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的莊依旬上午才參加完學校的畢業典禮,下午就被她爸爸拎進自家擁有三代輝煌紀錄的大型進出口貿易公司上班。
任誰也不會相信,她這個餃著銀湯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過的是這般慘無天日的生活。著的這張椅子上面,那符合人體工學的記憶型軟墊就值好幾萬。
她父母親給了她過多的物質享受,卻不肯給她一點人的自由需求。
財富和地位只供外人觀賞用,她甚少有機會像其他的企業家後代一樣養尊處優,整日游玩逸樂。在五歲生日的那天,她爸爸就把她叫進書房,慎而重之的告訴她,必須開始做好接班的準備,凡事都得以大局為重。
接班?她才區區五歲,洋女圭女圭都還沒玩夠,要一個「大局」來做什麼?
但從那一天起她生命中悲憤的歲月正式起步。到如今屈指一算,竟已忽忽過了十七個年頭。
這十七年來她錦衣玉食,可也壓力沉重。瘦瘦弱弱的她,肩負著整個家庭企業的興衰,和莊氏香火的延續。
別人看她住華屋,開名車,真是超好命,可只有她心里最明白,這些榮華富貴的表象根本不值得一曬。她寧可多一點自由,少一點壓力,也不要像只金絲雀一樣,被關在華麗高貴的籠子里,每天吃一樣的東西,喝一樣的水,還有就是望天興嘆。
昨兒她爸爸又老話重提,要她在二十三歲生日以前,趕緊找個人結婚生子,為莊家傳宗接代。
結婚本來沒什麼,生個孩子也容易,只是老爸提出的條件讓普天之下的有為青年視為洪水猛獸,紛紛退避三舍,就算她長得再明艷動人、再豐姿綽約,大概也不會有人願意「屈就」。
老爸的驚世條款乃為︰一、必須入贅。二、第一個孩子必須姓莊,如果第一個孩子不是男的那麼就順延為第二個或第三個、第四個……千秋萬世,直到她的肚皮爭氣的生下男孩為止。
都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有人堅持這等老八股的傳統守舊觀念,非把自己的獨生女兒逼成老小姐,再晉升為老姑婆不可。
莊依旬的心情真是壞透了,把辦公桌前的卷宗往旁邊一推,怔怔的望著窗外出神。
鮑司的業務她已經熟路到可以獨當一面,未來只要穩扎穩打,即使無法突破老爸所經營的現況,守成想必也是輕而易舉的。
一年一、二十億的營業額,三成以上的利潤,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所擁有的這一切,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往後十年、二十年的生活她完全可以預知,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記得知名作家園川白村曾在《出了象牙塔》一書中提過,因為人生有失策,有不如意,有些意外的發生,所以它才顯得美好、有趣。
連廣告教父孫大偉都說,因為意外而有驚喜。
看來她這一生注定了要和開心、喜悅、興奮……這類名詞畫地絕交了。
為了報復老天賦予她一成不變的俗情世界,她非得把這一生過得精彩些也豐富些不可,至少,弄點意外來讓自己……嘔,耳目一新。
但,怎麼弄呢?
誰來解救她逃出重圍?
忽然很荒謬的想起童話故事中,那個被巫婆囚禁在高塔上的女孩,終于等到英俊瀟灑的王子前來相救,兩人歷經一番險難,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她的王子呢?真實世界有沒有這種集勇敢、堅忍、善良、機智、專情于一身,又英氣逼人、氣宇非凡的錦鋅鐵漢?
「副總,」王秘書總是神山鬼沒的出現。「陳律師的助理帶來了重新草擬的合約,現在在會議室等您。」
莊依旬仿佛對她的話充耳未聞,她定定的靠在椅背上閉目沉吟,痛苦的將思緒從漫無邊界的空氣中拉回來,良久才自動了下雙唇。
「副總?」
「沖一杯咖啡給他,喝完了就叫他回去吧。」陳律師也真是的,事關幾億元新台幣的契約,他不親自來跟她討論,居然只派了一名助理過來,顯然沒把她放在眼里。
「那合約呢?」
「合約留下,我看過以後再跟陳律師聯絡。」
「可是,」王秘書有點為難地站在門口不曾離去。「陳律師說,這位姓賀的助理非常熟悉國法,以及東協國家汽車零組件產業進出口的相關條文,所以——」
「听不懂我說的話嗎?」煩死了,她今天就是不想辦公,不想談公事,不想見任何人!
「是。」王秘書再不敢多望她一眼,立即退了出去。
但很快的,桌上的電話又響個不停。莊依旬索性來個相應不理,可這也無法阻止王秘書每三、五分鐘就進來跟她報告一次。
吧脆出去走走吧。起身拎起外套和公事包,她決定放自己半天假,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所謂。
「副總,你要外出?」王秘書身兼二職,除了秘書工作之外,她還是她老爸布在她身旁的眼線。
「晤。」難道她連休半天假也不行嗎?
「您要上哪兒去呢?」
又來了,討厭的管家婆。
「開會。」以不變應萬變。對付這種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家伙,最佳方式就是什麼都不要明說。
「到哪兒開會?」
「濟南路,一家零售百貨業。」再問啊。
「濟南路?我怎麼不知道那兒有一家百貨業?」
「是嗎?那很抱歉,沒事先向您報告,您看是不是要扣我薪水,或者干脆把我開除了?」
「呢,」王秘書描抹得十分精致的臉,突地漲得赤紅。「副總您別這樣說,我只是……盡本分而已。」
「晤。」莊依旬把抽屜里一本叫《秘書的職責》的書遞給她,「看完後寫一篇六百字的報告,讓我知道你還適不適合擔任這個職位。」
「哦。」王秘書誠惶誠恐地接過書本,非常機警地閉上嘴巴,恭送昂首闊步的她離去。
***
信步來到公司附近的花市,為自己幾近干涸的心情,補充一大把紫玫瑰和滿天星。
這些花跟她一樣可憐,美麗的幻姿只為奔赴被攀折的命運,最後再委地為泥,草草結束短暫的一生。
唉,過度頹庸的心境,實在不適合這份來的浮生半日閑,到別的地方走走吧。
正要穿過前面的馬路,一輛機車倏然自右斜側沖撞而來,害她因驚嚇一個失手,整束的玫瑰花散落在地,剛好被緊急煞住的輪圈壓個稀巴爛。
「你這人怎麼騎車的?!」心情已經夠精的了,居然還踫上這種事。哼,先出口為強,保持沉默則惹災殃,此乃在台北生存法則第一條。「看,把我的花都壓壞了,我要你賠!」
戴著安全帽,看不太清楚嘴臉的騎士睜大眼楮瞄她一眼,慢條斯理的說︰「壓壞你的花,我很抱歉,但你擅闖紅燈,又不走斑馬線,按照道路交通安全處罰條例,你已經嚴重違反兩項法規,必須接受兩個小時的交通安全講習。」
他說的是什麼東東?莊依旬朝左右一瞥,赫然發現自己的確站在慢車道上,距離前面的斑馬線足足有二十多公尺遠。
「所以呢?」她清了下喉嚨問,「你要舉發我嗎?」
「我還不至于吃飽撐著,」騎士沒好氣的說,「除非你實在活得不耐煩,否則就別再拿自己寶貴的生命開玩笑。」
天曉得她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呀。
「可,我的花怎麼辦?」
騎士嘆了一聲,好脾氣的下車,替她把所有的殘枝一一撿起。
莊依旬正要感激他的義舉,卻听到他說︰「找個垃圾桶丟掉,不要增加清潔隊員的困擾。」
「難道我就活該倒楣?」不是說行人永遠是對的?雖然她犯了一點小小的過錯,但應該也無傷大雅吧。
「當然不是,你還欠我一個道歉。」年輕騎士的脾氣很硬,一副非得她說出對不起才肯善罷甘休的架式。
「要我跟你說對不起?」明明是他撞她的呀。
「算了,你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知錯必改、懂禮貌又會反躬自省的人。唉!」
走了,這個肇事的家伙,惡意批評完她之後,就一走了之?
「喂,你倒是……」她甚少在言語上吃虧,這回簡直像被打了一記問棍,還無處追討。
不管她怎麼嘶吼、喊話,那騎士默是充耳不聞。
「JFE486。」好,記住了你的車號,「將來不要再讓我遇上,否則要你吃不完兜著走。」
像小丙瓜一樣碎碎念完畢,期間又有兩、三輛機車從身側呼嘯而過,她才猛然驚覺自己還將在虎口一般的馬路上,趕緊覷個空,逃回人聲鼎沸的花市。
望著眼前的奼紫嫣紅,她方才那種美人遲暮的傷情又涌上心頭。
不買花了,找個地方把今兒難得的偷閑給混過去。
去哪兒都好,就是不要回家,也不要回辦公室。
伴在皮包里的手機響得很刺耳,拿起來一看,是王秘書打來的。她猶豫了一下下,將手機塞回包包內。
倒數計時十下、十、九……三、二、一!
「鈴鈴鈴!」神準,屢試不爽。
不用看熒幕上的來電顯示號碼,莊依句也知道百分之一百二十,是她老爸打來的。
「喂?」
「你到哪里去了?王秘書四處找不到你,曉不曉得現在還是上班時間?你不以身作則,將來怎麼……」
接下來的部分,她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幾年來千篇一律的訓示,奇怪,老爸怎麼也說不煩。
「對不起,我和男朋友出來喝一下咖啡,順便就到花市走走。」這個漫天大謊她已經在心里頭演練了十七、八次,相信老爸此刻一定遭受到和晴天霹靂差不多等級的震撼。
二十二年來,她未曾結交過任何男友,即使較為要好的男同學也沒有。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媽媽三不五時就以試探性的口吻問她是否「性趣獨特」,需不需要找心理醫生港詢一下?她老爸則卯起勁來,幫她介紹門當戶對的各式新貴派公子哥兒,期望她盡快為莊家單薄的人口添枝加葉。
「好,呢,好,你多玩一會兒。」莊建達的口氣一下子變了。「公司那邊就先交給劉特助,我會跟他保持聯系。」
必掉手機,莊依旬的心情更悵然了。她不是不喜歡男人,當然更不可能是「逆女」或「孽子」,她只是一直沒能找到生命中的「Mr.Right,所以她寧可把腳步緩緩,畢竟那關系著她一生的幸福呀。
她很能理解父母親年紀大了,她又從小就頗具反骨傾向,萬一哪天沖動起來,隨便找個人私奔了,莊家的香火怎麼辦?這偌大的產業豈非要拱手送人?
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叫她盲目的找個人嫁了呀。婚姻的變數太多大大,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像她最要好的朋友怡婷,一年前不顧所有人反對,休了學,興匆匆的和她的白馬王子簽字蓋章,共築愛的小窩,結果不到三個月,就天天吵吵鬧鬧,最後不得不以離婚草草收場。此等血淋淋的例子,怎不叫她心生警惕?
手機又響了。今兒怎麼搞的?所有的人都存心不讓她過半天清閑時光是不,剛剛該把手機關掉才對。
想到曹操,曹操就來了。原來是恰娘要約她晚上一起吃飯,吃完飯再一塊兒到brUB玩通宵。
好點子,她這當了二十幾年乖乖牌的模範生正愁不知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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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台北的夜景在莊依旬眼中顯得份外的炫麗,好久不曾有這樣蒲灑豪放的心境了。
「你以前一定沒有來過‘北非’。」張怡婷興奮得眉飛色舞。「里頭的音響夠正,飲料點心更是好得沒話,尤其是那個DJ,哇,帥呆了。」
晤,最後面這句才是重點。
怡婷原是個個性保守、遇事膽怯的愣村姑,自從離婚後,她便開始走出往日的桎梏,學著當個現代女性。
只是莊依旬覺得她似乎沖過頭了,前衛得令她很不能適應。
北非里面的陳設還算新穎,地方也不像其他brUB那麼擁擠,但相同的是煙霧彌漫,人聲嘈雜,和坐在對面的朋友講話必須扯開嗓門用吼的。
尚差十分七點,怡婷小聲的告訴她,等七點過後,客人才會量擁人。
「為什麼?」七點以後可以參加模彩?還是有鋼管月兌衣秀?
「因為賀棣桓呀!」恰停今天的表情有點花痴,好好的人沒道理憨笑成這副德行。
「賀棣恆又是誰?」
「就是這兒景受歡迎的DJ唆。」她的眼楮因過度喜悅而眯成了一直線。「他呀!白天在一家法律事務所上班,七點才會到這兒兼差。」
「你連這個都打听出來了?」可見她迷戀人家的程度,已經到了十分瘋狂的地步。
「何須打听,這兒的常客誰不知道。我可是拿你當好朋友看,才特別帶你來的喲。」怡婷曖昧地頂了下她的肩窩處。
莊依旬愕然一愣,「怎麼,那個DJ是可以帶出場,論鐘點計價的?」
「不是啦,」她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懲罰她的出言不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你老爸天天催你趕快結婚生子,你又苦于找不到良人可嫁,所以才特地幫你制造機會,讓你多跟異性接觸接觸。」
「原來如此。」早說嘛,害人家嚇一大跳。「咱家的婚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你不勞煩我,有人勞煩我呀。」恰好稍嫌薄利的嘴巴往下方四十五度一撇,才期期艾艾的說出,今兒下午接到她媽媽請托的電話,要她無論如何得想個辦法探知女兒的「男朋友’長得是圓是扁?在哪兒工作?家世如何?有沒有不良嗜好?
「當時我一听就知道你是胡謅的,你這人呀,眼高于頂,且謹慎過了頭,想交個男朋友談何容易。」
「為了幫我圓謊,你干脆使出絕招,幫我‘弄’一個男人?」果然不失為八拜之交,真是令人感激涕零。
「完全正確。」
場子里的男女客人忽然齊聲歡呼,英雄式的熱烈掌聲連續不斷。
莊依旬往正前方的舞池望去,只見一名身長約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穿著緊身黑色衣褲的男子,以激越的舞姿耀眼入場。
不過是數分鐘的熱舞,竟能讓眾人如痴如醉,瘋狂尖叫。特別是女人。
「就是他、就是他!」怡婷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
怎麼回事?沒見過身材好又會跳舞的男人嗎?雲門舞集里多著呢。
「你也叫幾聲嘛,這樣比較能融入現場氣氛。」怡婷見她一副不為所動,幾次用腳偷偷踢她。
真好笑了,本姑娘就是要學學張居正,「天下皆醉我獨醒」,不可以嗎?
幸好那名舞男只賣三分鐘的色相,很快便門進玻璃隔著的音控室。
「怎麼樣,帥吧?」
「我連他的瞼都沒見著,怎麼知道他帥不帥?」莊依旬相信絕大多數的人跟她一樣沒瞧清楚那舞男兼購的長相,只因鐳射光掃射閃爍所衍生的膝隴效果,混淆了人的審美觀而已。
「沒關系,我會幫你制造機會的。」怡婷站起身,拉著她滑入舞池。
人這麼多,根本沒辦法好好跳舞,但好像也沒人在乎,大家只是雀躍而陶醉的隨著樂音擺動四肢。
怡婷帶領著她,慢慢的挪動步伐,來到音控室前方,那個叫賀棣恆的男子就和她隔著一片玻璃。
從莊依旬的角度望去,正好瞧上他的側面,晤,輪廓鮮明,五官突出,特別是那高聳的眉骨下壓著兩個深陷的眼窩,很有一股懾人的英氣。
「如何?」怡婷喜孜孜的問。
什麼如何?當男朋友,還是當老公?在她看來,此君只適合一夜風流。那麼花稍,將來怕不要天天桃花、艷史不斷,害她蒙羞,害她的祖宗也蒙羞。
一曲結束,莊依旬懶懶的回到座位,卻不見跳到一半舞開去的怡婷的影子。跑哪兒去了?
把她晾在這兒,百無聊賴的喝著生啤酒,啃金牛角,剝毛豆。
音響的聲音實在太大,予人一種震耳欲聾的壓迫感。她不耐煩的告訴自己,再十分鐘怡婷還不現身,她就走人。
「嗨,」不過她尚未開始計時哩,自黑暗處走來一名男子,不用開口問,光是那身黑衣黑褲,她一眼就認出是賀棣桓。晤,正面看去,他似乎更帥了,身材結實充滿著陽剛之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過度白皙的皮膚。「你就是莊小姐?」
她才要點頭,問他有什麼貴干,誰知他一見到她竟驀地兩眼發直。
「有事嗎?」被蜜蜂螫到大概也差不多是這個表情。
「沒事。」他迅速恢復鎮定,嘴角的笑靨比方才收斂八成,只象征性的微微頷首,著來有點勉強。「你的朋友請我來陪你聊聊天。」
好個怡婷,果然去干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沒想到你也兼差坐台,一節多少錢?我先付給你。」這種男人她最瞧不起了,趕快拿錢把他打發走。
賀核恆先是一怔,接著連原先勉力保有的淡然笑容也一並抿去,兩道濃眉之間沒上可怕的風暴。
「你很有錢嗎?」他反問。
「不多。」男人賣笑就和女人當妓一樣,都是見錢眼開。莊依旬從包包里掏出一疊千元大鈔,推到他面前。「這樣夠不夠打發你?」
他瞄了一眼那少說也有數萬元的鈔票,臉色灰敗至極。
他白天在律師事務所工作,晚上到這兒兼差,一個月的總收人,恐怕都沒有那疊鈔票的半數。
這就是暴發戶的嘴臉,趾高氣揚,溢滿銅臭!
他是很缺錢,很想立刻弄到一大筆錢,但不能用這種方式。她盡可以目中無人,不過絕對無歡任意折服他的尊嚴。
賀棣桓用他胸前的小型麥克風把怡婷呼叫過來。怡婷一見到桌上的巨款,當下臉色驟變。
「怡婷,你這是于什麼?」她驚問。
「給他的鐘點費呀。」
「他、他,人家他……」抬始急得口吃了起來。「唉!你誤會人家了,快把錢收起來。賀——」賀棣桓已氣沖沖的離去。
「怎麼,他坐台是免費的?」要走也不打聲招呼,真沒禮貌。
「哎呀!依旬,我真要給你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