,需要再教育。她拿起幾個瓶子對他一一解說沐浴乳、洗發精以及其用法,都講清楚後,她折回房間拿出新的盟洗用具和大睡袍,那睡袍是上次她發神經,送給溫柔當生日禮物的,還說︰「我沒辦法送你一個男人,只好送男人睡衣,祝福你,夜夜春夢。」
「洗完澡後,換上這個,你把髒衣服拿出去,我幫你用洗衣機洗一洗、烘一烘,明天就有衣服可以換。」
他點頭。
「我給你一個小時呢,就是你們那里的半個時辰。到時如果你沒出來,我就當你快溺斃在浴白里面,便會破門進來救你,如果不想讓我看到你的精壯,請你動作利落些。」
她說完,發現他的臉又在瞬間爆紅。
田蜜嘆氣,再教育、他絕對需要再教育明天要不要去租幾片回來,給他增加心髒強度?
想著,不自覺地拉起嘴角。
她是個好媽媽,彝羲洗完澡後,田蜜帶著他學習操作洗衣機,像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慢慢解釋,而他的表情很精彩,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已經不足以形容。
她帶他回房間,用吹風機幫他吹干頭發,他先是嚇一大跳,然後在她的解說中慢慢放松,任由她的手在他柔順的發間穿梭。
他很困難的同意,她軟軟的手一面幫他撥頭發、一面畫過他的頭皮時,他很舒服,舒服到一些不該有的畫面在腦中浮現。她像個專業發型師,把他每個毛囊都服侍得舒舒坦坦,吹干頭發後,她幫他結一條發辮,左看右看,看得他的帥臉不好意思與她相對。
她給他看電視,教他操縱遙控器,他像三歲小孩,好奇心強烈到讓人難以想象,還跑到電視後面試著尋找機關。
結果是,在他拿出匕首想要解剖時,被田蜜瞪得收回他的企圖。
一個遙控器他可以玩上半個小時,每個鈕他都壓一壓、按一按,一個不小心他把聲音弄得太大,他沒料到這個下場,狠狠受到驚嚇,嚇掉了手中的遙控器。
田蜜微笑接手,沒有半聲責備,只是輕輕地把聲音壓回正常,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像書上寫的一慈祥溫柔的好媽媽。
整個晚上,她用來教他認識屋里的電器產品,極其有耐心。
看著他開關冰箱幾十次,她沒出聲阻止,他對冰箱里一打開就會發亮的燈泡很感興趣,對制冰盒里的冰塊,更愛不釋手。
他也喜歡客廳里的微電腦燈座,打開第一次,一盞黃色的小燈亮,第二次,亮兩個燈,第三次,四燈全亮。
他就站在燈下、仰著頭,指揮她按開關,自己看著眩目的燈光傻笑。
真可愛,原來生活中一切理所當然的事,對這位古代人是這樣的稀奇珍貴。
賀彝羲的可愛和天真,讓她想起小時候外婆送的肯尼女圭女圭,如果不是怕他爆腦漿,她真想把他抱在懷里搖幾下一就像對待肯尼那樣。
他經常提出問題,不管多麼幼稚可笑,她都詳細為他解答。
慢慢地,在問問答答間,他們拉近彼此的距離,陌生自兩人當中消彌,他們像朋友似的說說笑笑。
很晚了,從廚房出來後,她遞給他一杯溫牛女乃。
「做什麼?」
「喝一點,晚上會睡得比較好。」
他點頭、喝光,她帶他進浴室,一人一把牙刷,她教他擠牙膏,兩人一起洗臉刷牙,她甚至指導他抽水馬桶的使用方法,她是好老師、他是好學生,兩人搭配得天衣無縫。
直到他發覺,兩人必須同房睡覺時,他的臉又紅了。
「放心,不會睡了一個晚上後,明天清晨,我就會哭鬧著要你負責。」
一句半挑逗的話,讓他心跳速率大增。
田蜜搖頭,又想起「再教育」三個字,她從衣櫃里拿出另一套棉被,一面跪在地上鋪床,一面說道︰「剛才你已經看過電視,我解釋過,不管是親吻、擁抱或者在你們那里可以當成承諾的東西,在我們這里所表達的只是禮儀,你不必想太多,我之所以讓你睡在這里,是因為只有這間房間有冷氣。
「在你們那個時代,人人都穿長袍馬掛,那是因為天氣很好、溫度適宜,再熱有把扇子就可以撐得下去,如果在這個高溫時代還穿成那樣,人們會中暑、會月兌水,嚴重的話還會死亡,所以每個人回到家里,都穿成我這樣,短袖短褲、一身休閑服,我不是刻意挑逗你或耍性感,純粹是貪圖舒服。
「白天的時候,高溫還可以忍受,至少有冰水可以喝,但一到晚上,沒有冷氣根本睡不著覺,所以今晚,請你勉為其難和我擠一擠。」
之前她跟溫柔提過好幾次,別省這點錢,溫柔總說白天在上班、其他房間用不著冷氣,現在田蜜看看滿臉為難的賀彝羲,下定決心,明天去一趟電器行。
「好了,話說完了,你還有其他問題?」
他點頭。
「請問。」
「什麼是冷氣?」
「這是人類史上最偉大也最殘忍的發明,因為它讓溫室效應加邊,也因為它,讓人們的生活過得更舒適。」
她微笑,從牆上取下遙控器,把房門關上,當一聲,對看站在冷氣口下的彝羲按下鈕,立刻,一陣冰涼冷風從他背後吹來,他迅速轉身,又一次,一臉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樣子。
田蜜躺在床上、關掉電燈,窗外的月亮很圓,頂樓的住戶可以享受到月光的滋潤,透過玻璃窗,兩人都望向月亮,備有各的心事。
「睡不著嗎?」黑暗中,田蜜問。
「嗯。」他輕點頭。
踫到穿越這麼大的事,睡不著理所當然,換成她,她也會三天三夜無法入眠,看來那杯牛女乃不夠用,他需要安眠藥。
「你在穿越的時候,心里想著什麼?」她好奇問。
「沒來得及想什麼,一瞬間,我便失去知覺,清醒後,已經躺在客廳里面。」
「來到這里,害怕嗎?」
「怕。」他老實說,畢竟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並且不確定自己回不回得去。
「那里,有讓你牽掛的人嗎?」
一陣尷尬的沉默橫在兩人中間,她後悔自己多嘴,本想插幾句話,打破這份沉默,沒想到他竟然先一步開口。
「我在七歲那年失去所有的親人。」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在黑夜里听著,讓人感覺安心。
「為什麼?他們生病?」
「不,因為一場大水及大水伴隨而來的瘟疫,我的父母、姊姊和弟弟相繼離世。那時,師父行經我住的村落,幫大家解除疫病的威脅,待疫病解除,知府把師父的名字報上去,朝廷里派欽差大人過來論功行賞,師父不願意入太醫院為官,想要趁夜離開村子,臨行前他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失去爹娘姊弟,叔叔一家人也全被水淹了,舅舅家里本就過得艱難,怎還能多養我一口人?于是我點頭,跟著師父上山。」
「後來呢?」她索性坐起來。
「我在山上住十五年,師父待我很好,將一身醫術及武功盡數傳于我,他說我該下山看看這世道,如果願意的話,就進入太醫院,那里有許多珍藏的醫書典籍,可以助我增進醫術。」
「你師父自己不樂意進太醫院,怎麼要你去?」
「性子不同,師父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而我熱愛新知新聞。」
「所以你刻意認識愛新覺羅?胤,讓他引薦你?」
「身在皇家之人,豈能容人設計?我與九爺是緣分,我喜歡新奇事兒,他也喜歡,他經常找一堆沒見過的東西來玩,還曾經被皇上斥責玩物喪志。」
田蜜不好意思,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家的君子月復,古代人沒現代人那麼現實功利的啦。羞愧之余,她隨口說了幾句,把話題扯離。「那是康熙老兒不識明珠,你那個九爺朋友可能干啦,會賺錢、會經商,若不是身為皇子,肯定是康熙年間的胡雪岩。」
「胡雪岩是誰?」
「一個很厲害的商人。」
「我同意。」他翻過身,與田蜜面對面,淡笑續道︰「我與九爺感情越來越深厚,成了兄弟,我們曾經徹夜研究西洋傳過來的棋子,也曾經一起拆開西洋鏡,研究它的道理。後來在九爺的舉薦下,我進入太醫院。」
「從此晉身為皇上、太後的專用御醫?」
「我年紀輕,進入太醫院時間也不久、經歷不足,根本見不了皇上的面。倒是看過幾個品秩不高的嬪妃。」
「她們見到你俊俏的模樣,有沒有心癢難耐,暗地送手帕香花悄悄勾引?」田蜜咯咯壞笑兩聲,天很黑,月光照在他的後背,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她猜,他肯定又臉紅一片,他是個很容易臉紅的家伙。
「不要玩笑,那可是殺頭的大事。」他態度鄭重。
「隨口說說嘛,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我的記性頗佳,在宮中每每見到醫學奇書便將其默記,回家臘錄,每到休沐日便回到山上,將那些書送給師父。
「偷嬪妃是殺頭死罪,偷宮中秘書難道不是?」她兩句話問得他搬頗,半晌不答話,田蜜才微微一笑,「可見得,重點不是殺不殺頭,而是東西你看不看得上眼。」
「姑娘別再笑話我。」
「好、沒事,在這里除非你殺人,否則沒有人可以殺你。請繼續說吧!
「師父看著我帶回去的書冊,打從心底高興,說他能在晚年識得奇書,實是人生最大幸事,見他開心,我默書默得更認真,直到去年冬,我回山上師父壽命已罄,我陪他度過最後一段時日,葬了師父、回京。」
「所以你已經沒有半個親人?」
「對。]
那麼,如果找不到九爺、再也回不去,也不至于太傷心,對嗎?
這話田蜜沒問出口,今天他已經經歷太多事,若不是他心理還算強健,說不定早就崩潰了。
所以她換上別句,輕聲說道︰「會的,你一定會找到回清朝的路。」
在黑暗中,他淺淺一笑。「謝謝。」
田蜜躺回床上,也側身對他,她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想半天,想擠出幾句安慰人的話,但在這方面她實在很沒有天分。「賀彝羲。」
「嗯?」
「今天,我也很難過,你那把叉子只是導火線,其實我心里早已經裝滿炸藥,那一嚇,剛好把我儲了滿肚子的淚水給嚇出來。」
「發生什麼事?」
「我從一場婚禮上逃跑……」
接下來,她交代今天的婚禮,提到婚禮就難免提到她老爸,提到她老爸就會講到可憐的老媽和無辜的灰姑娘,她交代完自己的祖宗八代,再談她和溫柔的過命交情。
他听得很認真,因為他的態度很贊,讓本來想用簡易敘述法的田蜜,後來使用起長篇大論式,然後聊著聊著,兩個被失眠折騰得很凶的男女,在月亮微微偏西時,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