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到了“陆羽茶馆”,店小二秦三识得小雪,便笑着过来招呼:“大小姐是要听王瞎子说书吧!小的领你们上楼去。”
小雪见是秦三,想起一事,掏出一张药方说道:“秦叔叔,我前些日子听你提起秦婶身子不适,当时曾听你说起症状,刚巧昨日御医胡大夫来替我女乃女乃看病,我偷空问他你所说的症状,胡大夫便开了这张药方给我。你瞧瞧是否使得。”随即药方递给秦三。
秦三没料到自己随意提起之事,这小泵娘竞记在心里头,目眶一红,正想答谢,小雪却已一溜烟跑到楼上听王瞎子说书了。
“这小丫头心好,就是野了些。”谢景升拍了拍秦三肩头,笑道:“你忙你的吧!我们是老主顾,自己招呼便成。倒是待会儿别忘了送二壶香片、几碟点心过来。”
谢景升刚和哈赤儿上楼,便已听到王瞎子的声音,“小雪,怎么这许久不来听你王伯伯说书?你再不来,瞎子可要喝西北风了。”
小雪笑嘻嘻地说:“我还没出声,王伯伯怎么知道我来了?”
炳赤儿也走到王瞎子跟前,盯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笑问:“有时可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瞎子?”
王瞎子笑道:“这位是哈大爷吧?小雪是我的财神爷。她一来,我就听到铜板儿响叮当,哪用得着出声?否则我要是光侍候这些白听书的客官们,恐怕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旁边几桌客人无不尴尬地笑了笑,哈赤儿更是忍不住炳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桌的客人怒道:“臭瞎子,竟敢寻爷儿们开心?老子不耐烦听你说废话,给我滚出去!”
王瞎子还没说话,小雪却已拍桌而起,“王伯伯的说书是京城一绝,三位要是没银子捧场,安安静静坐着就是,王伯伯倒不会赶人的!”
“臭丫头,敢教训老子们!”三人立时拔刀而起,三柄钢刀直劈了过来。
小雪倒也毫不畏惧,板凳一立,架住了一柄钢刀,但其余两柄钢刀,看样子却是如何也躲不过了。
炳赤儿和谢景升大惊失色,正要抢上救援,却突然听到三声轻响,三柄钢刀居然平空而断,三名大汉更如断线纸鸢般破窗而出,倒飞了出去。
众人大惊之余,纷纷奔跑逃窜,霎时之间,整座茶馆楼上只剩小雪三人、王瞎子和一桌吓得瑟缩发抖的老少二人。
谢景升见多识广,知道有人援手,朗声道:“不知哪位英雄相助,可否现身一见?”
小雪好奇地问:“是有人帮忙吗?”
谢景升看着钉在墙上的三根筷子,骇然道:“嗯!而且武功高绝!”
“他既然帮了我们,为什么不肯出来见面?藏头露尾的,只怕不是好东西.……”
“小雪,不许乱说。”谢景升瞪了她一眼,教训道:“世外高人,大多性子独特。他既不愿意相见,必有深意,怎么可以胡乱批评?”
小云吐了吐舌头,对王瞎子说:“王伯伯,对不起喔!又把你的客人吓跑了。”
“那正好!瞎子今儿个单单侍候大小姐一人听书。”王瞎子丝毫不以为意地笑道。“反正那些人听了也不给钱,走了最好。”
倒是哈赤儿忍不住埋怨道:“和你这丫头出来,没一次不惹事的!你要是碰伤了一点,要老哈怎么和军门交代?”
“不是没事吗?老是婆婆妈妈的,跟个姑娘似的。”小雪满不在乎,见桌上有酒,拿起来便喝。
炳赤儿被气得说不出来,谢景升无奈劝道:“小雪,你好歹也是姑娘家,大声说话、大口喝酒,哪里像个女孩子?”
小雪替两人各斟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说:“我以后要帮爷爷打仗,本来就该像个男子汉啊!炳叔叔、谢叔叔,我敬你们一杯。”
王瞎子忍不住笑道:“原来小雪还是个好酒的姑娘。”
炳赤儿叹了口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骂:“这野丫头成天和营里的弟兄喝酒吃肉,酒量倒真是不差。”
小雪又喝了一杯,才问王瞎子:“王伯伯今天还是要说三国吗?”
“不了,今日瞎子打算说个新鲜的故事。”王瞎子空洞洞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望”向那一老一少,幽幽地说。“近来江湖上出现个了不起的豪侠,人称‘银貂’边沁,当真是名扬四海、威震八方!”
“‘银貂’边沁,我怎么没听过?”小雪好奇地问。
“小泵娘没听过的事可多着哩!”王瞎子哈哈一笑,续道:“你大概也没听过丐帮吧?”
“当然听过!炳叔叔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中人才辈出,而且帮众总是行侠仗义、济弱扶倾,相当了不起呢!”小雪得意洋洋地说。
炳赤儿接口道:“这丫头不爱听风花雪月,老缠着老谢和我说些战阵之事、江湖轶闻。这些武林典故她还真懂得不少!”
“将们虎女,果然不同流俗。”王瞎子称赞了小雪一句,随即叹道:“丐帮虽然是天下第一大帮,但是老帮主十年前去世后,帮中谁也不服谁,迟迟推不出一位新帮主来。可惜偌大一个丐帮,由于群龙无首,弄得四分五裂,不复昔日威风。两年前,一位少年于丐帮衡阳大会上,连败丐帮十长老、闯过打狗阵,继任为新任帮主。”
小雪听得兴味盎然,忙问:“这位少年是谁?”
“他就是我待会儿要说的‘银貂’边沁了。”王瞎子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边沁就任帮主时,不过才十九岁,但他是天生的武学奇才,一身本事,江湖上少有敌手。”
小雪听得悠然神往,正想再问,忽见秦三急急忙忙冲上楼,大叫:“大小姐,你还不快回去?南军门知道你又溜了出来,大发雷霆,正派人四处找你哩!”
小雪吓了一跳,酒也不喝了,将一锭银子抛在王瞎子桌上,说道:“王伯伯的书说得真好,不过我今儿个有事,下回再来听。”一溜烟地冲下楼去。
“还说不怕?这下跑得比风还快!”谢景升摇头莞尔一笑,正要和哈赤儿相偕离去,却突然被一人叫住。
“谢兄弟,别来无恙否?”
谢景升循声看去,原来是适才一阵打斗后,仍旧还留在茶馆中的老者。“阁下是……”
“二十多年不见,谢兄弟英风如昔,萧笑文却是垂垂老矣,难怪谢兄弟认不得萧某了。”
“原来是铁胆御史萧大人,小弟可想死你了!”谢景升认出他来,一阵激动,紧紧抱住了他。
“过往云烟,还提他做什么?南军门现下可好?”萧笑文淡淡一笑。
“好!军门看到你一定开心得很,我马上带你去见他!”谢景升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
“那这位兄弟呢?他似乎喝醉酒了?”哈赤儿指了指和萧笑文同桌、伏案而眠的年轻人。
萧笑文微笑道:“他居无定所、天下为家,你不用替他担心了。”
炳赤儿也是豪爽之人,大笑道:“我是怕这只醉猫出事,萧先生既然不担心,那咱们就见军门去!”
王瞎子等众人全都离开后,突然走到年轻人跟前,恭恭敬敬地问候道:“帮主。”
年轻人缓缓地睁开眼睛,“你知道我来了?”
“适才那招‘飞云袖’,天底下除了帮主,还有谁使得出来?”王瞎子仍旧一脸恭敬,微笑道:“王瞎子眼睛虽瞎,耳朵却还马马虎虎派得上用场。”
“你听力惊人,吹捧的本事更是一流。”年轻人似乎醉态可掬,但一双眼睛却亮若寒星,淡淡地说:“你刚才把我说得犹似三头六臂,边沁脸皮虽厚,可还真有些坐不下去了。”
“有这样的事,瞎子才敢说这样的话,帮主英雄侠义,天下谁不景仰?”
“坐下喝酒吧!要你别说,你倒愈说愈起劲?”
王瞎子依言模索着板凳坐下,笑道:“瞎子这些年靠说书讨饭吃,可还真有些改不过来。”
边沁替王瞎子斟了一杯酒,缓缓地说:“你是帮中辈分最高的十袋长老,这些年来隐居京城,完全不过问帮中事务,大伙儿请不动你,我这帮主只得亲身走一趟了。”
“前些年丐帮纷纷扰扰,瞎子不想蹬这浑水,这两年丐帮有帮主领导,风生水起、好生兴旺,更用不着瞎子这残余之人了。”王瞎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何况瞎子在京城还有未了之事。”
“是为了那位叫小雪的姑娘吧?”
王瞎子一愣,“原来帮主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奇怪,你居然会愿意为了一个小泵娘滞京五年?”边沁说话间,已连饮五杯醇酒。“小雪刚刚使出的那招‘遮天手’,是你教她的吧?”
“那些地痞流氓武功平平,小雪挡得住一刀,倒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这些年我听江湖上传颂帮主事迹,知道帮主行侠仗义,武林同道无不佩服。只是帮主武功惊人,从来没人能在你手下走上十招,为何对付这般跳梁小丑,竞使出‘飞云袖’如此绝学?”
边沁脸一红,适才自己情急关心,出手不假思索,竞给这盲丐瞧破。“这、这工夫我初学乍练,总得试试身手。”
王瞎子似笑非笑地说:“是吗?我还以为潇洒不羁的丐帮帮主,对我这小徒起了他样心思。”
边沁闻言,险些被酒呛到,微愠道:“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我能有什么心思?”
“瞎子眼睛看不见,如何知道?不过我这女徒弟聪明活泼、豪爽大方,倒真是人见人爱,帮主就算喜欢上她,瞎子也不会感到意外的。”王瞎子慢条斯理地说。
边沁见这老丐东拉西扯、谈笑晏晏,又好气又好笑,淡淡地说:“你别瞎猜了。我和小雪曾有过一面之缘,她还叫过我一声大哥,我自然得照应她……”缓缓地说起当年杭州城外相遇之事。
“原来如此!难怪帮主方才会吩咐酸秀才,要他好好教导小雪。”
“你耳朵倒灵,我们已将声音压低,还是教你听了去。”边沁豪迈大笑,“小雪这姑娘豪爽不羁,只是有些野性儿。萧长老道德文章皆属一流,有他教导小雪,我也放心不少。”
“不过一面之缘,帮主也太费心了吧?”
“此次偶遇,也算是种缘分。何况费心的是萧长老,并非边某,你可不要又想岔了。”边沁见他脸上又露出古怪神情,不禁有些着恼。
王瞎子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是!是!属下不敢。”
边沁不想愈描愈黑,转移话题,“对了,你既然费心传授小雪武艺,又为何要打扮成蒙面人,不让小雪知道你是她师父?”
“瞎子仇家遍天下,可不希望替她带来麻烦。”王瞎子自嘲,“这些年我名为隐居、实是避祸,只是帮主本领通天,仍是找着了瞎子。”
边沁笑道:“也亏得小雪胆大,夜夜独自一人前往后山找你习武。”
“她胆量大、好奇心也强。不过她如此执着,既为报恩、也为报仇。”
“这话从何说起?”
王瞎子将小雪的身世述说一遍,最后叹道:“瞎子收徒,自然必须了解其品格心性,我暗中察访,却不料因此知悉这件惨事。唉!她一心习武,一来是要报南家大恩,二来是要报亲娘血仇!”
“文人无行,古今皆同!”边沁也不禁感慨道,“只是莫知儒虽是她的杀母仇人,却也是她亲生父亲,这仇要如何报?又如何报得了?”
“瞎子只盼望萧笑文能够化解小雪的仇恨之心。”王瞎子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本来是见她有些淘气不羁,怕她误人歧途,才想到要萧长老教她读书识字、明白道理。看来这下子萧长老的担子可就更重了。”边沁不胜秋敌,连干三杯酒,“却不知王长老又为何对小雪如此费心?”
“瞎子一身本事,也希望有个传人。小雪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个性豪爽磊落,和我极为投缘。”王瞎子叹了口气,缓缓地说起往事:“五年前,我被仇家暗算,身负重伤、避祸京城,连小混混也欺到我头上来,当时却是小雪拼了命地护住我,那些人才知难而退。她和我非亲非故,却如此仗义,瞎子恩怨分明,也盼能报了恩!”
边沁长叹一声,继续低头喝酒,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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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一回到南府,便想溜回自己闺房,谁知南夫人守株待兔,早已等在那里。她见南夫人脸有愠色,忙拉着南夫人撒娇,希望能混了过去。
南夫人好生无奈,笑骂:“你这丫头只会在女乃女乃身上下工夫!要不是你爷爷刚好有客人来,你今儿个铁定有顿板子好吃!”
“女乃女乃疼我,才不会让爷爷打我呢!”小雪笑嘻嘻地说,“有客人来?是谁啊?”
南夫人叹了口气,答道:“是今科状元华不凡。”
“哼,又来个瘟书生!我去瞧瞧!”
“你别又想惹事!”南夫人急忙拉住她,训道:“听说皇上已任命华不凡为兵部尚书,算是你爷爷的顶头上司。你去搅和,岂不是让你爷爷下不了台?”
小雪不服气地说:“爷爷血战沙场数十年,经历百余场大小战役,皇上为什么派了个瘟书生做爷爷上司?”
“朝廷疑忌武将,你爷爷立功愈多、他们疑忌愈深。”南夫人叹道,“何况朝廷向来重文轻武,武人立功再多,也是无用。”
小雪气往上冲,趁南夫人一个不注意,便往大厅跑去。
一至大厅,便听到华不凡正得意洋洋地说当今宰相如何才高八斗、如何有安邦治国之能,以及自己如何得到宰相赏识、如何被任命为兵部尚书等情形。在旁的南云霁则正襟危坐、不发一语。
小雪愈听愈怒,大声说:“莫知儒这瘟书生有什么了不起!我爷爷一对紫金八卦刀杀得敌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才是真英雄!”
“小雪!不得无礼!”南云霁喝住小雪,赶紧赔罪道:“小孩子无礼,得罪莫怪!”
华不凡也早就听闻过这个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南府千金,知道读书人遇着她,无不吃足了苦头;心下虽然有些忌惮,却不愿输了口舌,冷冷地说:“小泵娘此言差矣。武不如文,乃是自明之理。岂不闻:‘诸乐齐作,笛清(狄青)不如箫和(萧何)。’”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这联意含双关,其中尚嵌着人名,极是难对,而且狄青是武将,萧何是文臣,笛清(狄青)不如箫和(萧何),又有武不如文之意。小雪一愣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华不凡正得意间,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儒生如何比得上武将?岂不闻:‘两船并使,橹速(鲁肃)不及帆快(樊哙)!’”说话间,进来了一名骨瘦如柴的老丐。
小雪拍手大笑,“老丈好才学,驳倒状元公!”
华不凡气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他袍袖一甩,便大步离去。
南云霁也不留客,双眼直视老丐,觉得此人好生眼熟,正要开口询问,谢景升恰巧于此刻进来,大声说:“军门,铁胆御史萧大人来瞧你了!”
“原来是笑文,二十余年不见,老哥哥险些认不出你来!”南云霁大喜过望,忙吩咐下人准备酒席,款待贵客。
南云霁叹道:“二十年前,皇上本要治我败战之罪,多亏你仗义执言,南家才免了灭门之祸,却也害你因此辞官,这分恩情老哥哥始终感激在心。不知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萧笑文摇摇头,不想提及学武习艺、加入丐帮之事,自嘲道:“我今日厚颜来访,确实有事相求。”
“兄弟有事尽避吩咐,老哥哥无不应允!”
萧笑文看了一眼站立在旁的小雪,微笑道:“书生穷愁潦倒、三餐不继。今日前来,是希望能在军门处谋个官职。”
“兄弟的道德学问,老哥哥向来佩服得很,你肯来教导小雪,那可真是她的福气了!只是小雪顽劣,可要劳你费心了。”南云霁闻言大喜,叫过小雪,“还不见过夫子?”
小雪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见过夫子。”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气走这个新夫子。
萧笑文见小雪偷偷向他做了个鬼脸,不禁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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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被南云霁关在书房,正在盘算要如何开溜时,萧笑文已走了进来,他边走边咳,身子如风摆杨柳般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小雪虽然讨厌读书人,心肠却软,忙扶着他到一张椅子坐下,问道:“夫子没事吧?喝杯茶好吗?”
萧笑文声音小小的,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南小姐真好心,懂得敬老尊贤,真是个好孩子。”忽地眼眶一红,竟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你别叫我南小姐,叫我小雪就好了。”小云担忧地问:“夫子为什么哭了?身子不舒服吗?”
他从怀中拿出一条破手巾,拭了拭眼泪,哽咽道:“老朽连谋几个职,人家都嫌我太老,不肯请我,如今三餐不继、衣食无着,军们若再不肯用我,教老朽怎生是好?”
小雪心中同情,安慰道:“萧夫子别担心。爷爷最疼我了,只要我乖乖的,爷爷不会辞了你的。对了,你用过饭没有?我到厨房拿些吃的来给你吃好不好?”
萧笑文点了点头,心中暗笑,却也微觉讶异,没想到这个京城传得风风雨雨,以爱惹是生非出名的野丫头,竟是如此温和良善的小泵娘!
小雪念了几天书,但拿起书本不是打瞌睡,要不就是藉故跷课开溜。
有一次还趁着萧笑文不注意,将《女诫》、《女论语》、《女训》及《女范捷录》等女四书烧得一干二净。
萧笑文为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大声斥责:“为什么烧了这些书?”
“里头全是屁话,为什么不能烧?”
“胡说!这些书是教导女子三从四德的道理……”
“哼!满纸男尊女卑,我才不要学!”小雪甩了甩头,又想溜出去。
萧笑文一把拎住她,叹了一口气,“那你想学什么?”
“我要学兵法,我要知道攻合之道、胜败之机。”
萧笑文一愣,松开手,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些做什么?”
小雪兴奋地说:“等我学好兵法,懂得行军布阵之法,我就要帮爷爷打仗!”
萧笑文摇头失笑,“一个女孩子怎么领兵打仗?”
“谁说不行!男孩子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小雪一点都不服气。
萧笑文见她意志坚定,无奈之余,只得将《孙子兵法》、《黄石公兵法》,王韬六略全教给了她。
小雪天分高,学得又专心,数年之后,她在兵学上的修养竟隐隐凌驾萧笑文之上,常将萧笑文驳得无话可说。
萧笑文见无可再教,刚巧王瞎子授艺已毕,两人遂相偕离去,未留下只字片语。小雪惆怅之余,却始终不知道蒙面传授她武艺的师父,就是“陆羽茶馆”的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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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南飘雪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那些原本和她一起喝酒看戏的军中兄弟,见到她都不禁脸红心跳起来,只有南大姑娘仍是一派天真烂漫、豪爽不羁。
这一日南飘雪到军营闲逛,见南云霁和哈赤儿等人正在议事,便笑嘻嘻地走了进去。“爷爷,你们在谈些什么啊?”
炳赤儿见是南飘雪,笑道:“你爷爷正在和大家商议,怎么把你这丫头嫁出去哩!”众人闲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竟一点也不气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好商量的?爷爷手下这么多将士,还怕找不到人娶本姑娘?”话一说完,众人全都听得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云霁轻斥:“成日疯疯癫癫,没点规矩!”
南飘雪不依地撤起娇来:“爷爷就会怪我。哈叔叔老爱取笑我,你怎么不说说他?”
“是老哈说错话,小丫头别恼了。”哈赤儿哈哈大笑,声振屋瓦。
“我才没生气呢!”南飘雪坐到南云霁身旁,问道:“爷爷,你们刚才在讨论些什么啊?”
南云霁模了模孙女的头,慈和地说:“是关于一年一次的‘轮调’之事。”
南飘雪好奇地问:“什么是‘轮调’啊?”
南云霁叹了口气,“所谓‘轮调’,就是更换戍地,但将动兵不动,欲使兵将不相习,以防造反生事。”
“朝廷这班瘟书生就净会出这些馊主意!”南飘雪怒道,“兵将不相习,则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如何练得好兵、打得了仗?”
“朝廷这些相公自有主意,咱们武人也插不上话。”南云霁又叹了口气,缓缓道:“兵部已下了命令,调杭州将军符世休去守古北口,谢景升则回调杭州……”
“北方外患方殷,谢叔叔用兵如神,由他镇守古北口,敌人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却要调他去杭州,这不是大材小用、全无章法吗?”
“华不凡刚愎自用,为了表示自己亦有治军之才,所以才……”南云霁摇了摇头,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炳赤儿,兵部的军令就由你负责送去给符世休吧!”
“哈叔叔要去杭州?我和你一道去。”南飘雪兴奋地说,“江南风景如画,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南云霁斥道:“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和你女乃女乃认真学些针黹女红,别再成日在外惹是生非的,否则还有谁敢上门提亲?”
炳赤儿笑道:“军门不答应,老哈可不敢带你上路了。”
南飘雪满心不服气,却又怕爷爷会生气,不敢再说什么,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转,心中不停盘算着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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炳赤儿出京城南下,赶了一天的路程,傍晚在柳家村歇脚。
他一走进村里惟一一家的“悦来客栈”,便看见南飘雪独坐一桌,自斟自酌,极是惬意。哈赤儿一脸讶异地问:“你这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南飘雪抬起头来,满脸笑意,“是哈叔叔啊!你一定饿了吧?我已经替你点好酒菜,快点过来吃吧!”
炳赤儿在她对面坐下,骂道:“死丫头!又偷溜出来了?”
南飘雪笑嘻嘻地说:“哈叔叔果真料事如神,比诸葛亮还厉害。”
“小翠是不是又被你绑起来了?”
南飘雪笑而不答,替哈赤儿斟了一杯酒。
炳赤儿一饮而尽,叹道:“这丫头也真倒霉,跟了你这个主子,她前前后后,被你绑了不下百次吧?”
“我是为她好,免得爷爷女乃女乃又说她看管不力。”南飘雪摇了摇头,一脸不以为然,“我绑了小翠,爷爷女乃女乃自然就不会骂她了。”
“听老哈的话,待会儿就回去。”哈赤儿劝道,“你好歹也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别再这么疯疯癫癫、肆无忌惮了,当心你爷爷真的生气打你板子。”
“我不要!”南飘雪一脸倔强,“如果哈叔叔不肯让我跟着,我就自己去江南!”
炳赤儿急道:“你……”
“除非哈叔叔亲自把我绑回京城,但是……”南飘雪看了哈赤儿一眼,得意洋洋地说:“前后一耽搁,哈叔叔恐怕就赶不上送军令的时限了。”
炳赤儿一愣,无法可想,骂道:“你这丫头满肚子鬼主意,就会算计老哈!唉!看来只得让你跟着了。”
南飘雪大喜,笑道:“小雪一路上陪哈叔叔说说笑笑,哈叔叔也不寂寞啊!”
招惹了南飘雪这个大麻烦,真是让哈赤儿一个头两个大,只好默默地闷声喝酒。
两人一路南下,才刚到离杭州只有三日路程的风云渡口时,但年老的哈赤儿却因旅途劳顿,再加上受了风寒,竟然不支病倒。
南飘雪见哈赤儿仍要勉强赶路,劝道:“哈叔叔,你病得这么重,不能再赶路了。”
“军命不可违,你别说了!”哈赤儿欲翻身上马,但手脚无力,竟栽了下来。
南飘雪忙抢上扶住,大声说:“哈叔叔若信得过我,兵部派令我替你送去。”
“那怎么行?”
“不行也得行!炳叔叔若是不肯答应,我就将你绑在床上,派令仍旧由我送去!”
炳赤儿苦笑道:“你这不是为难老哈吗?”
南飘雪十分坚持地说:“哈叔叔安心在‘风云渡口’养病吧!小雪虽笨,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办砸了。”
“唉!事到如今,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你聪明伶俐、机变百出,老哈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哈赤儿叹了口气,将怀中兵部文书及信差腰牌递给她,吩咐道:“有了这腰牌,将军府的人便知道你是兵部派来的人,不会为难你。还有,事事务必小心在意……”
“知道了,哈叔叔放心吧!”南飘雪立刻纵身上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