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是下定决心要走的。可是……当她再次转回到“鹿圃”时,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走呢?或许,迷路只是她为自己找的一个好借口吧?真的舍不得,舍不得那床柔软的锦被;舍不得那些好吃的点心;舍不得那些个花花草草;舍不得这些用黑眼睛看她的鹿……就是舍得不爷?!
她舍不下那些东西,却怎么连想都不敢想到爷呢?好怕——就这样哭出来。可,为什么不能哭?这里又没人……
“我为什么不能哭啊?”她嚷嚷,用袖子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鸟鸣乍起,一群鸟雀惊飞,连她不远处的那只小鹿都抬起头瞅着她,然后迅速逃开。
玉簪怔了怔,就听见了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一个连动物都怕的爱哭鬼,怎么能让七爷着迷呢?”
“鹰?”玉簪看着他,忽然就平静下来淡淡地道:“动物其实是很聪明的,总是先一步感觉到杀机与危险,它们会躲得远远的;可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明知道自己走的路有多危险,却停不下来。”她站起身,打水擦干净脸,然后又道:“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虽然是一个没见过多大世面又不识几个字的宫女,可是我不笨,一样知道哪些是该做哪些是不该做的,不像你明知道自己不对还不知道悔改……真是让人失望!”
目光一寒,鹰冷笑道:“我是你什么人?你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做人但求随心所欲,别人的喜恶与我何干?
“随心所欲?你现在听命于人,又何谈随心所欲?充其量不过是别人的一条走狗而已!”玉簪含怒伤人。鹰的脸色铁青,握着创的手紧了紧,却终究只是冷哼。
玉簪也不理他正要走却听一人拍手叫好:“骂得好!真是痛快……”
“什么人?”被来人拦住路,玉簪怒叱。
那人却漫不经心地道:“许久不见,玉簪姑娘想是受尽爱宠,连胆色也大了许多。”走近一步,那人的脸晃在夺目的斜阳下,阴森的笑骇了她一跳,“你,你怎么竟会在这?”这个活死人似的怪物。
“难到玉簪姑娘忘了我也是六爷的手吗?”高寂对她笑笑。
那算是笑吗?虽然玉簪在那张脸上怎么也找不出笑来,但直觉他是在笑,“你们想怎样?别忘了这里是皇上的行宫,你们若要在此行凶,可是找错地方了!
“行宫?别说是避暑山庄,就算是皇宫大内,死个把个人又算得了什么,有谁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杀你——如果饵死了,鱼又怎么会上钩呢?”
看着高寂面无表情的脸,玉簪倒先笑了,“别做春秋大梦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就算是我当着七爷的面死了,七爷都不会眨一眨眼。拿一个小女子来要胁七爷那样的人,你不觉得愚蠢吗?”
“我愚蠢?是吗?怎么我不觉得?”高寂冷森森地对着她笑,“你该求着七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能让你保住一条命才是啊!
“可惜他不是要做英雄,而是要做天子……”玉簪低哺着,眼见高寂逼近,不愿落入对方手中,扭身避开。谁知刚跑了两步就有硬物打在后心,一个踉跄已跌在草地上,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而待她转头,一片阴影已悄悄地遮住她,“你做什么?鹰!”声音有些尖,少了几分阴森多了几分怒意。
“拿开你的手!”鹰冷冷地看着他,剑锋半露,眩着高寂的眼。
斑寂不情愿地退了一步,阴森森地笑道:“我早瞧出来你是看上这个丫头了。要不然上次刺杀七爷失败……怎么竟没杀了这丫头灭口呢?可怜那个绿儿还一心一意地恋着你……”
“住口!”鹰冷喝一声,耐着性子道:“咱们是来办爷交代的事儿,可不是来要嘴皮子的。”
“这个我知道,倒是鹰兄你可别因私忘公,误了爷的大事才是。”高寂冷笑着,转身离去。
鹰看着高寂走远,站了半晌才回身对玉簪伸出手。
“你,”看着他木然的神情,玉簪微微口吃,“你——真的看上我了?”好奇怪的感觉。
鹰古怪地看着她,然后笑了,“你以为一个杀手会真的看上哪个女人吗?”
那倒是!
松了一口气,玉簪突然跳起来,“那么绿儿怎么办?绿儿可是真心地喜欢你,你怎么可以不喜欢她呢……绿儿?!”她看着慢慢地自树丛后走出来的绿儿。虽然心胸坦荡,但想起那人说的话,总是有些不自在。
“姐姐,多谢你的好心——但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冷冷的,甚至是带着怨恨的声音如箭一样刺在她心上,让她痛得几乎丧失神志。八年来的点点滴滴如潮汹涌将她吞噬……
※※※
待她回过神已身处一间小小的木屋。
一盏油灯,面对她而坐的是一脸冷漠的绿儿。这是绿儿,这是绿儿呀!是那个笑口常开,喜欢说话,喜欢玩笑的绿儿呀!怎么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呢?
“绿儿,你在怪我?我不明白,姐姐做错了什么事竟让你这样——恨我?”她是在恨她吧?
绿儿抬头看她,气愤、悲怨、嫉妒、不甘、懊恼种种情绪让她的脸变得古怪,“没什么好恨的。只怪自己的命不好,没主子看上也就算了,竟连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喜欢别人……”
“绿儿!”当着她的面又何必说这样言不由衷的话呢?
“姐姐,你我相好一场。我也不想你有什么意外。你放心,要是高寂敢来害你,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激动的语气,眼神却是冷冷的。玉簪不敢去看,只觉得心口一片冰凉。此时,她倒宁愿绿儿跟她吵闹,反会让她觉得心安。
“姐姐,若你不放心。那就趁着他们还未回来,先走吧!”绿儿突然站起身,脸上燃着古怪的热情,“山庄就在附近,不如我送姐姐回去吧!”
“好!”玉簪淡淡地应着,心里无奈地哭泣。绿儿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绿儿……或者该说她和绿儿的友谊已经死了——像爬满蚜虫的快要枯死的玫瑰,再多的雨露也无法救活。
※※※
星月无光,阴云密布,夜竟深沉至此?山岚拂乱了发,隐约传来雷声,看来将要有一场大雨。
“绿儿,有一句话要告诉你。”雷在身后轰鸣入耳,玉簪看不见那抹雪亮的刀光已近在咫尺,“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两件事——就是遇见了七爷和你。七爷是我想托付终身的男人;而你则是我的姐妹,我的亲人。”
匕首顿在半空,一滴泪自空洞的眼中滑落,绿儿哑着嗓子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因为我不想自己死的时候还有什么遗憾,一定要让重要的人知道我的心意才行……”玉簪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一道闪电突起,将黑暗撕裂,寒光映入眼中,她的笑却未减分毫。
“认识我并不是你的幸运……你知不知道,刚开始我并不是真心和你好,不过是要找个能够照应的人罢了……什么姐妹呀?!简直是笑死人啦!”绿儿仰头笑着,却有泪自脸颊滑落。
“可是这八年来我这个被你叫姐姐的人从没有照应过你,总是你在照顾我。你陪着我笑,陪着我哭,在我想家的时候哼曲给我听,姑姑罚我的时候你偷馒头给我吃,我们怎么不是姐妹呢?这世上还有像我们这样亲近的姐妹吗?”
“姐妹?”绿儿吃吃地笑着,猛地一甩头,“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要走一起走。”玉簪伸手来扯,绿儿却挥手斩下,衣袖如蝶在风中飘落。
“你走!就算我们是亲姐妹也就此恩断义绝!”
“绿儿!”泪水模糊了视线,玉簪傻傻地站着。雷声轰鸣,雨一滴滴地落下,越下越大。
绿儿伸手抹去脸上冰凉的水,冷冷地对她喊:“快走!再不走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玉簪看着她,没说话。突听一声低喝:“想走,可太迟了!”高寂的脸在雨雾中更显诡秘,“还以为你是个当杀手的好材料,谁知还是下不去狠手。你这样怎么能得到鹰的心呢?”他冷哼着,不再看脸色变幻不定的绿儿,只是冲着玉簪冷笑,“也好,七爷和鹰就快到了,就先在这儿把你解决了。”五指成爪,牢牢锁住玉簪的肩头。
玉簪痛得惨叫一声,贝齿咬破嘴唇却不肯出声求饶。眼见高寂举起手掌。掌心渐渐变色,先是蓝而后红、暗紫、最后变得漆黑如墨。“我这‘五毒掌’虽只练到第四重,但对付你这样不会武功的女人,只要轻轻一触,也就足够了。玉簪姑娘,不知你是想让七爷为你伤心欲绝地抱着你的尸首痛哭时中毒身亡呢?还是想让他身中刀剑而死呢?我想玉簪姑娘是想看七爷对你情深意重的那般死法吧……”
手指慢慢逼近,仿佛有针刺在眉心。那种压迫感让玉簪不禁闭上双眼。刹那间,绿儿突然扑前,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出。
风大雨大,原该是听不见看不见的。但高寂却突然缩手出指夹住贴上衣衫的匕首,回望绿儿的眼燃着火焰般灼热的光彩,“世上男人瞧不起女子,就是因为有太多的像你们这样感情用事的蠢人!你以为你救得了她吗?我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杀死你。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们这对好姐妹一起上路,也好黄泉路上做个伴!”手上用力,指间匕首顿时断作两截。
绿儿退了一步,又惊又惧。
“是人就有感情,若人都没了感情——你又从何而来?!”拼着一口气,玉簪大喝,一张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臂上。高寂吃痛放手,玉簪跌在地上挣扎起身,和绿儿互相搀扶着。“高寂,你武功高、人聪明,可不代表咱们就要任你宰割,你要咱们的命,可也要付出代价!”
风雨之中,生死之间,高寂看着两个一身狼狈的女子,忽然有一种好笑的感觉,“咱们?!你是忘了刚才还有人拿刀子要杀你吧?”
绿儿一颤,不敢扭头去看她的表情。却听玉簪扬声道:“就算我死在她手上,她还是我妹妹——这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就算会伤心,会愤怒,会怨恨,可那八年的点点滴滴在心,如何能够抹煞掉?!
“姐、姐姐!”绿儿看着她,忽然惨然笑道:“高寂,你说男人瞧不起女人是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感情用事的女人。我倒觉得不是,而是因为有你这样狠辣无情,瞧不得别人好的女人才对吧?!”
“你说什么?”厉喝一声,高寂的声音有些发哑,却有着令人寒心的杀机。
“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别以为你戴了一张死人的面皮,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没人认得出你是个女人……”一支寸长的钢针掠过脸颊,带着几根头发钉在身后的树杆上,绿儿不得不住口。手掌抚过脸颊,她怔怔地瞧着掌心的血转瞬被雨水一丝丝地冲淡冲散。她虽然又惧又怕却也有着无比愤怒,猛然推开玉簪,“武功高又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一样没人要没人爱!你想杀——就过来杀我啊!”
“不要,绿儿。”玉簪惊叫,看一眼没有动的高寂,猛地抱起绿儿就跑。她才不管这高寂究竟是男是女,她只是不想死在这儿啊!包不想连累了爷。
沉默了许久以后,高寂终于抬起头,雨水顺着发滴落在唇边,雨雾中锁定目标。他不急,只一步一步地逼近,好像猫戏弄爪下的耗子,那种噬血的残忍的快感化做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冷笑。
慌乱中回首一瞥,高寂阴森死板的脸如地狱的鬼魅如影随形。玉簪突然用力一推绿儿,自己扭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高寂,你要杀我还不快来!”跑了没两步,突听绿儿一声惊叫,高寂冷幽幽地低笑,“不如你乖乖回来让我杀好了。”
脚步一顿,玉簪僵立半晌慢慢回过身去。果然见绿儿落在高寂的手上。抬起脸瞧她,绿儿惨然道:“你走好了,不用管我。”
斑寂森然一笑,语气却是十足十地嘲讽:“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你这是真情呢还是犯傻呀?嗯哼,对了,你是知道她那个人的,你越是叫她走她就越不会走……八年的姐妹毕竟不是白当的。”目光落在玉簪的身上,他慢吞吞地道,“你是留还是走——都随你!”钢针尖利无比,只轻轻一刺已划破了绿儿细女敕的粉颈。
“不要!”玉簪喘息着喊:“你不过是要拿我威胁七爷,与绿儿毫无关系,你放了她,我过去就是!”一步、两步……只要再近两步……颤抖的手紧紧捏着手中的银钗,虽不锋利,却足以伤人吧?三步、两步、只要再近一步……
玉簪心里默数着,一双眼牢牢地盯住斑寂抓着绿儿的手。突然横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抓住,“鹰!”高寂的怒叫让两个人心头剧震。
“鹰?”玉簪扭头看着抓着她手臂的男人顿显喜色,急叫,“快救绿儿!”
鹰皱着眉看过去,对上绿儿哀然的眼却仍是不动声色。
斑寂冷笑,“鹰,你抓住玉簪姑娘做什么?难道真是想让我杀了绿儿吗?还是你心里早就打算好了,等着七爷和绿儿归了西,就带新欢远走高飞吧?!”
“高寂,你别胡闹了。”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七爷他们随时都会到,要是你误了爷的事,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后果我自己清楚得很,不劳你费心提醒。”慢慢松开了手,高寂仍是一脸冷笑,眼中却突然有了些悲凄。
“你们真的想清楚了?”熟悉的声音,哪怕只是低低的一哼,玉簪也会在几百人里辨出他来。可在这深深的夜色中,在狂风的呼啸中,听得却恍惚得像一声遥远的梦。
“爷!”玉簪哽咽地唤着,却唤不来那人的目光。
“你们想清楚得罪六爷的后果,可想过得罪了七爷我又是什么样的后果?!”永琮冷冷地道,自从现身就没看过她一眼。
是她的错!她不该瞒着爷偷偷地跑出来,更不该落在鹰的手上拖累了爷。但,就算千错万错皆在她一人的身上,还是想让爷能再看她一眼啊!
“没想到七爷真是个多情之人,竟真的为了一个侍婢孤身犯险。”高寂冷笑,脸上却面无表情,一双眼却转个不停。
“你不用瞧了,鲁图尔他们就在后面。”永琮淡淡一笑道:“你当我是九阿哥,只懂匹夫之勇吗?”
“匹夫之勇又怎么了?”壮硕的身形如风冲过来。永恩恼道:“七哥不是匹夫之勇干吗跑那么快啊?”
“那是七哥惦记美人,哪像你是为了打架来的。”永璇的笑声传来,鲁图尔身后是一个玉簪没见过的黑衣人,不!她是见过的——对了!是那夜与爷见面的黑衣人。怎么这会儿还穿成这样子?
玉簪蹙着眉,等永璇出来,更瞪大了眼。这……其实下雨天打伞是很正常的吧?!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种气氛,永璇居然还有兴致打了一把杭州产的油纸伞,也、也不太正常吧?
玉簪目瞪口呆地瞧着那伞上比翼蝶的时候,永璇却瞅着她“呀”了一声:“好好的一个姑娘,偏闹得这么灰头土脸的,怎么让人看得下去呢?”
鹰耐着性子看永璇珊珊行来,取出手帕拭着玉簪脸上的泥污。玉簪却闹得满脸通红,“奴婢自己来。”要接帕子却让鹰扯着退了两步。
永璇皱起眉,倒难得有了几分主子的架势,“现在七爷也来了,你们还抓着玉簪做什么?还不快放人!”
鹰扬起眉,还未说话。高寂已冷森森地道:“原本只打算七爷一个人来的,但既然二位爷也来凑热闹,倒也省了将来来麻烦!”突然一声唿哨,尖利刺耳,远处隐约传来回应声。
永恩脸色一变,皱眉道:“这好像是那个‘万杀堂’的联络信号。”
永琮低哼,有三分不屑七分警戒,“没想到六哥会和杀手组织有关系,看来我是小瞧了他。”
“七爷毕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呢?”高寂冷冷地瞧着他们。四周如鬼魅般出现的黑影渐渐将众人包围。
“八爷,得罪了。”鹰放开玉簪,一掌劈出,却让永璇一个闪身避过。
“我说鹰,你若要打架,那边有人,我可是来照顾美女的。”永璇轻笑,已伸手扶住了王簪。鹰略一迟疑后转身而去,“这位姑娘,也一起避避雨吧!”永璇笑眯眯地冲着绿儿,绿儿一犹豫,还是撑起身子过来了。
“玉簪,坐着。”扶她到大树下,永璇微笑着,一把伞遮住风雨,自己却站在风雨里。
“八爷。”玉簪叫了一声却不见他回应。只看到他忧虑的侧脸。或许,玩世不恭、风流成性也不过是八爷的面具吧?而掩在面具下的是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心里一叹,玉簪侧目对上绿儿炙热如火的目光。“你的脸好红。”她下意识地低叫,伸手要模却被绿儿如避蛇蝎似的避过。这一避,原本不稳的伞便掀了开去。风雨袭来,活生生的阿修罗地狱便现在眼前。玉簪猛地站起身,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八阿哥的那把伞,遮住的不止是风雨,更是人世的残忍与血腥吧?
“玉簪!”开口叫了一声,见她没反应,永璇也只是一叹,然后道:“七哥功夫不错,你不用担心的。”
“这世上就是这样,我不杀人,人必杀我……”绿儿魔障似的低哺,惊醒了玉簪。只见绿儿脸上赤红,一双眼更是泛上血丝,不禁害怕。
“绿儿!”她试探着叫了一声,惊得绿儿回头狠狠地瞪着她,像是见了仇人般双手颤抖,呼吸急促,杀机迫人。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声,扭过头去,“什么姐妹什么亲人?!都是骗人的鬼话!我恨你!只要你活着一天,鹰就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绿儿!”玉簪呐呐无语。
绿儿猛地扭过头,“只要杀了你,就行了!”
“玉簪!”永璇大惊,伸手去扯,却见玉簪身子前冲,猛地推开绿儿。一惊之下突觉杀气从背后入骨,一扭身,正好避开迎面飞来的钢针。“这位是——”虽然狼狈,却不失仪态。
斑寂低哼一声:“我是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八爷能不能既救得了自己又护得了她们。”
※※※
剑光交错,剑气透骨,即便是风雨也掩不住的血腥之气浮在鼻间。
“铛!”双剑对撞,永琼直视鹰冰冷的双眼,“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惜了,竟要为虎作怅。”
鹰一声冷笑,有丝不屑,“谁是虎?即便六爷是虎,你七爷又何尝不是头狼?狼虎之争,我也不过择强而侍!
永琮闻言一笑,“你认定六哥比我强了?”
“不错!就算七爷你别处胜过六爷千百倍,却是永远都比不上六爷的心狠手辣——七爷,你太多情了!”
“多情?”手中长剑不歇,永琼笑问,“就算是身为杀手的你也未必真是无情之人吧?”
鹰心头一震,内力便有松懈。被永琮趁隙又进三分,他急退三步,扭身看时,却面色大变,永琮微怔,随之望去也是脸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一齐飞身追去。
“七哥!”永恩随手砍下,跳出圈子,冲着鲁图尔、萨威叫道:“这儿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鲁图尔点头也不应声,手中刀劈出,却听身后萨威的惨叫响起:“爷,你这样对咱们,真是没良心!”
萨威的厉叫让永思皱眉,摇摇头又追了上去。待追得近些,便看见永璇和玉簪、绿儿三个在高寂的追杀下狼狈逃窜,而七哥和鹰又追在高寂身后,“哎,这个八哥,早叫他少近勤武功,偏是不听,这下可好……”他喃着,不无幸灾乐祸之意,待要逼近,惊变已起——
“受死吧!”高寂嘶声大喝,手中钢刀直劈而下。
绊倒在地躲闪不及,玉簪只能闭目尖叫……却久久觉不出刀劈在身上的疼痛,只一个身子软软地向她压来,耳边更是听到人惊叫:“绿儿!”她张开双眼,正好抱住缓缓倒下的绿儿。一要都像中了魔咒,变得缓慢而迟钝。绿儿惨白的脸,高寂愕然的眼神,明亮的刀光,妖艳鬼魅的血色……
玉簪突然放声尖叫:“啊——”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消除掉所有的魔咒。
斑寂目光恢复冰冷,转身对上鹰和永琮,“鹰,我已如你心愿替你解决了一个麻烦。”分明看得出鹰眼中的杀机,他却只是冷笑以对。
目光转处,永琼面露不忍之色。却只将目光放在高寂和鹰的身上,严阵以待。
“你不该杀她……”她的痴缠,不是令他厌恶吗?他喜欢的人该是那个心肠又好又软的女人而不是这甘愿随他坠入魔道,变得疯狂噬血的女人啊!可为什么,他的心如此痛?好似谁活生生挖了他的心去一样。痛得他只想——杀!
“杀!”狂吼出口,手中长剑幻出光影,如狂风般夹着雨珠狂涌而来。永琮心神一凛,伏剑挡开数剑,才发现鹰的攻击并不是对他一人,更多的是高寂。
“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高寂哈哈大笑,回手攻向鹰,又不时攻向永琮。
“有意思有意思!这么有趣,怎么能不算上我?”追上来的永恩合身冲入,缠斗不休。
“绿儿……”究竟过了多久,当她再恢复神志,终于唤出那个让她心如刀绞的名宇时,怀中的身体已渐渐变得冰冷。是这风,是这雨,让她的身体变得如此冰冷?她也希望啊,可是她知道不是。
玉簪失声大哭,却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不停地擦着绿儿脸上的水和不停从嘴里冒出来的血。
“鹰……”她将耳朵凑近绿儿颤抖的唇,终于听到模糊的声音。
“你要见鹰?好好,我叫他来,我叫他来……”玉簪应着,嘶声叫:“鹰!绿儿快死了……求你、求你过来看她最后一面……”
哭声入耳,鹰心神剧震,神思恍惚时竟未避开迎面劈来的钢刀,刀锋切入骨中的声音沉闷而深沉……
收势不住,永恩长剑直刺而入,“喂!你这混蛋!这是打架不是玩呢!吧吗傻站着不动……”正自骂着迎面一刀劈来,永恩慌忙侧身,却听一声低笑,一道人影自身边掠过,绝尘而去。
“混账!还没打完就想跑!”永恩大喝一声,要追却被永琮一把扯住。愣了一下,只见鹰撑着身子,竟未倒地。反运掌疾拍,逼出嵌在腰上的长剑。
“喂!那是我的……”把一个“剑”字硬在喉间,永恩也禁不住在心里赞上一句“真汉子”!
好长的路……明明很短的距离,竟似乎是一条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当鹰挣扎着来到玉簪的身边握住绿儿的手,绿儿已没有力气再说半句话。嘴唇颤抖着,却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喘息。惟有一双眼流出既悲哀又无奈的痛苦。
鹰抚着她惨白的脸,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心愿只是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现在已经可以了。再不会有什么事会使我们分开……”他的泪水忍不住落在她慢慢合上的双目上和含笑的唇边……
鹰抱起已经冰冷的绿儿,低低地在她耳边道:“这次,我是说真的……”
“绿儿!”嘶声叫着,玉簪猛地起身,脚下一软栽进永琮的怀里。“爷……”她哭着叫了一声,不忍再看鹰踉跄的背影。“死的该是我,而不是绿儿……”她呜咽着,才觉得头开始发昏。
“我不管是谁死,只要你平安就好。”永琮还是如一贯冷冷的表情,但看见她迷蒙的眼神,突然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你听好,我不管你转的什么心思。你休想再离开我半步!”
爷是在生气,是她神志不清,怎么竟在爷的眼里看到那么多那么浓的深情呢?玉簪模糊地想着,低声道:“爷,我头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