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各位旅客,您好,本班機將在十分鐘後在中正機場降落,請各位旅客……」空服員甜美的聲音自擴音器傳出,輕輕宣告降落的終點。
水戀芙望著窗外,小手不禁緩緩收起,隨著降落的時間愈近,心情也就愈緊張。
十年了,她已經十年沒回到台灣了,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接近這塊土地,沒想到這次卻因為工作的關系,而讓自己再回到家鄉。
輕闔上眸,腦中卻不期然的閃過一張狂妄的俊顏,心劇烈一跳,她迅速睜開眼,卻不禁失笑了。
「你笑什麼?」溫柔低沉的聲音自旁傳來,一名穿著灰色西裝的斯文男子深情的睇著她,黑眸里滿是對她的愛戀。
「沒。」水戀芙輕輕搖頭,「好久沒回到台灣了,近鄉情怯吧。」她隨意回答,黑眸卻閃躲著男子注視的目光。
他——薛煜文,是她父親在事業上的左右手,也是她的未婚夫,當她在法國服裝設計學院求學時,也是他一直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而在一年前,他們訂了婚。
這個婚約是父親做的決定,在他們結婚後,他也會接手父親一手創立的事業——揚風企業。
她知道父親打的主意,讓自己的企業有人繼承,也希望有個人能接替他的位置照顧她,而薛煜文就是父親認定的好人選。
對這個婚約她沒有任何意見,她知道父親的決定是為她好,而且薛煜文也確實待她很好,這樣就夠了。
只是她總是不敢與他相視,那眸里的感情太深了,深到她負荷不起,她並不值得他這麼愛她。
「是呀,算一算你有十年沒回來了。」薛煜文握住她的手,「你一定很想家吧?」
「嗯。」水戀芙笑著點頭,小手不著痕跡的月兌離他的掌握,將頰邊的發絲撥到耳際。她不習慣他的踫觸,即使他是她的未婚夫。
「真的很想。」可她想的真的是家嗎?抑或……
腦海再次浮起一抹身影,水戀芙快速閉上眼,不讓自己再去想了,她與那人之間早就結束了!
薛煜文沒有回話,神色復雜的看著面前失落的芙顏,手緩緩握成拳,他知道她又再次將自己排拒在心門之外了——
下了飛機,水戀芙靜靜的站在人潮來往的機場,清靈的外表引起旁人的注意,她卻毫不在意,逕自深深吸了口氣。
她回來了,台灣——她的家。
「累了吧?」薛煜文輕聲問著,「待會我們先坐車回台北,你可以先在車里休息一下,等到了飯店你再好好歇息。」
「嗯,謝謝。」水戀芙笑著道謝。
「傻瓜,道什麼謝,我們之間不用這麼生疏。」薛煜文握住她的子,不喜歡她對他這麼客氣。
水戀芙笑了笑,還沒開口,卻被一聲呼喚給震住心神。
「期待!」
期待?!
她心狂跳,迅速的尋聲望去,卻是……
「謝謝爹地,小敏好期待去迪士尼樂園喔!」一名小女孩快樂的抱住一名男人。
麗顏失望了,唇角揚起一抹苦澀。她在想什麼?他怎麼可能會在這里呢。
水戀芙失落的想著,誰知才一揚眸,卻倏地望見一抹熟稔的背影。
「期!」甩開被握住的手,她追了上去。
「期!」轉過那人的身子,不是他……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小聲道著歉,小臉卻是一片茫然,像個被丟棄的孩子那般的無依。
「戀芙!」薛煜文追了上來,看見她迷惘的神情,心緊緊一縮,張臂一把抱住她。
「芙兒……」
「不準這麼叫我!」水戀芙厲聲打斷他的叫喚,小手用力推開他,卻在看見他微怔的俊龐時愣住了。
「對、對不起。」明白自己做了什麼,水戀芙趕忙道歉,「我可能太累了,對不起。」
她在干嘛?不是早就結束了,怎還念念不忘?
「沒關系,是我不好,忘了你不喜歡人家叫你芙兒。」薛煜文笑著搖頭,黑眸卻迅速閃過一絲陰霾,快到讓人捕捉不住。
以後我就叫你芙兒吧,這是我專屬的名字。
記憶中的聲音再次出現腦海,芙兒,是他專屬的名字,只有他能這麼喚她,只有他……
「我听到你剛剛喚期……」頭頂飄來他的疑問。
水戀芙愣了下,才緩緩回答︰「那是我以前的朋友,我剛剛還以為看到他,沒想到是我認錯人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恐怕他早已把她忘了。
「走吧,我們回飯店吧,我真的累了。」水戀芙疲累的扯出笑容,幽眸顯得黯沉落寞。
「嗯,走吧。」薛煜文笑著點頭,她也回他一抹笑。
台灣,她回來了!而那人呢?在這塊土地的何方?
「嗨!老哥。」甄望歸斜倚門旁,滿臉笑容的看著房里兩名穿著白袍的男人。
「老爸,你也在這呀!」揚了揚眉,她看向其中一名頭發微白的中年男子,唇邊的弧度頓時勾得更深了。
「龜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想死爸爸了。」一看到寶貝女兒,甄正旺趕忙迎了上去,一把抱住她,在女兒的粉臉上不停親著。
「剛剛。」甄望歸咯咯笑著,「我有帶禮物回來給你和老媽喔,放在家里,你看到一定會很喜歡的。」小手反抱住甄正旺,也在他臉上回了好幾個香吻。
「傻孩子,只要你平安回來,爸爸就很高興了,哪需要什麼禮物。」話雖這麼說,不過他還是被女兒的心意給弄得呵呵笑。
甄期待不禁在後面翻了個白眼,這個小妹就是這樣收買老爸老媽的心,仗著有二位靠山在,才敢對他們這三位老哥沒大沒小。
「不過以後出國去玩,可不許再玩這麼久了,整整快二個月,讓老爸老媽想死了。」甄正旺瞪了女兒一眼,臉上的笑容卻化去了嚴厲的氣勢。
「好啦好啦,知道啦。」甄望歸嬌嗔著,在父親臉上大大啵了—聲,「人家這次回來,就是準備好好陪陪你和老媽的嘛!」
「好好,真是爸爸的乖女兒。』被女兒的話逗得開懷,甄正旺笑得更開心了。
然而,背後的人卻已看不下去了。
「爸,你們父女倆敘完舊了沒,可以繼續剛剛的話題了吧?」再讓他們兩人聊下去,絕對會沒完沒了。
「喔,好好。」甄正旺轉過身,「剛剛談到哪了?」
「關於王小珍的手術問題。」甄期待低頭翻著桌上資料,「她明天得動手術,就由老爸你操刀了。」
「為什麼?」甄正旺微揚起眉,「她不是你的病人嗎?一向都是由你看顧她,她的病情你也比我清楚,手術應該由你執行吧?」
甄期待無奈的揚起眸望向父親,「爸,你難道忘了,你把我派到台北的醫院半年嗎?今晚就要出發了,你認為我明天能動手術嗎?」
為什麼不與她相見。
他們問他為什麼,他卻總是笑笑,說時候還沒到,真是令人弄不懂他在想什麼。
「二哥,現在時候到了嗎?」側著螓首,甄望歸好奇的看著他。
甄期待緩緩抬起頭,笑了。「到了,在我得知她將回國的那時候,時候就到了。」
十年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了,他也沒耐性再等下去了。
「那表示我會有個二嫂了?」甄望歸勾起唇角。
「沒錯,盡量期待吧!」俊龐有著絕對的自信,一切只為了他的——芙兒。
漫步在街道上,水戀芙看著陌生的四周——走動的人群,吵雜的聲音,跟她在國外的景象全然不同,氣息不同,空氣不同,給人的感覺也不同。
「變得真多。」她低語。
回來台灣幾天了,在工作前她習慣四處走走,而身邊總是有薛煜文的陪伴,即使她跟他說過,她可以自己一個人,可他卻還是不放心。
「會不會熱?要不要休息一下?」薛煜文體貼的問著。
水戀芙搖頭,「你可以不用陪我,你自己不也有事要忙,我記得你不是得去查看台灣的公司嗎?」
「沒關系,你比較重要。」薛煜文笑答。
水戀芙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杯飲料?」看到附近有間便利商店,薛煜文開口問道。
水戀芙本想搖頭拒絕,可想了下,卻還是點了頭。
「那你等一下,我去買。」薛煜文叮嚀一下,轉身走向商店。
看著薛煜文進了商店,水戀芙才回過頭,隨意瀏覽四周,卻在看到一間咖啡廳時停住了目光。
那個人好像是……
她緩緩走近,推開咖啡廳的門,濃濃的咖啡香撲面而來,然後她直看著那抹身影——
「甄大哥?」
「小芙?」甄希望不敢相信的看著水戀芙,「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記得她在幾年前就出國去了,從此就沒再聯絡。
「前幾天。」水戀芙笑了,眸光卻不由得四處轉了下,那他呢?也在這里嗎?
「對了,你有事嗎?看你剛剛很匆忙的樣子。」水戀芙想起他剛剛的模樣。她不會耽誤了他的事吧?
「啊!」甄希望趕緊看向窗外,卻找不到自己剛剛想追趕的人了,「算了,沒事了。」痛心的垂下頭,完了,他的自由沒了。
「過來坐吧!」坐到椅子上,甄希望看向水戀芙,「回來了怎麼不通知一聲,讓大家好好歡迎你?」
「工作有點忙,而且也不好麻煩大家。」水戀芙柔柔一笑,優雅的坐上椅,「你呢?過得好嗎?還有隻果……」和他好嗎?
「啊!小芙!」一道驚呼打斷了她的問話,一抹身影立即抱住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隻果。」水戀芙笑開了臉,「好久不見了。」
她起身與袁隻果緊緊相擁,芙顏帶著濃濃的歡喜,沒想到竟會在此遇到年少時的朋友。
「你這家伙,竟然一出國就沒消息,真無情。」放開水戀芙,袁隻果瞪著她,沒好氣的說著。
「對不起,我到國外忙著適應一切,忙昏頭,就忘了。」水戀芙歉然的笑了,笑容里帶著淡淡的憂慮。
這點袁隻果看出來了,她看了甄希望一眼,對方卻回她一個聳肩。
「我知道你在國外發展的很好,在雜志上常看到你的消息,是聞名國際的服裝設計師呢!」她模模水戀芙的發。
「你變了好多,就連笑容也變了。」即使笑著也隱帶著愁緒,跟以前純真歡喜的笑容截然不同。
「出外工作總會有煩惱的。」水戀芙笑了笑,眼神卻不再與袁隻果相視。
「是嗎?你確定跟期待那家伙沒關系?」不容水戀芙逃避,袁隻果直接詢問。
「隻果……」甄希望擰起眉,她明明知道那是小芙的傷口。
「不提,傷口就會消失嗎?」袁隻果打斷甄希望的話,「只會愈來愈深而已。」而且小芙的模樣,分明就沒忘記過從前。
「他,好嗎?』微揚起笑,水戀芙問起「那人』的近況。小手微微冒起的汗,泄露出她心里的緊張。
「不錯,目前正在醫院當外科醫生。」看著她,甄希望回道。
「是嗎?」水戀芙掩下眸,失望的接受這預料中的答案。
早知道的,那人是不會因她的離去而感到難過的,不是嗎?那她還在期望什麼?
看到水戀芙落寞的樣子,袁隻果和甄希望互看一眼,還有沒有情意看這表情就可輕易得知了。袁隻果搖搖頭,正要開口,卻被另聲呼喚打斷。
「戀芙。」是薛煜文。
「我該走了。」水戀芙起身,「這是我的電話,有空再聯絡了。」微微一笑,她舉步離開。
「小芙,那男的是誰?」看著薛煜文眸底的獨佔欲,袁隻果不禁好奇地問道。
「我的末婚夫。」水戀芙回眸一笑,緩步走向薛煜文。
「走吧。」她主動挽住他的手,像是為了告訴後面的二人什麼。
薛煜文愣了下,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我累了,想回飯店。」閉上眼,倦極的唇辦逸出這句話,心中升起淡淡的哀傷——
原來她不在,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