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 第2章(1)
作者︰艾佟

誠王爺貴為皇上的弟弟,又深受寵愛,堪稱皇城最有身價的公子哥,可為何她不能過上幾天太平日子?這些天她比大家閨秀還安分,除了上蔚家大院吃包子,拉著雲琉璃閑磕牙,哪也沒去,麻煩還是找上門。

「朕在問你話,為何悶不吭聲?」端天穆拿起一顆白子落下。

「皇兄知道臣弟棋藝不精,沒法子一心二用。」若知道皇兄今日召她進宮的目的,她寧可從馬背上摔下來,變成一個只能躺在床上的跛子。

「朕不下棋了,專心討論三弟的事情。」端天穆擺了擺手,侍立在旁的太監立刻將棋盤棋子撤下,換上一壺剛剛從南方送到皇城的貢茶和幾道點心。「朕還在等你回話,皇城又開始盛傳誠王爺是女兒身,你認為此事應該如何回應?」

「皇兄一定要替臣弟做主,這分明有人意圖陷害臣弟,要不,皇城的老百姓為何不說左相大人是女兒身?」相信以左相大人的「美貌」,全皇城姑娘見了都會艷羨,希望那樣貌生在自個兒臉上,那為何不曾有人質疑他是男是女?

「朕也在想,為何城里的老百姓老是拿誠王爺大作文章?」端天穆惡狠狠的一瞪。「這一點也不奇怪,這是你自己惹出來的麻煩,成天盡往外跑,又沒有王爺該有的尊貴模樣,難怪皇城會有這麼不像話的傳言四處流竄。」

不像話……她還真不知做何反應。還是該說,皇城的老百姓目光如炬,看得可真清楚。不過,這事確實值得深思,她扮演誠王爺又不是一年半載的事,過去為何不曾听過這樣的傳聞呢?最近卻一次又一次的四起,顯然有人在背後操縱,只是目的何在?這跟伺機暗殺她的人有關嗎?

「怎麼不說話?」

「臣弟最近安分得像個姑娘家。」差一點被亂劍砍死,當然要乖上一陣子。

「哪也沒去?」

「……臣弟只有出門吃包子。」皇兄不可能不在誠王府安插眼線,她的一舉一動即便沒有詳記下來,呈給皇兄過目,可是她在府里做些什麼、有沒有出門,這種事大概都會上報。既然不是干了見不得人的勾當,實在沒必要隱瞞。

「誠王府沒有包子可以吃嗎?」

「那滋味不一樣。」

「依朕看,不是滋味不一樣,而是外頭的世界比較好玩有趣吧。」

「誠王府當然比不上外頭好玩有趣……呃,請皇上明察,臣弟是無辜的,肯定有人企圖對臣弟不利。」皇兄真愛瞪人,他自個兒不也是因為外頭比宮里有趣,所以動不動就上演微服私訪的戲碼。

「散播這種傳言對你有何不利?」

「……」也是,這只是有損誠王爺的威嚴,實在看不出其中有何心思。

「朕來告訴你好了,若你真的是女兒身,朕可以治你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她不自覺的模著自己的脖子。她就知道,若是教人家拆穿她的真面目,皇兄絕對會置身事外……難怪皇兄繼位後,她老覺得隨時有掉腦袋瓜的可能。

口氣一轉,「朕當然不會治你欺君之罪,這事絕不可能發生。」

「……這是當然。」這就是她不喜歡進宮的原因,待在這無時無刻都得裝模作樣說瞎話,滋味真是不好受。偏偏這是生在皇家的悲哀,不該說的話就得藏著心頭,長期下來,身體健壯之人也會生出病來。

「朕可不想成為全天下的笑話!說朕竟然連臣弟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

對哦,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可別任性。」

「大不了再去狩獵,這一回不要射小鹿,改射天上的老鷹好了。」

端天穆高高的揚起眉,「你真以為自己有那樣的本領嗎?」

「……臣弟總要試試看。」她確實痴人說夢話,那只小鹿願意站在那讓她慢慢瞄準,再拉弓射箭,可是空中的老鷹,只怕她連尋到它們的蹤跡都有困難,當然這些話她不能當著太監宮女的面前說出口。

「朕可以命令一只小鹿乖乖站在那成為你的箭靶,可沒法子對天空的老鷹傳達聖旨。」

這話意思是說,那只鹿早在她射中之前就被侍衛下藥嗎?她暗忖。

「你那顆小腦袋難道不能變通嗎?每次說到狩獵,你腳底就像抹上了油,溜得比誰都快,就算你今日幸蒙上天眷顧,順利射下老鷹,文武百官不會因此認為你是可以馳騁沙場的悍將,皇城老百姓也不會認為你是有擔當的大丈夫。」

「皇兄的意思?」

「若不想教人看輕你,取笑你是個養在閣樓的姑娘,就應該關心朝堂之事,掛念老百姓的福祉,而不是老在奉香樓那種地方打轉。」

倒吸口氣,害她舌頭差一點打結說不出話來。「……皇兄怎麼知道奉香樓?」

「三弟以為朕只是關在宮里的帝王嗎?民之所好,民之所惡,民之所論,都是朕關心的事。奉香樓是皇城蜚短流長匯集的地方,四面八方的閑言閑語都在那里聚集,同時也從那散播出去,這是全皇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朕豈能不知它?」

唇角一抽,這會她只能說︰「奉香樓果然是皇城最有名的酒樓。」

「不單是朕,朝廷文武百官都知道誠王爺愛上奉香樓听流言。」

她嘿嘿干笑幾聲。堂堂一個王爺有此嗜好頗難為情,可是,上那听流言比上朝堂有趣多了。

「听好,最近最好收斂一點,若是有人再提起你的親事,朕不可能繼續默不作聲,只能幫你娶妻了。」

她一听到「娶妻」兩個字就毛骨悚然哀求的道︰「皇上……」

仰手制止,端天穆表示此事暫告一段落,話題隨即一轉。「四妹近來可好?」

怔了半晌,皇兄怎麼會突然問起四妹呢?她還是老樣子,大部分的時候都待在床上,偶爾會到院子打秋千。」

「朕許久沒去探望四妹了。」

「意寧知道皇兄國事繁重。」

「告訴她,朕很想念她,教她養好身子,改明兒朕親自幫她打秋千。」

「臣弟必定將皇兄的話帶到。」不過,意寧那張冷淡無情的嘴巴大概只會吐出兩個字一一不敢。她真的想不明白,意寧為何如此仇視皇兄?

誠王府的最北邊有一座桃花林,桃花林深處有一座別苑,終日緊閉的門扉上方橫寫著「德和居」一一這是誠王府的禁地,除了在這里伺候的奴才,唯有端正曜可以自由進出此地。由此可知,住在這里的必定是很重要的人,沒錯,此人正是當今皇上的四妹德和公主端意寧。

雖然早就過了桃花綻放的時節,德和居依稀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可是再往里頭走,香味就會變成藥草味,且越來越濃。奇妙的是,一步入正房,那股藥草味隨即煙消雲散,空氣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涼的薄荷香。

臥榻上正在閱讀史書的女子宛若一口幽靜的寒潭,看似無風無波,卻是深不見底,教人望而生怯,又無法移開日光。這世上竟有如此絕世佳人,若不隱藏在這小小別苑中,想必皇城公子哥都會為她痴狂。

「這個混蛋,本王跟你有仇嗎?本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竟然再一次將本王推向懸崖,存心逼死本王是不是?好啊,膽子很大,你最好別落在本王手上,屆時本王一定會把你碎尸萬段,沒有一根骨頭是完整的!」

女子聞言輕蹙蛾眉,接著清麗的容顏卻出現一抹淡淡的笑意。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進來了,這位誠王爺的自制力真是教人不予苟同。

念頭剛剛掠過,一聲慘叫聲響起,看來這位欠缺自制力的誠王爺肯定摔了一跤。

丙然,接下來一串劈哩啪啦的咒罵聲,教人不想搖頭嘆氣都難。

這位王爺真像個別扭的小孩子,莫怪「誠王爺是女兒身」的流言一傳開,沒有人站出來幫她說句話。

「……本王今兒個到底是招誰惹誰,為何沒有一樣事情順心的?」端正曜怒發沖冠,一路碎碎念的踏進內房。

「誠王爺今日上朝又受氣了嗎?」真正的誠王爺,如今得以德和公主身份對外的他,口氣里半點同情心都沒有。

怒眼一瞪,她跳到臥榻上一坐。「看到本王那麼狼狽,你覺得很好玩嗎?」

「這回左相大人做了什麼惹你暴跳如雷?」他自顧自的問。

「為何是他?」她懊惱的噘嘴,不願意承認正是那個家伙惹得她亂亂叫。

上天是在整她嗎?昨兒個她答應皇兄會多關心朝堂之事,奉香樓那種地方會暫時避開,豈知今日一上朝,就被那個家伙狠咬一口,他竟然在朝堂上提起她的親事!

他說,若想終止鬧得沸沸揚揚的流言,最好的法子就是幫誠王爺娶妻。沒錯,這真是個好主意,不過,她這個誠王爺如何娶妻?諸位大臣不明白真相,跟著附和起舞,無可厚非,可是,皇兄竟然也毫不遲疑的笑著應允,「朕確實應該幫三弟選妃了。」這不是想害死她嗎?

「除了他,我至今未曾見過有誰可以讓你忘了自個兒的身份。」

「……」好吧,她承認遇上那位冷面宰相,她就會忘了維持王爺應該有的形象,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鼠又叫又跳。不過,她好像從來沒有做是王爺該有的架式,是啊,她一出生就被當公主教養,六歲之後才開始學習當王爺,可是父皇和母妃又清楚她是個公主,結果就養成她這副德行的王爺。

「左相大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真令人好奇。」

「瞧你氣色不錯,開始思春了,想挑駙馬爺嗎?」她冷眼射過去。真教人不懂,明明是同一張面孔,為何這位假妹妹比她這個假哥哥更像女人呢?

他們是雙生子,這在丹鳳王朝是不曾有過的奇事,注定他們的出生吸引眾人的目光,這之中有父皇的寵愛,也有後宮嬪妃的嫉妒,寵愛帶來嫉妒,嫉妒引來殺機,終于在他們六歲那一年,哥哥差一點被後宮的陳美人毒殺身亡。

六歲以前,他們兄妹就很喜歡交換身份,她過一下當王爺的癮,他過一下當公主的癮,只是貪圖好玩,看看是否有人可以瞧出他們的不同,可是除了父皇和母妃,無人窺出真假。

六歲那一年,哥哥雖然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卻落下病謗。為了保住他的命,從此妹妹成了誠王爺,而哥哥成了德和公主。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竟然連手足都沒有察覺他們交換身份。

如今,他們的相親依然有九成相似,可是神韻風采卻是截然不同。她這個誠王爺四不像,而他這個德和公主完美無缺,若是他們回歸原位,只怕有人一眼就瞧出其中的差異,譬如那位冷面宰相。

他輕笑出聲。「吃醋了?」

「……我吃什麼醋?」她差點反應不過來,雖然那張面孔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可還是教她看得目瞪口呆。他不過是輕輕一笑,竟比女子還要美?

「我看真正思春的人是你,對象還是左相大人。」

「本王又不好男色,就算思春,也不會是因為他。」真是可笑至極,說起那位冷面宰相,她只有一肚子的氣。

「那真是可惜,我還以為可以听見王爺戀上冷面宰相的精采故事……我不過是說著玩,你何必這樣嚇人的瞪著我看?」話雖這麼說,他一點也沒有被嚇到的樣子。

「本王可不覺得好玩。」

「這位左相大人到底做了什麼惹得你生這麼大的氣?」

「他竟然在朝堂上請求皇上幫我娶妻……」她禁不住又是一長串的咒罵,教听的人真擔心她會喘不過氣來,趕緊倒一杯茶水遞上,她喝了口,滋潤嗓子,再度劈哩啪啦的開罵,直到喉嚨啞了。

他再次輕笑出聲。「真有意思。」

兩眼圓瞪。他是不是想氣死她?

「你別生氣,難道你不想找回自個兒真正的身份嗎?」

微微一怔,她悶悶不樂的道︰「可能嗎?」

唇角冷冷一勾,他的眼神卻轉為溫柔的憐憫,「你就這麼相信父皇的話一一唯有讓我以德和公主的身份活在這世上,才可以保我一世太平嗎?」

是,她相信父皇的話,不是因為畏懼後宮那些善妒的嬪妃,畢竟像陳美人那樣的蠢婦少見,而是他會威脅到當今皇上。天資聰穎,不到六歲就是神射手的他,對生為嫡長子的皇兄猶如芒刺在背,皇兄絕容不下他,終有一天鬩牆之禍必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父皇不單想保全他,更想保全當今皇上。

他已經從她臉上得知答案。「你對父皇真的是深信不疑。」

「父皇沒有理由欺騙我。」

「你生性莽撞,若非以我的生死當籌碼,你管得住自個兒的嘴巴嗎?」

「但無論如何,因為我們交換身份,至今我們都平安的活在世上。」她不能否認,若非謹記哥哥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間,她很可能早就任性的道出真相了。

「何必惦記我的生死?是死,是活,那是我的命,無須為了我為難你自己。」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要你長命百歲。」她真心希望。

「如今我活得像個一無是處的廢人,這樣子長命百歲又有何意義?」

她好像從來沒關心過哥哥的感受一一「你只是病了,不是廢人。」

「若是你,願意像我這樣活著嗎?我寧可當個死人。」

聞言怒眼一瞪,她孩子氣的捂住耳朵。「德和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見了好笑又心疼,德和公主——真正的誠王爺端正曜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雖然這個舉動實在不合宜。「別擔心,閻羅王不會那麼輕易取走我的命。」

她握住他的手,他們的手都很修長、漂亮,看起來差異不大,只是他的大上一寸,不過她的手熱呼呼,他卻是冷冰冰。「你若不養好身子骨,就算換回自個兒的身份,也沒有意義。」

「是啊,我這個破身子能有什麼指望?」他自嘲的一笑。「可以安穩的過上太平日子,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這麼想就對了,本王想過個太平日子都不被允許。」這會她開始憂愁了。

「皇兄會不會真的要我娶妻?」

「帝王之心難以揣測,你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帝王之心確實難以揣測,父皇愛護百姓,是個賢明的君王,卻也獨裁專制,誅殺無數功臣;當今的皇上,看似具有雅量,肯接納忠言,有可能成為百年難得一見的聖君,可是若有人企圖打壓他培植的勢力,又會毫不留情的殘殺……

今日登上龍椅的人若是三哥,難道就會不一樣嗎?她不知道。除非是庸才,否則坐在那個至尊至貴之位的人總有不可不為的算計。

她的未來會如何?不敢想像,只有一個念頭一一她寧可以欺君之罪上刑場,也不要娶妻。但如今真的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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