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主情深 第一章
作者:元玥

“啊?!妳说玦儿救了个人?”冷玦的娘亲韩似水,一听到贴身婢女小翡说到这事,眼睛霎时灿亮,长年不开的眉头,终于舒展。

“是啊!是啊!”捧着药碗的小翡用力地点头。“这事是从『霜降楼』传来的,不会有错的。”“霜降楼”是冷玦的居处。

“真的啊?”韩似水从半卧的床上起身。“那真是好事。”

“玦儿小时候就是好孩子……”她喃喃呓语。

“是哪!”小翡心虚地应和。

凭良心说,她可不信冷玦王爷小时候会是好孩子——王爷这种人也会有童年吗?

她来王府好些年,也没见过冷玦王爷几次。王爷在外征战奔波,回府时间短暂,听“霜降楼”的人说,王爷若是回府,宁可先到青楼寻欢买醉,也不愿来看他娘。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好孩子?

小翡心头冷哼,手上倒没闲着,拿了汤匙,打算喂老夫人喝药。“来,老夫人您快喝了这药。”

韩似水这几年汤药不离,看了药,她总是眉头直皱。“妳搁着吧。”韩似水抚着披散的发,忽然笑起。“先帮我梳头好了。玦儿说不定等会儿就来看我,我这样怎好见他?”挪下双脚,韩似水便要往梳妆台走去。“咳!咳!”

“老夫人。”小翡连忙随手把碗放下。

“没事。”韩似水已在梳妆台前坐定,拿起梳子轻柔地顺开发丝。“妳想玦儿会喜欢怎样的发型?”韩似水似是认定儿子会来看她。

“老夫人——”小翡移到韩似水身边,接过她的梳子。“我等会儿再为您绾个髻,您先把药喝了,喝了药,气色才会好,王爷看了也会开心的。”小翡一边哄她,一边把药碗端到她的面前。

韩似水抿抿唇,双眼盯着药碗。“好吧!”放下汤匙,她双手拿碗,一口将苦涩的药汁灌入,秀眉随之下陷。“咳!咳!”喝得太快,她反呛出几口汤汁,孱弱的背部猛然上下震动。

看到这幕,窗外一双冷然的眸子跟着抽动了下。

“小心哪!”小翡又是掏出帕子,又是顺上她的背,还要赶忙从她手上接过碗。

“……”窗外的人硬生生地截回要吐出的话语。

来人一袭黑袍,颀长健壮的身形,隐匿在墨绿森然的树影中。渐渐昏暗的天色,照在俊脸上,是一片凝沉不开的阴郁。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似水的儿子,“威北王”冷玦!

他已经在窗外待了好一阵子,却没打算进屋。看着韩似水的背影,他怔忡半晌后,突然轻轻一叹。

袅弱的叹息声,片刻便在空气中轻蚀,叫秋风吹残。

“谁?”韩似水揪紧旁人递上的手绢,蓦然向窗外瞥去。

冷玦心头一悸,随即转入树后。

“没人啊!”小翡探头张望,事实上她啥也没听到。

风吹枝呀,墨黑的树影晃动,冷玦不知何时纵身掠出,隐没于昏沉的天际。

“没人啊……”韩似水睁睁地望着摇荡渐缓的树冠,凄恻地一笑。

其实她早知道儿子是不会来看她的。

胸口闷紧。“咳!咳!咳!”她掩紧手绢猛咳,晶莹水光从眼角悄悄溢出。

***

“水好了吗?”冷玦回到自己房间,面无表情地问着管家——冷静。

冷静三十出头,浓眉大眼,方头大耳,与他沉静的表情颇不相称。

“好了。”他的回答,恭敬而有分寸。

“嗯!”冷玦挥手示意,冷静立刻掩门退下。

冷玦步入内室,里头水雾氤氲,腾腾地冒着热气。月兑去衣物,精壮的身子沉入浴桶中,他疲惫地闭上眼。

天气不算冷,他却爱浸泡在热水里。也许……冷玦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是一块冰,得化在热水里才能自在。

是啊,他是块冰,大多数的人都躲他躲得老远。

温热的水渗入肌理,松弛他绷紧的神经。呼吸渐匀,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救起的小男孩——只有那个男孩,弄不清状况才敢往他怀里倒去。

救他的那幕浮出脑海,小男孩轻软的话语,踏踩过他的马蹄声,穿耳而来——“你真是个好人……”

“白痴!”冷玦蓦地睁开眼睛。“我不是好人。”

“我压根儿就不是好人。”从救回孩子那幕回神,冷玦打水泼在脸上,猛然地摇甩头。“不是好人。”按压住头,两手从头顺滑到颈部。

水略凉了,他随便地抹擦两下,忽又愣住。

那孩子攀住他的感觉,不知怎么残留在肌肤上头。

他记得孩子抓了他之后,就这样软瘫在他的怀里,莫名昏去。

事情的发生,不过在电光石火间,是乍动的恻隐之心,才让他发昏地救回那孩子——冷玦是这么告诉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把那孩子带回来呢?

没道理哪!那孩子又脏又臭,倒在他怀里时,便该推开的……“白痴。”冷玦这回咒的是自己。

猛然从浴桶站起,他抓了条毛巾,抹净身子。

穿起冷静为他备好的衣服,走出浴室,只见桌上已摆好了晚膳。

满上杯酒,他浅啜一口。

“王爷。”酒方入喉,便听到冷静在门外唤他。

“进来。”冷玦头未曾抬起。“什么事?”面对冷静,他已恢复平常的样貌。

冷静答道:“刚才大夫看过那孩子,说他只要调养数日,应无大碍。冷淡现下正在……”

冷玦举手示意他噤口。“就让他待三天。”从此后,他与那孩子便不相关了。

冷静愣了下。“是!”没想到冷玦竟愿意让这孩子待这么久。

平常这时候,冷静就该退下,可今天他却踟蹰了好一会儿。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冷玦挟上口菜问道:“还有事吗?”

冷静答道:“启禀王爷,是『风月楼』的姑娘来了。”

冷玦睇眼扫看冷静。“让她先在外候着就是了,还需要向我请示?”冷玦行径虽是浪荡,可他性情极怪,除了上床之外,平素是不让女人陪在身边的。

他这规矩,冷静不该不晓得的。

“启禀王爷,小人原也是这么告诉那位姑娘,可她坚持要服侍王爷用餐。她还说若是王爷看过她后,不会不要她陪的。”冷静原是想不理她的,可那姑娘一番软语,教他难以抗拒。

俊眉上挑。“喔!?是谁口气这么张狂?”

“她叫郑如媚,『风月楼』新来的姑娘。”

看冷玦眉头高皱,冷静详细说明。“她原是在『软香阁』执壶卖笑,后来才让『风月楼』重价买去。不过个把月,已叫这带达官显要、富商巨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冷静原也只是听闻,今天见了她,才明了这些人痴迷的原因。

“叫她进来瞧瞧。”冷玦卷起一截袖子。“我想她若无过人之处,你也不会贸然为她求问。”嘴角有淡然的嘲弄。

“是。”冷静脸上掠过抹红,退出门外。

冷玦呷口酒,静待他带出的是怎样的红颜绝色。

“王爷,万福。”只见个体态妖娆的女子,跟随冷静后面,风情万种地轻移莲步,款款盈拜。

冷玦看过不少风尘女子,可他不得不承认像郑如媚这般媚态天成的尤物,是他第一次见到的。

薄如蝉翼的罗纱,轻罩雪白香肩,引人遐思。

她柳腰轻弯,半露丰满傲人的双峰,柔若无骨的体态极是撩人。

凤眼斜飞,郑如媚秋水荡漾,一个流转媚拋,轻睇着冷玦。

那双翦瞳摆明了告诉冷玦,她不是良家妇女,她是来卖弄风情,可凭着她的妖娆娇妍,她相信冷玦不会不买的。

冷玦忽地一笑。“我本还在想,是哪个人有这本事说动冷静,现在才知道原来冷静看到的不是人。”

冷静虽然忠厚,但毕竟是个男人,很难拒绝媚眼荡骨的郑如媚。

只见郑如媚轻启圆润朱唇。“王爷说笑了。”她的声音轻嗲,怕是世间男人听了之后,都要从骨子里酥麻。

冷玦却出言讥嘲。“郑姑娘算不得是人,合该是山里修练的狐狸精才是。”

不想郑如媚不怒反笑,勾魂似地瞧着冷玦。“那王爷就当我尘缘未了,专程下凡服侍王爷吧。”

方才第一眼见到冷玦,她便决心要征服这男人了。

冷玦是她见过最出色好看的男人,特别是那双炯亮的眸子,冷酷无情却邪惑魅人,征服他会恨有意思的。

况且她若攀住他,从今往后再不用人前卖笑。

看着郑如媚,冷玦的眼神闪过奇异的光芒,像是猛兽盯到猎物般。

他勾指一笑。“过来吧,我看妳怎么服侍。”

郑如媚腰肢扭动,款款步过去,冷静见状,悄悄退下,正要掩上门时,让冷玦叫住。“对了,冷静……”

“王爷有何吩咐?”冷静看着冷玦,郑如媚已经腻在他身边。

“记得那孩子醒来后,给他馒头吃。”

看着满桌的食物,他不知怎么想起了那饿得发昏的男孩。

“馒头!?”不解冷玦怎会这样吩咐。

冷玦抬头淡扫。“怎么?王府没有馒头?”

“不是……”冷静连忙摇头。

吃着郑如媚递上的酒菜,冷玦挥手示意他退下。“去吧。”

“是。”冷静恭敬地点头,快步退下,掩上门扉。

***

从冷玦房里出来之后,冷静特意绕去看那孩子。他想说王爷既然有吩咐,便不好怠慢,谁晓得才进到孩子休息的房间,便被另个下人冷淡拉到一角。

“什么?”冷静陡然大叫。“王爷救回的是个……姑娘?”说到姑娘两个字时,他的音量明显压低。

他到王府多年,知道冷玦厌恶女子,整个王府,只有“翡翠居”雇了个丫鬟,其它地方一律都是男仆。像冷静自己早已成婚,却因王府的规定,只得忍受与妻子两地相思之苦。

“姑娘啊……”冷静喃念,眉头不开。

“是啊!”冷淡拉他到女子的床前。“我让小翡替她换洗过了。”

冷静看了冷淡一眼。“往后别再和小翡来往了,王爷最不爱底下的人来往了。”顺手点了盏火。

“我知道。”冷淡口是心非地答道。“可这次情况特别嘛!”

“嗯!”冷静就着灯火,打量床上的姑娘。这清瘦的姑娘虽说肤色略深,倒是个标致娇甜的美人胚子。干净的俏模样,挺讨人喜欢的。

冷静看着她,压低音量。“我看这事你先别张扬。”他是有心要瞒着王爷,否则这姑娘怕是才张开眼,就得让王爷赶走了。

“我想也是。”冷淡附在他身边。“不过,静爷您可有法儿帮这姑娘?”

“法子?”冷静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看她造化了!”

冷静心头盘量着,若是郑如媚服侍得王爷龙心大悦,说不定这姑娘还有一线生机。想着,他的目光眺向王爷的居处。

不过,他并不晓得,郑如媚虽然使尽浑身解数,却没能讨好冷玦。床第之间的缠绵,对冷玦而言,不过是场厮杀比斗。他粗暴地挺进,近似惩罚。郑如媚的承欢取悦,被他视为下贱,毫不怜惜。

郑如媚原以为冷玦同其它男人一样,哪里知道冷玦对她不贪不怜,成事之后,冷淡地像是她不曾存在过般。

这状况,冷静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今晚可能会帮那姑娘多烧一炷香。

***

天蒙蒙初亮,王府里庭台楼阶转折处,薄雾轻腾,两道人影不经意碰撞。

“谁?”冷玦背后让人撞了下,迅速回身,俊脸凝寒。

“啊!”对方是个小泵娘,显然也受了惊吓,猛然向后一跳。

冷玦俊眉抽动,瞇眼打量。“嗯?!”眼前的姑娘有些面善,却绝不是王府的人。

“嗯……”姑娘回神后乌亮的大眼睛定睛地瞅着他,好半晌突然叹了口气。“唉!”莫名其妙地冒出句话:“我果然是死了!”

俊眉陷锁。“死了?”

“是啊!”那姑娘瞟他一眼。“我本来是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死了没,可看到大哥你,我就知道自己还是死了。”

“什么?”冷玦自负聪明,可这女子的话全叫他模不着头绪。

确定自己“死”了后,她长叹一声。“我真是苦命,连颗馒头都没吃成,就这么死了。”

馒头?!冷玦终于有了些头绪。

只见姑娘一地坐在阶梯上,双手支颐。“这位大哥啊,这里到底是人家说的天上,还是阴间哪?”

呆了会儿,冷玦还是回答她。“这里是我家。”

“啊!你家?”姑娘张大嘴,下巴拉长到几乎要松月兑的地步。

看她模样,冷玦漠然的眼神不自觉逸出笑。

“天啊!”姑娘下巴终于回到正常位置,波浪鼓似地摇头,嘴上停不下的喋咻。“这比我死了更教我难以相信,怎么会有人的家这么大?这世界真不公平,就有人连死了都那么有钱;可怎么我活着、死了都穷成这样……”

“大哥啊!”姑娘仰头看冷玦,手一摊对他招呼。“坐下嘛!聊天干么这么辛苦?你站这么高,我光是看你脖子都硬了。”

“我没说要聊天。”冷玦虽这么说,却还是在距她两、三步的地方坐下。

“别这样啦!”姑娘露出灿烂的笑容。“人海茫茫,不……鬼海茫茫,相逢自是缘分,大家都是朋友嘛!包何况你是我死后遇到的第一个魂,这可是很难得哪!”冲着这点,她便觉得眼前男子十分亲切,主动朝他身边挪去。

冷玦直勾勾地看着她,雾气略散,姑娘的笑脸像初升的朝阳。

“大哥啊!这么大的房子是不是你家人烧给你的啊?真好耶!不像我……”姑娘鼻头略酸,明亮的笑容突地暗沉。“爹爹和哥哥死在战场,娘在投奔亲戚的路上也走了,阳间没个亲人,死了也没人烧东西给我。对了,大哥啊!他们不是说,死了之后,家人会来接自己吗?为什么他们都没来找我呢?您知不知道要到哪儿找他们?我很想家人呢!”

家人?!冷玦心底一抽。

没回答姑娘问题,他冷瞧着她。“妳不觉得很奇怪,妳死归妳死,怎么会掉到我家?”

“是啊!为什么哪?”姑娘还没意会过来。

冷玦白了她一眼,无奈地追问:“妳怎么会认为自己死了?”

乌蓝的天空渐渐清澄,雾气正在消融,姑娘娇容益发清晰。

“我……”只见她嗫嚅下,颇不自在地搔头。“其实我本来也不大确定。我就记得,我饿了好些天讨不到东西吃,走着走着就看到白胖胖的馒头。”说到这,姑娘的口水咽了下,抿抿唇,她脸上有些泛红。“那馒头在我眼前晃啊晃,好象同我招手,所以我就应了馒头的招呼……”

冷玦不留情地打断她。“动手偷它。”微扬的嘴角,冷冷带刺。

“我……”姑娘似是想辩解,嘴上嘟囔两声。“我……”一声低叹,鼓胀通红的双颊立时泄了气。“唉!我是偷了馒头没错,可我不是存心的,我那时真没偷的意思,只是饿昏了,手就……算了,争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偷了便是偷了,死了也就死了。活该我偷人馒头,遭人活活打死。”

冷玦一张俊容阴郁不开。“打死?!”

难道这姑娘对他救过她的事情一点也没印象——这个想法让冷玦怏怏不快。

“嗯……”看冷玦沉下脸,姑娘回答有些迟疑。

她实在不懂眼前男子脸色怎么这般难着,忍不住多瞧他两眼。

响应她的是更深沉的眼神。“妳确定已经让人打死?”她那时还主动攀住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他给忘了。

冷玦眼神难解,可语气透着不悦,却让姑娘听出来了。

“其实……其实……”姑娘本来便捷的口才,开始打结。“我……我也没敢确定……啦!”她低头偷觑男人两眼。

天边露白,就着淡微的光线,她才真的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咦!大哥,咱以前见过面吗?怎么瞧您面善得很?”她向来心直口快,心头想的嘴上藏不住,纵是看男人有些不开心,话还是月兑口问出。

冷玦哼了声,本不想再搭理她,可触及她认真的眼眸,还是决定给这胡涂姑娘一个机会。“在妳『死』之后,撞到『鬼』之前,的确见过我。妳仔细想想,就知道在哪见过我了。”

若她真死了,那眼前男人自然是鬼了。

“鬼……”姑娘咬紧唇,视线忍不住移回冷玦的脸上。

从醒来后,她的大脑就一直是浑沌不明的。

第一个叫她胡涂的便是,她怎么会待在个陌生的房间,又怎么会换回女装?!

当时她努力回想,脑里浮出的就是让人拳打脚踢的景况,这才会疑心自个儿是否让人“打死”。不过,那时她头疼得紧,总觉得好象还发生一件什么事情,偏生又想不出来,因此便走出来看看情况。

好巧不巧,天色要亮不亮,就这么撞上眼前的男子。

定睛看他虽是英俊,可表情冰冷,一副“死人脸”、“鬼模鬼样”的,她才会真觉得……“还没想出来?”冷玦快要失去耐心了。

“嘿嘿……”姑娘模模脑勺,略带尴尬地挤出两声笑。

冷玦一怒,没再瞧她,径自拂袖起身,带起阵风。

“欸!别走哪!”姑娘刷地起身,赶忙揪住他的手臂——这男人精壮结实的臂膀竟然似曾相识?!

“啊!”猛然间,一个画面撞进脑里,姑娘月兑口道:“你是那好人。”

好人!?这两个字让冷玦回头。

转过来的面容虽然僵硬,至少不再那么冰寒。

“好人,您别……同我计较哪!”想到自己竟然忘了救命恩人,姑娘脸上不住燥热。“我从来是个命苦的,怎么也没想到有这福分,让人给救了。这脑筋才会转不过来,一直以为自己死了。何况……”

泵娘本来要说——他又一副死人脸,她才……不过,话到喉间,又叫她硬生生给吞下。

再怎么说,用“死人脸”三个字形容“救命恩人”,实在是太没敬意了。

她停了口,冷玦也不说话搭理她,任随空气冻结下来。

泵娘只好自己打破静默。“好人大哥,我这几天没睡好、吃好,人给发昏胡涂了,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搞不……”

她说得不假,肚皮咕噜咕噜地响了好几声,算是响应她现在的状况。

四下无旁人,那声音听来格外清楚,姑娘俏脸又是一阵红。

对她而言,这辈子,约莫是今天最丢脸了。

本噜地响声,逗得冷玦失笑,一时兴起,他略带嘲弄地道:“死人肚皮也会这般叫吗?”

泵娘小声驳回。“我又没死过,怎么知道会不会。”

冷玦愣了下,想她虽是胡涂,这话倒也不假。

见他不说话,姑娘再度开口:“好人,救人一命胜盖七级浮塔,您是个盖庙建塔的大菩萨、大善人。”弯身一躬。“这份恩情我程暖晴会想办法报答您的。”

程暖晴?!冷玦眉头微皱,这姑娘的名字念来拗口,不过与她暖意的笑容,倒是有几分?合。

程暖晴并没有察觉冷玦的反应,只是眼巴巴地瞅着他。“不过好人哪,我能不能再求您一件小事儿?”

冷玦只是看她,倒不置可否。

程暖晴起身,扯了个带点腼腆的笑容。

冷玦看她的眼神,不觉有些软化。“说吧。”他淡道。

程暖晴一笑,揪紧绞弄自个儿的衣袖。“您能不能别告诉旁人今天的事。”弄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的窘事,一个人知道都嫌多了,她可不想再让别人晓得哪。

冷玦忍不住朗声笑出。

没心思欣赏这难得的笑声,程暖晴耳根发红,探手拉着他。“别笑嘛!”

冷玦止住笑,没注意自己竟让个姑娘和他如此靠近。

盯着程暖晴窘迫的模样,嘴角不自觉上扬。“妳放心,我不会说的。我想……”他放慢速度。“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天啊!程暖晴真想一头撞死。

“别这样说啦!”她很自然地低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妳……”冷玦突然怔愣住。

和她头次攀住他一样,她的贴靠竟让他心头莫名地暖动。

那样的动作自然无伪,不避嫌,不带娇羞,不存魅惑意态,却让他……冷玦并没有顺势揽住她,却也没推开她。

四下阒静,偶有几声鸟鸣,沈在冷玦怀里的程暖晴就这么听到了他的心跳。

她的脸蓦地发烫,赫然发现与男子过于亲近。

“对不住。”程暖晴赶紧钻缩而出,脸儿通红,她还真不敢瞧冷玦。“好人,我瞧您人亲切,不自觉就把您当大哥看了。我是个粗鲁的丫头,从小苞着哥哥们野大的,不懂礼数,只当……”

冷玦打断她。“妳甭攀关系当我是妳大哥,我心里没拿妳这娃儿当妹妹。”他最不需要的便是家人。

“喔……”程暖晴模模鼻子。

“咕噜!本噜!”不争气的肚皮,总在她困窘时大响。

程暖晴赶紧盖住肚子,在热辣辣的脸上牵出个笑。“嘿!嘿!”

“等会儿我让人拿吃的给妳。”冷玦逸出笑容。

程暖晴展颜灿笑。“好人,您真是大菩萨,本来我还想您生我的气,不打算理我了呢……”她是个忘性强的姑娘,手一荡,又想亲热地挽住冷玦。

不过,冷玦侧身让她扑个空。“我不是什么好人,妳不用拿我当菩萨看……”

“您是好人啦!”程暖晴很坚持地截住他的话。

她突然那么认真地冒出那句话,让冷玦呆愕住,心头就这么被搅乱。

他怔怔地瞧着她,在他注视下,程暖晴心跳不知怎么失了分寸。

半晌后,冷玦又恢复往常淡漠的样子。“妳怎么确定我是好人?”

“您救了我哪,供我吃、给我住,收留了我……”

冷玦拋下句话:“我几曾说过要留妳下来?”

“啊!”程暖晴手探在脑门后。“是没有耶!”

她滴溜溜地瞧他,讷讷吐道:“这么说,你要赶我走啊?”

“本来要的。”照他往常作风,不管她是否一贫如洗,是否孤弱无依,他都会赶走她。其实依他的性子,根本不会救她的。

“本来……”这种攸关生计的大事,轻忽不得,程暖晴的耳朵倏地变尖。

“不过妳一直好人、好人的叫我,我就留妳下来。”

冷玦为自己不想赶她走,找了个理由。

若没理由,别说旁人觉得诧异,就连他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莫名其妙。

“真好!娘说要常称赞别人,果然没错。”程暖晴笑若春花。

冷玦却在这时浇泼她冷水。“我留妳下来,是因为这样子,妳才会知道我不是好人。”

“什么?”这句话有些难解,程暖晴顿时一头雾水。

“以后妳就会知道了。”撂了这句话,冷玦便丢下她,移转身形离开。

“欸!”程暖晴才要抓住他,他的身子就已离她好几步了。

她跑了几步想赶上他。“好人!”怎知冷玦施展轻功,步伐极快,越离越远。

“欸!”最后只剩她一人,在庭院里空叫:“不想做好人的。”这是她唯一想到对冷玦的叫法了。

“唉!”她两手插腰叹息。“你明知道我不顶聪明的,怎么丢了个哑谜给我。”

她环顾四周,东方曙光已露,天地清朗,就只她一人,还在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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