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心头朱砂痣 第三章 十六少年心(2)
作者:雷恩那

“呜呜……呜哇啊啊——”姑娘看着娇小,骤然爆出的哭声却响彻云霄。

封劲野虎躯一震,双目圆瞪如铜铃。“呃,你、你别哭……别哭啊……”

小姑娘恍若未闻,继续使劲儿哭,越哭越厉害,小脸涨得通红。

封劲野再次被吓到,两掌搁在胸前毫无意义地轻挥,最后舌忝舌忝唇妥协道:“好、好,想哭就哭,那、那你尽量哭,哭一哭可能会好些,你哭,没事的,你好好哭。”

若他没及时拽住那根快断了的麻绳,在山崖下没踩稳的她再多蹭几脚,绳子必断,人真会往底下掉,到底是小女儿家,刚经历生死交关,一开始吓懵了,等回过神会这般嚎啕大哭也属正常。

她“很正常”地放声大哭,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他却浑身上下“不正常”,搔头抓耳、喉头涩然兼之脑顶发麻,实在想不出应对之法。

值得庆幸的是,小姑娘狂掉金豆子的时间仅半刻钟。

大概是哭着哭着,哭到记起自个儿是被人救上崖顶的,意识到有谁正看着她这般哭相,哭声终于止住,她双手分别抓着袖子揉眼睛、擦脸,好一会儿才撤了双袖,微肿的双眸扬起。

“阿沁……阿沁好好哭完了……多谢军爷出手搭救。”哽咽着,她维持跪坐之姿朝他一拜。

还好她还认得出自己。封劲野暗想。

今日的他卸去沉重盔甲,穿着一身粗布便服,头上仍缠着裹伤布条,头发依旧乱糟糟,胡髭较他们初见的那日还要再多些、长些,但面庞上的血污已都洗去……他还担心她一时间认不出人再受惊吓,需得再费唇舌安抚,万幸担心之事并未发生。

“昨日在营堡内就未见到你……”他蓦地咬住某些踰矩的字句,改问:“李姑娘怎会出现在此处?随你同行的那几位知道吗?”

她点点头,仍克制不住地抽噎,少顷才出声——

“每回出清泉谷义诊,总会沿途采撷当地草药,不知山这儿长着不少觅幽草,谷主前辈说过,觅幽草是治眼疾的一味好药,所以昨儿个见伤兵营的大伙儿都稳定下来,能腾出照料的人手,我跟谷主前辈报备了声,带点干粮和清水就自个儿上山寻药草……”

封劲野有些无言地瞥了眼她缠在腰间的断绳。

像猜出他在想些什么,她红着眼、红着脸,吸吸鼻子又道:“觅幽草虽不难寻到,但多生长在悬崖山壁上,这般悬着身子攀在岩壁上采药也、也非头一遭,只有这一次……仅是这次……事前忘了检查麻绳状况,东西用久了,到底也老旧了……”越说越小声,很不好意思似。

“仅仅一次,便可要了你的小命。”他严肃道。

“嗯。”她再次点点头,心绪明显平静许多,还能冲着他浅浅扬唇。“军爷把我的小命拽住了,没给阎王爷收了去。往后阿沁会小心再小心,看到麻绳就会想起军爷的训诫。”

他是在训诫她吗?没有……吧?

还是带兵带惯了,与小姑娘说几句都像在训人?

封劲野微愣,胸中却突突跳,因眼前这张犹留哭痕的小脸蛋……那表情真是腼腆得可爱。

想什么龌龊肮脏事!

脑海中,他揄起钵大的硬拳头,往自个儿脑门狠狠捶了一记,当然仅是想像,没在她面前落实想法。

他忽地起身,那站立姿态如托塔天王一般,尽管清了清喉头,嗓声仍粗嗄——

“看到麻绳想起训诫,如此……甚好。我……我带姑娘回营。”当真无话可说,他暗中深吸一口气,转身去将坐骑拉过来。

见他倾身靠近,她没有丝毫排拒,而是攀住他探来的一双健臂,等着他将她扶起、抱上马背。

她两腿彷佛还有些发软,扶着他的前臂试了会儿才站好。

她又朝他露出腼腆表情,眸光瞥向几步外的一处,温声拜托。“可否请军爷把那一篮子草药一并带回营?那是此趟上山的收获,总得带回去炮制。”

封劲野循着她的视线侧首看去,看到一只竹制播篮随意搁在地上,篮子里少说也有十余株新鲜药草,应是她系縄攀崖采药之前放下来搁那儿的。

他低应一声,确定她自个儿能站妥,才举步去取那只摘篮。

把那个对他而言着实小到不行的播篮勉强摘上虎背,身后的人儿突然呼痛般申吟了声,他转回身,就见她双手抱住月复部弯下腰,整个人摇摇欲坠。

封劲野一个跨步冲回,拦腰将她抱起。

“你哪里受伤?怎不说?”竟一直同他说话,还笑给他看!

她脸色变得较方才还惨白,雪额渗出薄汗,微弱摇头。“没有……没受伤……谷主前辈说过这状况,她老人家同我说过的,要、要回去……回去找她……”

封劲野二话不说,抱她上马背,自己亦翻身上马,长腿一踢,连鞭疾驰,飞也似冲下山往北路营堡赶回。

万幸路途当真不远,又是下山的路程,快马加鞭约两刻钟便奔回营堡。

封劲野把“受伤”的阿沁小姑娘带回来时,引起不小骚动。

他把跑得直喷粗息的骏马丢给小兵照料,横抱着小姑娘家直直冲进拨给清泉谷一行人落脚的窑洞土屋院落内。

他急得很,急出满头大汗,那位正在院子角落理药的清泉谷谷主在瞥过几眼后却依旧从容得很,而其他人见她老人家一脸从容,遂也继续忙着手边事物,跟着一起从从容容。

“她那个……采药时险些落崖,我拉她起来,她好像没事,突然又有事,我问她,她说没事,但显然有事,后来上马不久她就痛昏过去,我不知该如何帮她,不知她伤在何处。”

他说得又快又响。

老人家颔首微笑,淡淡道:“把她抱进屋里,搁炕上。”

封劲野听话照办,进屋,入里间,将怀里的人儿小心翼翼放在犹留余温的暖炕上,抓来枕子塞在她脑后。

“你可以出去了。”老人家跟着进来,仍微笑轻语。

真要说,眼下整座北路营堡的老大正是他封劲野这个百尉长,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普通百姓来支使他、对他下令,但清泉谷谷主说话的语调和神情好似有魔力,他竟半句也不晓得要询问,人就走到屋外来。

通往里间的厚帘子放落,连屋门亦关起,封劲野心想,老人家应该是在为她治伤,见对方淡定模样应该有法子对付,真没他什么事了。

沉沉吐息,才想用大掌抹一把脸,却见右掌上沾着半掌的鲜血!

哪来的?

她身上的?

所以她真受伤了?

为何当场不欲他知?

一连串的疑问盘桓脑海,让他直接定在原处。

屋门在一炷香后重新被打开,谷主老人家跨步出来,见他傻大个儿般杵在门边,一瞬间像被逗笑,那双细细弯弯的眼睛闪着光却难见瞳底。

老人家也瞧见他朝上摊开的那半掌鲜血,灰白柳眉挑得微乎其微,不待他提问,已道:“阿沁她没受伤,全须全尾好得很。”

闻言,封劲野自言自语般讷声道:“所以她没流血,这不是她的血……”

“她正流着血,这是她的血。”谷主慢悠悠作答。

大概是不忍见他一脸莫名、徒长个子没长脑袋,老人家徐徐笑叹了口气,好心为他解释——

“落在你掌上的红,那是女儿家的初潮,表示小姑娘的身子骨就要长成大姑娘家。”略顿了顿。“老身所说的,军爷可听懂?”

他不清楚自身怔愣多久,好像脑子里有什么“啪!”的一响,烁光交错,终把听进耳里的话有效地连接起来。

半掌的红……女儿家的初潮……长成大姑娘家……

盯着手掌的双目陡瞠,他随即抬头瞪着面前的老人,后者在淡然从容中能嗅出几分愉悦,眉弯眼弯,竟还有某种近乎“大功告成”的闲适感。

看明白了他的表情变化,老人家慈祥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为了这一抹红,老身几乎用尽毕生所学,如今阿沁满十三岁了,终是迎来头一回的小日子,还教你给遇上,要老身说,这位小军爷你要走大运了,往后绝对是拜相封侯……咦?等等……”

她忽地沉吟,敛眉推敲的姿态,似洞悉了什么,细纹明显的眉间浅浅一动又道——

“呵呵,原来不仅拜相封侯,还当上大王。”点点头。“当大王好啊,当上大王才能成就这一段缘,甚好……甚好……”

甚好什么?对方都说了什么?封劲野没能耐去想,只觉染红的掌心快要燃出一团火焰。

老人家像是再次转回屋里又像已举步离去,他没留意了,就是死死瞪着那半掌的鲜红。

缓缓凑近鼻下,那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心之所向,故而为之,因极度好奇而去嗅闻那落红气味……

鲜血这样的玩意儿,在边关军营中长大的他老早习惯那股子腥味,但掌上的红同样是鲜血,却是很不一样的气味。

甜腻腻的,彷佛花开到极盛,流淌的浓蜜引来一场无与伦比的蝶舞蜂喧……

封劲野,你干什么?

待回过神,他竟把沾血的掌心抵到唇下,舌尖已探出。

本能驱使行径,让他满脑子空白,如今醒觉过来又满脸涨红,一颗心促跳到胸膛发痛,这当真有病,太太太有病!

他恼羞成怒地往怀中一顿乱模,抓出一块布,用力擦掉半掌鲜红,把那份黏腻全数擦去,擦得干干净净。

到得要丢弃那块布,目光一垂,才发现那是之前小姑娘家帮他包紮手伤时用的白色帕子,帕子被他随身带着几日,已被他洗净了、晾干了,也仔细端详过。

原来帕子的四个角各绣着“日、月、水、心”四小图样……也许是某朝或远古的字体,只是他除了兵书以外,所谓的圣贤书以及诗词歌赋等等读得当真很少,懂得也不多,那“日、月、水、心”在他看来就像拟物意象的小图,不难懂,且很别致。

如今无意间弄脏白帕,他先是懊恼、舍不得,随即记起落在白帕上头的恰是她的初潮,一时间当真思潮纷纷,十六岁少年的内心滚滚如洪流。

帕子不能丢,舍不得丢了。

于是心田里落下一颗意欲不明的情种,种子自顾自地发芽茁壮,根深入土,枝叶茂盛,他当下……确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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