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飯局結束,耿母硬是逼她帶耿譽到台南四處玩玩,臨走之前還警告她千萬不能怠慢貴客,要是他傳來任何抱怨的話,就不饒過她。
可是耿譽哪用得著她帶路,他好像對台南這地方熟得很,先去赤莰摟,然後是孔廟,現在是到億載金城。
「听說你是碩土。」耿譽雙手插著口袋,邊走邊問她。「清問你是哪一所學校的碩土?」
雹玉停下腳步,斜偏著臉問他,「你就非要這樣挖苦我才高興嗎?」
「投辦法,習慣了,我們之間的對話好像都是這樣,我挖苦你一句,你奚落我一句,其實這樣也滿有趣的。」他笑了笑。
雹玉因他的話想起過去的種種,不自覺的露出笑容。「沒錯,我們兩個好像都是這樣諷刺來諷刺去的。」
「那你知不知道吵久了也是會有感情的?」耿譽微笑的凝視她的眼楮。
「是嗎?」她抿住笑容,專注的望著他。「你可以給我一個解答嗎?我很亂,我不想再猜,我要一個很有力、很清楚的答案。耿譽,」她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專心的看著他的眼楮,這一刻,她發現他眼里包含很多東西。「你愛我嗎?」
「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多?」耿譽沉穩的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愛我?!」耿玉睜大眼楮。
「我不曉得為什麼你一直感覺不出來。」他聳聳肩。
「感覺得出來才有鬼!」她現在的心情不知道要說是氣憤還是高興。「你去了美國七年完全沒有跟我聯絡,結果
同學會上的第一句話是——」耿玉大聲吼出來,「你都沒死,我多麼敢先死!」
一群原先在青草地上的鴿子,此時全都被她的混世魔音給震了開去。
「你記得很清楚嘛!」耿譽還是淡淡的笑著。
「廢話,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很清楚!」她這麼生氣,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他加深唇邊的笑痕。「為什麼把我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因為你很討人厭。」她的眼楮溜溜轉了一圈。
「就這樣?」
「這樣還不夠嗎?」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除了討厭以外,還有別的原因?」
「沒想過。」她又快又老實的說。
「對,因為你從來沒認真想過,所以我剛才在手機里跟你說過了,你把我當死人很久了。」耿譽嘴邊的笑紋不見了。
「有!後來……後來我想過了,我也有問你,可是你每一個回答都是否定的。」耿玉為自己反駁。
「耿玉,你是個很後知後覺的女人,高中三年加大學四年,我一直試圖讓你知道我的愛,結果呢?你還是一樣沒有半點反應,你知道嗎?這真的讓我很傷心。」耿譽終于在她面前表白自己赤果果的心。
「直到大學畢業後我決定放棄你了,我跟家人移民去美國,我希望有一段新生活,我想遇上一個不是那麼遲頓的女人,我用同樣七年的時間去適應一個個比你敏感的女人,我曾經短暫的忘記過你,但是,你還是常常出現在我的夢里。」
雹玉被他的表白怔住了,她愣愣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次剛好公司派我回台灣視察,于是我回來了,年松民是半旅行半替他們公司開發市場,他不知道從哪里得知開同學會的消息,然後我內心那份曾經失落的渴望又被燃起,于是我們又見面了,當我在公司看到你的時侯,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居然這麼接近,于是我下定訣心要好好把握這段緣。」
雹玉安靜的听著他說,老實說,她很感動,感動到想掉眼淚。
「心愛的人就在眼前,卻不能告訴她我愛她,你知道這有多壓抑、多痛苦嗎?我一直在你身上下功夫,但是你卻完全不把我當一回事,回美國的日子越來越近,如果我不說,依你的遲頓是不可能察覺到我的愛。」耿譽說話的口吻隱隱有一股埋怨。
「喂!」這……她越听越不服氣。「你不能全怪我,你什麼事都不說清楚,就只會氣我、損我,你要我怎麼去感覺嘛!」
「女人的心不是都很縴細脆弱的嗎?為什麼有一個男人愛你,你卻感覺不出來?」耿譽就是認為全天下她的神經最粗。
「感覺得出來才有鬼!」他干麼一個勁的埋怨她?他也有錯!「一個笑你考不上四技二專的人、-個笑你當小妹的人、一個笑你二十九歲還嫁不出去的人,諸如此類還笑作很多很多,耿譽,將心比心,如果你是我,你會認為這個人愛你嗎?」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只听他說什麼,我會專心看他的眼楮、看他的表現。」
「那個時候,我都被你氣得半死了,哪還能專心看你的眼楮跟表現啊?」耿玉真想大呼冤枉。
「高中時,我牽著你的手跳舞的時候呢?你就不能從被此手心傳遞的溫度,與眼神交換的契合度,感覺到我的感情嗎?」
「我……我那時候急著學跳舞嘛!」耿玉被他越指責越抬不起頭來,她好像真的罪該萬死似的。「我要記基本舞步,又要記音樂的節拍,很累耶!哪還有心思注意你?」
「畢業旅行,我背你上山,我汗如雨下,你就不能從汗媽的背後感覺到這個男孩子多喜歡你嗎?」他隨便舉就有一大堆例證。
「請你體諒我,我當時的腳扭到,痛得要死,我沒有辦法去感覺一個害我腳扭到的男孩子的感情。」
「就拿最近來說好了,同學會那天晚上,你喝醉酒,我送你回家,你吐了我整身,我卻還是忍著惡臭幫你換衣服洗操,一口一口的喂你喝解酒液,但是你一早醒來什麼都忘了。」
「因為我喝得爛醉如泥啊!」耿玉生氣的跺腳。
「你要我跟梅玲瑤出去,我听了你的話照辦,我承認我是想利用她來氣你,但是你卻跑來相親!」
「梅玲瑤那件事是你答應我的!」她想升職想瘋了行不行?
「總而言之,你是個很讓人生氣的粗線條女人。」偏偏就算他再生氣,他還是喜歡她。
「不是,至少我曾經懷疑過,我質問過你,是你不承認的,還有,我是心里不平衡才會打手機去問你話,可你還是在故弄玄虛不說實話!」耿玉大叫。「前天在公司的時候,我還騙梅玲瑤,說你是不良少年、有暴力傾向,還吸毒、混過幫派、末成年少女,目的就是想打消梅玲瑤對你的興趣!」
「這麼說你還有一點點救嘍?」耿譽挑了挑眉。
「你看你,你就是這樣子,你叫我怎麼會知道你愛我啊?」她是人,不是未卜先知的神耶!
「你一定要別人什麼都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耿譽抓著她的肩膀,用力的盯著她。「那好,我愛你,嫁給我,跟我一塊到美國。」
「這……這是表白嗎?這能算求婚嗎?這一點都不浪饅。」耿玉博浪鼓般的搖著頭。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我不曉得,但是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雹譽被她打敗似的放開她,無奈的伸手拍著額頭,「我求求你停止折磨我了好不好?」
「你說什麼?!」她氣得跳腳。「我折磨你?你以為我必須因為你這段話,就要遠離我的家人、朋友,離鄉背井跟你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去?」
「那並不是完全陌生,還有我!」耿譽的耐性漸漸被磨光,他拉高了說話的分貝。
「那就是陌生!」她氣沖沖的走。
雹譽追在她身後,「結婚以後,我就是你老公,我們是最親密的人,怎麼會陌生?」
「是最親密的陌生人!」耿玉毫不放慢腳步。「我是到今天才知道耿先生你對我的感情,我們沒有談過一天的戀愛,卻馬上要我放棄在台灣的一切跟你到美國?我會這麼做才是白痴!」
「跟我一起到美國是白痴?」她的話讓他動氣。
「沒錯!白痴加三級!」她不想幼稚的跟他吵架,但是這是實話。「耿譽,我們兩個做對慣了,也許吵吵鬧鬧真的能發生感情,但是吵吵鬧鬧能維系感倩嗎?我們現在面臨的是婚姻,而不是學生時期的斗氣冤家、兩小無猜!」
「耿玉,我能忍受你七年的遲頓,你還有什麼是我不能忍受的?」耿譽以為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現在問題是出在她身上。
「可惡!」她回頭猛地踩了他一腳,「你不需要忍受!我不嫁你!不嫁你,不嫁你!」說完,她又怒氣沖天的走了開去。
雹譽也在氣頭上,他在她身後大喊,「那你會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總出嫁給你強!」她頭也不回的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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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他們兩個怎麼連表白時候,也能吵翻天?
雹玉躺在馬賢珠的床上,一雙眼楮無解的盯著天花板。「哎!」
昨天上來台北,今天一早向公司請了一天假休息,一整天就跟同樣陷入煩惱的馬賢珠泡在一起。
「哎!」馬賢珠與她並肩躺著,跟她一樣咳聲嘆氣。
「怎樣,你的事情還沒解決啊?」耿玉轉過頭來問她。「肚子里的小孩打算怎麼辦?」
「原來那晚年松民說要招待的重要客人,就是他從美國飛來的爸媽。」馬賢珠也轉過頭來看她。「年松民說要跟我結婚。」
「那很好啊!」
「不要,我不希望他是為了肚子里的小孩才跟我結婚。」她皺著眉說。
「哎唷!你很麻煩耶!難道你要他叫你去墮胎啊?」耿玉瞪著她。「年松民都把他遠在美國的父母叫來了,這就證明他不是玩玩就算了,他是真的在乎你,不然他大可隨便找個朋友當證人去法院公證就好啦!」
「那你呢?耿譽還不是說要跟你結婚,而且他父母下個禮拜也要來台灣,這證明他也很在乎你,他不是玩玩就算了,你怎麼拒絕他的求婚?你怎麼不嫁給他?」自己還不是一樣,還敢吼她呢!
「我的倩況跟你的不一樣!」這怎麼可以相提並論?「我跟他是在一起沒有不吵架的,但是你跟年松民就可以甜甜蜜蜜的談情說愛,你們才會幸福。珠珠,你還是嫁給他吧!這樣對你對孩子都好。」
「不要!」馬賢珠坐起身子,很認真的對她說︰「耿玉,我決定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
「你不要發神經病了你!」耿玉馬上就不客氣的指了她的腦袋瓜一下。「你以為一個女人撫養小孩很容易哦?就算你養得起好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小孩的心情?小孩會不會想要爸爸?會不會渴望一個溫暖的家?」
「可是……很販耶!」
「你是自己在煩自己!明明就有一條那麼好的路讓你選,你也不知道在龜毛什麼?你想想,嫁給年松民就有綠卡,很多人想要那張卡不是那麼簡單就拿得到耶!而且年松民還是一間大公司的經理,一個月賺的是你三萬八的好幾十倍,你可以在家蹺腳帶小孩,不用再風吹日風雨淋的趕打卡,也不用在老板面前逢迎拍馬,這種少女乃女乃的日子你不過,你是不是頭殼壞去了?」
「可是他不愛我啊!」
雹玉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東東。「他不愛你會叫他父母來台灣看你?會跟你家的人約好時間講結婚事情?還會……」耿玉邊講邊拍了拍堆在床頭櫃上厚厚的一疊書。「還會買這些準媽媽需知的書來給你看?」
「這證明他愛的只是我肚子里的小孩。」
「馬賢珠,我看你真的是個全天下最遲頓的白痴!」耿玉實在被她的遲頓跟頑固逼瘋了!「我現在覺得年松民好可憐,他居然會愛上你這個白……」耿玉話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麼而暫停。
「怎麼了?」
「其實我也是個白痴。」她原先的怒氣全消,呆呆的看著窗外。
「你也這麼覺得嘍?」馬賢珠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苦笑著。
「嗯……」耿玉把頭靠在好朋友的肩膀上。「珠珠,其實我真的是個很遲頓的女人,耿譽說的對,我從不用心去好好感受他的感情,老是有一大堆借口,我是個很糟糕的人。」
「這也不能怪你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個性嘛!是耿譽自己盤算錯誤,他不曉得要追你這種個性的人,是必須把感情說得清清楚楚的。」馬賢珠拉炊她的手安慰道,「他也有錯,錯在他也太有個性。」
「可是現在去回想,好像真的是我欠他比較多耶!他教會我跳舞,背我上山,在重考補習班幫我惡補……那個時候的耿譽,雖然用的方法很笨拙,卻實實在在的在付出,而我呢?給了他什麼?是一次又一次的針鋒相對,一次又一次的傷心失望,然後逼得他放棄這段長達七年的單戀到美國。」
「找覺得你好像‘情書’里的中山美穗哦!」馬賢珠細細的在她耳邊說道,「中學時,女藤井樹不知道男藤並樹喜歡她,因為男藤井樹老是跟她作對,一直到多年以後,跟男藤扦樹的末婚妻通信才慢慢的回想起這段青澀歲月,但是男藤井樹已經死掉了,可是就在一本男藤井樹借過的書里,發現一張他所親筆描繪的女藤井樹,女藤井樹才心酸的哭泣,原來他們兩個曾經心靈相通過,而她卻遲遲沒有發覺,一直到他死後。」
「我當時看這部片子的時候,我覺得心好酸!」耿玉哽咽的說,「我那時候好氣男藤井樹為什麼不說清楚?為什麼不跟女藤井樹表白就搬家了!我也好氣女藤井樹,為什麼她可以這麼遲頓呢?沒想到……我是一個比她更遲頓的人,耿譽喜歡了我七年,可是我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沒關系,現在男耿譽還健健康康的活著啊!只要女耿玉加把勁,坦白自己的感情,也敞開心胸接受他的愛,這樣你就不會只留住追侮的淚水跟遺憾啦!」馬賢珠抽了一張面紙,擦去她臉上奔騰不已的淚水。
「討厭,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人家開我們名字的玩笑。」耿玉又哭又笑的說。
「啊……」馬賢珠抱住她,給她一個支持跟打氣的擁抱。「現在就去找耿譽,跟他說個清楚。」
「那你呢?」耿玉也抱著她,拍拍她的背。「是不是也要跟年松民問個清楚啊?」
「恩……」
雹玉拉開彼此,強制的說︰「反正他們兩個是住在同一個飯店嘛!我去找耿譽,你去找年松民。」
「如果我不去的話,你也不會去對不對?」馬賢珠噘著嘴笑道。她也被自己講的那部電影感動到了,如果有緣的話,為什麼不試試呢?免得以後因為自己什麼都沒去把握而憾恨啊!
「這還用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