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喝药。”男孩抬起瘦弱的母亲,将碗中的草药灌入她嘴中。
熬人张嘴喝了一口,才咽下去就呛了出来。
男孩放下碗,以袖子拭去她嘴边流出的药汁。“再喝一点,喝下去就会好了。”他再次拿起地上的陶碗。
“阿母……有话……有话跟你说……”妇人抓着儿子的手。
“妳喝药。”他又将碗塞到她嘴边。
“阿母……不行了……”
“妳会好的,巫师说妳会好……”
“索日,听阿母说……”妇人虚弱地咳一声。“这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等妳好了再告诉我。”男孩执拗地说。“妳快喝药。”
一这件事很重要……”她喘气。“你到墙角……墙角……那里有东西……”她指着破屋的一角。
“妳先喝药,喝完药我再去……”
“你不拿,我不喝。”妇人抿紧嘴。
“好,我去拿。”他小心地将母亲放在草席上,快速地走到墙角,拨开放在墙边的茅草,果然瞧见有个洞。
“你伸手进去,里头有东西。”
他立刻将手伸进洞里,这洞下大,他困难地以手指模了一番,发现洞上好象有东西,他往上揠,将一块布料挖出。
他看着奇怪的小布,不明所以的回到母亲身边。“我拿出来了,妳快喝药。”他扶起母亲。
“我说完话,就喝……”她喘口气,将布料摊开。“这是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穿的,就穿在胸前……”她拉起两条细绳。“这绑在你的颈后……你看这布,不是一般人家的。”她抚着上头精细的绣线及上好的绸缎。
索日不感兴趣地听着,不明白母亲说这些做什么。
熬人抬手抚过儿子的脸。“你跟阿母的这些年,吃了好多苦……咳……以后你不用再吃苦了,你……”她喘口气。“拿着这个去找你亲生的父母。”
索日呆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阿母生的,十一年前我听到外头有婴儿哭声……”
“阿母,妳在说什么?!”索日惊讶地瞪大眼。
“那年阿母流产,捡到你时心里很开心,我想是天神看我可怜,所以把你送来给我,却没想到……阿母害了你,害你……变成了奴隶,这几年你吃了这么多苦,都是阿母……咳……”
“阿母,别说了。”他激动地拿起碗。
熬人抬起手,抚着他额上的奴隶印记。“阿母害了你……”
“不要说了,妳喝药……”
熬人听话地喝了一口。“你的父母一定是贵族……”
“我不要听。”他摇头。
“一定……”她抓着儿子的手。“一定要去找他们,以后你就……不用再吃苦了。”
“阿母……”
熬人张嘴,无力地说:“我喝不下了……”
“再喝一口。”索日心急地又灌了一口。
她轻咳一声,视线牢牢地锁着儿子的脸。“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找他们,你不是奴隶……”她无力地垂下手。
“阿母。”他心急的摇了她一下。
她看着儿子的脸在她眼前愈来愈模糊,小声叮咛,“记得去找他们,去找他们……”
“阿母,妳说什么?”他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她唇边。
“记得……去找……找你父母……”
突然,木门让人踢开,一个宏亮的声音喊道:“还不起来干活,是不是想偷懒?”
索日没理会他,只是喊着母亲。“暍了药妳就会好了。”他强行打开母亲的嘴,将药汁灌入。
“还不出来!”工头进入屋内,鞭子一甩就往索日的背上打去。
索日转头瞪他一眼。“我今天不做工,我要照顾阿母。”
“你说什么!”工头怒斥。“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要命了!”他又抽他一鞭。
索日挺了一下背,继续喂母亲喝药。
堡头走近,一脚踩上他的肩。“不要在这里跟我哭死哭活的。”他瞄了眼一动也不动的妇女,弯身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你做什么!”索日挥开他的手。
“人都死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他一把抓起索日,将他拉离地面。
索日被他一抓起来,手上的碗掉了地,剩下的汤汁洒在草席上,染成紫黑,像母亲唇上的颜色。
“怎么了,小表,死了娘就要哭啦……哈……”工头大笑起来。
索日的视线由母亲死灰的脸移至工头臃肿肥胖的脸,他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索日抓着他仰笑的头,用尽力气撞向他的头,笑声戛然而止,他听见两人脑袋撞击的声响,就像远方的雷声。
堡头的尖叫声像被扼颈的公鸡,他的手松开,索日掉到地上,鲜血由额头流至眼前,他抓起地上的砖块打上工头的肚子,将他击倒在地,再伸手抓起鞭子绕上工头的脖子,嘴角的血腥味像母亲咳出的血飘散在空中,带着一丝腐臭,他勒紧鞭子,-寸寸收紧……
“不行、不行……快松手、快松手……”
遥远而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索日、索日……”
杂沓的脚步声盖过遥远的女声,他的身体在剎那间感受到剧烈的痛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被打到一旁,撞上母亲的身体,木棍重重地打上他的腰背,他申吟一声,本能地抬手护住头。
“这小子好大的胆子……”伴随着怒骂声,木棍不停地打在他身上。
“不要打他,快住手……”
女人的声音愈来愈大。“索日,没事了,不要想了。”
他喘息着躺在地上,闻到泥土的草味。
“索日,没事了。”
温暖的手碰上他的手臂,他睁开眼,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是……
索日倒抽一口气,浑身一震,倏地从梦中惊醒,双眸瞪大,一双惊吓的眼睛也正盯着他,白亮的匕首在月色下发出慑人的光芒。
两人同时惊讶地瞪视对方,这时夕川的大叫声让两人同时有了动作。
“索日小心!”
拿匕首的汉子往前刺去,索日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抖将他甩到一旁,汉子的手臂立刻月兑臼,他的痛叫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索日,不要伤他。”夕川大叫一声,她的表情在汉子的痛叫声中扭曲了·一下。
索日将他月兑臼的手反转到背后,他立刻痛得哀哀叫。
“他是强盗吗?”石拍害怕地问,他张开双手对身后的夕川说道:“主人妳别怕,我会保护妳。”
“还蒙着面。”古比好奇地走近,拉下他的面罩,就见一个脸长得像大蒜的男子,小小的眼睛,扁扁的鼻子,鼻子上还有一粒粒的斑点。“嗯……难怪要蒙面,长得是不好看。”
“你是谁?”索日冷声问。
汉子咬着牙不说话,索日又扳了一下他的手,他再次痛得大叫。
“索日--”夕川白着脸,眉心紧锁。
索日抬起头,瞧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梦中的那张脸,他甩开影像说道:“妳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他差点忘了她见不得别人痛苦。
夕川摇摇头不愿走开,方才的梦让她担忧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先把他的手接回去再问话吧!”
索日心里有万般的不愿,但他并没有花费时间争论,只是按住汉子的肩,拉起他月兑臼的手臂转了一圈后,用力将骨头顶回原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咬碎鸡骨头的声音,夕川缩了一下肩膀,汉子则再次惨叫出声。
“你是什么人?”索日问道。
“我……我只是路过的人……”
索日一个字也不信,不过他现在不打算追究,他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要杀我?”
众人一听,都面面相觑,他们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盗匪。
“他要杀你?”古比疑惑地抚着下巴。“这没道理啊!”索日不过是个奴隶,为什么要杀他?
“是啊、是啊……”仍被压在地上的汉子立刻附和。“我没要杀你。”他微抬头,瞧着索日。“我只是……只是……”
索日拉起他的头,低声道:“你再不老实说,信不信我扭断你的手。”他的手劲开始变强。
“别……别……”汉子大惊失色。“是……我是来杀你的。”
“为什么?”索日怒道。“我不认识你。”他不自觉地用了气力。
“有人……有人给我钱……”他因疼痛再次哀叫出声。“哎哟!别用力。”
“谁给你钱?”索日又问,淡眸显现杀意。
“啊……我不知道,他蒙着脸……哎哟!手要断了……”
“索日,”夕川白着脸大叫一声。“放开他!”
他抬起眼,眸子里盛着怒气,对上她不忍的神色,他捡起匕首站起身,一脚踏着汉子的背让他起不来。
“主人打算拿他怎么办?”他盯着她。
夕川瞧着其它人,寻求意见。
“把他绑起来吧!”阿西木嘎说道。
“明天再把他送进城交给官爷。”曲比阿乌接着说道。
夕川听得似懂非懂,看了阿西木嘎的比画后才明了。“好,绑起来。”其实索日与那汉子的对话她只听得懂三成,她打算一会儿再问索日。
“我们没有绳子。”石拍说道。
普布拿下蓝色腰带,弯拉起汉子。“过来。”
索日拿起匕首细细端详,拇指指月复滑过锐利的刀锋,刀光白亮的由他的左眼斜横至他的右脸颊,映照出他带着肃杀之气的目光。
在场的人无不让他凶恶的表情吓住,石拍害怕地后退一步,却踏上夕川的脚。
“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石拍的声音让索日抬起眼,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看他,他回视众人,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开。·
“没关系。”夕川对不停赔礼的石拍说道,随即跟上离开的索日。“索日,等我。”
“瞧见他拿刀的表情吗?”曲比阿乌沉声道。“像恶鬼一样。”
“别说这些吓人的话。”阿比甘莎抚了一下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他在这儿对我们都不好。”曲比阿乌又道。
“什么意思?”古比敏锐地问。
“他不过是个奴隶,竟然会有人想要杀他,你们不觉得很不寻常吗?”曲比阿乌锐利地扫了众人一眼。
“等会儿他回来再问他就好了。”阿西木嘎说道。
“他会老实告诉我们吗?更何况他一向不太搭理我们。”古比说道,他模模下巴。
“他唯一会理睬的是主人。”阿比甘莎冷哼一声。“刚开始还一副硬骨头的样子,现在只差没跪在地上舌忝主人的脚趾头。”
她酸溜溜的语气引来众人的目光。“怎么,我有说错吗?”她扬起下巴。
“没说错,就是让妳来说不对头。”曲比阿鸟一如以往地不忘刺她一句。“如果主人是个男的,现在跪在地上舌忝脚趾头的就是妳了。”
石拍笑了一声。
阿比甘莎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她。“妳说什么--”
“好了好了,不是要谈正事吗?”阿西木嘎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我到底哪里得罪妳了?”阿比甘莎尖叫一声。
曲比阿乌冷哼一声,没理她的话,只是将话题导回。“我们总得有个人告诉主人,要她小心索日。”
“对啊、对啊!”石拍立刻附和。“他今天差一点就淹死我。”
“不是因为你从后面偷袭他,他才给你个教训的吗?”古比说道,这件事晚餐时石拍已经提过,据索日的说法,是石拍想推他下水,他才会给他一点教训的。
主人知道后还要索日以后不要这样做,说石拍还是小孩子,难免调皮,别把他吓着了。
“我……”石拍嘟囔地说不清。“他……”
“主人年纪小,不懂人心的险恶,得有个人提醒她。”曲比阿乌瞄了大伙一眼。
“事情没这么严重吧!”古比皱眉。
“你们也看到他拿刀的样子了吧!”曲比阿乌继续道。“他总有一天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妳倒是看每个人都不顺眼。”阿比甘莎悻悻然地说。
“胡说。”曲比阿乌看向阿西木嘎、普布,以及很少说话的巴里呼玛。“你们的意思呢?”
“主人信任他。”普布简短地说,虽说主人对他们每个人都好,可一开始只有索日能与她沟通,所以她自然跟素日比较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主人喜欢他。”阿比甘莎又添了一句。
“没人问妳。”曲比阿乌不客气地瞪她一眼。
“怎么,我说话还得妳批准不成?”阿比甘莎嘲弄地说。
“好了。”阿西木嘎说道。“讨论事情重要。”
“你们不敢去跟主人说,我去。”石拍说道。
“你一个小孩说的话,主人不会认真的。”曲比阿乌说道。
“妳要谁去说?”阿西木嘎问道。
“找个机会支开索日,大家一起说。”曲比阿乌提议。“这样主人才会听得进去。”
普布交叉双臂在胸前,眉头皱了下来,黝黑的脸是不赞同的神情。“在背后说人是非我不做。”
迸比讪笑两声。“怎么?你的规矩还真多。”
普布没响应他的话,只是走了开去。
曲比阿乌也没勉强他,她瞧着其它人说道:“你们的意思呢?”
阿比甘莎扬起下巴。“如果这事不是妳提的,我就赞成,可因为是妳提的,我偏不站在妳那边。”她瞪了曲比阿乌一眼后走开。
曲比阿乌冷哼一声,懒得理睬她。“妳的意思呢?”她望向总是沉默,苦着一张脸的巴里呼玛。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不……不知道,我没意见。”
迸比勾起一抹好玩的笑意。“那就把我算进赞成的一票吧!”他想知道事情会进展到哪个方向去。
阿西木嘎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也算我一票吧!”
“我也是。”石拍急忙道,深怕因为自己年纪小就被排拒在外。
曲比阿乌看了大家一眼,果断道:“好,明天我们找个机会说。”
同一时间,夕川在跟了索日一小段路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住他。“索日。”
他停下脚步,他一直晓得她在后头,但不知她跟着他做什么。
夕川赶上他,迟疑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转身面对她。“没有。”他自己也很纳闷,谁会想要一个奴隶的命,这件事实在很诡异。
他抚了一下手上的匕首,觉得一股力量盈满体内,他喜欢伤人的武器,因为那代表了力量。
夕川顺着他的目光瞧见白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那个……刀不好。”
他抬眼注视着她。“我喜欢刀。”
“你拿刀要做什么?”她问。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给我,我放在包包里。”夕川说道。
“妳怕我拿刀对妳吗?”他问。
他的话让她愣了一下。“不是。”她摇首。“我只是觉得刀不好。”
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随着时间过去,夕川在他的注视下,愈来愈不自在。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她轻声问。
“妳的世界……”他举起手平伸到她眼前,在手指碰上她的额头后才停下。“跟我不一样。”
夕川再次愣住,难道……他发现她是从未来过来的?
“妳一定没有被人欺压的经验吧!”
“你说什么?”她追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用白族话。
“我要生存,要活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索日,你说什么?”她有些心急,他用的白族话语都太深了,她听不懂。
“我说我喜欢这把刀。”他改回彝族话。
“但是……”她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服他放弃刀子。
说服与辩论是她最不擅长的,从小到大,除了姊姊外,她与人的关系都不深入,跟姊姊在一起时,她不用做任何决定,因为都听姊姊的,跟同学在一起时,她也是最没声音的那个,没想到来了这儿之后,她变成“主人”,成了拿主意的那个人,对她而言实在是一大挑战。
“索日,刀子不好……会伤人。”她笨拙地想说服他。
他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又想起梦中的情景。“我梦到妳。”
她眨了一下眼睛,张嘴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密切地注意她的表情。“妳能人别人的梦?”他探问。
她愣住,急忙摇头。“不……不能……”
他听后,安下心来,她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治疗能力跟感受力,说不定还有其它能力,因此,他必须问清楚才行,梦里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梦中代表的是他无能的过去,他不愿给任何人窥见。
“但是……”她顿了一下。
瞧见她不安的神情,他立即又警觉起来。
“我……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
与他们八个人在一起时,她感受到最大的情绪能量都来自于他,虽然她也能感受到其它人的,但都非常微弱,或许是因为他的愤恨与怒气最深,所以压过了其它人。
“什么意思?”他追问。
她叹口气。“这很难解释。”只要他的梦境情绪太过强烈,似乎就会把她吸入梦境当中,他的情绪能量一直在干扰她本身的磁场。
“妳可以看穿人的情绪?”他又问。
她摇头。“不是这样,不是看,是感觉。”见他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瞧,她不知是否要告诉他关于梦境的事,但又怕造成他的尴尬,毕竟那是属于隐私之事。
“除了愤怒外,妳还感觉到什么?”他试图弄清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没有回他的问题,却道:“索日,你额头上的印记我帮你去掉,我说过要帮你们去掉的。”
见他没有响应,她往前靠一步,抬手碰了一下他眉心上的疤痕。“必须先割一个伤口……”她停了话语,因为他抓住她的手。“索日?”
“我以前很痛恨这个印记。”他握着她柔软没有任何硬茧伤痕的手,感受与他回异的触感。“现在不了,我要它时时提醒我,成为我的决心。”
“什么决心?”她红着脸问,一边想抽回手,却无法摆月兑他的禁锢。
他拉近她,虽然她的脸蛋在月色下晦暗不明,但他仍能清楚瞧见她眸中浮现的羞涩。“妳要刀子,我可以给妳。”他将匕首放入她的掌心。“但妳要拿东西来换。”
在他交出匕首时,她松了口气,嘴角扬起笑。“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包包里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给你橡皮筋好不好?你可以绑头发。”
“我不要妳袋子里的东西。”
“那你要什么?”
她没听见回答,怔怔地看着他拉近彼此的距离,直到他的唇停驻在她的额上,柔软而温暖,凉风拂过她的脸蛋,却无法冷却她烫红的肌肤。
当他退开时,她无法言语,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红着脸看他。虽然他说过喜欢她,可她至今一直不知该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纪的人,总有一天要回去的。
“索日,我--”
“我冒犯妳了。”他直盯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抱歉之意。
夕川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是红着脸。
“妳觉得我很可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想知道她对他的想法。
“没有。”她摇首。“或许……刚开始有那么一点点,但是现在没有,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她信任地望着他。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有很多的怒气,但是……”
“我吻妳妳生气吗?”他不想讨论他的怒气。
她觉得血液都往脸上冲去,热得发烫。
她的反应让他微笑,他再次倾身在她的眉心亲了一下。
她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索日,我……”
“回去睡吧!”他打断她未完的话语。“要起雾了。”
夕川这才注意到周遭开始有朦胧的雾气。
“这里的山林很多雾气,一不小心会迷路。”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走吧!”
她让他拉着,感觉他手上的厚茧与温度,脸儿发烫,沉默的气氛让她觉得尴尬,于是随口说道:“索日,你小时候受过很多苦吗?”
他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见他脸色紧绷,等于默认,她心疼地叹口气。“对不起?我只能治身整的伤,如果我也能治疗心理的伤痛就好了。”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有更多的能力。
“下要道歉。”他握着她的手不觉用了些力道。“不是妳的错。”
“可是我……”
“妳要强悍一点。”他回过头,语气有些气恼。
她看着他愤怒的双眸,忽然畏缩起来,直觉地想抽回手。“我……我……没办法。”
看见她退缩的神情,他有些懊恼地说:“我不是要凶妳。”让她害怕是他最要避免的。
“我知道。”她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只是不喜欢怒气、痛苦,还有暴力,它们让我不舒服,它们会影响我……”她不知该怎么以彝族话说“能量”二字,只得换个方式。
“它们像刀一样……”她举起手上的刀。“它们会伤到我。”
他不解地皱起眉。
她以另一个方式说道:“每一个情绪都是有力量的,一个人的脸很难看,我们知道他生气了,那种力量会影响周围的人,就像生气的话语也是一种力量,有的人不会受影响,因为他在他的身体四周建立了坚固的城墙,可以把力量化掉,可是我没有城墙,我很容易感受到别人的情绪,那让我不舒服。”
他听得似懂非懂。“情绪是力量?”这他从来没听说过,她说的话很奇怪。
“不是力量,跟力量有点像,但不一样,以我的语言来说是能量。”她以国语说出“能量”二字。“可是彝族话我不会说,人的身体有七个脉轮。”脉轮她不晓得要怎么讲,所以还是以国语带过。“这样说有点难懂,回去我画图给你看。”
他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索日,痛苦的事放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她试探性地说。
他没说话,黑眸直视着她温柔的双眼。
“你就像姊姊一样,个性很强烈、很果断。”她叹口气。“姊姊也常常告诉我心肠要硬一点,别人才不会伤害妳,可是我没有办法。”她又叹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城墙都盖不好,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在这里一定好害怕,可是姊姊不一样,她什么事都做得很好,我以前很羡慕姊姊,但爸爸说,狮子是狮子,老鹰是老鹰,羚羊是羚羊,兔子是兔子,各有各的好,而我们的社会喜欢像狮子、老鹰一样的人,所以大家才会这么痛苦,因为就算兔子扮成狮子,还是没办法杀戮吃肉,牠只能吃草。”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所以不知该怎么响应。
“以前我很不喜欢我的能力,可是爸爸说,老鹰生下来有翅膀,鹿头上有角,乌龟身上有壳,那都是老天给的,我的也是,所以我要好好珍惜--”
“我不信天。”他打断她的话,双眸进出火光。“难道祂给我奴隶的身分,我还得感激祂?!”
见他怒气再起,她瑟缩了一下。“索日……”
他转过身,拉着她走。“别说这些了。”
她低头瞧着两人相握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