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東京汴梁——暖暖的陽光普照。
「來來來,快來買又香又大的香糖栗子,粒粒經過挑選,買一斤送一兩,好吃多買些,壞栗子的不算錢咧——」
盛夏的京城熱鬧異常,窄小交錯的巷道擠滿了努力吆喝的攤販。
從字畫販售,到童玩小擔,一攤接過一攤,放眼人臉人背,處處繁榮景象。
而雜杳的人群中,有兩名男子特別引人注目,原因無他,因為他倆正是「封記」海味干貨行的收款代表——整條長街上食品攤的衣食父母。
因為街上大多數的飲食店家、食擔,都使用封記出貨的海鮮山產干貨,且用過的人莫不稱贊封記的干貨「物美價廉」。
就因為「物美」,所以用了封記干貨的擔子生意特別興旺;也因為「價廉」,即使是小小生意,也能大大受惠。
于是,「封記」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大大小小攤販口中的「衣食父母」了。
二少爺,這個月慶祥鋪子該收的貨款才給了一半,瞧那祥老爺子一臉的困難,會不會真的交不出余款吶?如果真交不錢來,咱們是不是得告訴大少爺,將他列為『信譽不良戶』?」
小伙計孝春懷里緊緊拽著布包,將剛剛一路上收來的貨款壓得牢牢,惟恐一個閃神,就得三輩子作牛作馬來還。
一襲青衣飄飄,封嗆蟀走在孝春前頭,腳步隨性,眉眼盡是和氣。
「不急。」
他一面回答,一面笑著和一旁賣羹湯的老翁打招呼。
老翁在這街上賣羹湯已有數十年時間,一家子吃穿全靠這兒,他羹里添的菇類、魚片干貨,就是向街底的慶祥鋪子買的。
雖說料理的材料有諸多選擇,而干貨固然不是最佳的抉擇,可卻是省去時間、距離的最好考量。
最起碼,像賣羹的老翁一類的小販,就無須為了在羹里添點鮮味,還得天天提著釣竿問候河神。
傍人方便,也就是給自己方便——這便是封家作生意的不二箴言。
「可是二少爺,今早出門,大少爺還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孝春,要孝春……盯著您將貨款收齊的。」
「你說,大哥要你『盯』著我?」打趣地睨了身後的少年一眼。
「不……不是,孝春哪敢盯少爺!」他又不是大白天作賊——膽子大了。「只是大少爺說了,咱們店里的東西賣得夠便宜,再讓人賒帳,哪說得過去。」
像二少爺這樣讓人一賒再賒,擺明就像在開救濟院,只怕一街子的小貓、小狽都給養得肥嘟嘟,封家上下十余口卻給餓扁了。
「唉!你又听了我大哥的惡言惡語了。」封嗆蟀癟癟嘴,掉頭轉進一條巷子內。
孝春忙跟上,微喘道︰「但是大少爺他說的也對呀!」
「我沒說他錯,只是作買賣方法有好幾種,剛柔並濟,才會財源滾滾。」
他大哥封棲雲常說他是下了鍋的面條——硬不起來,可他瞧大哥那脾氣才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如果天天收帳如討債,遲早會連熟客都給趕跑的!
「剛柔並濟?」
見孝春一臉疑惑,封嗆蟀干脆來個「就地取材」,他霍地指向路旁一名該是做錯事而正被爹娘修理的娃兒。
「瞧見沒?」
「瞧……瞧見什麼?」
孝春咕噥著吞下口水。二少爺指著那娃兒,該不會是暗示他再多嘴便會有此下場吧?
「我說那娃兒,如果小春子你再多嘴……」
「我……我不多嘴了,二少爺你怎麼說怎麼是!」小伙計摀住嘴巴,只余兩只眼珠子驚慌地轉。余音拖了半晌,封嗆蟀終于忍俊不住,他大笑。「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又不是你那成天只會對人板著臉的大少爺。」損了自家兄弟一把。
二少爺不是大少爺?
是……是呀!二少爺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怎會凶他!孝春這才松了口氣。
「我叫你看著那娃兒,是想告訴你︰跟我們賒帳的店家就和那做錯事的娃兒一樣,我們天天催他就像天天打他,愈打他就愈生脾氣。」
「可是他們欠的是銀兩,能填飽肚皮的東西,不催可以嗎?」
「我說過不催嗎?」封嗆蟀故弄玄虛,惹得身邊人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還不懂?來,你再看看。」
就像是套好似的,剛剛還拿竹帚子打孩子的大娘,此刻居然拿出事先預備好的糖葫蘆串,塞到仍在抽噎的孩子手中。
「這個……」
孝春胡涂了。以前他做錯事,他娘都是這麼打打他又模模他的,哪有什麼稀奇呢!
封嗆蟀笑了。
「拿出葫蘆串的意思,是告訴孩子;做錯事的下場只有一種,但做不做錯事卻是可以選擇的。做生意也是一樣道理,天天逼帳,店家只會覺得我們太過計較,但是我們今天讓他方便,他卻不可能不知道我們的用意。」
他又舉步往巷底走,孝春則茅塞頓開地跟了上去。
「是不是店家認為我們夠體諒人,就會一直跟我們買干貨,我們也就會財源滾滾?」
「嗯!孺子可教也。」封嗆蟀開懷地笑。雖不知道舉這例子是否完全正確,可最起碼讓孝春懂了他的用意了。
「說的也是。以前慶祥鋪子也不是沒賒過帳,可到了一定時候,祥老爺子總會自己將貨款送到店里來。」
記得上回他來店頭送錢,還一面捧上銀兩,一面對二少爺哈腰道謝,直到人走了老遠,才沒再听見他不時結巴的聲音。
「是了,我們不是不催帳,只是得催在時候上,祥老爺子好不容易盼到嫁閨女,我們等他囊袋寬松些,再收也還來得及。」
「原來如此。」
「懂了就好。收了一整天的帳,肚皮也開始不爭氣了,找家客棧坐坐!」
出了巷子,他們經常用膳的客棧就在前頭,孝春肚皮早嚎叫得緊,帶了頭就往客棧門前去。
只是他才剛提了腿要上梯,就給一道從客棧里頭飛出來的黑影嚇得連退數步。
「死乞丐!好好的剩飯、剩菜不吃,竟敢到我店里來偷東西,真是給天借了膽子!」
只見客棧掌櫃的在門前吆喝。
稍許,街上的人群全似蒼蠅見著了糞一樣地圍了過來,這是這條街上三天兩頭必然會上演的戲碼,不瞧白不瞧。
下了梯,掌櫃那寬大的腳板便毫不留情地往伏在地上的人印去。
「嗚……」承受著猛烈的外力,瘦小的乞兒只是細細地嗚咽一聲,就再沒下文。
「王八羔子,以為裝死就沒事了是不是?嘖!像塊木頭一樣,踢得我腳都痛了。還不快放開東西!」又是一陣猛踢。
乞兒蜷著身子,懷里似乎抱著東西,他那接近皮包骨的四肢,活像四條繩索,全力纏護住懷中物,彷佛它遠比自己的生命來得重要一般。
「該死,你到底放是不放?」
踹得腳酸,掌櫃的停下來喘口氣,等他氣順點兒了,又抬起腳準備再來一回合。
「掌櫃的,這乞兒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氣得吹胡子瞪眼?」有人好奇一問,但關心的卻不是乞兒危險的處境。
說到這個,掌櫃的就氣,腳下又泄憤了幾下,才說了︰「你們大伙兒听听看,我在這街上開了十余年的店,就沒踫過這種怪事——這乞兒不乞食,卻偷酒喝來著!」
听完,一名小販訝喊︰「什麼?你說他偷酒喝?」
「可不是。」
「那這臭乞丐還真該揍,客棧後頭明明擱了那麼多好吃的他不吃,反倒學人喝起酒來,真是癩蛤蟆妄想登仙班,該揍!」
說完,小販馬上伸腿一蹬。這一蹬不但蹬翻了乞兒不堪一擊的身子,連帶也蹬飛了他懷中的酒壇。
「瞧,我就說他偷了我的酒,現在大家都可以作證了。」
掌櫃的這下兩手一拍,更理直氣壯了。
原本他還不太確定是否真是乞兒偷了他的酒,只是櫃台後的酒少了一壇,而乞兒正好在附近,他捉了個替死鬼,先揍了再說。
幸好讓他瞎貓踫上死耗子!
他笑臉一張,跨開腿就要拾起掉在一邊的酒壇,沒想到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乞兒,居然手腳飛快地將酒壇再次抱回懷中,這次用力的程度,就像是在宣布他死都不會再放。
見狀,不僅掌櫃的烏雲罩頂,就連周遭的人群也開始鼓噪起來。
「該死的臭乞丐,看我怎麼修理你!」
看來這次他不打扁他,是絕不會停手了——???
「別打了。」
一邊,再也看不下去的封嗆蟀挺身擋下了數人掄出的拳頭。
見打錯人,那些拳頭的主人便連忙收回手,竄進了人群內,只剩逃不了責任的客棧掌櫃呆愣愣地杵在原地。
「封二爺,你怎麼……來了?」他心虛地將手反剪到身後。
「我餓了,不到客棧該到哪兒?」揉揉受傷的額角,封嗆蟀沒事人似地說道。
他雖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被一陣看不清來處的拳頭全往身上招呼,還是難以招架的。
「二少爺,你沒事吧?」孝春擔心地上前探看。
「我沒什麼事,你倒是看看那位小兄弟傷得如何?」他身強體壯,可能也受不了那幾腳,更何況瘦弱如他!
但孝春卻沒將他主子的第二句話听進耳朵,他轉而瞪向一臉怕惹事的客棧掌櫃。
「掌櫃的,我問你︰一壺酒抵不抵得上一條人命?你們以多欺少,以強欺弱,萬一小乞丐真被你們打死了,到時候你們拿什麼來賠!」
他說的全是二少爺平日教他的,今天就算是被人笑「狗仗人勢」,他也罵這群沒良心的人罵定了。
掌櫃的听了,頗為不服。
「賠?那臭乞丐偷我東西,我沒將他往衙府里送已經夠寬容了,你居然要我賠他,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你們大伙兒說是不是?況且我也沒想將他打死,只是教訓教訓他難道不該?」
「可是你們明明已經將他打得半死不活,還睜著眼楮說瞎話!」
「什麼睜著眼楮說瞎話,你哪只眼楮看見他死了?你說呀!」掌櫃的胸挺到半天高。
「你……」
「別吵了。」封嗆蟀又擋在兩只張牙舞爪的老虎前。「孝春,你先退下。」
「可是少爺,他……」
「小兄弟偷客棧的酒,理虧在先,掌櫃的沒有錯。」封嗆蟀欲息事寧人。
「少爺,他打人你居然說他沒錯!」
封嗆蟀又是一擺手,要孝春稍安勿躁。他問向正在暗笑的人︰「掌櫃的,今天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酒錢我照價賠你,小兄弟……你就放他一馬。」
望住地上蜷縮著一動不動的身影,他不禁有些擔心。
「二少爺,為什麼要賠?把乞兒手上的酒還給客棧不就成了!」
「乞兒偷酒一定有他的需要。這酒就當作是我買下來的,掌櫃的出個價吧!」在說話的同時,他瞧見地上的人不知怎地打了個顫抖。
機不可失,財神爺自己來敲門,掌櫃的哪有不應門的道理?
「不多,就……五兩銀。」
「五兩?你開什麼玩笑!乞兒抱的酒壇上紅紙黑字寫了『白干』,這種次等酒哪值得了五兩銀,你存心坑人!」
不只孝春,他的妄口,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掌櫃的這才覺自己的確開價開得太高,于是他又想開口將價錢減減「就五兩。孝春,將錢給掌櫃的。」
孰料,封嗆蟀竟快口響應了,掌櫃的霎時笑顏逐開。
「……」知道自家主子的好心腸又發作,他一個小伙計再也沒話好說。
孝春從布包中掏出銀兩,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拍到掌櫃的手上。
拿到錢,二話不說,掌櫃的就轉頭回到客棧去,而原先看熱鬧的人群也一哄而散。
事情解決,封嗆蟀走至小乞兒面前,準備攙起他,哪知乞兒不待他扶,自己就撐起了身子,搖晃地站了起來。
「小兄弟,我看還是讓我帶你去給大夫瞧一瞧比較妥當。」
他捉住乞兒仿若枯枝的手臂。而乞兒則仍低著頭,緊抱住酒壇,半聲不吭。
見狀,孝春不禁替主子不值。
「二少爺,他一定只是想喝酒罷了,我們說不定還礙了他的事了。」
「小兄弟,你要這壇酒究竟為了什麼?有沒有什麼我幫得上的?你住在哪兒?或許我……」驀地,封嗆蟀一連串的問話被動地截斷。
此刻那乞兒正抬臉看他,無法控制地,他居然被他那張骯髒無比的尖削小臉給吸引住。
因為覆了層泥垢,看不出乞兒長相好壞,但巴掌大的五官上,一雙黑黝黝的精神大眼,卻在瞬時牢牢吸住他的思緒。
在他淨澈的黑黝雙眼里,封嗆蟀似乎看到了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和深意,彷佛他已看盡人生百態似的。
如果眼神能看出一個人的年歲,他幾乎就要猜他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叟了!
不!這種老成,或許三個老叟加起來都無法比擬。
是眼花了?
封嗆蟀眨眨眼,想再細瞧一次,可乞兒卻在這時掙月兌他的扶持,自顧自地往反方向走去。
「小兄弟!」回了神,封嗆蟀忙跟上。
見狀,孝春在後頭叫道︰「二少爺,我們別管那乞兒了,大少爺還在店里等點帳吶!」
封嗆蟀沒理會,只是緩步跟在乞兒的身後數步處,一路上見乞兒步履不穩,也沒再上前幫助。
苞了約莫一刻鐘,三人來到了京城西區老舊胡同里的一間廢棄宅第前。
宅子頗大,只是看起來已荒廢多時,除了門前雜草叢生,就連原有的兩扇木門也已沒了一扇。
乞兒熟門熟路地沿草叢間的小徑顛了進去,一下子就消失在小徑的盡頭。
封嗆蟀不假思索,擬欲進門,但膽子較小的孝春卻出聲喊住︰「二少爺,我們走了吧!這幢宅子這麼久沒人住,里頭又髒又亂,沾上穢氣可不好。」見封嗆蟀沒應聲,他又喊了︰「二少爺,您就別進去了,那乞兒連句謝謝都沒舍得說,一定是個不知好歹的家伙,您這麼關心他,他可能還嫌您煩哩!」
終于,封嗆蟀回過頭來。
「無論如何,我不放心他。你就在門外等,一會兒我就出來。」
說完,他便往宅子深處走去。而孝春不敢放他主子一個人冒險,縱使已雞皮陣陣,他還是跟了進去。
沿著小徑,兩人走到了一扇門前,里頭肯定是這棟房子的前廳了。
進了門,無須尋找,就見乞兒背對著他們站在一片干草堆前,他垂著頭,不發一語,剛剛還抱著的酒壇則擱在他跟前。
如此場景,多少會讓人想起古書中的鬼魅奇譚,孝春不禁搓了搓發寒的手臂。
「二少爺……他……」
封嗆蟀不疑有異,上前一探,頓時,眼前所見的景象令他倒抽了口氣。
孝春跟著上前,卻只換來一連串的反胃。
「二少爺,這……這……居然有死人,我……我們別待在這兒了,快……惡——」
雖然已掩住了口鼻,但撲面而來的酒氣加腐臭味卻似乎能穿牆透壁。
草堆中躺了一名明顯已經斷氣的老乞丐,只是乞兒卻仍緊緊瞅著他,彷佛還期盼他伸手拿酒似的。
望著滿臉傷痕的乞兒,封嗆蟀心頭微微波動著酸意。
原來他到客棧偷酒,為的只是想讓老乞丐喝酒,甚至在極可能被人打死的情況下,還是緊緊護著酒壇不放。
這……這該是什麼樣的感情!
「二少爺,老乞丐死了可能也沒人會來收尸,任由他在這棟宅子里腐敗,可能也太殘酷了,不如我們先出去,再叫人來處理。」
孝春知道主子心腸軟,一定不會讓老乞丐就這麼陳尸于此。
「好。」果如所料。
「那麼二少爺,我們……就先出去吧!」再在這兒多待上一刻,他可能隨時會被那臭味燻昏。
于是孝春轉頭往門外走,可到了門外,卻發現他的主子居然沒跟在後頭。
「二少爺?」
不得已,他又返回臭氣燻天的屋內。靜默間,只聞封嗆蟀喃言……「老乞丐的問題解決了,小兄弟的問題卻還存在。」
死者不能復生,也不會再感受到任何痛苦,現在他擔心的只有那還活著的人。
「二少爺,您該不會……」
孝春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封嗆蟀牽起了乞兒的手。
他對他輕聲道︰「走吧!」
乞兒的年紀應該不出十二、三歲,現在若沒人幫他一把,日後他也只可能和老乞丐一樣在街頭顛沛流離,然後了此殘生。
為數眾多的街頭棄子他幫不了,最起碼,他現在能幫上眼前這一個!
怎知看起來明明輕如飄羽的乞兒,腳底下卻生了根似的,任封嗆蟀怎麼拉也拉不動。
他的視線從頭到尾均未曾從老乞丐的尸體上移開過。
知道乞兒留戀什麼,封嗆蟀在他耳畔嘆道︰「我曉得你舍不得他,但老爹在天之靈想必也不會希望你再繼續苦下去。他的後事我會吩咐人好好辦了,你不必擔心,就安心跟我走吧!」
他令人舒服的嗓音緩緩流泄在空氣中,不知過了多久,終于飄進乞兒的耳朵。他抬頭望住封嗆蟀,穿著破草鞋的腳也跟著移動了。
「很好,我們回家。」他牽著乞兒的手,嘴上盡是滿意的笑。
可一旁驚愕的孝春卻忍不住發難︰「二少爺,您……您真要帶他回店里去啊?」
其實他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因為每次他主子從街上拾回一些沒人要的貓呀狗的,臉上的笑容就是現在這個樣。
只是……這回他想帶回去的卻是個人啊!
牽著乞兒到了大廳門口,封嗆蟀癟癟嘴。「有什麼事我負責,大哥想罵人,我會乖乖站在原地讓他罵,你不會有事。」
換作是他,也會擔心他大哥那臉兒見愁!
「但是……二少爺,您還是不要……」
「不要怎樣?再磨蹭,我們可能到天黑都還沒走出這幢宅子。孝春,你想在這過夜嗎?」封嗆蟀壞壞地說。
「天黑?」忽然,孝春覺得四周吹來陰風一陣。「我……我才不要在這里過夜。二少爺,我們快走吧!」
孝春領在前頭,而封嗆蟀帶著乞兒正要走出門,但乞兒卻又突然停下腳。
「怎麼了?」他該不會不想離開這里吧!乞兒一直想縮回手,封嗆蟀不禁納悶。
乞兒悶不吭聲,眼里有著堅持。
僵持了好一會兒,封嗆蟀終于不悅道︰「你要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惟有留在這里不行。老爹已經不在了,難道你想陪著他的身體一起發臭、一起腐敗嗎?」
他難得語氣壞。
「……二少爺?」連在封家待了極久的孝春都吃驚。他家主子今天居然破例凶人!
「……」
乞兒仍是執意先前的動作,且愈縮愈用力,失望的封嗆蟀只好將手一放。
「我雖不能向你擔保什麼,但是卻能告訴你,你只要一松手,就會回到以往任人欺侮、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要不要跟我走,決定權在你自己。」
他口出重話,可乞兒就只是無言地瞅著他。
「二少爺,這乞丐擺明就不識天高地厚,他想當乞丐,就讓他去當吧!店里頭大少爺還等著我們呢,何必拿時間跟他閑耗?」
又等了半晌,封嗆蟀終于死心地扭頭就走,但人才走到門外,身後就傳來一聲叫喚︰「……東西。」聲音清潤卻無力。
回過頭,只見乞兒手里多了一樣東西,像是一小節樹根或樹枝之類的物品。
「我拿……東西……咳!」
他又重復著剛剛那句話,並將手中的物品出示,于是封嗆蟀恍然大悟。
原來方纔他不讓他牽,是因為想回頭拿東西。
他不過是想拿老乞丐留下來的遺物,可他卻誤會他,還對他說了一大堆傷人的話。
不該,真不該呀!
封嗆蟀懊悔地杵在原地,而當他再抬眼時,乞兒竟毫無預警地軟下了身子。
「我……拿……東西……」
一直到撲倒在地,乞兒還是重復著同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