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位于台北市郊僻靜的住宅區,一共七十幾戶人家的集合式住宅,戶戶皆有獨立的小庭院。
賀棣恆一如往常,在夜里十一點前回到家,他母親賀妮黛也照例在玄關處為他點上一盞溫馨的小燈。
「回來了?」他才推開大門,賀妮黛溫柔的嗓音就從別無長物的客廳角落傳來。「餓不餓?我幫你熱了紅豆山藥湯當宵夜。」
「餓。」他們一間一答,幾年來千篇一律,最多是食物稍稍改變,但總不月兌這樣的模式。「你怎麼不早點休息,我不是說過了,不用幫我等門。」
賀妮黛一陣急咳,原本蒼白的臉漲得酪紅,賀棵桓動作熟練的幫她遞上面紙和溫開水,並力道適中的為她拍背順氣。
「我先扶你上床休息。今晚的藥吃了沒?」母親病很久了,久到他從有記憶起,這個家就一直沉浸在低迷的氣氛里。
究竟是什麼樣的病癥這般糾纏不去,折磨著他的母親呢?
醫生說,是先天體質較弱,加上產後操勞過度,以致百病叢生,必須找個寧靜、空氣又好的地方,安心休養,也許健康慢慢會有起色。
賀像恆將母親安置在床上後,趕緊將半掩的窗戶關上。這時雖然離落葉紛飛的秋節時分尚早,但人了夜山上常有寒風驟起,而母親的身子最受不了的就是風寒,偏偏她又老愛在窗前沉思緬懷,經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你先睡吧,我去沖個澡。」
「你也別太睡。」賀妮黛嘆了一口氣,說︰「我看你以後不要到餐廳去兼差了,每天捱到這麼晚,回來又要研究案子,身體怎麼熬得住。」
為免母親擔憂,也怕她听不懂,畢竟她久臥床榻,對brUB這樣的餐飲業是相當陌生的,因此他只告訴她自己在餐廳兼差,其余的便三緘其口。
「沒問題,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他故做無謂的笑了笑,希望能讓母親釋懷。
「你呀,就是寧可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要我操一丁點的心。」賀妮黛深蹩起眉頭,「其實,我們可以不要住在這兒的,省掉一個月三萬塊的房租,你就不必這麼辛苦,你該知道,媽媽好舍不得你起早趕晚的。」
「好、好,等你的身體好一些,我們就搬到市區,租間廉價的公寓,把錢統統存起來,將來給我娶老婆。」他總是這麼逗她,每回他這麼說,賀妮黛就笑得合不攏嘴。
為了讓母親能在清幽的環境中調養身體,他不惜支付昂貴的房租,搬進這間獨棟的小型花園洋房。
是的,他是很苦,但比起母親的病痛,這點苦實在算不得什麼。
「對對,你娶老婆這件事很重要。」賀妮黛抓著兒子的手,輕輕的拍著。「等哪天你交到要好的女朋友,一定要帶回來給媽媽看。不要太挑剔,娶妻娶德,好的德行比什麼都重要。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麼忙,哪有時間交女朋友,你听媽媽的話,至少把星期假日空出來,跟同學們出去玩玩,也許有些機會。」
「是——」老生常談,賀棣桓累了一整天,委實沒耐性听下去。」我肚子餓了,希望紅豆湯還沒冷掉。」
「快去吧。」她心疼的望著兒子偉岸,但略顯清程的背影,這背影多像他父親,只可惜……
夜更深了,她微微閉上雙眼,往事旋即浮現眼前,啊,多麼不堪回首的前塵呵!
***
那碗猶冒著熱氣的紅豆湯擱在他面前已經十來分鐘了,他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怒火難媳!
賀棣桓咬著牙,重重的將身子靠向椅背。今天他本來應該滿心歡喜才對,已通過律師考試的他,一畢業事務所的老板一口氣幫他加了一萬五千元的薪水,還答應從下周起他可以開始出庭,為一些較小的案子辯護。
事業上有這麼大的進展,他原想和母親好好慶祝一番的,但被那個該死的、不長眼楮的富家女槁得一肚子怒火,害他胃口盡失,什麼也提不起勁。
有錢就了不起嗎?那麼傲慢跋扈,簡直可惡透頂!
陡地覺得胸口好悶,他霍然起身,打開後門,雙手插在口袋里踱步到小院的花台前。
早開的桂花送來陣陣甜膩的香氣人株瑪格麗特卻已經耐不住酷暑,垂頭喪氣地等候著秋黃時節的來臨。賀律桓突地意識到,他從不曾這般沉浸于純粹的寧靜和大自然中。
忙忙亂亂,紛紛攘攘,竟已過了二十二個年頭。二十二年來,他和母親相依為命,日復一日過著既寒接抬據又漂泊孤零的生活。
案親呢?一直到五歲,他才知道所謂的正常家庭里,理該一母一父,于是他第一次向母親要求有個父親,沒想到卻換來一記噙淚、沉痛的巴掌,從此他再也沒有提起過這個陌生的名詞。
為了減輕家里的經濟壓力,上國中後他就開始半工半讀,以年輕強壯的身軀為賭本,拼命的念書,也排命的工作,以時間換取金錢,最後總算如願以償,拿到以血汗砌築而成的學位。
每逢假日,同學朋友們熱情邀約登山、郊游,他不是沒有興趣;舞廳、網咖之類以年輕人為號召的場所,他也不是不想駐足流連,然而在稍微懈怠喘息生活便將無以為繼的情況下,他真的沒有本錢,也沒有心情允許自己,對那些好玩的事物投注過多奢侈的目光。
不知多少人羨慕他能進入國內知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他也很慶幸離出人頭地的未來已經不遠,即使每天累得筋疲力竭,他仍樂在其中,直到這個該死沒教養的富家女出現。
就在今天晚上,在brUB里,那個叫莊依旬的女人以極度輕蔑的態度,掏出那一大疊鈔票羞辱他時,他多年來努力構築在心田深處的防線,差點就崩潰了。
直到此刻,他仍忘不了她臉上那刻意的嘲弄。真該一巴掌打得她滿地找牙!
兩手握拳的指節,發出嘰嘎聲響,他擰著眉頭,緊咬牙根,恨恨的對著無垠蒼穹,發出最悲憤的吶喊!
***
大直明水路是台北市著名的水岸景觀住宅區,青山面河,視野極佳,吸引許多名人進駐,張忠謀、李遠哲等知名人士相繼搬入。
從台北市區到明水路,不過十五分鐘車程,進入明水路後,右邊是基隆河河堤,左邊則是林比鱗次的房子,「歐客山莊」即位于水岸住宅的第三排,是最觀最佳的區段。
這里的房價原本就高得令人咋舌,而自從某位重量級政治人物攤人以後,其名氣就越發響亮了。
這里非富即貴的住戶們,家家的庭院都大得可以當足球場,院子里的花木也爭奇斗艷,就像他們主人酷愛擺闊的習性,嬌艷欲滴的開得到處都是。
木橋盡頭,沿著紅磚小徑轉往左側第一棟,就是莊公館。
片片黃葉隨著涼風飄落至二樓陽台,燈光燦亮的寬敞臥房內,一具包復在純絲袍子下美麗女體,走動不停。
「你要我去跟他道歉?開什麼玩笑!」莊依旬頸間夾著話筒,兩手忙碌的從梳妝台前拿起化妝水和面膜,小心翼翼一陣拍打,再將面龐貼成「無臉男」(日本鬼)的一種,看過「神隱少女」的卡通就知道那模樣。
抬停真是有夠煩,從昨天晚上就不斷打電話給她,嚴詞譴責她在北非的不當言行,現在居然過分到要求她去跟賀橡桓道歉。
「他那樣還不算出賣色相?那麼你告訴我怎樣才叫出賣色相?」要不是看在多年知交的份上,她立刻就掛掉電話。「同樣是為了賺錢,我的錢他就不屑拿,笑話,他是擺架子拿喬,還是以退為進想吊我胃口……」
斷線了?
怡婷居然掛了她的電話?她說錯了嗎?不過是一個長得稍具「姿色」,又有著一副臭脾氣的阿,就妄想要了面子又要里子。
她承認當時自己是有點沒出清楚狀況,讓賀欽桓頗丟顏面,但他有必要得理不饒人,非要她親自登門道歉不可嗎?男人家,度是那麼小。
「誰打來的電話?」葉亞茗忽地在門後出現。
媽媽總是不敲門就擅自進入她的房間。在她父母眼里,她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所以也永遠不需要隱私權。
「怡婷。」沒好氣地撕掉臉上的面膜,莊依旬轉進浴室再說一次臉,然後像跟什麼人嘔氣似的涂上厚厚的乳液,一頭栽進被窩里。
「怎麼啦?」
老爸也來了,她敢跟任何人打賭一百萬,方才爸媽包準躲在門外偷听她講電話,否則不會時間算得這麼準。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啦?把他的電話給我,爸爸幫你去教訓他!」莊建達的口氣像在哄一個三歲的小娃兒。
「不是男朋友,是怡婷。」葉亞受朝老公眨了眨眼,之後又間︰「為什麼事情鬧翻的?吵得那麼凶,我們外頭都听到了。」
是嗎?莊依旬明白他們最想知道的是,怡婷打電話來和她新交的那個男朋友到底有沒有關系?
應觀眾要求,她只好講兩句中听的。「還不就是他啦,怡婷居然為了他跟我開罵。」
「賀先生啊?」葉亞查問。
哇!始使那個大嘴巴,連名字都透露給她媽媽了。八字都沒一撇,而且肯定不會有一撇的,她這麼一說,叫她以後怎麼圓謊?
「是,是啊。」欽.一謊百謊,標準的自作虐不可活,趕快想個辦法把他「甩掉」吧。「人家我又沒怎樣,他就和抬停聯合起來欺負我,這種男朋友不要也罷。」
「真是這樣的話,的確很過分。」葉亞宣向來護著她,從來不分青紅皂白,就一口咬定是別人的孩子不好,是別人的孩子該得到懲罰。「以後不要跟他來往了,什麼東西!抬蹤這孩子也不對。」
「等等,事情也許不是我們想像的這樣。」莊建達可沒那麼好讓她混過去。「怡婷和你是多年的老同學,沒有正當理由,她不可能聯合旁人欺負你,況且,你是好欺負的人嗎?」
一針見血,老爸最討厭了啦。
「媽,你看爸爸說的,好像我有多壞似的。」每回理虧的時候她就來這招,百分之百奏效,屢試不爽。
「老公,你就少說兩句,我們女兒多嬌貴啊,怎能和怡婷比。」
「她何止嬌貴,她還驕縱,並且跋扈。」知女莫若父,莊建達用膝蓋想都知道,是女兒強詞奪理。「這樣吧,你明天請怡婷和那位賀先生回來吃飯,他們真要如你所說的那樣,爸爸就幫你出口氣,狠狠修理他們一頓。」
奧!姜果然是老的辣,三兩句話,她居然就被老爸設計了。
「不要,我死都不要再見到他。」那個賀棣恆現在一定巴不得殺了她,怎可能答應地的邀請。
「也罷。」莊建達嘆口氣,「那我就親自到事務所找他興師問罪去。」
「什麼事務所?」
「律師事務所呀,賀先生沒有告訴你,他是一名律師嗎?」
「呢,對哦,我一下給忘了。」老天,恰伸到底還跟她爸媽扯了些什麼?堂堂一名律師做啥跑到brUB去當DJ?要吹牛也該考慮一下合理性的問題嘛。
「我跟你一道去,」葉亞宣憤憤的說,「我倒要看看這姓賀的,憑什麼為難我的寶貝女兒。」
「不下不,你們千萬別去。」他們一去她的西洋鏡不就被拆穿了嗎?莊依旬心不甘情不願地咬牙道出,「我,請他,回來吃飯也就是了。」唉,一頭撞死算了。
「那好,時間就訂……明天太趕了,嗯,周末晚上好了。」莊建達交代著妻子,記得要求僕婦們提前準備。
莊依旬的心情至此已經蕩到谷底,沒想到臨出房門,莊建達還不忘提醒她,「再過兩個月就是你二十三歲的生日,你應該還記得爺爺臨終前的遺言吧?」
她未然的點點頭。
「很好,」他滿意地綻著笑。「我知道你是個乖孩子,一定能體諒爺爺的苦衷,雖然以現代人的想法看來二十三歲結婚似乎早了點,但我們家情況特殊,你就不要太計較了,一切應以大局為重。」
窗口一下子灌進大量的寒風,冷得莊依旬不自禁地一陣哆咦。
信口開河的一句渾話,竟成了可怕的夢魔,她實在後悔得想咬舌自盡。
***
這幾天莊依旬都心神不寧。明天就是周末了,還沒想好該用什麼法子把那賀棣桓擄到家里呢。
禍有一半是怡婷惹的,她這老妹竟然見死不救,要她自己想辦法解決,夠狠。
辦公桌上的巷宗已經堆得快高過她,她卻一點工作的勁兒都提不起來。
「副總,台新的楊經理找你。」王秘書一雙賊眼不時窺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懊死的東西,等她掌控大權以後,鐵定第一個開除她。
「不見,告訴他——」
「想告訴我什麼,何不親自跟我說?」楊振男一手搭在門框上,一手捧著艷紅的玫瑰花,兩眼笑得非常邪肆地朝她瞅了過來。
「王秘書,去沖一杯咖啡過來。」既然撐不走,只得以禮待之啦。楊振男是她多追求者當中最放肆也最露骨的一個。
他是台新廣告的總監,負責他們公司的平面媒體,公司的媒體排程通常只需年初一個星期就搞定了,而他把這兒當成他家的廚房,有事沒事三天兩頭就來串門子。
「拿鐵,謝謝。鮮花贈美人。」他笑嘻嘻的遞上玫瑰,莊依旬卻踫都沒踫,就叫王秘書找個花瓶插。
「上班時間只談公事。」趕緊把話壓在前頭,免得這位自詡風流的老兄得寸進尺。「我已經把廣告的部分交給趙特助負責;以後有事詩直接找他接治。」
楊振男好像沒听懂她的話,依然笑咪咪地盯著她。
「喂,我在跟你說話吶。」蠢相。
「美,真的很美,」他無限贊嘆的說︰「我不曾看過哪個女人像你一樣,美得如此出塵月兌俗,叫人驚心動魄。」
「有完沒完?」肉麻當有趣。「如果沒別的指教,抱歉,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您就請便吧。」
「看看這個。」顯然他連逐客令也听不太懂,慢條斯理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瓶雅詩蘭黛香水。「我上個星期到巴黎,特地幫你帶回來的。」
楊振男見多世面,掌握所有市場流行,尤其對她的喜好了如指掌,這瓶「個人主義」正是她所鐘愛的。
「哎呀,真不巧,我上個禮拜才在新光三越買了一打,」莊依旬敬謝不敏地把香水推回到他面前,扯開嗓子叫喚門外的王秘書,「將下午的會議提前到十一點,午餐就訂便當進來吃。」
「是!」
「瞧你,有必要把自己累成這樣嗎?」他表情憐惜的連嘖了十幾聲,抓起她擱在桌上的手,「看,都瘦成皮包骨了,你準備把全世界都賺盡了才甘心嗎?」
「放手!」掙月兌他的臭臭手,她忍不住拉下臉來。「你想自毀前程嗎?下一季的廣告我找別家公司做。」
「嘿!你這是公報私仇嘛。」其實他不是不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之所以明知故犯,一方面是情不自禁,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不太瞧得起女人,尤其不相信莊依旬這個被寵壞的、剛剛從學校的牢籠里釋放出來的嬌嬌女能奈他何。
「是又怎樣?」憑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撤換一家廣告公司並不是新鮮事。「王秘書!」
「等、等一下,嘿,你今天火氣特別大哦。」
知道就好。她正愁找不到倒振鬼來發泄滿腔的郁悶之氣呢。
打發走楊振男,莊依旬又陷入滿坑谷的愁雲慘霧之中。
解鈴還系鈴人,把怡婷找出來,逼她一起想辦法。
「喂,怡婷嗎?別……先別掛電話,我已經,啪,徹底懺悔過了,對、對……我該死、我混帳,我該下十八層地獄,萬劫——什麼,接下去不用了?」好加在。
認真說起來,怡婷脾氣算是挺不錯的,听她幾句言不由衷的話後,便很阿莎力的答應拔刀相助。
她倆約好晚上七點在北非見面,再共商對策。
***
將車子停靠在霓虹閃爍的台北街頭,莊依旬垂頭喪氣的仁立在路旁,望著前面圓形招牌上面,以海藍顏色書寫成的北非兩字,忽覺腳步千斤重。
賀棣桓上班的時間快到了,店門口的機車陡地大量增加,三五成群的年輕男女魚貫而人。
門外還有兩個攤販,一個賣香腸,一個賣天婦羅。兩個五十歲開外的老板,正興高采烈的談論著最近的新聞。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以不變應萬變,橫豎有怡婷幫襯,那個賀棣桓想必不至于大為難她。
此時,一輛機車飛快的沖到她身旁,莊依旬以為要撞上自己了,連忙跳開,轉頭看到來人正準備把機車停放在她後側的車位中。
被逼得退到攤販後的她,不經意地望見那機車車牌為JFK486。
這個車牌號碼她好像在哪兒見過……
「晦!」機車騎士摘下安全帽,和兩個攤販老板熱情的打招呼。「今天生意怎樣?」
是賀律桓?莊依旬的心沒來由地突然怦怦跳。冤家路窄喲,竟然、竟然……
好家伙,他一定早就認出是她,那天才會故意讓她下不了台。什麼尊嚴受損,根本是借口。
「還好啦。」賣香腸的老板咧著闊嘴說,「老樣子,還不就是這些客人來來去去。來,這個給你,剛烤好的。」
賣天婦羅的老板也慷慨的送上一大碗的黑輪加肉丸子給他,看來這家伙的人緣挺不壞的。
莊依旬特意在那攤位後方的陰暗處多站一會兒,避免和他提前打照面,弄得彼此尷尬。等他進去數分鐘後,怡婷也來了。
「你也剛到嗎?這麼巧。」怡婷今兒看來神清氣爽,一件絲質的女敕黃色洋裝,和同色系的高跟鞋襯得她縴長的身材益發地曼妙迷人。
「其實,我來了一會兒。」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不想進去。
「來了怎不進去?」怡婷不容分說,拉著她就往北非大門走。「扭扭捏捏可不是你莊大小姐一貫的作風哦。」
「別糗我了。」里邊的人和往常一樣多得必須用擠的才能通過,基地,莊依旬不知給什麼絆到,踉蹌了下。
「小心。」恰好是識途老馬,左穿右拐,很快的就找到兩個空位,並向服務人員點了啤酒、果汁、金牛角、花生、蠶豆、毛豆、和炭烤串燒,及一盤綜合海鮮沙拉。
「點這麼多吃得完嗎?」她並不是很餓耶。
「沒關系,反正有人出錢。」怡婷從皮包里掏出一包談煙,自顧自的點上一根,吞雲吐霧起來。
「誰會出錢?」她好奇的問。
「你啊!」她壞壞地彎起兩邊嘴角,「為了鼓勵你知錯能改,我還特地用你的名義,向百達菲利公司訂了一支機械表送給賀棣桓,做為賠罪之。」
莊依旬當場額前垂下三條黑線。「那表不會很貴吧?」她對這種身外之物的行情根本沒什麼概念。
「不貴,才一萬塊而已。」
「那就好。」她可不想為那高傲的家伙太過破費。
「我說的是美金。」怡婷的笑已經由壞相嚴重成猙獰了。「對你應該只是九牛一毛吧!鐘表公司明天會去你辦公室收錢,記得先叫王秘書把支票開好。」
就知道她沒有那麼好心腸,什麼朋友有難理當兩助插刀,原來那刀子是插在她的兩肋上,黃鼠狼!
「別這樣,名表贈英雄,顯得你眼光獨到啊!」怡婷惡作劇地捏著她兩邊雪女敕水頰,要她勉為其難笑一個。
「為個DJ一擲萬金,這事要傳出去,我會臭名流千古,讓我們莊家的列祖列宗再也無法含笑九泉。」有個名詞能很貼切的形容,就叫敗家女。
人家已經夠不爽的了,怡婷居然還敢笑得前俯後仰,上氣不接下氣。
「換個角度想,要是三十幾萬就能讓你逮到一名乘龍快婿,豈不賺翻了。」
什麼跟什麼嘛。「憑什麼認定我跟他會一輩子沒完沒了?」
常言道︰壞的開始,是失敗的一半。別她和賀棣桓是怎麼看怎麼不對盤,即便沒有那些惱人的重重誤會,以他們完全遇異的生活背最,未來也將是永遠兜不到一塊兒的平行線。
「直覺。」怡婷的笑每十分鐘換一個樣,現在這一款叫賊相。「你先在這里坐一下,我去跟他說幾句話。」
「我也要去。」她要確定她不會見色忘義,出賣她。
「不行,有些話當著面說會很跌股。」
「誰跌股?」她腦筋一下沒轉過來。
「你!」
莊依旬一口氣提到舌尖,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給我記住,此怨不報非佳人!
「小姐,你的啤酒。」服務生把吃食送來了,滿滿擺了一整桌。
她跟自己生悶氣,把一顆顆毛豆、蠶豆和土豆統統丟進嘴里,咬得稀巴爛才吞進肚子里去,讓腸胃繼續蹂躪。
恰姆這一去,近個把小時沒回來。不知她是去當月下老人,還是去客串老鴇。
唉!呸呸呸!她若是老鴇,自己不就成了……上回才因為禍從口出,怎麼這會兒思緒又不純不真了。
去跳舞吧,至少跳舞的時候可以讓她暫停胡思亂想,也容易打發時間。
「坐下。」突地,賀棣桓模壁鬼似的,沒聲沒息的來到她身旁。眼尖的她馬上就見他手里拎著一只長型的木盒,里頭想必就是她的「一萬塊」名表。
莊依旬很听話,乖乖把擺回原位,兩膝並隴,兩手交握置于腿上,等候他的指示。
「這個,請你收回去。」
「不,」明明正合她意,又要假仙。「請你務必笑納,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收回去。」他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像飽含煙硝的火藥。
「我……」不要拉倒,她老實不客氣地就把盒子收回包包里,妥善放好。
「回去吧。」他又說。
「什麼?」
「我說立刻給我滾出去,永遠不準再踏進這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