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慈宁宫两侧的大树上,夏蝉热闹地叫着。皇太后在殿中,显得有些焦躁,酷热的天气,令她无法午睡。
“太后。”端着茶水,纳兰茉英轻轻一蹲。
“茉英你可来了。”
施完礼,她将茶递上去,又接过旁边太监手里的羽扇,温和地笑道:“太后,这是茉英今日特地为您做的甘草薄荷茶,清凉消暑。”
老人家呼了一口,悠悠凉意顺着她的嘴往下传去,肚内的五脏六腑顿时火气全消。
“唉,本宫今日不茉英平和温厚的性子,又不乏聪明的头脑,深得太舒服,一想有你在,本宫就不会觉得难受,就差王六去唤你进来。”她的
喜爱。在众多伴驾贵妇当中,她越来越欣赏年轻手巧、心细如发的茉英。
轻轻摇动手中的扇子,不疾不徐的凉风散开,吹干了皇太后额上的汗珠。
“太后,小睡一会儿可好?”
“睡不着。”皇太后像老小孩一样地撇嘴。
“太后,您先躺下,茉英给您扇扇子,一边给太后讲我爹在云南做官时遇到的轶事。”
“真的?”她乖乖地躺进紫檀木榻,眨着欣喜的眼睛,像个听话的孩子,兴致勃勃地等着茉英给她说故事。
安顿好皇太后,纳兰茉英就坐到圆墩上,摇着扇子,轻声讲起民间的传说。
她从小随父母到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没想到当年精彩的所见所闻,深受太后的喜爱。
听着有趣的见闻,像个小孩似的老人,渐渐入眠,她不敢怠慢,静静守候。
等太后醒来,她又在慈宁宫停留了些时间,陪着太后和皇后玩马吊,将近未时末刻,太后才勉强放人。
离开慈宁宫,纳兰茉英坐进自家的乌棚马车,踏着斜阳,转回王府。马车刚转进一条胡同,坐在车棚外面的春妈出声说道“那不是思凡少爷吗?”
“车夫,停车。”她果断地叫住车夫,挑开窗帘,往外一看,只见身罩灰色布袍的宋思凡,扶着胡同另外一侧的墙,正猛烈地咳嗽着,他脚边还有一个沉沉的大书箱。
此处离郑郡王府极近,难道思凡哥哥正在去找她的路上?
纳兰茉英连忙挥开车帘,让春妈扶她下马车,一路小跑,来到他的面前,“思凡哥哥。”
斯文的书生,一抬眼,见到是她,正要说话,结果被咳嗽打断。
“思凡哥哥,你还好吗?”她下意识地抚着他的右手,心急地为他顺顺气。一个多月没见,他不但瘦了很多,两颊凹陷,连眼眶都变黑了。
这种情形让她好担心。在京城里,她算是思凡哥哥唯一的亲人,思凡哥哥要是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对得起宋家人?别说宋家人了,连她远在兰州的父母都不会放过她。
“春妈,快点,把思凡哥哥扶上马车,带他一起回王府。”
“我的书。”被健壮的春妈往车上带的宋思凡念念不忘他脚边的书箱子。
“我帮你拿着。”纳兰茉英吃力地提起木头打造的书箱,艰难地攀上马车。
车夫再次催动马匹,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回到了郑郡王府。她将宋思凡安顿在东院的前厅内。
“茉英妹子,别忙了。”他摀住嘴巴,忍下喉咙里的痒意,按住她的手,气喘吁吁地道。
“那先喝杯茶,春妈,热茶,快。”她抹了抹额头的汗,亲自把茶送到宋思凡的手上。
“宋少爷,你这是怎么了,看大夫了吗?”春妈忧心忡忡地问。
“不碍事,不碍事,今日真是巧了,我本要到王府来求你一件事,就在路上碰到你了。”饮下一口茶,他灰败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
“别急,再喝两口。”
“不喝了,我还有事。今日来,有一件很急的事求你,在京城里我举目无亲,只有茉英妹子你可以依靠了。”宋思凡垂下头,连声叹息,眉头紧锁。
“思凡哥哥,你的事,茉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叫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要,先说正事。”他坚持,她也只好顺了他的意。“我本来在国子监边上赁了一个小院落脚,可不知怎么了,房东突然赶人,要我明日就搬出去。眼下时间紧急,难租到新的院子,还好,我一个同僚愿意暂且收留我,可是他就只有一间偏房,两个人住已经相当拥挤,没有法子,我这些宝贝书籍没地方存放,我想了想,还是先存放在你这里,等我安顿好了,再回来取。”
“思凡哥哥,房东为什么这么做?你都病了。”纳兰茉英心急如焚。身子骨本来就弱的他,又没人照顾,遇到这种事,更让人放心不下。
“这个房东,够黑心的。”春妈哼道。
“茉英妹子,别替我操心。我能应付得了。”
宋思凡掩住口,又是一顿剧烈的咳嗽,久久都停不下来。
“思凡哥哥,听我的话,先看大夫。”
“不了,茉英妹子,好好帮我留着这些书,这些都是我多年收集来的孤本,十分珍贵,我千里迢迢把它们从甘肃带过来,可不想丢了它们,
拜托你了。”说到激动之处,宋思凡的手包住她的手腕,急促地呼吸,双目急切地瞅着她。
正在这个当口,就听见前厅外的门廊上一阵乱响。一道人影,极快地出现在门口。
纳兰茉英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正是她家贝勒爷。
只见他古铜色的脸比平时暗三分,额头的青筋突突地往外跳。
“爷干吗穿着铠甲?”春妈咕哝一句。
不但穿了铠甲,他还带了吓死人的关刀。
完了!要出人命。
“哼,你是谁?竟敢直闯本贝勒的府邸?”康敬气喘如牛地挥刀,步步向宋思凡逼近。娘的!
他刚一回府,就听无德通报,说宋思凡跟茉儿一起回来了。他想都没想,抄了书房内的大关刀,就杀了过来。
人门第一眼,就见那个曾经跟茉儿定过亲的男人,握住他娘子的小手!他的刀真是没有拿错。
“爷!快放下刀。”纳兰茉英呼吸一抖,心口不由得缩紧。
“哼,听说这府里来了刺客,大家都闪开。”
他气势狂飙,刀风一闪,宋思凡头上的瓜皮帽,裂成两半。
康敬来势汹汹,宋思凡下意识地逃开,他身边大理石面的桌子,哗啦一声,又被切成了四块。
桌上的荼碗、荼壶、花瓶碎了一地。
“看你往哪儿逃!竟然想迷惑我的福晋。”怒意和酸意贯穿整个刀身,狠狠地再度劈了下来。
“贝勒爷,你误会了,我是宋思凡,是茉英的兄长,怎么会是刺客?”的狠骇人的追杀,吓软了他的双腿。
“春妈,快,带思凡哥哥出去,替我照顾他。”纳兰茉英没办法,只得叫武艺不凡的春妈扛起宋思凡跳出前厅。
哐啷!康敬丢下砍刀,顺势欺近她,他捞起她娇弱的身子,不由分说地把她扛在肩上,满脸的阴鸷。
心潮起伏的纳兰茉英,又羞又急,但又不能反抗,只得凭他把自己当成沙袋一样扛着。
他加快脚步,来到两人的寝房前,喝退所有的奴仆,将他和茉儿一起关进了寝房内室中。
火大地拔上的铠甲,他粗粗地吸了两口气,一坐到她的对面,死死地攥住她青葱似的指头。
她平抚下心中的难受和委屈,柔化眉头的轻愁,温和地看向他。她宠他,舍不得指责他,她想好好地跟他讲讲道理。
罢触到她眉头上他最爱的那种温柔,他就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可怜。她是他的茉儿,她从里到外都是他的,今日竟然被那个宋思凡偷模了一把。适才的怒意都变成对茉儿不可自拔的独占欲。
她是他求来的,她是他的宝,是他心上最最柔软的部分,谁都别想觊觎。
谁有非分之想,谁就得死!
“爷!”纳兰茉英吐气如兰地轻唤着他,细白的额头抵上他挂着汗珠的额头,“爷,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家里有刺客我心急。”康敬撇着嘴,孩子气地哼道。
“别瞒我。”
“宋思凡,他不该来。”
“爷,思凡哥哥可以说是茉英的家人啊。”
“他跟你定过亲。”
“可是我最终嫁的是你。”
“你们定过亲。”他就是有心结。在他眼里,宋思凡就是不折不扣的债主,随时都有可能来讨回他的茉儿。
“爷!”她主动地展开双臂搂住他,把小脸架在他宽厚的肩上轻声地道:“爷不要吃思凡哥哥的醋好不好?莱英爱的人,只有爷你一个人。思凡哥哥是家人是兄长是手足之情,这是不一样的。”
“哼,你是这么想,那个酸书生可不这么想。”一直都是宋思凡有问题,他很笃定。
“你真的误会了!思凡哥哥也拿我当妹子看。”
“我没有,你们定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