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柔将木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真正的折迭式磁性棋盘,左右张开摊平,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袭上夏翰青的心头。
棋盘使用得有些陈旧月兑漆,棋盘边空白处印制的商标图是个生存悠久的老牌子;他瞧过这棋盘,玩过这棋盘,甚至拥有过一副,那是小时候他尚未进夏家认祖归宗前外公买给他的益智棋具,他唯一从生母家带出的东西。范柔这一副似乎出厂甚久,也不知她从哪另外弄个大小合适的原木盒子珍藏棋盘。匪夷所思,这棋盘当年廉价多产,并不出奇,她自小家境理应不差,哪一点值得她宝贝了?
她一手托腮,一手专注地摆棋,收起了平常嘻哈的模样,凝眸紧盯着棋盘,颇当一回事地思索着棋路。
这倒新鲜,以她坐不住的性子竟培养出这般静态嗜好,当年的寺庙师父们应该都会跌破眼镜吧。
第一盘棋他未用太多功夫制敌,纯以直觉走子,他认为跳棋这种东西学会了就成为本能,不似围棋那般烧脑,宗旨就是趣味性。他轻松地开局,出动棋子,安排棋路,顺畅走子,十分钟后,他很快发现自己──输了!输了两子!
两人抬眼相对,她抿嘴浅笑,斟了杯酒递给他,目光柔亮,像是预料中事,眉宇全无得意之色。
他依约饮下酒液,没说什么,继续第二盘。这次他开局稍琢磨,出动棋子更周全,至少两人布下的子力局面相当,未失先机。但到了中盘战,她不停发动攻势,将他布的棋路一一堵得水泄不通,几乎有半数未能直接归营,挨挤在大门口。她却以大绕远路有惊无险地达阵。这次时间下得久些,她依然赢了,赢了三子。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惯于不动声色,自行倒了酒一仰而尽,再凝神看了看她,寻找她顾盼间是否流露端倪,她噙着笑不发一语,像没什么大不了。但大老远揣着棋盘来不会纯为了怡情悦性,她想表达什么?
进入第三盘,有了两次暖身经验,这次他攻防皆备,不再轻敌,开始断其后路,阻其布局。她移子变得些微吃力,走慢一些,中间胶着了一会,最终还是惊险赢棋,巧赢他一步。
他脸上浮起不明疑惑。不过是孩子的玩意儿,他幼时便懂得玩,何难之有?但毕竟是输了,且连续输了,无言以对。
范柔在喉咙里咕哝:“你退步了喔。”接着起身,“我上洗手间。”
经过他身边,他遽然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
“我上洗手间啊。”她重述一次,手掌被他无心掣住,她没抽走,反而顺势握住。不请自来的甜头她当然不拒绝,尤其来自道貌岸然的夏翰青可不容易。
“前一句,你说我退步了?”这语意有蹊跷,过去她曾经和他对棋过?
“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她表情自然地否认。
他松了手,让她走开。
注意力回到棋盘,夏翰青不禁寻思,或许是酒意使然,他疏漏了一些死角,才让她有机可乘,是酒意吧?和他的棋技无关。红酒的后劲来得慢,他脑袋已有微醺,浑身懒洋洋,如何集中心志?
返回座位,她忽然自行倒了杯酒喝起来,他不解问:“不是说输了才能喝,你这是做什么?”
“陪你喝,免得你输了不服气,认为是酒削弱了你的战斗力。”
“……”他楞住,有股被洞穿心思的窘热自耳根漫出。“用不着。不过是消遣,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好。”她十分干脆地放下酒杯,“那我们继续玩吧。”
继续玩下去,自然是继续输下去。他的思考逐渐迟滞,走子似太空漫步一样不太真切,输了几子已无心计较,想赢的企图亦随之减弱。
酒瓶喝到即将见底,他换了个舒惬姿势斜倚在沙发扶手,直觉捻起一颗棋子,顺路跳棋,竟一路归营无碍,正惊喜中,棋子却被范柔移回原处,她一脸笑,“你累了吗?那是我的棋子耶!”
他恍然大悟,难得地轻松笑起来,暂且就让她赢吧!他的人生,凡事都处在较劲的天平上,明里暗里都想赢,快意却很难持久,这一刻,他愿意释放坚持,让久违的自在渗进肉身与脑海。
宁谧中,耳畔只有落子的轻微声响,鼻端除了酒气,还有范柔身上隐隐散发的独特气息,萦绕不绝。意想不到地,他感到松弛又安心,这瓶酒真神奇,卸载了所有的防备心和尖锐的思考,让他感到由衷的愉悦。
眼前那张托在手掌中的小圆脸亦不知不觉起了变化,变得娇俏明媚起来;以前怎么从来不觉得范柔有引人之处呢?她曾经让他联想起某个远房五岁小侄女,每次家宴聚会见到他就想爬上他的膝盖,在他身上撒欢、耍赖,让他不知所措。几次之后他便巧妙闪避,绝不轻易坐下,但那孩子头上似装设有奇异的雷达,总能找着他,不屈不挠抱着他的长腿往上攀爬。或许是年少时不愉快的陪伴经验,他对幼儿缺乏热情,能避则避,连带他对孩子气或可爱的女子也缺乏感觉……
他合上眼,决定稍微闭目养神一下,一下即可,然后再接再厉,赢她一盘,让她甘拜下风,不过是跳棋……
范柔坐在夏翰青正前方,安静等待了十分钟,也观察了十分钟。
他一手支颐,眼睫密垂,面庞浮起淡淡的红晕,就这样靠着沙发悄然睡去。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在克制着自己吗?连睡相都中规中矩,做梗图都不够格。
她拿起手机,不客气地拍下几张,再走到他面前,小心拿开他左手握着的已空的酒杯,安放在桌上。
半弯腰,她觑了他一眼,再一眼,忍不住在他膝前蹲下,瞠目看个仔细。这叫秀色可餐吗?真是百看不厌,千遍不倦,不知何时起她变得像无法戒断的瘾君子了。她想起夏萝青的疑惑──“我哥有什么好的?”
想了不止一次,没什么妙不可言之处,就是深得我心,和她爱吃芒果青的癖好一样,缺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鬼迷心窍啊!鬼迷心窍到她简直似被下了蛊,逾矩亦不悔,造业亦甘愿……
她仰起脸蛋,一寸一寸与他拉近距离,闻到了他唇边的酒气,感觉到了他平稳又温热的鼻息,她顿了一瞬,胸口一热,头皮一紧,对准他的唇瓣,倏然贴上,一秒迅疾退开。
受此突袭,他仍文风不动,姿态如一,显然进入了酣眠状态。
她心惊胆跳,深呼吸定定神。不对,她刚才太过紧张,连他的滋味都来不及尝,只有温凉的触感,日后回味起来岂非空白一片?
“失礼了,你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大吉大利!万事如意!”她悄声祝祷,壮起胆子,再送上一吻。
这次决心停留稍久,怕惊醒他,唇瓣仅单纯相贴,屏气凝息,不敢有丁点躁动;即使如此,已足以令她满腔激动,晕眩感随之席卷她的思绪,无法确知秒数。不知过了多久,微觉唇下的人似乎有了动静,她警觉心起,不得不轻轻退后,结束了一厢情愿的吻,幸而他仅是转个侧脸,犹未苏醒。
她抿了抿嘴,把他的味道抿进嘴里,再看了眼浑然不觉已被夺吻的男人,唇角逸出笑意。她凑近他耳畔,轻声细语:“不记得也没关系,未来比过去重要;但未来,你的未来,可以给我一点空间吗……”忽觉自己在耍蠢,她止了声,回头收起棋盘放进背包,走到玄关,穿上鞋,悄悄掩门离开。
***
不告而取谓之偷,她不折不扣是个小偷,犯案后无法若无其事的小偷。
明明苦主丝毫未察自己损失了什么,但只要来自夏翰青的一道眼光、一抹神色、一句话,仿佛都别具意涵,充满暗示,令范柔头几天皆处在不为人知的忐忑状态。
最好的掩饰方法就是无事笑嘻嘻,不管小林一干人说了再不称头的笑话也无比捧场,可笑到后来似乎显出几分傻相,所幸她的形象和爱笑分不开,倒也不招人起疑。就是刚才那一次,那一次夏翰青无预警从后靠近她,她不经意瞄到,彻底大惊,往旁一跃,夸张的反应让走进办公室的陈秘书跟着吓一跳,手里的卷宗掉了一地。
“你这是干什么?我有这么吓人吗?”他狐疑地扫视她的脸,“叫了你两遍都没反应,魂飞到哪儿去了?”
“没、没啊!”她用力笑出弦月嘴,“我最近有点怕鬼,大概鬼电影看多了,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吓到我,总经理别介意。”
他低哼一声,语气微带讥诮,“我是不介意,我只担心你把自己吓死,到时候我含冤莫白,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解释你只有那么一点鼠胆。”
糟糕了。她暗暗发怵,这些话怎么听都像在含沙射影。
脚边捡拾档的陈秘书抖动的肩膀十分明显,范柔努力干笑,“是啊!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胆子小。”
“那就别做自己应付不了的事。”他闲散一句。
完蛋了。她心头一声咯噔,越听越觉得他根本在讽喻吧!
“总经理找我有事?”第一次不敢直盯他的眼,她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
“待会送我到一个地方,你就可以下班了。”他澹澹吩咐,附加意味不明的一眼。
不是太麻烦的事,她开车技术好,很快就可以把他安送到应酬场合或饭局地点,开车需要专注,整趟不看他不算奇怪,虽然──总是有点可惜。
傍晚华灯初上,两人同处一个车厢空间,夏翰青其实依然故我,他沉静又忙碌,视线几乎落在手边的档或手机讯息上,没有半分和范柔闲聊的心思,这时刻她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他正常得很呐!是她多心了,偷吻事件天知、地知、她知,再无人知。
车停泊在夏翰青指示地点,她不经意往车窗外一瞥,一瞥心头又一个咯噔──这间低调且位处僻静巷弄的餐厅不会是饭局的地点!担任他助理这些日子以来,她从陈秘书那里模熟了他的习性,商务上的应酬不是安排在私人招待所就是在可容纳多人密谈的餐厅包厢,偶尔应对方要求也涉足附带春色的酒廊,绝不会在此类独具风格的场所洽谈生意。这里周围绿树成荫,花团锦簇,远离城市的喧嚣,楼面设计异国风情十足,进出的客层似乎较为年轻化,什么样的商务物件会有这番闲情选择此处会面?
她默不作声,静听他接了通电话,“是,我也刚到,在门口,你稍等一下。”
范柔下意识朝餐厅门口望去,一名陌生鬈发女子端立在门前,擎举着手机说话,正望向此处。女子一身都会粉领装扮,时髦俐落,远看年轻秀丽,笑意盈盈。
夏翰青打开车门下了车,绕过车头,朝女子挥手走过去,范柔赶紧探出车窗,对着他的背影月兑口而出:“我晚点来接你回家。”
“嗯?”夏翰青偏头望,有些意外,迟疑片刻道:“不用了,我可以叫车。”
“反正我晚上没事,可以来接你。”她希望自己说谎的模样很自然,顺便打趣:“请我做事是很物超所值的。”
“我不是这种老板,你下班吧。”他微眯眼,出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待会一定会喝酒,喝尽兴了就会醉,万一计程车绕路乱走你也不会知道。就这样说好了,九点在这里接你。”她脸缩回车厢,不等他答应,踩下油门疾驰离去。
心跳如擂鼓,一路到舞蹈中心。九点钟,她擅自压缩了他晚餐的时间,也将让自己疲于奔命,这谎撒得惊险,她这是做什么?
她匆匆啃了个三明治,赶上六点半的课,一小时候热汗奔流。她随意擦了汗,走到办公室稍作歇息,在门口撞见了小蜜。多日不见,小蜜略显疲态,身上还是俐落的上班套装,只是一日忙碌下来,发型有点塌,妆掉了五分。
“哈啰,来找宙斯啊?”范柔明知故问。
“唉。”小蜜随口应和,走到宙斯座位坐下来,皮包扔在桌上,叹了口气,“正确地说,是他找我。你看我忙成这样,哪能抽空来?但他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放话说我再不来他就要杀到我公司去,所以你现在看到我了。”
“噢──”范柔跟着坐下,“他再半小时就下课了。”
“……”小蜜没说话,一手拄着额角,美丽的脸蛋透着的不再是干练,而是忧伤和茫然。
范柔想起了小蜜手机里那些简讯对白,一口气喝光手里的半瓶矿泉水,沉吟一会后道:“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为彼此抽一点空说话也是应该的,而且有些话,早说比晚说好。”
“……”小蜜抬眼注视她,眼里净是诧异,“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成天有点紧张兮兮,脾气坏了点。”
“他不信任我。”小蜜又叹口气。“最近老是无理取闹。”
“没办法,谁让你这么美又能干,要我也把你当宝每天供着。”她咧嘴笑。
小蜜被逗笑了两声,随即敛色,幽幽道:“小柔,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有些事不会永远如当初一般,人会变化,感觉也会变,目标也会变,我希望他能理解,就算步调不能一致,至少两人方向一样,让我感觉并不孤单……”
“你说的话很好懂啊。”范柔笑,“我来白话文一下──当初让你着迷的人,后来见多识广了,好感慢慢走味了;当初只想平安地领到薪水和年终,后来发想自己其实有本领占公司一席之地,何不乘胜追击?当初只要情人哄着护着,后来希望两人能在各方面旗鼓相当,最好比自己更胜一筹……我都听懂了啊,宙斯一定也听得懂,他只是需要你说得白话一点。”
“小柔……”小蜜不自然地挪了一下坐姿,迷惑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就不好说了。她不是瞎子聋子,她自小在家族里看的听的,她在姐妹淘里看的听的,她进公司这段期间看的听的,总之,看到听到后来,她自己差点对人生都有些气馁起来了。幸好她生性乐观,幸好她懂得排遣心情,幸好她认为──凡事值得一试,试了不管结果如愿与否,至少没有遗憾。
“我觉得啊,人怎能完全不变呢?时间总会让人改变,两人之间不变是运气,变了是自然,一起往同个方向变是最好,但通常……自觉变的那个总会有莫名罪恶感。小蜜,你不把话说清楚,是因为还把他放心上,怕他不好受吧?但你若真顾念情分,就该把感觉一点一滴透露给他明白,他应该有资格知道的不是吗?他若理解了,还能与你同行,不是就没疙瘩了?他若不接受,短痛也好过长痛啊。再说,我相信宙斯没你想的脆弱,可你遮着掩着,他就更无所适从了;我看他脾气越来越像狮子,动不动吼起来,他不敢吼你,身边的人就遭殃,你行行好吧,让他好过也让我们好过。”她鼓起勇气说出疑窦:“还是你希望……:就让宙斯不明不白地破坏一切,你好有勇气离开他?”
“……”小蜜黯然失色,垂眼不语,范柔一边揩着头颈的汗,一边紧盯着小蜜,直到小蜜眉头松解了,表情柔和了,露出一抹淡淡释怀的笑意,对范柔道:“你觉得我自私,对吗?”
“没办法啊,不是每个人都够勇敢。”
“换作是你呢?”
“我?”范柔指着自己,“别逗了,我哪来的魅力同时让两个男人着迷自己?”
话一出,小蜜面色微变,范柔一阵说溜嘴的尴尬。
这不明指着小蜜有了第三者?她这局外人都这么想了,宙斯还会例外吗?
“我去赶下一堂课了,你再等等他吧。”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小柔──”刚起步,小蜜唤住她,“你还要在他身边待多久?”
“唔?”她不解地回头。
“夏翰青啊!你大费周章去做那个无聊的助理不就为了他?”
“……”她着实吓住,看来宙斯真的对情人毫无保留啊。
“别紧张,我不会问你是怎么看上他的,感情这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小蜜顿了一下,像在寻思恰当说词,“就我和他在生意上交手的经验,夏翰青是个典型的家业至上的男人,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他若有婚姻考量,不会只基于个人喜好,他事事都有盘算的。应该这么说,夏家都会一并盘算的,包括他的择偶。”
“──他透露给你的?”
“当然不,他可没有交浅言深的习惯,他酒喝再多,话题怎么也不会绕到自己身上去。我是风闻的,那个夏太太,什么都会打点好,包括子女的婚姻。”
“……”范柔沉默了一下,想起刚才站在餐厅前的那名女子,或许就是夏太太安排的物件吧?就她所知,夏翰青不是对长辈意见照单全收的人啊,若愿意买单,至少是合他眼缘的,换言之,今天的烛光晚餐起码是他心甘情愿的。
“你若只是好玩便罢,你若是认真,就得好好考虑了,从各方面考虑,你成为赢家的机率有多高呢?”小蜜语带深意。
“……”机率?她倒没想过,她只知道努力,努力接近他,让他眼中逐渐纳进她,她才只忙一半呢,就杀出程咬金了?不是普通的累人啊!她吁出一口长气,挥手道:“谢谢你提醒我,我会好好想想的。”
此刻其实没时间好好想,只能埋头做下去了,她得把课上完,再兼程赶过去接人。但接人?她不由分说替他下了决定,他根本可以自行返家或者续摊转移阵地的,也许她就这么扑个空,白忙一场……
汗水淋漓中上完课,未及休息,她匆匆驱车赶赴餐厅。
九点整,一分不差。她下了车,冲进餐厅,直奔柜台,询问服务员:“请问有位订位的夏先生买单了吗?”
“我在这里。”熟悉的声嗓在背后凉凉地响起,她惊喜回首,杵在眼前的不正是夏翰青么?他真的在等她?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朝他四周张望。没人,他的晚餐对象呢?
“走吧,我等了你半小时了。”他旋身便朝外走。
“半小时?”换句话说,八点半便结束了?两个半小时的约会,这算圆满成功吗?“这么快?餐点不好吃吗?这样聊得够尽兴吗?”她跟在后头迭声问着。
夏翰青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待两人车上坐定,他转向她,“你对我晚餐进行得如何很好奇吗?”
“……”她登时结舌。
他按开车灯,仔细审看了她一回,轻扯嘴角笑道:“你一身汗味,刚跳完舞吧?既然忙,何必费事回头载我?”
车灯再昏暗,也掩不住她爆红的面颊,她启动引擎发车,转动方向盘,朝巷口宾士,“我敬业嘛!”一月兑口,赫然发现自己嗓子竟有些走调。
夏翰青轻哼一声,“要说别人我还相信,你呢,绝不会做多余的事,尤其这种无聊的差事。”
她按捺下震惊,清了清干涩的喉头道:“那是你对我不够了解。”
“是不了解,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要坦承我们从前早就认识?”
她急踩煞车,两人在猛然前倾的动作中愕然相望。
“需要这么激动吗?”他斥责道,“这可是马路!”
“你……”她抖着下颚。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真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