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欢迎!”达尼埃露出笑靥,上前和林奇握了握手:“一路上辛苦了,我的人并没有告诉我您要来,否则我会亲自去接您的!”
林奇微微一笑。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表面上却仍得露出最诚恳的笑意和最热忱的态度。这便是他最憎恶和政治人物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达尼埃正式继任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当西沙宣布退位,由他继任,双方交接完成之后,西沙停留了一段时间。
当时达尼埃仍称得上安分守己。可是西沙一走,他便开始大刀阔斧、铲除异己;有一半以上的内阁长老全被撤换,明升暗降,手法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到后来,他打算索性连“林氏”也一并铲除,换上他自己寻找的外资。
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几乎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这次林奇到拉斯基来,对外并没有发布消息,为的便是不想做表面工夫。许多政治人物对外发表的是一回事,私底下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打算和达尼埃玩那种表里不一的游戏。
真枪实弹,表明立场,他要玩什么,他一律奉陪到底!这是他一向的态度,他讨厌背地伤人的计谋!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里,会议室中一片死寂。
这是他们第一次会晤,彼此都十分谨慎地估计着对方的实力,拟定自己的对策。
达尼埃没想到林奇会亲自出马,以“林氏”的规模来说,拉斯基除非真正拒绝和“林氏”往来;否则根本用不着总裁亲自出面。
他对欢迎“林氏”仍采取温和的手段,拉斯基虽然不欢迎“林氏”,但实质上仍无法一口气下令关闭它;需要“林氏”的支持,至少在他真正得到另一方的资金支持之前,他不会采取强硬的手段。
林奇和西沙的私人交情很好,这一点应该是林奇这次来的目的。据说“林氏”暗地里有许多一流的人才,做各种情报工作,或许他是太小觑林奇了!
“林先生这次来访,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他客气地询问,暗地观察他的反应。
林奇不动声色,一迳维持礼貌性的微笑:“视察进度。我们总工程师送来的报告令人不甚满意,似乎和贵国在政令上有所抵触?”
“那只是个小问题,我已派人到贵公司担任顾问,相信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问题了。”
林奇挑了挑眉,眼中的神情清楚地说明他知道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达尼埃做得很技巧;他派人到“林氏”,美其名是“法令顾问”,实际上,当然是一步一步缩小“林氏”的势力范围;到最后,“林氏”必会被他箝制得寸步难移、动弹不得!
达尼埃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他的眼神有种狂野的肃杀之气,和野心不同。达尼埃这样的人在被逼急了的时候,会失去理智——或许他原就不是个理智的男人。
达尼埃的身材比西沙略为矮小些,有些苍白,和西沙的俊朗健康完全相反。
他算是个温文儒雅型的美男子,但不知怎么的,一直给人一种阴沉不快的感觉。
“如果我们拒绝接受贵国所指派的‘顾问’呢?”
达尼埃不慌不忙地微笑:“当然可以。我只不过是担心贵公司的人对我们的律法并不了解,在工程的进程上会有所困难而已。”
反面的意思就是说:若“林氏”不愿乖乖接受他的安排,以后仍会发生类似的“困难”。
林奇笑了笑:“近来国际金融市场并不稳定,‘林氏’也受到波及,在许多的运作上并不顺利,我和我的股东们对拉斯基的矿业和石油发展远景都有—些疑问。”他伸伸懒腰,轻声叹息:“现在的生意真是不好做。”
达尼埃仍维持笑容,眼神却已阴沉了起来!
就算“林氏”再大,上亿美金的资产也不是小数目,他不相信林奇真能一口气将它冻结!
饼去他曾多次听西沙提起林奇这个男人,西沙说林奇是头熊。
火爆的脾气,熊一样的男人,却有着狐狸般的头脑,和鹰一般的锐眼!
现在看来,西沙形容得不够贴切!
林奇很可能还是头狼!为护子而不惜背水一战的狼!
他的确低估了他们之间的交情。?
达尼埃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微笑,笑容中却有着阴森森的凉意!“我当然可以同意,但是你也能同意不再帮助西沙吗?”
“我对西沙没有忠心。”
“有交情。”
林奇冷笑:“我只管生意这种互利的事,感情是不列入考虑的。对我来说,拉斯基由谁当政都是一样的,只要不打‘林氏’的主意便是朋友。”
达尼埃点点头,却在心里痛责自己的大意和他的狡猾!
自己无疑是自暴其短!
林奇是个可怕的敌人!
“当然可以。”他镇定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我堂兄似乎和令妹有很好的交情?”
“是啊!可见国王也是人。”
他微笑,然后有些歉然地改了口:“前任国王。”
“没关系,西沙十分受人民的爱戴,我也很怀念他。”达尼埃爽朗地笑笑;“他们现在应该在纽约了吧?听说雪儿小姐十分大方热情,真希望有机会能认识她。”
林奇微笑:“当然。”
这一战各有胜负,谁也没有占到便宜;这种战争劳心伤神,却也趣味十足。
他们友好地握了握手,心里都明白:战争,这才开始。
站在纽约市郊,雪儿老家的大门口。他们望着这栋不算大却气派十足的大房子,它的外表相当整齐,看得出来是花了一番心血在维护的。
“这房子是我第一个家,它很老了;大概有上百年的历史,是我父亲从一个破产商的手中买下来的。”雪儿自在地打开门介绍:“不过我们很少住这里,原本我大哥自己有别墅的,只是几乎全被炸平了,所以又搬回来。现在这里只有我大哥和他的妻子吉儿两个人住。”
突然几声狗叫,一只庞大的牧羊犬已狂奔出来,直接跳到她的身上;雪儿大笑,抱着“约瑟”在地上打滚:“喔!我忘了!还有‘约瑟’。”
“哇!它好大!”小威敬畏地眨眨眼:“我可不可以模模它?”
“当然可以!‘约瑟’很乖的!”雪儿半起身,拉着小威的手让“约瑟”闻一闻。“‘约瑟’是我大哥最好的朋友!”
“你们来了!”楼上一个女声惊喜地叫了起来,接着便是匆匆忙忙狂奔下楼的声音:“雪儿!”
“吉儿!”雪儿十分开心地上前拥抱她的大嫂:“你看起来好极了!”
吉儿轻笑,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你才好呢!越来越迷人了!”接着她转身面对西沙和伊达:“嗨!我是魏吉儿。”
他们相当意外!
魏吉儿相当年轻,看起来和雪儿差不多大,或许年纪比雪儿还轻!她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短短的头发和甜美的脸蛋,看起来就像个女学生,完全没有派头,很难将她和威严十足的林奇联想在一起。
谁也想不到堂堂“林氏”的总裁夫人会是一个长得像洋女圭女圭的小天使!
“很意外吧?”雪儿看着他们充满疑问的眼轻笑:“连我都不相信她会嫁给林奇那头大熊!吉儿和我一样大呢!可是他们相爱的程度真是令人嫉妒!”
“雪儿!”吉儿有些羞涩地红了脸:“你已经取笑我好多年了!”害羞地笑笑,挥挥手请他们坐下:“阿林——我的管家去买晚餐了,等一下就回来。阿尼,你好不好?”
老黑人朝她眨眨眼;他向来喜欢吉儿这种完全坦白的关心和孩子似的纯真:“很好,我要跟他们到拉斯基去呢!”’
“真的!”吉儿有些泄气地抱着“约瑟”:“他们不让我去,老是叫我看家!”
“我大哥已经先去了?”雪儿有些意外。
西沙和伊达也没想到林奇居然先他们一步飞到拉斯基去,这份情谊令人感动!
吉儿点点头:“前天就飞过去了,他说要先去替你们安排一些事。”然后她想起什么似地对西沙调皮地笑了起来:“以防你再被绑架!”
她的态度让他们全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魏吉儿并没有因为嫁给企业巨子而改变她的态度,仍然保持着童稚的纯真,那内蕴的气质令人激赏!
“你们可别小看吉儿哟!她可是个电脑天才呢!好多研究所要聘她当讲师她都不肯,‘林氏’的电脑咨询工业有了她才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呢!”
西沙微笑:“林奇提起过他的妻子,你们很幸福。”
吉儿满足的笑容看起来令人称羡:“幸福是要自己掌握的!我原是个孤儿呢!谁也没想到我会和他结婚,可是我们不但结了婚而且打算白头偕老!”说完之后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吉儿看起来仍像个孩子,但她的心思却早已是个成年人,只不过是返朴归真罢了!
饼去的她绝不会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但现在的她,却是真的成熟了!
雪儿拉拉吉儿的短发:“吉儿,我真开心你嫁给我大哥。”
吉儿调皮地伸伸舌头:“我可不敢这么肯定他的想法和你一样!”
“姚彤!你在吗?”
夜里,当所有的人全都在大厅中间谈天时,伊达却独自走到小花园中,轻轻呼唤,他知道她就在这附近。
“有事?”她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不久人影出现在小喷水池旁。.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着想要见到她,一天不见,仿佛隔了——世似的那么长久!他也明白不该纵容自己,可是却怎么也忍不住!
姚彤轻声叹息,在夜里那叹息声—卜分清晰,有种幽怨的感觉:“越和我谈,你会越不快乐的,我并不想改造你。”
“或许是我自己想改变我自己。”他苦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在月光下凝视她的容颜:“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走进梦境似的不真实。”他话声一落,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完全是真心话,而他已经许久许久没对人说过真心话了!
“是吗?”她看看四周,转过头来认真地望着他:“你希望哪一边才是梦?现在了还是过去?”
“这个问题太难。”
姚彤微微笑,他闪躲的神色已说明一切:“你太不诚实,你这样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
“逃避?”
“对。”她站了起来,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投到水池之中,一波小小的涟漪荡漾起来:“你既不能接受自己的命运,又不愿改变它,所以干脆把自己封锁起来,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视若无睹;久而久之,文不甘于自己的麻木,伊达,你是个矛盾而且麻烦的男人。”
“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吗?”
“是的。”
他苦笑,摆摆手无言以对。
或许她说得对,自己的确一直都逃避着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是个最完美的助手、最佳的护卫,可是他却也是个最差劲的男人。
或者该说是个最差劲的人。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她突然说道。
他点点头,仰望星辰——沙漠的星好亮,而这里却十分晦暗:“我知道。”
“我同情你。”
伊达一愣,姚彤的神色说明她是真的十分同情他。
“你根本不属于你自己,你甚至不属于西沙,你只是个游离分子,‘忠心’是你活下去唯一的凭藉,而你却从没思考过你所谓的‘忠’是什么,你只是紧紧捉住这样一个藉口,好让自己‘忠心’地活着。无悲无喜,如果不是人最高的境界,那么就是人最悲惨的境界。”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一直活得没有自我?”他忍不住.为自己反驳:“我也有悲喜的,只是很少表现出来。”
“为什么很少表现出来?”她反问:“因为你觉得你必须是那样一个人才称职!或是你根本认为自己的情绪没有资格表露出来!”她指指屋内的灯光;“你看到阿尼!阿林和我了吗?我们的忠心并不下于你,我们一样可以为所忠的人牺牲,但我们并不像你,至少我们活得像个人,自认是个人,而不是像你这样拿自己当影子,你不是出生来当任何人的影子的!”
很平静,很冷酷,也很残忍。
他想告诉她:事情不是像她想的那样。
他也想告诉她:她所说的话并不全然正确。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什么也不能肯定。
三十多年来的生存信念一旦被推翻,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十分懦弱。
姚彤轻轻叹息:“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没资格对你说这样的话,毕竟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西沙很痛苦,你也是。为什么还要持续下去呢?”
他一愣:“西沙很痛苦?”
我想他已经痛苦许多年了。你看不出来吗?他企图把你当成朋友,可是你只想当他的影子,知道你随时可以为他而死,却又永远不能接近你。”她苦笑摇头:“你的‘忠心’令人不敢领教,伊达,你对你的主人十分残忍!”
“在看什么?”雪儿走到他的身边,他站在窗口动也不动至少有十分钟了。
“看!”他指着花园喷水池旁的两个人:“伊达交了朋友了!”
“那很了不得吗?你的口气像是他这一生都没有交过朋友似的!”
西沙轻轻拥住她,神情很有些悲哀:“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我这一生都没有朋友?伊达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自然也和我一样。”
“你们为.什么不当彼此的朋友?”她十分不能理解地望着他:“既然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最了解彼此,也就该成为最好的朋友!”这是明知故问,但她希望能引导西沙学着表达自己的情绪。眼前的男人或许是个最好的政治家,但却也是个最不懂得善待自己人的。
“那只是‘应该’。”他苦笑:“伊达从来不想当我的朋友,也从来不让任何人了解他真正的想法,他很努力地当我的‘影子’,而影子是没有生命的!”
“听起来很悲惨。”雪儿凝视着他,伸手遮住他的双眸:“那么就不要再继续悲惨下去。”她温柔地用另一只手撩拨他的头发;“停止划地自限。他不想当你的朋友可是他依然是你最好的朋友,何必管他心里怎么想?比别人幸运的一点是:你知道他永远不会伤害你、背叛你,所以不必顾虑什么。你并不孤单,至少你有他,还有我,我是你的朋友、妻子、情人和姊妹。”
饼了很久,他才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它从他的眼上拿下来,眼神由悲哀转成温柔的感动!
“你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雪儿轻笑,吻吻他的手背:“不然你怎么能从三叶虫变成一个人?”
两人相视而笑,想起他们初相识的情况。
“从来没见过比你更伶牙俐齿的女人。”
“我也从来没见过比你更野的男人!”
他们微笑,额抵着额,在彼此的眼中发现深情!
“或许嫁给你并不是个太糟的主意。”她羞涩地垂下眼睑。
“你刚刚说过要当我的朋友、妻子和情人的。”他提醒她,在她的眼睑上印下一吻:“你在心里已经认同你是我的妻子对不对?”
角落里的“约瑟”警觉地低低吠叫起来,可惜他们太专注于彼此的深情之中,以至于都没注意到!
“我——”
蓦然,闪光灯的光芒闪了几下,“约瑟”叫了起来,奔向大门。
“西沙和雪儿一惊,窗外人影闪动,一条黑影已跳过矮墙——
“伊达!”
花园中的伊达和姚彤已不见人影,可能是早已追了出去。
雪儿和西沙狂奔到门外,四周一切寂静如昔:“他们拍我们的照片做什么?卖钱吗?”
西沙仔细地察看四周:“当然不是,我猜是要送回拉斯基去,证明我在外面不务正业的风流事迹。”
雪儿叹息。
以拉斯基的民情来说,这的确值得大书特书,她实在很难理解在二十世纪末的现代怎么还可能有拉斯基这样的王国存在?
而她自己居然正和他们的领袖大谈恋爱!
“再加上你在美国的各项纪录,很快的,他们便会相信我是如何的放荡不羁了!”
她斜睨他,突然觉得他那一脸无奈的表情十分好笑!“我真同情你!”
“谢谢!”他无奈地笑笑:“这下子,你必须要为我的一世英名负责了吧!你可不能逃避责任,一定要还我清白才行!”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咔喳”一声,还没来得及分辩那是什么声音,西沙已仆倒在她的身上——
“西沙!”雪儿惊恐地叫了起来!
终于知道那一声“咔喳”是灭音手枪的扣扳机声。
伊达坐在姚彤的身边,紧紧盯着前方那辆黑色旅行车不放,他有些自责自己的大意,竟让敌人登堂入室闯了进去,还拍了照!
当时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粗心到了这地步!他为什么会忽略自己心中那隐约不安的预感?
“别太自责,我也没注意到。来的人是高手。”姚彤瞄了他一眼,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旅行车:“我们会逮到他的。”
前方的车子急驶在无人的公路上,却隐约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似乎不想被他们赶上,却也没意思要摆月兑他们。
“很奇怪。”他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姚彤,你的人呢?”
她一愣,拿起通讯器,对方却毫无讯息——
“林奇安培的也全都没有出现——”伊达脸色大变!“快!快回去!”
姚彤诅咒一声,将方向盘急转一圈,轮胎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车胎烧焦的气味传来!
“中计了!”她喃道,加足了油门往原来的方向飞驰回去——
“该死!”当他们以不要命的速度赶回大房子,门口已聚集了一堆警车——
“伊达!西沙不见了!”小威惊惶地冲了出来:“他和雪儿一起被带走了!”
伊达拨开人群,冲进小花园中,几名保安人员正在四周搜寻,地上留着一滩血迹。
吉儿慌忙地奔到他的面前:“我听到雪儿的叫声,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伊达愣愣地望着地上那小滩血迹。
是谁中了枪了?
雪儿?还是西沙?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西沙的影子,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什么都不是;由于他的疏忽,现在他们两人行踪不明,生死未卜……
“我的人全被打昏了丢在树丛里。”姚彤涩笑:“看来我们太低估对手了!他们不动声色便打败我们,以为万无一失的安全系统全失灵了。竟将人从我们的鼻子下偷走!”
“伊达!”小威十分不安地拉拉他的衣袖,小脸上充满惊惶不安。
他蓦然回过神来。“吉儿,能不能请这些人走?把消息封锁,我们绝不能让消息外泄出去!”
吉儿点点头,没有询问理由。她相信伊达,他一定会做最正确的选择。
一个绝对忠心的护卫不可能会危害他的主人。
她立刻召来助手低声交代事宜。
“姚彤,你可以立刻召来你手下的人员吗?这是你们的地盘,要他们立刻找出所有可疑的人,看到底是谁带走了西沙和雪儿;还有,立刻封锁机场,如果他们没死,一定是要把他们送回拉斯基,机场、码头和公路一条都不能放过!”
“当然。”姚彤奔进屋内,立即通知“狐狸”所有可动用的人员,她不相信有任何人可以逃出“狐狸”的追踪!
“阿尼?”
老黑人站在他的身边,神色是同样的惊惶:“在这里。”
伊达已完全恢复平静:“你对这里的贫民区熟不熟?”
“大概都知道。”
“可以带我去吗?”
他点点头,脸上却露出不解的神色。
伊达微微一笑;“他们总不能把西沙他们往高级住宅区或旅馆藏吧?哪一区最接近码头?他们应该就在那里,他们一定知道我们会封锁机场;走公路又太慢……码头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我也一起去!”小威拉住他的衣服。
“不行。”他朝孩子微笑:“你留在这里,你反正帮不上忙的,留下来照顾吉儿好吗?”
小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他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刻,他去了只会让伊达分神照顾他,那并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必须学着成为一个大人!
“吉儿!可不可把‘约瑟’借给我?”
吉儿点点头:“你等一下。”她转身奔进屋内,不一会儿又奔了出来,交给他和阿尼一些东西:“我希望你扪不会用上它,但我更希望你们把他们带回来。”
他感激地朝她微笑;“谢谢!我也希望如此。”
她不能哭!
不能惊慌失措,不能吓呆,他需要她,如果连她都不能帮他,他们真的只能等死了!
雪儿月兑上衬衫,用颤抖的手将衣服撕成一条条白布,替他包扎。
子弹穿过他的肩胛骨,造成一个狰狞的圆洞,血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
西沙脸色苍白,嘴唇泛白,额上不断地冒出冷汗。
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要当医生?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学过,却从来没想过当医生,因为她从小便憎恶医院。
可是她现在多希望自己曾学过医护!
“雪儿!”他虚弱地睁开眼,她眼眶中闪着泪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抬手为她拭泪,但肩上却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禁咬紧牙根,冷汗涔涔!
“别动,他们在你的肩上开了个小洞。”她颤抖地微笑:“死不了的,可是看起来真不好看!”
他抽动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很聪明,知道我穿了防弹衣,所以才打那里,要不然在心脏开个洞可就更难看了!”
雪儿忍不住别开脸,泪水落了下来。
“别哭!不是说死不了的吗?难道你没学过护理吗?”他用一只手将自己撑起来,那痛楚使他倒抽好几口气,得用尽意志力才没昏过去!
“我真的没学过。”她忍住哭泣的冲动笑道。
“幸好我也不打算靠你救命。”他忍痛打趣:“扶我一下。”
她连忙将泪水拭干,扶着他打量这间阴暗的仓库:“这是‘林氏’的货舱,他们可真聪明,把我们藏在自己的仓库里,打死也不会有人想到我们居然被关在自己的仓库里。”
西沙环视四周。这间仓库很大,虽然阴暗,而且有些潮湿,但并不乱,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小办公桌和电话:“电话当然是不能用的。”他苦笑。
“白痴都知道。”
“你试过找出路吗?”
“当然,可惜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安全门被堵死了,大门是电动的,只能从外面开。”
西沙轻笑:“下次见到你大哥记得提醒他:‘林氏’的仓库设备很落后。”
“心情不错。”她忍不住哽咽:“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精神开玩笑!”
“你有没有看到是谁逮住我们的?”
雪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无奈地耸耸肩:“我大哥找来的保全人员。”
西沙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难怪能不动声色就把我们偷出来,原来是自己人。”“现在只能看有没有人能找到我们了,这个仓库很靠近港口,伊达会想到这里的,可是这里少说有上千间的仓库。”
“他们有多少人?”
“四个。”
“还不包括偷拍照片的人。”他忖道:“他们双管齐下,一方面发布不利于我的消息,另一方面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我想达尼埃并不想要我的命。”
“可是他要你身败名裂。”雪儿咬牙切齿地:“他不是不要你死,他只不过是要你身败名裂之后才死!你做了什么让他恨你入骨?”
“我不知道。”西沙叹息,涩笑起来:“许多时候我并不明白为何树敌,我知道很多人恨我;但达尼埃,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恨我恨到这种程度。他一向很温和,我想我一直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更何况现在还加上蜜娜。”
“蜜娜?”
“达尼埃打算立她为妃。”
雪儿骇笑:“你堂弟若不是神经有问题,那么必是凶残成性,才会把那种女人往自己身边摆!他不怕半夜被她谋杀?”
“达尼埃一直很喜欢蜜娜,从很早以前便是如此了。我猜是我一直没看清这点——”他苦笑摇头:“我开始怀疑我到底真正看清过什么。”
“别这样,事情还没糟到那种程度。”雪儿安慰他:“亚迪的手下全是一流高手,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你不是一直很信任伊达吗?他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西沙凝视她的眼,温柔地轻拂她的颊:“你简直是强心针!”他明白她是刻意避开话题,那份体贴十分窝心!
“那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逮到他们了!”
“嗯。”他微笑:“照片也拍到了,大概明天就见报,这次西沙是百口莫辩了!”
蜜娜走到窗前,背影有些僵硬:“他和林雪在一起对不对?”
“有差别吗?你本来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为什么还要问?希望我给你否定的答案?”
“也许。”
达尼埃燃起一支烟,凝视她的背影:“你希望我停止这一切吗?”
“有差别吗?”她模仿他的口气:“我不相信你会听我的话,就算我希望你停止它。”
“有差别。”
蜜娜回过头来,脸上的微笑十分冰冷:“我明白你的差别,他们死得快不快便是差别的所在。”
他无言地喷出一口烟,几乎是残忍地:“你还爱他!在他那样对待你之后,你居然还爱着他!即使你明白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即使你明白他永远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她微微一震,脸上的表情却依然麻木:“达尼埃,别太残忍,你知道你说的话对我其实是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什么还要测验我的耐心?”
“真的起不了任何作用吗?”
“你希望我回答什么?”
两人的眸子交会在一起,他首先避开她的目光,明白自己眼中流露的只是无止境的悲哀——
其实又有什么差别?
真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在伤害她的同时,也在残忍伤害着自己。他并不会因为她向自己肯定她并不爱西沙而得到丝毫的快乐,对他来说结局只有一种:她永远不会爱自己。
他杀了西沙,她会痛苦。
他放了西沙,她依然会痛苦。
蜜娜对西沙永远爱恨交织。就像自己,自己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种问题想多了,对自己是相当残忍的,他宁愿永远不要再谈起!
“我去看看林奇他们,他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他说完便走了出去,留下关门的声音在室内响。
她仍然背对着门,冰冷的眸已被炽热的泪水所融化。
窗外的夜色冰冷,没有感情。
就像她的一生。
爱不爱西沙?爱不爱达尼埃?
其实都爱的,只是他们都以为她的答案是否定的;只是即使他们问了,她会给的答案也一定是否定的。
反正没有人会相信她也是个有血有泪的女人。
这是她毕生的悲哀吧?
冰冷的画具戴得太久,连自己也无法除下那层寒冰,而她或许也没有后悔过自己已结成冰的表情。
那意味着永远没人可以伤害到她。
她的伤、她的痛和她的寂寞,与人无关。她一向这样活着,期待有人可以融化她的冰面——
那不过是个可笑的梦罢了!
有时她会觉得什么爱情、友情、真诚和永远,都不过是神为了欺骗人们好好活下去的谎言罢了!
而人类都上当了!
甚至连她——她涩笑,泪水已干。甚至连她都上了这个大当!
“刚刚吉儿打了电话过来,说西沙和雪儿被绑架,还被偷偷拍了照片。”
林奇霍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眼中喷出恐怖的怒焰!怎么发生的?”
“有人冒充我们的保全人员。”乔平静地说道:“有人受伤,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是西沙还是雪儿。”
“林捷和亚迪呢?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跑到哪里去了?”他低声咆哮。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了,亚迪应该已经知道了。”乔沉静地思索着:“这里的报纸不受我们的控制,全部属于政府机关,他们拍照的目的一定是散布不利的消息,我们无法封锁。”
林奇铁青着脸:“达尼埃那混帐!”
“现在怎么办?我们完全处于劣势了!”
这场战争至此他们输了一仗——
赔上的是西沙的名誉和雪儿的清白。
“该死!”林奇来回在室内踱步,这次真的惹火了他!
突然敲门声响起,乔和他互望一眼,不发一语地将门打开:“国王先生?”
达尼埃微笑走进门里,他已月兑下正式的西装,换上长袍,完全一派悠闲的模样:“我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林先生。”
林奇已坐回大沙发上,锐利的眼神将眼前的男人重新审视一次。
达尼埃是个阴狠毒辣的对手!而他也是个好大喜功的对手!
他实在不该来示威的!
“请坐。”他开口,语气十分平静:“乔,麻烦你送两杯咖啡来。”
乔一愣,随即叹息领命而去。
很久了,没人敢惹火林奇。
他说话的口吻是那种足以致命的平静,而一般人在做错事时通常只希望见到他暴怒的脸。
惹火林奇是不智的!
十分十分不智!
“受伤的是谁?”
达尼埃眼光一闪,没想到他的消息如此快速:“不是令妹,你可以放心。”
“如果雪儿发生了什么事,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吧?”
他微微一笑:“你的指控很严重,我只管我国内的事,令妹的安危恐怕不在我的管辖之内。”
“是吗?”林奇静静地笑了笑,那笑容令人联想到狼——足以致命——“没有任何一个政治家不玩手段,不过我们中国也只有一句话叫:无商不奸。我很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可是我并不排斥自己成为奸商。”他若有所指地望着他。
达尼埃有些心寒。
林奇那冷冷的眼神暴露出完全嗜血的原始野性——这是一个会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付出一切的男人。
林奇不是在向他宣战,他是在告诉他结果——如果他伤害了雪儿就必然会有的结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要他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他不知道自己的背脊为什么会有些发凉。他自认是个绝不怕挑战的人,可是林奇?
他害怕林奇。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除了西沙之外,林奇是令他第一个感到威胁的男人。
“达尼埃。”他依然冷静地开口,直呼他的名字:“不要惹火我。”
这是大不韪!
他立即起身,神色和他一样冰冷,为的是维持自己的尊严和隐藏自己的不安:“林先生,你不觉得你逾越了吗?”
林奇仍坐着,仿佛知道他不敢就这样拂袖而去似的。
他的眼神像是盯住弱小猎物一样,具有某种催眠作用。“你不也一样吗?你玩得太过火了。”他略略动了动身子,某种火焰自他的背后熊熊地燃烧了起来:“试试看吧!如果你真的想的话!”
达尼埃和他互视着,火花爆裂在空气之中——
乔端了咖啡出来,静静地走到电流之中:“请用。”
“不必了,达尼埃已和我达成协议,不是吗?”
他一咬牙,风度十足地笑了起来:“当然,协议的结果全在明天的报纸上,希望你会满意。”然后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不打算屈服。”
林奇端起咖啡杯,目光如冰地盯着被关上的房门:“那么该换成我们了。冻结所有的资金,停止供应王室所有的需求,矿场和油田的工作全部停摆。开始准备撤出这里。”
“林奇!”
“不要阻止我。”他静静地望着乔:“他不会让这一切成真的,除非他想立刻下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雪儿被绑架的消息发布出去,他的人民将会唾弃自己有这样一个卑鄙的君主。”然后他冷冷地笑起来:“别忘了把我们的雪儿说得可怜点,我们让他自食恶果!”
“他不该惹火你的。”乔叹息。
“可惜他已经惹火我了!”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