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格露西亞站在玫瑰堡青石的小路上,抬頭仰望著碧藍的天。普莉瑪走上前,將猩紅的長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天氣涼了。」
「嗯。」格露西亞收回目光,「去年的這個時候似乎還很暖和。普莉瑪,我突然想吃艾瑞家的小面包圈了,明天去買回來吧。」
普莉瑪點頭。
「外邊說內戰要爆發了,安東尼公爵,還有幾位伯爵都反對國王的出爾反爾,城里人心惶惶。」
「這是意料中的。」她說。
「可是奧斯蒙公爵……」普莉瑪沒有忘記國王甩了她巴掌的事實,起因不就是奧斯蒙公爵嗎,她還听到國王聲稱要殺了他的!
榜露西亞淺淺地勾起唇角,讓人難以察覺到她在笑。
「如果他被殺了或被捉,國王早就來這里炫耀了……現在,他想必已經焦頭爛額,沒空理會這些了。」
她慢慢轉回身,走向來時的方向,裙角拖地的??聲被風聲所蓋。
「這樣平靜的天空,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
「路過街口時,我見艾瑞的店還開著,就買回來一些面包圈,我看您似乎很喜歡吃的樣子。」克萊拉打開袋子,一股甜甜的香味飄散開來,她就坐在桌旁,淺淺地露出巧飾過的笑容。
「這些天普莉瑪幾乎天天買,有些膩了。」
榜露西亞將手中的書放下,書中兩情相悅的男女因誤會而分隔兩地,本來在男主角沖破層層障礙及時找到女主角時,突然遇到逃兵,大意地被殺害,終于還是沒有與心愛的女人見到最後一面……這些故事不知為什麼總是設計得波折重重、困難叢生也不讓他們終成眷屬,徒然換取讀者的淚水。
「不過,還是謝謝你。」她從書中厭煩的情緒回神,拿起一個面包輕輕地咬了一小口,「味道……似乎有些不一樣。」
「听艾瑞的大女兒說,好像面包師父的母親去世,他不得不趕回去了。」
「嗯。」
「外面的天氣很好,您應該出去散散步。」克萊拉柔聲道,湛藍的眼楮清澈見底。
榜露西亞偏頭看了看窗外,夕陽初下,暖暖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折射美好的圖畫,並不像她想的那樣,即使人間鬧得天翻地覆,天還是一樣美麗著、自由自在地以自我的意識存在,絲毫不受其他的影響。
「克萊拉交了很多新朋友吧?」
「還好,雖然因為戰爭的關系,私人宴會少了許多,不過還是偶爾會有,各家的小姐們也常常會聚在一起談談書什麼的。」克萊拉乖巧地答,絲毫沒有透露厭惡的感情。
「你也吃。」格露西亞將面包袋向前推了推,「那些小姐們的事不必太理會,太多的人口不對心。」
「是,我會記住您的話。」
榜露西亞將剩下大半的面包放回紙袋,這時普莉瑪推門進來,手上端著兩杯茶,分別送到二人面前。盡避不喜歡克萊拉,但面上的事她還是會做的,小姐太過寵愛克萊拉了。
「剛才出去我也買了面包圈了。」普莉瑪看了一眼克萊拉。
「以後都不用買了,很多東西多了就會膩的。」格露西亞叫她坐到一旁,「今晚要貝拉烤幾只肥鵝,做得豐盛一些,守護我們安全的國王侍衛似乎很辛苦,也要好好尊敬他們。」既然一切吃穿用度一如既往沒有改變,她也不必替國王節省些什麼。「誰管他們哪!」普莉瑪不滿地嘟噥,每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煩都煩死了。
「又不用我們的東西,餓死他們,也還會有下一批人來這兒。」
「陛下不知怎麼想的,正是打仗的時候,竟然派這麼多人來監視您——送上戰場,沒準還能多殺幾個敵人!」
榜露西亞但笑不語。
「您……」克萊拉挑起眼皮,「下周是陛下的生辰,听人說要辦很大的宮廷宴會……您會去吧?」
「我想,那時我會生病吧。」她給予了否決的答案。
其實,就算她肯,弗瑞德也不一定會邀請她。不過,在這種時候還要辦大型的宴會,怕是又會惹來非議吧,王後想必也是如此想。
「您總是拒絕陛下,這樣好嗎?」普莉瑪有些擔心,她是希望小姐能夠幸福地和公爵在一起的,但如此決絕地對待陛下,真的會沒事嗎?
「現在是我可以選擇的時候。」
普莉瑪看著她,只覺得面前這個在外界被傳為棄婦的絕美女人現在竟然是如此的神情悠然,自得其樂,這樣的她不算是快樂的,至少也不算痛苦的吧,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我听人說,奧斯蒙公爵也起兵了,陛下命令最具實力的軍隊去作戰……現在,城里都是議論紛紛,人心惶惶的。」
「您不擔心奧斯蒙公爵嗎?」克萊拉似乎很好奇地問。
「為什麼要擔心呢?」
榜露西亞輕巧一笑,克萊拉看著她,卻無法從她紫藍色淡然無波的眸子看出是否真如她所說的那麼不關心。
什麼也看不出。
「對呀,根本不需要擔心,奧斯蒙公爵什麼時候打過敗仗了!」普莉瑪得意地說。
克萊拉垂眸,「您希望這場戰爭陛下勝,還是公爵勝?」
「世界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希望而有所改變,不管是更好還是更糟。」格露西亞說,縴長的手指穿過黑亮的發絲,嘴角懶懶地勾起,像只媚眼如絲的波斯貓,「你們先出去吧,我有些倦了。」
「等等!」她叫住走到門邊的普莉瑪。
「把這本書給我燒了。」
普莉瑪疑惑地看向她。
「我不喜歡它的名字。」
夕陽的光施舍地撒上那本極厚的本子,滑過優美字體,嶄新的書頁上寫著它的名字——夢幻的愛麗絲。
「蘇菲亞!」
才關上房門,便從樓下傳來響徹耳際的尖叫聲,普莉瑪不由打了個冷戰,這麼淒厲的叫聲,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有歇斯底里傾向的廚師貝拉。
「你怎麼會這麼笨、你怎麼會這麼笨啊!那些名貴的碗——你到底想怎麼樣?!」走近樓梯,聲音已清晰到耳朵有些感覺震蕩。
又是蘇菲亞,她嘆。
如果不是忽然間走了兩個小女僕,缺少了人手,她說什麼也不會找這麼一個笨手笨腳的女人,明明長得高高大大的,卻是什麼也干不好,從她進玫瑰堡到現在的三天時間里,摔壞的碗已經比過去四年的總和還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麼用啊,你就不能長長腦子嘛……」
她走下樓,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邊傳來。
「普莉瑪!」克萊拉追上來,俏臉上笑意盈盈,「你手上拿的是王妃剛才看的嗎?可以借給我看看嗎?我看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普莉瑪微微皺眉,「這是小姐吩咐燒掉的。」
「燒掉?」克萊拉驚訝,「為什麼要燒掉?我看王妃剛才看得很投入啊!」
「總之,這是小姐吩咐要燒掉的。」
「——你你你,你還敢撇嘴,蘇菲亞,你太沒大沒小啦!」
「哎哎,你怎麼打人呀!別打人呀!」
樓下更加熱鬧了。
「普莉瑪,借給我看看吧。」克萊拉撒嬌,王妃要燒掉的,反而激起了她的興趣,「普莉瑪,我看完後還給你,然後再燒不行嗎?只是一本書嘛!」
「普莉瑪——」
「好了、好了,你拿去吧。」她急著下樓看看,蘇菲亞殺豬般的叫聲一聲比一聲高,再不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快點看,看完要還我的。」
「嗯。」克萊拉笑著接過書,捧在懷里,像是生怕她反悔再搶回去一樣,「我會盡快看完的。」
黑暗中,三排蒼白的蠟燭燃著,擺在床頭,飄忽的光顯得莫名詭異。
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書,克萊拉接過麗莎遞上前的信。
「這是國王陛下讓海利轉給您的信,海利讓我告訴您,他是您最忠誠的僕人。」麗莎甜甜地說,她相貌平凡,可是生就一雙討喜的靈動雙眸,嘴巴也甜,從不會說讓人不高興的話。
克萊拉極快地看完信,將之隨手放到一邊。
「海利……是路易的弟弟吧。」她模糊地記得海利這個人,完全沒有路易的精明相,看起來很老實笨拙。
「是。」
「嗯。」她假裝沒看出麗莎微紅的臉。
如果因為海利而搭上路易這條線,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路易身為宮廷侍衛長,還是很得國王寵信的。
「小姐,您為什麼不向陛下要一處像樣的住所呢,來往也方便些,不必再寄人籬下——陛下現在這麼寵愛您?」麗莎瞥一眼被隨意放置的信,連忙收回視線。或許這位小姐看上去甜美可人,但她自小就跟在小姐身邊,又怎麼會不了解她的脾氣稟性,她最壞的一面完全被刻意地掩飾起來,旁邊的人都被欺騙而不自知。跟在小姐身邊,她每時每刻都警惕不要犯錯。
聞言,克萊拉撇唇一笑,神色間完全失了平日清純無辜的形象,搖曳的燭光抖動,俏臉莫名的恐怖。
「王妃現在是最需要人陪的時候,我怎麼能……棄她于不顧呢!」她伸手撫模書頁,「我要看完這本書。我翻到了最後一頁,已經知道了它的結局,可我還是想從頭看這個過程,我想看到他們究竟是怎麼完成這一場既定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