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下午时分,贺时非会到住家附近的咖啡店坐坐,反正现在无线网路相当普遍,只要有一台电脑,哪里都可以是办公室,所以他会去喝杯咖啡,处理一下自己的投资,一方面他觉得看著窗外的路人,也是一件颇有趣的事情。
瞧,他不就发现一名有趣的东方女子?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浑身不对劲。
咖啡,还是跟以往一样香醇,挑不出什么毛病;店里的音乐,也和以前一样,是有点慵懒自在的爵士,他还算满喜欢的;环境也称得上安静,但他却始终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贺时非手指不耐的敲著桌面,眼神也频频望向墙上的钟,不管再怎么努力,注意力就是无法专注在眼前电脑的资料。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当贺时非第N次望著窗外,再把眼光移向墙上的钟时,他突然明白自己无法平静的原因了。
今天她没有出现,不止今天,就连前天,她也没有出现。
理解到这件事之后,贺时非不禁哑然失笑,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绪。
法律并没有规定那个女人,每个星期二、四一定要经过这里,她可以随自己高兴换条路走或换个日子出门,就算她固定在这两天经过这里好了,也不一定得在下午三点出现。再说他们两个根本不认识,也就根本不可能有她一定要在星期二、四下午三点经过这里的承诺。
她没有出现的原因,有千千万万种可能,而任何一个可能都与他无关。
他的烦躁和不安,只是自讨没趣的庸人自扰而已。
贺时非自嘲的笑了笑。要是被金那家伙知道,他竟然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牵肠挂肚的话,一定会被他亏到不行,笑他无聊、笑他自做多情、笑他吃饱没事干……
他决定把“她”的事抛诸脑后,眼前还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处理呢!
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在回家的路上,贺时非还是不自觉地四处梭巡路上有没有那名女子的身影,不过结果当然是失望的。
当他回到家后,也已经是晚餐时分了,他决定为自己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来转移注意力,所以他从冰箱里拿出材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十五分钟后,他倒了一杯葡萄酒到客厅坐下来,在烤箱里的鸡还需要二十分钟才会熟,佐餐的酱料也已经准备好了,趁这个时间品尝一下他前阵子买回来的陈年葡萄酒正好,等他品完酒,鸡也差不多烤熟了。
正当他怡然自在的啜饮著葡萄酒时,突然有阵焦味传过来……
贺时飞嗅了嗅,连忙跑进厨房去查看,但是他的鸡还很安稳的待在烤箱里,甚至还没熟透,当然也没有烤焦。
那股焦味或许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吧!他不以为意的回到客厅,继续品尝他的葡萄酒。
但过没多久,那焦味不但没有消失,从外头甚至跟著飘进烟雾,还伴随著乒乒砰砰的声音。
贺时非惊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连忙出门观察烟雾飘来的方向,发现烟雾是从隔壁的门缝中飘过来的。
他按了按隔壁的电铃,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开门,但烟雾却没有变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浓,他捣著口鼻,又连续按了几下门铃,仍旧没有人来应门。
懊不会是没有人在家?
如果真的没人在家的话,那可就糟了。
贺时非用力敲打著门,一面大叫道:“有没有人在家、有没有人在家啊?”
里头依然没有反应。
彼不了那么多了,贺时非向后退几步,深呼吸一口气后,大步往前冲,用力一撞,门应声而开。
屋内已经烟雾弥漫,连四周都看不清楚,越往里面走,那股焦味就越重,他掩著口鼻、循著味道飘来的方向走去,听到里头传来阵阵微弱的咳嗽声。
贺时非踏进厨房,就发现锅子已经起火,火势也蔓延到旁边来……
他连忙月兑下外套,朝火苗用力扑打,好不容易火苗总算熄灭了。他赶紧将室内的窗户全部打开,让烟能尽快散去,然后就著烟雾中模糊的影像,抓起缩在一旁的女子向门外走去。
饼了好一会儿,待烟雾慢慢散去,空气也总算清新起来,屋内的摆设也变得明朗后,他才拉著呛咳不止的女子进入客厅。
“你没事吧?”他问坐在沙发上低著头的女子。
“我没事,谢谢你。”女子向他道谢。
“没事就好,下次煮东西时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现在没事了,我就不耽误你了,我送你出去吧。”
女子有些困难的站起身,贺时非这才发现她的脚上绑著厚厚的绷带。
他知道这根本不干他的事,也听出女子话里明显送客的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脚……还好吧?”
“小伤而已,不碍事。”
女子低头找到掉在一旁的拐杖后,才抬起头来面对他。
这一抬头,贺时非总算看清她的长相,他倒抽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住在他隔壁的女子,竟然就是害他整个下午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东方女子。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见他眼神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瞧,女子疑惑的问。
“没什么。”
贺时非摇摇头,总不能直接问她“你今天下午为什么没有出现”这种话吧!
“总之,谢谢你刚刚的帮忙。”她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走到门边,送客的意味浓厚。
可是贺时非不想就这样离开,尤其是当他发现她就是那名东方女子之后。
“你的脚怎么了?”他找话题拖延离开的时间。
“不碍事。”
她仅是简单回答几个字,依然站在门边。
如果贺时非够识相的话,应该就可以领会到对方其实并不欢迎他,反而希望他赶紧离去,但尽避他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不肯就此放弃。
“你……既然你的厨房毁了,相信你一定还没有吃晚餐,我今天准备太多食物了,不如我拿点过来。”
“不用了,我可以叫外卖。”女子冷淡的回应。
“你是说隔两条街的那间中国餐馆?他们这阵子正在整修,所以没有营业;附近的披萨店东西又难吃又贵,又要等很久才会送来,到时你一定会饿坏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贺时非努力说服她。“再说,你脚受伤了,出门又不方便,所以还是我带些过来给你吧。”
“对不起,我不习惯让陌生人进来。”
这下话说得可白了,他总应该听懂了吧!
“这简单!你好,我是贺时非,很高兴认识你。”话说完,他迳自拉起她的右手握了握,那手掌的柔腻让他不禁心神一荡,直到对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他才回过神来,笑著说道:“好了,现在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不是陌生人了,你等等,我去把晚餐端过来。”
不等她提出拒绝,贺时非立刻跑回隔壁,张罗晚餐。
孟语晨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耐,想著待会要怎么拒绝他,他才不会再来打扰她。
没错,刚刚厨房起火时,她是愣住了,但那并不表示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不谙厨艺的她,一下子看到那么大的火有些不习惯,等她适应以后,自然会想办法灭火。谁叫他多事!
她当然也知道那家中国餐馆正在整修,附近的披萨店又贵又难吃。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相信网路购物上冷冻食品的简介,说什么简单方便,快速好吃,甚至买了这个一点也不简单、不方便、也不快速,因为已经毁了,所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的调理包。
就算如此,难道他会听不出来她语气里逐客的意思吗?
她不想要他的帮忙、不想要他的晚餐、更不想要认识他!
她只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相知满天下,难道这个要求太过分吗?
而且她已经尽量低调了,刻意不做太亮眼的打扮,不常出门,能不开口讲话就尽量不开口讲话,还要她怎么做呢?
正当孟语晨思考著,该怎么拒绝这不请自来的讨厌鬼,他才不会继续纠缠时,贺时非已经一手端著热腾腾的烤鸡,一手拎著瓶白酒过来了。
他像是和她十分熟稔般,自动走进她的住所,在客厅桌上清出一个空间,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上去。
“快点过来吃啊,这可是我用独门腌料烤的鸡,吃过的人都说赞呢!”他热情的招呼她,好像他是主人,她才是客人。
“吃完你就离开?”她压根不受他的热络影响,冷冷的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她很想直接把这家伙掏出去,但他刚刚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况且他的态度热情和善,叫她想凶都凶不起来。
“当然。”不过他只答应会离开,可没答应说不会再来。
听到他的保证,孟语晨这才走到桌边,恢起一块鸡肉。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贺时非帮她倒了一杯白酒,语气像是顺便问起,一点也不重要,但其实心里早就屏息以待了。
“这不重要。”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根本不代表什么,而且她也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交集,所以知不知道名字根本不重要。
这个烤鸡肉,这个味道,嗯……孟语晨不自觉飞快吃著眼前的食物,一口接著一口。
“很好吃吗?”
看她专注吃东西的样子,好像她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让他这个料理食物的人感到有点骄傲。
耸耸肩,孟语晨没有回答,她会吃得那么快、那么专心只是为了早点把他打发走,她绝对不会承认这东西好吃极了。
很快的,她把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她放下筷子,然后对贺时非说:“东西已经吃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孟语晨走到门边,打开门。
“谢谢你的招待。”
再也找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贺时非只能站起身来告辞。“如果你是真的谢谢我的晚餐的话,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当作回礼,我想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孟语晨看著他,许久之后才不情愿的吐出三个字——
“孟语晨。”说完,她随即把门砰一声用力关上。
站在门外的贺时非对她的举动并不以为意,相反的,他的脸上挂著一抹满足的笑容,因为,他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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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语晨原先以为自己把不欢迎的态度表现得这么明白、,这男人应该不会再来自讨没趣才对,没想到她错了。
棒天中午,从来没有响过的电铃声突然响起,把正专注在工作中的孟语晨给吓了一大跳。她从门上的小洞往外看,赫然发现外面的人是贺时非。
孟语晨皱了下眉头,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刚才的电铃也没有响过,走回电脑前继续工作。
但她才坐下来不到一秒钟,电铃又响了。
Shit!她忍不住低咒一句,但坐在电脑桌前的动作并没有改变。她想著,只要她不回应,时间久了这家伙就会自动离开吧!
但她显然是低估贺时非的毅力了。
饼了五分钟,这次响起的不是电铃声,而是拍门的声音。
“语晨、孟语晨……我知道你在里面没有出门,不要再躲了。”外头传来男人宏亮的嗓音。
孟语晨装作没听见,继续做她的事。
“我很肯定你在里面,如果我数到三你还不开门的话,我就要撞门罗,一——二——三——”外面的人一点也不死心,硬是要坚持到底。
就当贺时非已经做好撞门的动作,就要撞下去时,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随后,露出一张阴沉不耐的俏脸。
“你要做什么?”话里的意思是,没事就快滚吧!
“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吃早餐,连午餐也没有吃对不对?所以我帮你送好吃的过来了,快,趁热吃吧。”
他装作没看到她不善的脸色,迳自推开门走进去,一点也不管她这个主人是不是欢迎自己。
“贺先生……”
“时非,叫我时非就可以了,叫贺先生多见外啊!”他笑咪眯的说。
“好,时非。”孟语晨决定没必要跟他在这种旁枝末节上争执不休。“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还是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你可以说我怪,也可以说我不懂得感恩图报,但是我注重我的隐私,不喜欢被打扰,你这样的行为已经造成我很大的困扰,所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了?说完了就赶快吃东西吧。”
从他依然微笑的俊脸,实在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他的反应让孟语展感到有些挫败,再难应付的人她都遇过,如果他对她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话,她还知道怎么对付,但他始终保持著微笑,对她的话丝毫不以为忤,让她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面,一点施力点都没有。
“你到底要怎样才会放过我?”孟语晨无力的说。
软的硬的都试过了,伹依然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吃吃这个,这是我精心调制的喔!”贺时非往她嘴里塞进一块三明治。“好吃吧?”
“嗯……”孟语晨咀嚼了几下,被动的点点头。“等一下,我不……”又随即后悔自己干嘛那么听话,他叫她吃她就吃,还顺著他的话说好吃。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有什么话等吃完再说吧!”他打断她的话。
贺时非不是笨蛋,也不是瞎子,他当然看得出来她的不欢迎和排拒,如果他够识相的话,也应该离她离得远远的才对,但他就是不想这么做。
她就像一个引人人胜的谜,让他想要去接近她,试著拨开挡在她前面的浓雾,探究她隐含著的谜底。
看出他微笑表情下眼中的坚持,孟语晨知道再跟他僵持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还是先顺从他,把东西吃完后再说吧!
趁孟语晨吃三明治的时候,贺时非自动自发的参观起她的住所。之前进到她屋里时,只是一味沉溺在与她重逢的惊奇中,并没有好好瞧瞧这间屋子。
说实在的,他到现在还没有看过一个女孩子的房间,竟是那么、那么……该怎么说呢?
暗沉!对,就是暗沉,和冰冷。
整个房子里可以说没有什么色彩,地毯是深灰色的,沙发是黑色的,茶几是黑色的,墙壁的颜色,窗帘的颜色,不是深蓝就是深灰,就连她的衣服也是一样。
而除了这些颜色,就是银色,所以除了沉重之外,也多了点冰冷的气息。要不是她人就坐在他面前,他会以为这里根本一点人气都没有。
“你自己一个人住,不会觉得有些寂寞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警戒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出她眼中的戒意,贺时非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的家人呢?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贺先生……”
“时非。”他坚持道。
“好,时非,我想我们两个根本不熟,甚至只是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我并没有必要回答你这种问题。”
让他进到屋里来,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她可以让人侵入她的空间,但绝不让人侵入她的心灵。
“好吧好吧,我们不聊这个,那聊别的总可以吧?”
“款,这是什么?”
突然,贺时非眼睛一亮,他终于在这个房子里看到一抹不属于黑、灰以外的颜色了。
他走到窗台边拿起一盆东西,可以想见它的前身是一盆盆栽,可现在却变得焦黄。
“仙人掌。”
“仙人掌?!”他惊讶的看著手上的东西。怎么也无法把这盆枯掉的植物和仙人掌联想在一起。
仙人掌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只要有充足的阳光,很难会养不活,她竟然可以把这样的植物给养死,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看出他的不可置信,孟语展没好气的说:“对啦,我就是把仙人掌养死了,不可以吗?”
“你是怎么照顾它的,可以说来听听吗?”
“就是每天浇水,没想到它就死了。”
看著那株仙人掌一天天变得枯黄,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还以为是水分不够,所以把一天浇一次改成一天浇两次,没想到它还是枯死了。
贺时非忍住笑,摇摇头道:“仙人掌需要的是阳光不是水分,你不给它阳光,却给它太多的水分,也难怪养不活。就像你一样,你应该要多多出去接触人群,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刺娟,躲在尖刺底下,这样迟早会闷出病来的。”
“我喜欢刺娟,我就是要当刺婿,那又关你什么事?别以为帮过我一点忙,请我吃一点东西,就可以管起我的生活了!”孟语晨有些恼怒,他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批评她的生活,好像她是个多糟糕的人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把心胸多开放一点,多交点朋友,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需要朋友,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朋友?有朋友又能怎么样?是朋友就能保证会坦承以对,是朋友就能不互相伤害,朋友就不会背叛吗?”
因为他的话,她原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像是只要再拉扯一下,就会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来。
“我不知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或许是一些很不好的记忆,伹不是每个人都是那样,世界上总会有一些好人的。”
“或许吧,但那些都与我无关。”孟语晨深呼吸一口气,平静自己的心情。
“其实我可以……”
“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她面无表情的把盘子递给他,走过去打开大门。
“我想说的……”
“再见!”她打断他的话,不让他再说下去。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他只好离开。
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把他关在她的家门外,也把他隔在她的心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