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廢朕命,夙夜匪懈,虔共爾位。
「喂,你听到那個大消息沒有?天呀,真教人不敢相信,原來那家伙也有這一天呀?
「听到了,怎麼會沒听到。現在還不曉得皇上和太子少傅鬧翻的人,恐伯只剩聾子羅!話說回來,這下子可好,等著要接收他位子的人已經從大慶殿外排到皇宮門口羅!嘿嘿,我看我也去湊個熱鬧好了。」
「省省吧,你。憑你這角色能讓皇上挑中嗎?」
「不去試試,怎知道。」
「說得也是,那我也去!」
坐在高樓往下看,黑壓壓一片人潮,看來幾乎所有的人都听到最熱門的話題,那就是「新任太子少傅,因為惹怒聖顏,被遣人冷宮冰凍」。空懸下來的太子少傅一職現在是大家個個有希望,人人沒把握。
「話說回來,冷兄。在這種狀況下,你也還真沉得住氣,看到這麼多人搶著要你的舊職,不會覺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嗎?」張裘有些不可思議地嘆氣說。
「想想人這種動物還真是現實,前一刻鐘還跟你稱兄道弟的人,下一秒已經等著要搶你的飯碗了。但,你放心好了,不管他人現在如何,我張裘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黑心漢,絕對不會背棄你的。」
謙謙淡淡地一笑,「那真是多謝你了,張兄。」
「來來來,像這種抑郁不得志的情況時,最好就是喝他個酩酊大醉,然後回家睡一覺,等明天再向聖上好好地道歉,包管你馬上恢復原職,我不騙你。畢竟從你進宮後,仕途就一路順遂,還不知道這種受到打擊的時候該如何應變。所以听哥哥我的話,準沒錯,來,喝喝喝。」
接下那杯美酒,謙謙不慌不忙地飲下後,才冷然地說︰「張兄安慰的心意,冷某銘感于心,可是要我去向那昏君道歉,說什麼都不可能。」
喲,一下子就做大膽的宣言,這兒可還是皇城內耶。
這座茶房是平日文武百官來到皇宮等著聖上召見時,排遣無聊打發時間的場所,不但各類消息都在這兒流通,這兒更可說是八卦大本營。只要在這兒說錯一句話,不要一時片刻就會鬧得全皇宮的人都知道了。
「哈……哈哈,真是的,冷兄的酒力怎麼如此之弱,才不過兩杯黃湯下肚,就說醉話。剛剛那些話都不是‘真心’的,我了解,我了解。」故意放大音量,張裘這些話當然是說給那些「隔牆耳」听的。
可惜,謙謙又再度糟蹋了他的心意。「我沒喝醉,張兄。我很清楚我說得是什麼話。我也不怕再說一次,本來嘛!戰爭這玩意兒有什麼好?歷代名君哪個不該為黎民百姓著想,和金人交戰如此之久,民不聊生,就算現在戰況稍有點好轉,我們不是更該乘此時和金人議和,就算咱們吃點虧割點地、賠點錢,只要能換得太平,不就是天下萬民之福嗎?」
「砰」地一聲,他一敲桌更引起眾人側目,但是主角還是一點都沒收斂地往下說︰「我說,像這種听不進忠臣進諫、執意孤行,還因此對我大發脾氣的君主,我才不希罕為他辦事呢!」
「我看,我看你是真的醉了。咱們換個地方聊吧!不如,我有相熟的藝妓,她最擅長說笑話了,我帶你去換換心情,解解悶。」
拗著不讓張裘將她拖離現場,謙謙嘟著嘴大叫︰「我偏不,我偏要在這兒叫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個昏庸的——嗚嗚嗚!」
張裘捂住他的嘴,拉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拖,「抱歉啦,各位同儕,冷少傅有點喝醉了,剛剛說的全是醉話,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听過就忘。明白嗎?拜托各位啦,我現在就帶他離開,不驚擾大家了。」
明知現在這麼講也是亡羊補牢,早知道就不要答應他來這兒喝酒,要解悶排除心中的郁卒多得是地方可去。張裘實在不懂如此在天子腳下挑釁天子的怒氣,對冷謙謙有啥好處,嫌麻煩還不夠多嗎?
一直到皇城東門外,張裘才放開手說︰「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是不是豁出去不要命了?在那種地方說那種話,分明是自找死路呀!冷兄。」
冷謙謙僅是回以一個微笑。
這可好,離開皇城才安靜。張裘無奈地搖頭,「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麼,平時見你冷靜又冷漠,偏偏卻都用錯地方。
可以吵鬧的時候,你笑而不語,該住目的時候反倒是聒噪地說出一堆嚇人的話,你的神經該好好給太醫們檢查一下才行,肯定有病。」
「我的神經沒有問題,張兄。有問題的是你的眼楮。」笑著這麼說,冷謙謙優雅地轉身,朝返家的路上走去。
「我的眼楮有問題?」不解的張裘追上別去,「我的眼楮哪兒有問題?你葫蘆里在賣什麼藥呀?冷兄。你把我弄迷糊了。」
「有些事你還是迷糊的好。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謝謝作陪我喝酒。等會兒我還有事,恕我先告辭了。」
「喂!喂!」就這樣把他打發了呀!
忽然到什麼似的,冷謙謙停下腳步轉身笑道︰「還有件事忘了提,以前你曾問我關于家姊的事,一直沒告訴你,其實她已經有意中人了,而且現在追隨她的意中人相親相愛的游南海去了,一時半刻可能不會回中原。所以,很遺憾,請你放棄吧!」
「咦?怎麼這樣……」
等到張裘從打擊中恢復,才發現冷謙謙早已溜得不見人影了。
@@@@
寧靜的王北街,冷少傅府前。
叩、叩、叩。甚少有人會挑這個時候到訪,讓寧靜的府第內的人有些驚訝。
「好、好,就來開門了,不要再敲了。」一位上了年紀的門僮將門栓卸下,「咿呀」地打開門,揉著惺忪的眼問道︰「請問您找誰呀?」
「您家公子在嗎?」
「在是在,您是哪位要找他?」門僮睡眼睜亮了點,狐疑的看著眼前這名一身深黑斗篷半遮著臉孔的高大客人。
「煩小扮通報一聲,就說有位‘趙公子’要找他。他就知道了。」
「趙公子?」上上下下地再打量了一次,門僮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好吧,您請稍後,我進去通報一聲。」
站在門前的男子等了一會兒,見到府中奔出一條人影,看得出是慌忙從睡眠狀態被吵醒,一身素衣單掛,連鞋都未及穿好,冷謙謙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出來。「您您在這個時候跑來做……呃,算了,您還是趕快先進來吧!萬一被外人瞧見就麻煩了。」
趙闕微笑著,任由她拉著自己進廳門,听她退開左、右奴僕,讓兩人得以獨處。紅通通的臉頰上,有著分明的怒意,雖已數日未見,她卻變得更加秀色可餐,讓人恨不能一口吞下……不,吃掉太可惜了,應該要將她作成掌中偶,隨身攜帶,隨時可以玩賞。
「宮內有什麼事發生嗎?否則您怎麼會突然跑到這兒來?」從驚嚇中恢復,謙謙終于開口問道。
「宮內沒什麼事發生,就是少了你,失了許多樂趣。」理所當然地說著,他放眼四周打量著她家中擺設,「嗯……地方雖不大,但整潔干淨雅致舒適,原來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我一直想找機會來看看呢,今日總算一見。」
「聖上!」顯然不接受他因為這樣的原因,就半夜跑到她家中,冷謙謙壓低聲音地叫道︰「房子您愛怎麼看就怎麼看,可是您知不知道,這個時候跑來這兒,萬一被人發現……」
「你是說會很不利于我們正在進行的事?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絕對不會有人知道我今天外出。」那是當然了,因為趙荃還在宮中宴客,其他人又怎麼可能會知道他有個分身悄悄溜到宮外呢。
謙謙用目光告訴他,她並不這麼認為。
「唉,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趙闕走近他,謙謙立刻警覺地後退,「你這種態度實在太傷我的心了,謙謙。」
什麼時候她從「冷少傅」變成「謙謙」了?她可沒忘記,上次讓他接近自己,結果發生什麼事。「因為聖上太愛開玩笑,有了上次的教訓,謙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我可不是蛇呀!」
比蛇還可怕。亂灑魅力,連她這個下臣都不放過。明明宮內就有那麼多女人,為何偏偏就愛整她呢!害得她如此提心吊膽,除了得擔心自己「貞操」問題,還得擔心自己女扮男裝的事要是被拆穿了,得吃上「砍頭」的欺君大罪。
「聖上當然不是蛇,而是人中之龍鳳,所以像我們這樣的平凡小民,才更該保持距離,免得玷污龍體。」
「喔,這句話有意思。我不介意被你‘玷污’呀,謙謙。」’
真想咬掉自己舌頭,謙謙紅著臉說︰「總之,如果聖上沒有其他事,還是快快回宮,別被人發現你私自跑到我這兒來,就像您說的,我的確怕這會壞了聖上大計。好不容易現在才有點進展,不能讓那些人起了疑心,看出我們的計策。」
「你這樣左一句計策、右一句大計,怎麼讓我覺得在你心中,這個翻案的事比我還重要。早知道這件事會佔去你如此多的心力,讓你連我這個皇上都不顧,就不把這件事交給你辦了。」
目瞪口呆的謙謙暗道︰跟「事情」吃醋,你有沒有搞錯?
「任何時候,我都希望是你心中排行第一的。」
拜托,謙謙頭痛的模模自己額頭,她為了復仇一事弄得心力交瘁,哪還有精神安撫這位「吃醋」的皇帝。可是,不安慰安慰他,萬一他真的收回成命,不讓自己再辦這件案,那也是個大問題。
「臣的心目中,當然永遠是聖上您排第一位的。」
「喔?這樣嗎?我怎麼覺得你說得沒啥誠意。」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謙謙忍住內心爆發的怒火,再次搔搔頭說︰「臣的心意隨時都可以讓聖上檢視。」
「好,這可是你說的。走吧!」趙闕高興地牽起她的手,望著左、右兩邊通往後廂房的珠簾門,「哪一邊通往你的寢閣?」
「我的寢閣?為什麼要找我的寢閣?」
「不是隨時都可以讓我檢視你的心意嗎?不月兌掉衣服,我哪看得見你的心呀?還是你打算在這大廳之上做呢?雖然有點大膽,但是只要你不介意的話……」
實在是,謙謙忍無可忍,甩開他的手說︰「就算我月兌掉衣服,你也看不到包在皮肉里的心呀!您到底在想什麼嘛!真是的。」
「嗯,忍著怒氣的臉蛋夠俏,可是發火的時候就更艷麗動人了。哎呀,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養成習慣,忍不住要逗你直到你生氣為止呢!」
「別任意把人當成玩具了。聖上!」
「那不當玩具,做我的情人如何?」
「情……情人?!」
「沒錯,情人。別擔心,我技巧很好,絕對會讓你得到滿足。來,不要客氣,飛入我的懷里吧?含著挪揄的笑眸盈滿惡作劇的喜悅,大大伸開雙臂,等著她上鉤。
什麼「飛入懷里吧」!謙謙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再度撐著額頭說︰「真想讓朝臣看看您現在這副模樣,初次在宮中見到您時那一國之君的威嚴到哪里去了?」
眨眨眼,戲謔的一笑。「誰讓你如此可愛,我又怎能抗拒得了你的魁力呢?」
「如果您堅持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恕臣不奉陪了,明幾個我還得和那些賊黨們周旋,不回去睡一下補充體力是不行的。也請您早點回宮去安歇吧。」
謙謙作勢要離開。
「別像個鬧脾氣的小貓咪嘛!」拉住他的手,趙闕笑嘻嘻地說︰「我不開玩笑,講正經事總行了吧!」
小、貓、咪!哼,如果她真是只貓,絕對要用那銳利的爪子要他好看。
「哪,我生你氣的事現在全朝廷上下幾乎都知道了。
我也听到了你在宮廷茶房內大膽的發言,這代表放下餌食的計劃進行順利。我這麼辛苦地陪你演這場戲,可不要白費我的一番苦心,如何?現在是否有任何動靜?」
談到正事,謙謙總算放下警戒心。撇開他喜歡作弄人的惡趣,能夠迅速劃清界限,該嚴肅論事時,絕不會插科打諢,迅速轉換不同面孔,就這一點令謙謙還頗為欽佩。
這次的計劃也是,當自己提出構想後,他不但一口應允她放手去做,還給了她極大的配合度,一切只為了能讓她順利完成任務。除此之外,他也精準地提出自己計劃中的盲點,給了她不少助益,讓整體計劃更完美。
謙謙有時真想開口問問他,到底哪一個面孔才是真正的他?是平時總喜歡作弄自己的那個他;是威嚴崇高教萬民景仰的那個他;還是深藏不露,永遠教人模不著底的那個地?
緩緩生氣的臉色說︰「目前還言之過早,不過,明兒個的確有人邀我過府一游,還是個我怎也料想不到,過去從未有過任何交談機會的人。在這個大家避我唯恐不及的時候邀約,的確有點引人疑竇之處。」
「這人是誰?」
「康王府的三王爺。」
「三王爺?是他。嗯……雖說是我的堂弟,可是我向來不喜歡他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德行,所以也很少召他人宮。但是他邀你過府一游,這可就稀奇了。他以什麼理由邀約你的?」
「說是府內新進了一批來自南蠻的舞娘,邀各路人馬前去府中參與賞舞盛宴,以我是前太子少傅的身分,邀約我前往。」
「賞舞宴。哼,他別的不會,最懂得巧立名目吃喝玩樂,恐怕這又是他想到的新奇花樣。日夜笙歌艷舞,醉生夢死,再這樣下去,我不找個理由廢去他王爺之位,他采邑之下的百姓也會群起造反。」
必于康三王爺的荒誕無稽早已不是奇聞,連甚少出入在風月場所的謙謙也听過他在外一擲千金尋歡買樂的行徑,更別提他那出了名的「小後宮」,據說他個人擁有的妻妾可以媲美皇帝的後宮。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好奇他邀我的目的何在?畢竟,平日我甚少與康三王爺有所往來。」
趙闕微皺了下眉頭,不久便舒展開來說︰「我記得康三王爺的妻子好像是前朝宰相的幼女。」
「咦?」謙謙一听到「前宰相」這三字,就堅起雙耳。不論如何,這人很可能就是陷害她父親,導致她們一家破碎的主謀者。
「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娶汪氏已有十年了。」
「也就是說,前中書汪柏是康王王爺的丈人。如果康三王爺是在汪柏的授意下來邀約我,也等于我們放出去的餌食已經收到效果了,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沒錯,而且還是一口氣釣到了大魚。」以自信滿滿的笑臉,趙闕笑贊道︰「做得好,謙謙。照他們如此迫不及待的和你接觸的情況看來,汪柏肯定還沒學到教訓,還在暗中圖謀不軌。現在只等你掌握確切的證據,我們就可以替你……的冷氏一族翻案雪恥了。」好險,差點轉不回來。趙闕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讓冷謙謙看出破綻。
興奮的雙眸閃著激動的光芒,趙闊這份擔心是多余的,因為謙謙現在一心只有為父報仇一事,根本沒去注意到他的失言。「多謝聖上,臣絕不會辜負聖上一番苦心,我會全力以赴。」
@@@@
康王府。
金碧輝煌,極盡奢華之能事,像在夸耀自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佳肴美酒,一道接一道的名菜宛如流水般川流不息地被端上來,隨著時間過去,每位賓客幾杯黃湯下肚,整場宴會的氣氛就越形高亢,主人放浪形骸,舞池上近百位半果的舞娘們,使出渾身解數大跳艷舞,也就不奇怪了。
冷眼旁觀這一切,謙謙真懷疑自己到底是進了康王府,還是到了過去昏君們所造出的酒地肉林、靡爛無度的世界中。
「哈哈哈,冷少傅,如何?我這批來自南蠻的舞娘,是否很有看頭呀?我告訴你,她們個個都是我精挑細選,聘請名師細心教過後的心肝寶貝。尤其是里面帶頭跳的那十二名花中之花,不光是外表美得教人心癢,和她們共度一夜,絕對會讓人銷魂蝕骨,忘記一切煩惱。呵呵,大家都是男人,你很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謙謙不得不虛與委蛇應付一番,「康王爺真是好福氣,天天能看到這麼精湛的舞,身邊還有這麼多美女相伴,讓人好不欣羨。」
「哈哈!沒錯,我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被她一拍馬屁,心情更豪爽,康三王爺立刻往她杯中再添酒說︰「我呀,一直以為你們這些讀書人個個腦袋都裝些八股石頭,不懂得開化。可是小老弟你給我的印象不一樣,你聰明識時務。人生嘛,得意須盡歡,莫待空折枝,短短幾十年要是不玩它個夠本,哪對得起自己,你說是不是?」
「王爺所言甚是口」
「哈哈哈,好,再喝,咱們今天就喝它個不醉不歸。」
「恭敬不如從命,請。」謙謙一口氣干掉杯中酒,並且倒倒杯子,以示誠意。
「爽快!既然你這麼爽快,我也不羅嗦。老弟,如何?你想不想也跟我一樣擁有這大筆金山銀山享之不盡的財的主謀者。
「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娶汪氏已有十年了。」
「也就是說,前中書汪柏是康王王爺的丈人。如果康三王爺是在汪柏的授意下來邀約我,也等于我們放出去的餌食已經收到效果了,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沒錯,而且還是一口氣釣到了大魚。」以自信滿滿的笑臉,趙闕笑贊道︰「做得好,謙謙。照他們如此迫不及待的和你接觸的情況看來,汪柏肯定還沒學到教訓,還在暗中圖謀不軌。現在只等你掌握確切的證據,我們就可以替你……的冷氏一族翻案雪恥了。」好險,差點轉不回來。趙闕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能讓冷謙謙看出破綻。
興奮的雙眸閃著激動的光芒,趙闊這份擔心是多余的,因為謙謙現在一心只有為父報仇一事,根本沒去注意到他的失言。「多謝聖上,臣絕不會辜負聖上一番苦心,我會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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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府。
金碧輝煌,極盡奢華之能事,像在夸耀自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佳肴美酒,一道接一道的名菜宛如流水般川流不息地被端上來,隨著時間過去,每位賓客幾杯黃湯下肚,整場宴會的氣氛就越形高亢,主人放浪形骸,舞池上近百位半果的舞娘們,使出渾身解數大跳艷舞,也就不奇怪了。
冷眼旁觀這一切,謙謙真懷疑自己到底是進了康王府,還是到了過去昏君們所造出的酒地肉林、靡爛無度的世界中。
「哈哈哈,冷少傅,如何?我這批來自南蠻的舞娘,是否很有看頭呀?我告訴你,她們個個都是我精挑細選,聘請名師細心教過後的心肝寶貝。尤其是里面帶頭跳的那十二名花中之花,不光是外表美得教人心癢,和她們共度一夜,絕對會讓人銷魂蝕骨,忘記一切煩惱。呵呵,大家都是男人,你很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謙謙不得不虛與委蛇應付一番,「康王爺真是好福氣,天天能看到這麼精湛的舞,身邊還有這麼多美女相伴,讓人好不欣羨。」
「哈哈!沒錯,我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被她一拍馬屁,心情更豪爽,康三王爺立刻往她杯中再添酒說︰「我呀,一直以為你們這些讀書人個個腦袋都裝些八股石頭,不懂得開化。可是小老弟你給我的印象不一樣,你聰明識時務。人生嘛,得意須盡歡,莫待空折枝,短短幾十年要是不玩它個夠本,哪對得起自己,你說是不是?」
「王爺所言甚是!」
「哈哈哈,好,再喝,咱們今天就喝它個不醉不歸。」
「恭敬不如從命,請。」謙謙一口氣干掉杯中酒,並且倒倒杯子,以示誠意。
「爽快!既然你這麼爽快,我也不羅嗦。老弟,如何?你想不想也跟我一樣擁有這大筆金山銀山享之不盡的財富呀?不止如此,任何你想要的東西都可以到手,不管是女人、地位還是權勢。」勾住謙謙的頸子,康三王爺熱情的在她耳邊低語說︰「有沒有興趣啊?」
「這個……」謙謙敢做驚訝狀,「世上有這麼好的事嗎?」
「當然有?用力一拍她的背,「就等你一句話,要不要接受這個機會也全看你自己了。要知道這種好事不是每個人都遇得到。你是聰明人,又在宮中頗有前途,但是一天到晚拍皇上的馬尼,能讓你做到什麼大官?就算你做到大官,還不是得清廉自保名聲,以免哪天被上頭的人轟下位子來。累不累呀?我看你是個人才,不該理沒于那種枯燥乏味的人生,跟著我包你會活得更有趣。」
「康王爺的這番好意,倒真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就不知道所謂的‘機會’是指?」
「好,你有興趣是最好了。不過這個地方不適合詳談,等一會兒宴會過後,你留下來,就咱們自己人,慢慢談。」
總算能接近核心了。不枉費自己辛苦熬過這場宴會,謙謙極力讓自己顯現出樂在其中的模樣,必要時也會模模那些陪待一旁的舞女小手,學那些紈椅子弟們說些不著邊際調情的話語,一切都只為了讓康王爺相信她有成為他們共中一分子的誠意。所謂知已知彼百戰百勝,要是在這兒讓敵人起了戒心,功虧一簣,謙謙絕不會原諒自己。
「讓你久等了,冷兄。來,請跟我走。」將宴會作了結束,康王一邊清管家送客,一面領著謙謙來到內廳。
「哪里,您太客氣了。康王爺。我玩得很盡興,時間過得真快,我還想多看看那些南蠻美女的曼妙舞姿,下次有機會,您一定要再邀我來玩喔!」
「哈哈哈,放心。機會多得很了。到了,這兒是我私人的書房,包管在這兒說任何話都不會傳出這扇門外,所以我們可以放開心胸盡情的談。請坐,冷少傅。」將門掩上後,康王爺領著她坐到書桌前。
「王爺,您就別再喊我‘少傅’了,我已經被革職了。您還不知道嗎?」
「呵呵,這件事我也是略有耳聞。冷兄那番大膽的「反戰」宣言,恐怕現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正因為如此,我才認為冷兄可能會對我們有所幫助,不,應該說我們有共同的利益,為達成你我的目標,我們不妨合作。」
「康三爺說得太客氣了。像您這樣有權有勢的人,想必身邊不乏菁英,哪還有我冷某人出力的余地,想必您是在開我玩笑吧?」
「不。冷兄大小看自己的能力了。要知道,自從先皇退位後,我們這些貴族們手上的實權都被現今皇上給奪走,頂多只有頭餃與身分之別,甚至連每年的例奉都大幅縮水,說來氣人,要不是我康王府擁有自己的土地與佣農,恐怕現在已經得喝西北風了。連我這個堂弟,都不太能接近聖上手中的政務,可是你們這些受重用的朝官可不一樣,可以自由出入禁宮內外,不會受到任何懷疑。」
「康王爺的意思是?」
「老實說,我和你一樣討厭戰爭,因為一打仗,我們這些貴族就得掏出大筆金錢供皇室作後盾,而且我手下那些佣農也會被征召去當兵,對我的財庫而言是一大失血呀。
所以听到冷兄說的那番話,真是說到我心坎里了。我們不需要戰爭,而是需要和平,你說是嗎?」
謙謙點點頭,「康王爺真是個聰明人,不像某位昏君,不管怎麼說都是忠言逆耳,不听也就算了,還革我的職。」
「呵呵,不必生氣。冷兄。既然我們志同道合,我也開門見山直說,不曉得你對金朝有何感想?」
「金朝?是我朝的敵人呀。」
「不、不。是我朝的大財主。」笑著糾正她的康王爺,得意洋洋地說道。
「大財主,何來此言?」
「金朝有意花錢買和平,這不就是大財主嗎?」
「咦?我怎麼從不知道金朝曾經主動向我朝求和停戰,而且還願意賠款?」
「這不是那種有表面使者交換的正式條約,不過,對方的誠意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這批南蠻美女就是金朝的人透過管道送給我的。這些事告訴你听也無妨,因為出了這道門,我是一概不會承認的。總之他們巴望著求和很久了,只是我那個皇帝堂哥太固執,非要將對方打個落花流水不可。就當作我們是做好事,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們早日談和,你應該也同意吧?放心。有好處絕少不了你這一份。」
「這個……和金人……萬一被發現……」
她的退縮,果不其然讓康王爺卯足了勁說服她,賄賂的條件越開越高,最後拋下一句︰「再高我也沒辦法了,畢竟你現在還沒有給找到任何實績,我要是一下子給你太多好處,會惹他人非議。哪,就這樣,黃金百兩、珍珠瑪瑙兩箱,各色綾羅綢緞百丈,外加一名南蠻美女任你挑選,你要不要和我們合作呢?」
「王爺都這麼有誠意了,小弟再推托似乎也不太像話,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不知現在我能為王爺做些什麼,我都已經被聖上辭去太子少傅的職位,宮內出入也不似以往頻繁……」
「這你不用擔心,目前你還是能在大內進出吧?我里面安排好了眼線,苦于沒有機會把消息帶出來,只要你替我們開道門,其他取得消息這種小事就交給我手下的人去辦就行了。」
「真不愧是康王爺,連這種事都辦得到。」
「哪里,這點小事。哈哈哈。」兩人爾虞我詐地又說了此不著邊際的應酬話之後,謙謙才又繞回正題說︰「那麼,我該如何和王爺的眼線們取得聯系呢?」
「喔,關于這事兒……不必著急,冷兄。我還得先鋪好線,一時間也不可能馬上有啥進展。等情況明朗了,我會再和您聯絡。」
「既然如此,那時候也不早了,冷某也不方便再叨擾下去,就此……」,
「說得也是,天色也晚了,我派幾個信賴的手下,送冷兄一程,另外您挑位看得上的女人帶回去,她們都受過我的訓練,隨時可以替你我傳遞消息,萬一有需要和我聯絡之處,冷兄也不必客氣,就告訴她,讓她傳話回來。」
「冷某明白了,王爺的一番好意我也就不推辭。多謝王爺盛情招待。」
「好,很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以後,咱們就是好兄弟,要仰仗你的地方還多得很呢,哈哈哈。」
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不但是謙謙始料未及,也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是否有詐。從事間諜行為,不管表面用多好的理由包裝,畢竟一旦曝光會招致多大的危機,他們不會不明白才對。但是面對她這一名新成員,卻如此輕而易舉地把秘密一五一十地全盤說出,總讓人覺得這其中……似乎還藏著些許蹊蹺。
加上真正的首謀——汪柏從頭到尾都沒有現身過,康王爺也沒提過他半個字。謙謙更覺奇怪。憑康三爺的那等才智,想操縱宮內權術,未免過于勉強,所以在汪柏那老狐狸的尾巴未露之前,自己可不能掉以輕心。
「岳父大人,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去辦了。」
藏身在屏風後的汪柏,皺著眉頭說道︰「沒讓他看出問題吧?」
「怎麼會?您這是不相信小婿我的能力嗎?我不過放點甜頭給他,加上兩句美言,那笨蛋一點都沒起疑心,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一點都沒察覺出來這個中蹊蹺,您放心,我包管這事會妥妥當當的處理完畢。」
汪柏攆攆長須,「我還是很懷疑,再怎麼說皇帝欽選的狀元不會是個笨蛋。前一陣子還是皇帝眼前的紅人,轉眼間就遭罷黜,還在宮廷內外散布這些言論,感覺上有點故弄玄虛。」
「我想您是多心了,岳父大人。我今天看他在宴席上的言談,似乎沒什麼突出之處,若要說他受聖上的寵愛,恐怕就出在那張悄臉而已,像這種人失寵也是遲早的事,誰不曉得天下的皇帝都是一樣的,喜新厭舊嘛!」
「我可不這麼想。朝廷之事我看得太多了,現今的皇帝可不像你以為的是個大草包。從他還是太子之時,我想盡辦法要讓先帝解除他的東宮之位,卻每每錯失良機,讓他安然度過,到最後還登基為帝,這真是我生平最大的憾事。要是當年我狠心一點,派人刺殺他,就不會落得現在被逼退朝廷,只能巴望你們這些後輩們出頭了。」
想到此事依然恨得牙癢癢的汪柏,忿忿地說道︰「能受到那個精明皇帝的寵愛重用,想必此人該有兩把刷子才是;難說他現在在我們面前也是在做戲,表面迎合你而已。」
「照父王這麼說,您還讓我去拉攏他,這不是很奇怪嗎?」
汪柏冷笑,「關于權謀之術你和我還差得遠了。所謂疑人不用,那是膽小表的說法。值得懷疑的人,就要利用在值得懷疑的事情上。恰巧近來宮內活動的眼線們,越來越無法自由伸展他們的身手,那該死的皇帝又再度加強警戒了,所以我們不如就來個將計就計,他要是那麼懷疑宮中有間諜,那我們就找個真間諜給他。這就是我要你去拉攏那姓冷的家伙最大的理由。」
康王爺搔搔頭,「岳父大人,您越說我是越迷糊了。」
目露凶光的汪柏沒理睬那笨蛋女婿,僅是看著遠方說道︰「總之,你听我的話去辦事準沒錯。其他的你不懂也無所謂了。」
聳聳肩,康王爺在乎的只有他的財富是否能累積得更多更快,供他永無止盡的花用,至于其他那種需要傷神動腦的事,他也懶得去想。管他是金朝還是宋朝,只要能讓他過舒服日子的,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人生過得那麼辛苦,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