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于悬早已经在衙门口等候,谁知道等来的竟是她和萧群,只看了两人一眼,他便转身进衙门。
洛行歌远远就瞧见他进衙门,催着马儿跑快点,到了衙门口,她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教一旁的涂胜看直了眼,心道:女纨裤也可以算是女中豪杰。
“县主,是否有事交代小的去做?”萧群见她急着进衙门,忙出声问着。
洛行歌本想摇手,想了下,走近他道:“你让人去查査户部侍郎是否有得罪什么人,他平时又与什么人来往最多?”
“是。”
“不用在这里等我。”抛下这句话,她便随涂胜快步进衙门。
她想,于悬肯定又不开心了,刚刚忘了要萧群离她远一点。
按他们这儿的规矩,一个女人要是跟男人靠得近,肯定是有私情,更别提她这个人妻,看在别人眼里,说不定大伙已经把猪笼准备好了。
衙门占地颇大,办事厅在前院,正面看去有八九间房,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涂胜便带着她进入其中一间房。
于悬已经坐在案后,案前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听见脚步声,回头望去,诧道:“都督还有弟弟吗?”
于悬皮笑肉不笑地道:“伏刚,看来你能干到北镇抚司镇抚使,凭的是祖荫。”
“说笑的,都督。”伏刚忙陪笑,可是目光还是在洛行歌身上打量,朝她抱拳。“见过,县主。”
洛行歌轻点着头,不禁想原主的知名度真高,她都不用自我介绍,人家都知道她是谁。
“真不是我要说,县主往都督身边这么一站,两人真是般配,果真是天上一双,地下一对的璧人,只是……有点雌雄莫辨了。”伏刚嘴贱,佯装没瞧见涂胜警告的眼光。
涂胜暗自哀嚎,这些人存心不让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好过。
洛行歌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面前的黑檀大案突地往前飘移,速度快得让伏刚来不及反应,不偏不倚地撞在他的腰上,痛得他嘶叫了声。
洛行歌顿了下,目光慢慢转到导致大案飘移的凶手身上。
于悬笑眯眼,看着怪叫的伏刚。
照大案的移动轨迹,可以证明确实是他让大案飘移,但这大案……不轻吧,怎么飘得那么快?
等等,刚刚那个人说了什么才教他失控行凶?
雌雄莫辨?这是指他,还是指她?
可不管是指谁,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一句形容而已,有必要让大案飘移撞人吗?
“都督,长得好看,夸两句又怎么了?”伏刚捣着腰,嘴巴还是很挑衅。
于悬都还没吭声,洛行歌已经接了话,“对呀,夸你好看不行吗?”
“就是、就是!还是县主明理。”伏刚很自然地退到洛行歌身后,一切有她挡着,他安心多了。
“还不滚过来说明昨日的案情。”于悬面上带着笑意,眸光如刃地扎了过去。
伏刚顿时觉得他家都督对县主诸多包容,往后自己要是有什么不吐不快的话,得要忍到县主面前再说,肯定大事化无。
确定了于悬不会再出狠招,他从洛行歌身后慢吞吞地走到案边,指着案上半个时辰前他从温家带回的人那问出的口供。
“大伙说的都差不多,毕竟一般的宴席都是那个样子,几个管事婆子也说了,府里头并没有出现眼生的下人,整个盘査下来,口供一致。”
于悬听完,压根不意外,把温家下人押回纯粹是做个样子,给温家一个震慑罢了。
“至于温弦……本是要问审的,可他突然吐了血,我便作主找了大夫,大夫说他伤及脏腑,可我什么都还没做。”
说到这事,伏刚觉得呕死了,他还没用刑呢,那小子就倒下,还伤得那么重,搞得大夫看他的眼神满是责备……关他什么事?
一旁的洛行歌抽了口气,忙问:“严重吗?”
伏刚不解她怎会问起这事,照实道:“大夫说得要静养个一两个月,还开了药方,只是我没让人给他熬药,想着到底要不要让他先回府静养。”他是担心温弦死在北镇抚司地牢里,这笔帐就记在他头上,可天杀的他什么都还没做。
“赶紧的赶紧的,送他回府静养,如果需要比较珍贵的药材,跟我说一声。”洛行歌内疚极了,她实在太不知分寸,怎能对个外行人下重手,自己真是太糟糕了。
伏刚闻言,不由看向顶头上司,而他的顶头上司却是置若罔闻地看着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供词。
那……县主的要求,他是要当没听见,还是当没看见顶头上司的反应?
这对夫妻,想法能不能统一点,让他很难办差耶。
“下去吧。”半晌,于悬才淡声道。
伏刚如蒙大赦,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等等,你记得让人赶紧送他回去,要快!”她一点都不想背负防卫过当致人于死的罪名,她会内疚痛苦一辈子的。
“不用。”
洛行歌顿了下,回过身瞪着于悬。“要,而且要快。”
于悬缓缓抬眼,淡道:“这儿是由我作主。”
“是你作主没错,但我是凶手啊,我快要害死人了,你不能妨碍我救人!”明明还有救,没有不救的道理。
“死不了。”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的。”洛行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强迫自己缓下心神,对他动之以情。“于悬,不管怎样,人是我打的,他现在吊着一口气,让他先医好了伤再逮回来问审无妨吧,而且……你是我相公,你帮帮我嘛。”
“现在知道我是你相公了?”
洛行歌眨了眨眼。“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我利用你什么似的?”彷佛派得上用场就叫他相公,没用处就把他扔一边……她是这种恶女吗?
“是我想岔了?”
“你……我……我觉得我们必须谈谈,我没打算利用你什么,我纯粹只是想弥补我犯下的错,虽说他是轻薄了我,但我也确实打了他,真要审的话,把他治好了再审再论罪也是可行的,况且他跟温玫的死无关,你不该一直押着他。”保外就医懂不懂,等医好了看是要审还是要罚都可以。
“你的意思是我利用权限故意扣留他?”于悬声薄如刃地问着。
洛行歌张了张口,本来想说“对”,但他的神色让她意识到,这个答案一说出口,她很可能马上被轰出衙门,所以她努力斟酌,寻找着更贴切且委婉的字句。
可是……好难,因为他根本就是以职权之便,行关押之实。
“其实……应该是说……呃……”
“我就是。”
“……嗄?”
“我就是故意,如何?”
哇……好大气,好寻衅啊,够嚣张。“可是……你为什么故意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于悬蓦地站起身。
洛行歌吓得退后两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身高差,让她突然产生压迫感。
“他轻薄我的妻子,难道我还不能对他如何?”
洛行歌轻呀了声,总算明白他这是替她出一口气,心底有点暖,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我也打了他,等他伤癒再审……”
“我还没动手呢。”
他也要插一脚,那温弦还能活吗?“别……这样不好,我都不介意了。”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的人是那种混帐能随便碰的?”
洛行歌咽了咽口水,觉得他俩之间的氛围又开始古怪了起来,加上他靠得太近,她开始莫名害羞。“冷静点、冷静点,其实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她是他的人时,远比说她是他的妻子还要让她难为情。
“没那么严重?”于悬贴得很近,笑得很冷。“你知不知道一旦你被拉进阁楼,哪怕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也极可能被关进我于家的祠堂,青灯伴古佛一辈子?甚至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人世间?”
“这……这么严重?”洛行歌呆住,她真的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你说,他该不该死?他明知道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却还是要招惹你,你还想救这种混帐?”
洛行歌垂着脸,思索片刻,抬起小脸,坚定地道:“先医好他,再论罪行罚。”
“妇人之仁,早晚有天会要了你的命。”
“不会啦,往后我会更小心的。”以前不懂就算了,现在已经知道江湖险恶,她也不会傻得半点防备都没有。
“小心?”他哼笑了声,鄙视到了极点。“一个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太多事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开,更不是你不去招惹就不会纠缠。”
洛行歌抿着嘴,如今她是愈来愈清楚原主过往有多讨人厌,很多事恐怕她不主动也会被人塞过来。
“别担心,我爹这不是给我送了人手?有他们在,我不会有事的。”说到底还是她爹英明,算准了她需要人保护,立刻就送了人手过来。
不提那些人便罢,一提起来于悬就一肚子火,瞪着她那张自以为天下无敌的笑脸,恨恨地俯近她。
谁知道她反应奇快无比,蹲立刻往后退,小巧的巴掌脸上染上绯红,一双张扬的美眸像是浸在泉中的琉璃,润泽闪动着水光,更加教人心旌动摇。
但她却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于悬闭了闭眼,吐了口浊气,桃花眼瞟向一旁的涂胜。
“……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涂胜欲哭无泪地道。
于悬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只有瞎子才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