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彻底改变了雪初蕾的生活。
为了才刚开始成长的宝宝,向来有一餐没一餐的她开始注重起营养。
每当打扫的欧巴桑来时,雪初蕾总会拜托她买些菜,一个人下厨替自己准备三餐。
邵尔涛平常早出晚归,两人几乎不曾同桌吃过饭,但为了能争取苞他相处的一点时间,她早上总是忍著反胃的不适,特地起个大早做早餐等他下楼。
笼罩在厨房的油烟里,她的胃有些难受的翻搅著,却影响不了她的快乐。
现在的她正为她所爱的男人、她肚子里刚孕育的孩子做早餐,能为所爱的人做些什么的快乐,胜过世上所有的一切——雪初蕾满足的想。
听到楼梯边传来他熟悉的脚步声,她赶紧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起锅,和红萝卜沙拉一起端出去。
“早安!”雪初蕾朝他灿烂一笑。
邵尔涛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我做了早餐,吃完再走吧!”她不以为意,依然满怀期待的看著他。
“不必了——”他转身就要出门。
“来嘛!”雪初蕾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进椅子里。
她热切的朝他一笑,赶紧替他倒好牛女乃,把荷包蛋跟土司夹进他的盘子里。
看著眼前忙碌张罗的小人儿,那张总是充满了灿烂笑容与活力的脸蛋,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如此清新动人,邵尔涛的心情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从雪初蕾住进他公寓的那天起,他的脾气就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如果可以,他很想强迫自己不要注意到雪初蕾的存在,假装还过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雪初蕾却不,她总是带著一身阳光与活力气息,在他眼前来去,鸡婆的想为他做些什么,让人想忽略她的存在都难。
“快吃吧,上班快迟到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惊醒了他。
他猛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的盯著她看。
急忙收回目光,他像是想掩饰什么似的,抓起叉子就要把盘子里的东西扫进嘴里——
“这是什么?”他怔了下,如临大敌似的瞪著盘子里的东西。
“荷包蛋啊!”他不会不知道吧?
“我最讨厌荷包蛋!”他恨恨说道。
“不行!”雪初蕾不给他讨价还价的空间,还迳自将红萝卜沙拉放进他的盘子里。
“我讨厌红萝卜。”他脸色阴沉沉的说道。
看到他生平最讨厌的两样东西,看到为了她莫名其妙恍惚失神的自己,那股压抑的复杂情绪倏地翻腾了起来。
“我不需要!听到没有——我、不、需、要!”他霍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将盘子里的东西全倒进垃圾桶里。
“你的好意跟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我只要你远远滚离我的生活,我只要这个,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你的好!”他恨恨打断她。“明知道我讨厌这两样东西,为什么你从来不懂得适可而止,偏偏要惹得别人对你反感到极点?”
看著他盛怒咆哮的俊脸,雪初蕾觉得陌生,更觉得心酸委屈。
她只是单纯的为他好,为什么他从不懂她的心意?
“我老是把荷包蛋偷偷放进你的便当里,是希望能让你多补充一些营养;你书看得多,近视度数容易加深,红萝卜可以让眼睛更健康。我只是单纯的希望你好,只是这样而已。”她低著头,强忍哽咽的说道。
霎时,邵尔涛蓦然怔住了。
当年她每天不惜一大早偷偷溜进他家厨房,在他便当里放进荷包蛋跟红萝卜,不是因为恶作剧或存心作对,而是为了他的健康著想?
看著她脸上的委屈,眼底闪烁的泪影,他的心竟不由自主的揪痛了。
心底那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好似雪球般越滚越大,连带的也拉扯著他的心,越来越紧、越来越痛。
对雪初蕾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他矛盾莫名,总是厘不出个结论来,只知道她总是能打乱他的平静,撩拨得他的心绪更加纷乱,而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正视,那究竟是什么!
相对於她的直率坦然,她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懦夫,是个逃避面对现实、拒绝正视自己感情的胆小表。
靶情?对雪初蕾,那个他讨厌到了极点的男人婆?他被这个字眼给吓著了。
好半晌,他就只是怔怔望著她,直到心底微弱的呐喊逐渐清晰——
是的,以厌恶为名,其实为的只是掩饰对她的在乎,只为掩饰对自己动了感情的无助,说穿了,他只是因为害怕!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彻底颠覆了他以往所相信的一切。
原来,早在他发现之前,他已经爱上了她,甚至为了逃避心中的感情,说服自己相信他有多讨厌她。
但是,再多的伪装与掩饰,也埋藏不了那股无法压抑的心动,更阻挡下了汹涌朝他扑来的情潮。
但是,在这双率直清澈的眸子前,他竟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事实。
一咬牙,他遽然扭头大步走出门。
眼前他只能这么做,毕竟多年来,他的逃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看著他决然而去的背影,雪初蕾用力咬住下唇,心仿佛又被狠狠揉碎了一次。
没关系——雪初蕾勇敢的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她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毕竟,为了爱他,她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啊!
冲出大门,邵尔涛开著车子不要命似的正路上狂飘。
内心的纷乱让他全然失去了理智,控制著油门的脚像是无法掌握似的,硬是猛跺到底。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车速有多快,这种无异玩命的举动又有多危险,只觉得心头乱得完全无法思考,直到后头传来警笛的鸣声。
邵尔涛面无表情的接过罚单,他再度踩下油门,以一百二的速度冲了出去。
他向来循规蹈矩,从不给自己找麻烦,但此刻他根本什么也管不了,只想发泄心里那即将爆炸的紧绷与压力。
在一阵尖锐的长长煞车声后,他在一间小酒店前停了下来,将钥匙丢给泊车小弟,走进店内替自己叫了瓶酒。
生平第二次,他又喝酒了。
他讨厌酒味,却发现自己好像开始习惯那种浓烈呛人的味道,就像是雪初蕾,他以为自己痛恨她的存在,最终才猛然发现,他早在不知不觉中恋上了她。
他以为可以藉酒麻醉自己,却发现越喝神智越清醒,他想遗忘的纷纷扰扰,反倒更加清晰的浮现脑海,不断折磨著他。
他大口大口的喝著闷酒,直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勉强掏出手机,才一掀机盖,邵尔平的声音就如连珠炮似的传了出来。
“小子,你上哪儿去了?今天早上RedSton银行有个经理要来,你可别给我临时缺席啊!”
邵尔平的语气听来有著前所未有的焦急,看来事情不但重要还很紧急。
邵尔涛抿著嘴,没有说话。
“喂,你怎么了?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喂——”
被扰得心烦,邵尔涛毫不客气的切断通话,并将手机关机。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想管了,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将所有的事情想一相i。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酒店里坐了多久,喝了多少杯酒,只是当他起身结帐,步出店外时,外头已经是缀满霓虹。
他开著车慢慢往回家的路驶去,一整天纷扰的情绪,此刻仿佛也慢慢的沉淀下来。
将车停进车库,他打开大门,一走进客厅,就见到娇小的身躯蜷在沙发上,夜半的低温让她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卷得跟小虾米似的。
她在等他?不由自主的,他的心又紧抽了下。
他硬起心肠视而不见的自她身边走过,却在刚踩上阶梯的瞬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了眼在微暗灯光下,显得那样纤细、让人於心不忍的身影,他像中邪似的,收回了脚步走向她。
月兑上的外套,他动作轻柔小心的将外套盖在她身上,看了看那张显然已陷入熟睡的恬静脸蛋,他强迫自己转身上楼。
迈著长腿一步步走向楼梯,每一步却都成了煎熬。
他明知自己不该感情用事,明知该划清彼此的界线,但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总是绕著她打转。
终於,他猛然停下了脚步,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定,毅然转身走向那团小虾米,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走上楼。
怀中的她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浑身更是冷得像冰块。
她一到他的怀中,小脸便下意识的钻进他的胸口,想汲取一点温暖,两只小手更是自动抱住他的腰,自然得好像这个怀抱是专为她设计的。
他将雪初蕾抱进她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放上床,无奈她却紧圈著他的腰际不肯放手。
硬起心肠扳开那双小手,她不满的咕哝一声,又沉沉睡去。
置身在白色床单上的雪初蕾,看起来是那样美丽恬静,让人几乎不忍伤害她。
他想替她抚去颊上那络发丝,却在伸手即将碰到她之际——
“尔涛——”沉睡中的她突然发出模糊梦呓,那声音轻不可闻,却让人不容错认。
难道——总是对他不假辞色,粗鲁而凶悍的雪初蕾,喜欢他?
不,不可能的,记忆中她总是爱捉弄人,爱作对、唱反调,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
但回想起在美国的种种,以及她不惜千里迢迢回台的举动,他却提不出个合理解释。
顿时,他震惊到不能再震惊,无法相信这种荒谬的事实,已经够紊乱的心绪,更是乱上加乱。
他心慌意乱的想迅速起身,却不经意瞥见床边柜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他!
邵尔涛一眼就认出十几年前的自己。
那是当年十五岁的他跟十一岁的雪初蕾,两人站在他家门前,在父母的强迫下一起拍下的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他已有少年叛逆的影子,而她,却犹如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般,笑得甜美而灿烂。
经过这么多年了,照片看起来都已经有些泛黄,但是却被保存得很好,显示出主人对它的珍惜。
转头看著床上酣甜熟睡的脸庞,他眼底翻腾著矛盾情绪。
他不知道,这段牵扯了这么多年的爱怨情仇,到底该怎么走、怎么接续下去?
生平第一次,他为女人感到迷惘!
雪初蕾一大早起来,发现她竟安稳躺在自己的床上,立刻惊跳了起来。
她是怎么回房间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坐在客厅沙发里,等著邵尔涛回来,等著等著实在太疲困了,便忍不住闭上眼睛小睡一下,怎么一觉醒来竟会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是邵尔涛抱她进来的吗?
虽然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非是她有夜半梦游的习惯,否则,肯定是他抱她回房的。
一想到邵尔涛那双有力的臂膀抱著她,或许也把她的睡相全看光了,她就觉得既羞窘又脸红心跳。
一整天不舒服的孕吐,依然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她觉得自己和邵尔涛又更靠近了一步。
原以为今天邵尔涛会一样晚归,没想到她才正要替自己跟宝宝下厨煮顿营养的晚餐,就听到大门传来开门声响。
“邵尔涛,你回来——啦——”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因为邵尔涛身边跟著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很单纯,长得不特别美,却别有一种乾净清新的气息,一袭水色套装衬得她更加水灵动人。
雪初蕾强挂起笑,勉强以轻松的口吻问道:“邵尔涛,你带朋友来玩啊?”
“不是,她是回来过夜的。”邵尔涛一字一字说道,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笑容遽然从雪初蕾的颊边敛去——再怎么天真,她也懂得“过夜”所代表的意芏我。
像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似的,她的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一种羞愤而受伤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在乎吗?还偏偏带女人回家,让她心碎,接著是不是会在那道伤口上撒盐,好达到让她知难而退、回美国去的目的?
江心荷默默站在邵尔涛身旁,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女子心系邵尔涛,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种绝望而心碎的眼神。
“你好,我叫江心荷,是尔涛的秘书。”她轻声打了个招呼。
江心荷不愿意欺骗,更不想伤害眼前这名看来美丽而纯真的女子,但她没有选择,谁叫她爱上了邵尔涛——她的顶头上司。
早在她见到邵尔涛的第一天起,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在她眼中,他就宛如天上的神祗,是那样圣不可亲、遥不可及,她从不敢奢想能得到他的青睐,直到昨天,他竟然开口要求她今晚陪他回家共度一晚。
即使他提出这个要求时,脸上淡漠无心得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一点都不在乎。
甚至要她昧著良心也在所不惜。
“走吧,我们上楼!”朝雪初蕾投下最后一瞥,邵尔涛拉著江心荷迳自转身上楼。
目瞪口呆的看著邵尔涛亲密拥著那名清丽女子上楼,她的心像是碎成了一片一片。
而一步步离开的邵尔涛,盲目、骄傲得甚至没有发现,他现在犹如穷途之狮,正做著最后的困兽之斗。
邵尔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她胶著的目光,当他近乎麻木的回到房间里,脑中却还清晰浮现方才雪初蕾那心碎、受伤的模样。
懊死的,他想告诉自己别在意,但为什么却该死的心疼她那哀凄的表情?
他断然甩去那些复杂的念头,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些全是他的错觉,其他女人一定也能给他这样的感觉,绝不是因为雪初蕾。
他近乎愤怒的遽然伸手,将江心荷扯进怀里,狠狠的低头吻住她。
江心荷的味道乾净清新,令人感觉很舒服,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连一点波动也没有。
懊死,他竟又无端想起了她——邵尔涛在心底挫败的低咒道。
为了彻底驱散这种挫败的感觉,他近乎粗暴的把江心荷压进床榻间,扯开她的衣襟,将头埋进去,希望能在她的怀中遗忘雪初蕾——
但,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却是如此清晰、如此深刻,就像已烙在心上,任他怎么挣扎还是无法拔去。
不,他不能!毫无预兆的,邵尔涛抽身跳下床,挫败的耙梳著头发。
他在欺骗自己!
事实上,他压根对任何女人都没有感觉,带了女人回家,只是为了让她知道,他邵尔涛会要天底下的任何一个女人,却绝不会是她!
但,此刻却反倒只是让自己更显狼狈与挫败罢了!
“抱歉,我利用了你!”他艰难的说道。
拉起衣衫遮掩自己,江心荷是满脸的受伤。
“我知道。”她缓缓坐起身扣回上衣钮扣,低头轻声说道。
她知道?却仍佯装不知情的配合他演戏?邵尔涛错愕的望向她。
“早从你看雪小姐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人。”江心荷苦涩笑。“你爱她对不对?”
“谁?”邵尔涛猛然一惊,倏然望向她。
“刚刚那位小姐。”
“荒谬!”他霍然变了脸色。“我怎么可能会爱她,我讨厌她!”
“邵经理,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对自己不够诚实。”
语重心长的留下一句话,江心荷在他充满震惊的目光中,静静开门离去。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邵尔涛仍久久无法回神。
他——不够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