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期結束的前兩天,依玫和雅菱帶著黝黑的皮膚總算回來了。
我沒有興致詢問她們玩得是否開心,但從她們依依不舍的臉上,我早猜得出來,她們根本就是玩得不想回來,要不是雅菱的父親不停地催促,並叫司機緊迫盯人要她們上車,否則可能真的會拖到最後一刻,才會見到人影。
然而,她們回來之後,依玫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里,而我卻完全沒有與雅菱單獨相處的機會,因為雅菱的父母趁這兩天的空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為她安排了十個相親的對象。
听說是因為受到雅菱前天剛寄來的成績單的影響。
我想應該是受到當中不少紅字所刺激,再加上導師所寫的評語「聰明絕頂但放蕩不羈」。
我可無力解救她,只能在他們喝茶相親時,躲在廚房偷看。
不過,我很佩服雅菱父母眼光的獨特,十個相親的對象,每個相貌都不比劉德華遜色,甚至還有幾個比他更帥,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但雅菱似乎對這一切毫不心動,她根本連正眼瞧一眼也不瞧,更別提跟這些俊男聊天。
她的父母快氣炸了!連我都覺得她的腦袋是不是壞掉了。
一直到我們要回仙聖美的前一個晚上,雅菱的父親終于忍不住,在晚餐將結束前的最後一道甜點上桌時,他重重地拍打桌面。
「我不知道你的腦袋瓜里在想什麼?那幾個男生有什麼不好,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我讓你到仙聖美讀書,就是為了馴服你的野性,讓你能成為大家閨秀,成為企業家的好妻子,『放蕩不羈』……我是怎麼教你的,看看你這幾天的態度,一點禮貌都沒有,客人坐在你面前時,也不會招呼,甚至還把姿態擺得高高的,你以為自己是誰?你的容貌美若天仙嗎?人家要不是看在你爸媽的面子……氣死我了!」
憤怒之余,他打翻了桌上的葡萄酒,這使得他的情緒變得更激動。
我和依玫根本不敢抬頭。
這時,雅菱緩緩地放下餐具,我不知道她是哪來的勇氣,竟然頂撞父親︰「我就是這個樣子,永遠都是,你不能將這樣的我生下來,又企圖改變我。」
「你說什麼?我不能改變你?」
雅菱的父親氣得太陽穴旁的血管隱隱跳動。
「爸,我真的很感激你和媽把我扶養長大,從你們的身上,我已經得到很多東西,不用再煩惱我的未來了,包括我將來的生活,所以不要逼我嫁給陌生人,我的生活請讓我自己決定,好嗎?」
她父親反駁︰「在相互認識之前,任何人不都是陌生人,我和你媽戀愛前也是陌生人。你知道現在外面的環境有多險惡嗎?你年紀輕,不懂得男人的心,當他們知道你的家境富裕,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是為了覬覦你的財富,而非真心愛你。現在爸爸幫你找的對象,不但人品好、學識高,而且家境都與我們相當,所以根本不會貪圖我們家的錢。」
雅菱父親的苦口婆心似乎並沒打動她的心,只見她搖搖頭說︰「而且還會增加我們康家的財富,對嗎?」
「你……為什麼要故意扭曲我的話?」他憤怒地站起身。
「雅菱,听你父親的話,他是為你好哇!」雅菱的母親再也忍不住出聲。
「爸、媽,給我一點自由好嗎?從小到大我都是在你們的安排之下過日子,現在對事情我也有自己的看法,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小女孩了。」
「別再說了!」雅菱的父親大吼,並且用力地摑了她一巴掌。「你是我的女兒就得听我的話,如果你不答應,那就乖乖的給我留在家里,不必回仙聖美去了。」
「老公……」
「爸……」
雅菱父親的一巴掌,打得她差一點撞到身後的牆,但她仍將身體站直,但一听父親說不讓她回仙聖美,眼淚就不听使喚地流下來。她傷心地掩面離開餐桌,匆匆地跑回房里。雅菱的父親見狀更是生氣,他完全不顧妻子的勸阻,狠狠地敲打桌面之後便掉頭離去。
「伯父……」我驚訝地輕呼,依玫也害怕的拉著我。
雅菱不能回仙聖美了?
一想到開學後見不到雅菱,我的心不禁慌了,眼眶也變得濕潤。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以前在學校時,曾听她提及父親會為她選擇結婚對象,而她也是一副欣然接受的認命態度,現在她怎麼了?難道是……丹尼斯的關系?
我和依玫訝異地互視。
才短短幾天,她的想法就完全改變,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愛情可能帶來的風暴。
臨睡前雅菱哭喪的臉以及她父親生氣的表情,不斷地在我腦海中盤旋,久久揮之不去。直到昏沉入夢,我還依稀可听見雅菱啜泣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里,幽幽的低鳴。
棒天在沒見到雅菱的情況下,我和依玫不得已坐上她父親幫我們安排好的車子,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仙聖美。我們欣喜地到雅菱家,想不到歸途竟是如此難過。
***
開學後,所有的同學都回來了,但仍不見雅菱的人影,我想她父親這次真的是氣到極點了。
雅菱不在仙聖美的日子,我和依玫都覺得好像缺少了重要的東西。
是陽光吧!
依玫對我來說就像月亮一樣,在我滿身都是創傷時,她的溫柔治愈我的傷口。
而雅菱就像開朗的陽光,在我心情陰郁時,掃除不愉快的陰霾。
少了雅菱,就像籠罩在梅雨季里。
兩個星期過去了,事情突然有了變化。
一個天色陰暗的下午,午睡時間結束後,我在走廊的前端見到雅菱面露微笑注視著我。
「雅菱……」我迫不及待地沖向她,急切地拉著她的手臂,雖然是充滿喜悅,可是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落下。「你……回來了!我還以為……這到底是……」
一定是我又哭又笑的表情讓她覺得好笑,雅菱推開我的手,雙手抱著月復部蹲不停地笑著。
「旖玢,你該看看自己現在的表情,好像我媽似的,每當我放假回家時,她總是以這種表情站在門口等我。」
「還說呢!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累積多時的郁悶,此刻猶如山洪爆發般隨淚水宣泄。
我的落淚使雅菱原本笑著的臉突然變得嚴肅。
「我也以為無法回到仙聖美了。」
「你向父親妥協了?」
她點點頭,無奈地嘆口氣︰「我答應他,下次放長假回去時,听從他的安排相親,不會再對人不理不睬,也不能在眾人面前丟他的臉。」
在雅菱的眼眶中,我隱約見到閃爍的淚珠。
「以前你不是早決定要听從他的安排,現在又何必與他起沖突呢?」
言「……我很傻,對不對?」
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明知道無法掙月兌家族的枷鎖,又何必貪圖自由戀愛,搞得自己茶不思、飯不想的,明知道不會有結果,可是我依然讓他牽我的手,吻我的唇,甚至帶走我的心,我……」
說果然被我猜中了!
獨「你是說……丹尼斯?」
家雅菱低下頭不發一語。
「雅菱,你不是說速食戀愛很快就會消失,你和丹尼斯也不過認識幾天,怎麼可能無法自拔?還是他的甜言蜜語沖昏了你的理智?」
「旖玢,你不了解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我和丹尼斯就好像認識多年的戀人,彷佛上輩子就熟識,那種互相歸屬的感覺,不是短短幾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這和我所說的速食愛情不一樣,完全不相同,是不能相互比擬的。」雅菱激動地反駁我的話。
「現在……你決定怎麼辦?你父親會接受丹尼斯嗎?」
她苦笑地望著我︰「你在說天方夜譚嗎?我那個保守又頑固的父親,怎麼可能接受一個既沒錢,又是藍眼的外國人當他的女婿。現在的我也是六神無主,因為不听他的話,被他足足禁足了兩個星期,為了回到仙聖美,我只好答應他願意繼續接受相親。」
「丹尼斯人呢?他知道你被父親禁足的事嗎?」
雅菱搖頭,「他暫時回美國去了,一個月後才會再回來。我從來沒跟他提起過家里的事,他是高高興興回美國去的,還與我約定好,等他回到台灣,會到仙聖美來找我。」
「你瘋啦!到仙聖美來?怎麼找你?」
「我和他約在黑原石,喬治會告訴他如何進來。」
「太冒險了,萬一被校長、老師或是同學看見,你……可能就不能再回到學校,一定會被你父親帶回家的。」
「我不管那麼多了,現在只要有機會能和丹尼斯在一起,我會毫不考慮的投進他的懷里。」
我幾乎不敢想像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子,只是,站在為愛而神采奕奕的雅菱面前,心中縱有再多勸阻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望著雅菱微笑的臉,我愣住了!
這時,突然從我們的身後傳出王校長的斥責聲︰「你們還站在這里做什麼?上課鐘已響,還不快進教室。」
雅菱拉起我的手,以最快的速度沖進教室。她的臉又恢復到以前我所熟悉的神情,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但嘴角那抹微笑,卻讓我擔心不已。
整個下午在課堂里,我就是無法集中精神。我想是因為我還不能接受雅菱的轉變吧!她和丹尼斯親昵的畫面不斷地在我腦海中重復出現,偶爾也會掠過喬治的臉,和他盯著我看的眼神。
一直到晚自習結束,就寢前的那一小段自由時間,我剛好想起今晚又是農歷十五月圓的日子。我突然有股沖動,背著依玫和雅菱單獨一個人又偷跑到黑原石。為了印證黑原石的傳說以及他究竟是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一定得去。
然而在我的潛意識里,彷佛知道喬治會在那里出現,他會在那里等候著我。
但當我踏上黑原石時,卻沒見到半個人影。我開始嘲笑自己太迷信了!正當我轉身準備回寢室時,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突然攬住我的腰,我反射性地掙月兌之後,嚇得雙腿發軟,然後從黑原石上摔了下來。
「旖玢,你沒事吧?」喬治沖到我的身旁,關心地問。
看見他的出現,果然證明了自己的預感。這時,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的思念。愛情,就是這樣令人心跳加速嗎?我沒有辦法將自己的眼楮從他的身上移開,更無法讓劇烈的心跳減緩。
喬治輕輕地將我扶起,並拍去我衣服上的泥土。
「為什麼你又出現?」
「不是你的心喚我來的嗎?我只是听見你在內心喚著我,所以我出現了。」
他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他所說的每句話都像沾滿了蜜糖,讓人難以抗拒。
我注視著他,卻慌張地搖著頭︰「我沒有,我沒呼喚你。」
「那……你為什麼又來到這里,不是想見我嗎?旖玢,不要再違背自己的心意了,從你的雙眼里,我看得出來你對我的著迷,你只是膽怯的不敢接受,為什麼呢?愛情是會令人歡娛、令人雀躍的。」
「我沒有。」
「旖玢,你看著我,一個為你神魂顛倒的男孩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已經將愛意傳達給你,接受我吧!別再躲藏了,青春是很容易消逝的,愛情也是稍縱即逝,難道你真的願意見到我為你心碎而死去……」
喬治的眼神熾熱、瘋狂地對我傾訴他的愛意,但面對猶如排山倒海而來的感情,我卻驚慌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瞧瞧你美麗的容顏,有誰不會心動;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深深為你痴迷。」他輕撫我的臉龐。
「我不知道……我……」我輕推開喬治。
怔忡了一下,我的腦海倏地浮現寧采辰的身影,他上次也是這樣撫模我的臉,涼涼的觸感漸漸轉為溫熱的心跳,那種莫名的悸動至今仍令我記憶深刻。
然而,此刻喬治的撫觸讓我本能的推開他,我低頭無法言語,心里仍為自己剛剛想起的那人及那抹心悸而有些呼吸困難。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會對那個吊兒郎當的寧采辰有感覺……我喜歡的人該是喬治才對……
此時,喬治的聲音再度敲入我耳里——
「你不能再逃避了!」
「給我時間,拜托……」我退縮地向後退了幾步。對愛情一無所知的我,矛盾地注視著他。
然而這時就寢的鐘響了,我慌張地回頭望著宿舍大樓。
「我得走了!」
在我倉促地轉身離開時,喬治不死心地說︰「我會把我對你的思念全寫在紙上,每天都會放在黑原石下,直到你願意接受我。」
他的這句話,直到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將棉被蓋在頭頂上時,都還在我的耳邊嗡嗡作響。他的熱烈追求以及甜言蜜語確實打動了我的心,因為依玫的臉不再和喬治的一起出現。
而我的內疚與不安似乎也越來越少。
***
經過那晚之後,果真連續半個多月,每天在黑原石底下,都能找到喬治留給我的信件。我矛盾的心漸漸不再動搖,雅菱都能誠實面對自己的情感,為什麼我不能呢?
一個月之後,我接受了喬治的追求,只是我仍沒勇氣告訴依玫和雅菱。
依玫正為期中考苦惱,而雅菱沉醉在與丹尼斯共聚的愛河里,根本沒人察覺出我的異樣。我固定每晚都到黑原石下,收取喬治留給我的信。由于相見困難,我總是把他給我的信藏在枕頭下,因為這樣會讓我覺得他時時刻刻都在我身邊。
一直到我接到父親的來信後,事情有了改變。
我的心情從戀愛中的喜悅,跌入憤怒的谷底。
案親在信中提到,他要再婚了,對象是個比他小五歲的華僑,他們在義大利的威尼斯相遇,交往了幾個月之後決定結婚。
他希望我能到義大利參加他的婚禮。
我完全沒有父親會再婚的心理準備,雖然母親已逝世多年,而她的模樣我也快記不得了,可是,這並不表示我已準備好要叫陌生的女人媽媽。
案親太過分了!我氣得將他的信撕毀。
他有把我當成是他的女兒嗎?這種事連找我商量一下也沒有,還要我到義大利參加他的婚禮,我憤怒的在房里敲打牆壁,打散桌上的文具、書籍,但這些舉動完全沒有遏止我的憤怒。
不行,我一定得告訴父親我內心的感受。
于是我提前請假,將父親寄給我的飛機票提前劃位,趁還來得及挽回時,我要到義大利去看看將成為我繼母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但要去義大利之前,有件事卻很令我掛心,那就是喬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