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馥宇离开安王府,随即策马出城,赶往城郊十里外的柳湖风起园。
这座建在湖畔的园子是已故的老安王爷用来安享晚年的所在,老安王爷将风起圆留给嫡长孙傅靖战,把一干服侍他多年的奴仆们一并交托,说穿了,这座园子其实亦是那些老仆们安享晚年之所。
不过多年至今,风起园内的老人们故去不少,如今仅余一对年过耳顺的老夫妇以及,位老厨娘,为了照顾好三位老人,傅靖战还让安王府管事从府里挑了两个伶俐的小婢送过来,并按月俸额外再给上一份银钱。
谢馥宇去敲风起园那扇门时,前来应门的老翁她识得,这座园子她与傅靖戦曾来过不少回,每次来开门的都是同一位。
“庞爷爷,别来无恙否?是我,镇国公府的谢家小爷。”她颔首招呼,语气,如年少时清朗坦率。
庞老翁望着面前亭亭玉立之人,此人的五官模样他是记得的,虽多年未见,确是谢家小爷没错,可是……好像哪儿不太对劲儿,此人的穿著打扮素雅俐落,有种简至极处的清丽感,与他记忆中的谢家小爷并无二致,但,谢小爷原来是姑娘家吗?
“我有要事欲找你家世子爷,他在这儿的院落没变动过吧?仍是有着大浴池的那一座院子是吗?这时候他应该睡醒了才是,可有见到他出房门?”谢馥宇接二连三提问,问得庞老翁一脸怔然。
“无妨,你且忙你的,我自个儿寻去。”她说风就是雨,将人晾在原地,很快往园子里头钻,直到她都消失不见了,庞老翁还在搔头抓耳没想明白。
谢馥宇一路快步而行,风起园中的亭台楼阁、回廊小桥依然是当年模样。
她进到正院主人家的寝居院落,却见两名小婢子杵在厅堂中似有些不知所措,待她一脚跨进,两婢子同时回头,明显受到惊吓。
谢馥宇简单道出来意,并表示自己是安王世子爷的友人,亦提到适才是庞老翁应的门,两婢子这才稳下心来并恭敬作礼,一一回答了她的问话。
名叫春泥的婢子指着桌上的四方食盒道:“这是奴婢今儿个一大早送来的早膳,结果世子爷半口也没吃,刚刚打开盒盖一看,完全原封未动。”
名叫双穗的婢子将提在手中的四方食盒搁上桌,长声一叹。“这是奴婢送来的午膳,很怕世子爷也是一口未进,因为昨日就是那个样子啊,世子爷一整日下来,好像直到晚上才稍稍进了一碗肉汤和几箸菜肴。”
在谢家小爷轻声软语的刻意“引诱”下,婢子们双颊泛红,轻垂秀颈继续乖乖答话——
“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爷把自个儿关在这正院寝居内,命令所有人部不许踏进他的寝居半步……”
“根本没法子踏进去啊,世子爷在里头把门反锁了,奴婢和春泥只能将每餐食搁置在这儿,等爷什么时候想到了自个儿出来取用,可是世子爷他、他像是在修仙群谷似的,毎日就进那么一点点,连茶水都不太喝,都不知他要如何撑下来!”
谢馥宇一时间分不清楚内心的钝痛是因为太过心疼谁才导致如此,抑或是太过恼怒谁才让一颗心痛到发麻。
之后她让春泥和双穗离开,碍于接下来不知还会出什么事,她遂关上正院厅堂的两扇大门,并且上了门问。
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独自一个去到里头的主卧寝居,且推门试了试,果然如两个婢子所说的那样,寝居房门确实遭人反锁。
“傅靖战你开门啊!”是急是恼真真分不清,就觉得如今经历的这一摊乱七八糟的事,都不知是他欠她的,还是她欠了他。
“傅靖战,快给小爷开门,我知道你就在里边,再不开门的话,别怪小爷我破门而入!”她要胁着、逼迫着,也不知眼眶为何发烫不已,双眸发潮到都有些看不清楚眼前。
然,寝居里边依旧毫无动静,谢馥宇紧了紧牙关,双手亦紧握成拳。
他娘的,不管了!
她先是后退几步,跟着摆好姿势提气再提气,蓄足了劲力,猛地冲击!
“砰”地一声大响,遭反锁的两扇门被她以单肩撞开,因突袭力道太大,她稳不住脚跟,身子往前扑了去,直直扑在一张小圆桌上才止了势头。
迅速直起上半身四处张望,寝间内望不到半抹人影,她想也未想便往位在更里边的大浴池走去……就是此刻,便在此际,她抬头扬睫一看,如此不经意的一瞥简宜活生生要把她的三魂七魄都看没了。
“傅长安!”她大吼一声,倏地跳进大浴池中,手脚努力并用,奋力地游到那具浮在浴池水面上的“浮尸”身边。
浴池里的水是冷水无误,七、八分满的水量足可使人溺毙其中,但也许正值七月,再冷的水温亦有着蓄养白日天光底蕴后的轻暖……
谢馥宇泡在水里丝毫不觉得冷,不仅不觉得冷,在她一把捞起傅靖战搅进怀里时,更觉源源热气不断冒出,仿佛正揽了一个大火球在怀,火源是他,即便他发狠地把自身从头到脚全浸泡在满池子的冷水中,亦难以降温。
“长安……长安……傅长安,你给我醒醒!”她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溺毙在这一池子水中,叫也叫不清醒,想扬几个巴掌将他打醒,瞅着他越发清瘦的面庞,终究狠不下心。
“是谁?谁敢擅自踏进……”傅靖战陡地张开双目,侧首去看,顿时没了言语。
谢馥宇瞪了他一眼,拖着他爬出池子,坐在水池边上两人全身上下都湿淋淋,他身上仅着雪白中衣和衬裤,谢馥宇心一横,咬了咬唇,低头开始解开自个儿的腰带,两,三下便月兑掉外衫、踢开鞋袜,把自己弄得同他一般。
“你怎么会来这儿?你这是……想干什么?”傅靖战烧得连气息都灼烫,眼底猩红,目光从适才看到她之后就再没挪开。
“知道你躲起来死熬着,我还能不来吗?”谢馥宇扬起脸蛋,表情颇有“我不人地狱准入地狱”的气魄,决定先把“正事”办了再来解释其他。“你说我这是想干什么?小爷我就想上你,世子爷若不想讨皮肉痛,便乖乖从了我。”
傅靖战明白体内的热与寻常发烧大不相同,但同样烧得他思绪钝滞,他以为自己聴错了,直到她靠过来,扶着他的脸,逸出的清息落在他通红面庞上,于他而言仿佛凉风道。
“不就阴阳嘛,值得你这样死死扛着?”她低声轻斥了一句,跟着吻上他微启着似乞若求的嘴。
……
从近午时的饭点至傍晚时分,他们俩的身子从未真正分开,时而缠绵成麻花般扭在一起,时而身体贴着身体交颈依偎,时而心脏狂跳极致昂扬,时而余韵漫漫余波荡漾。
终于,异常的体热退了烧,男人瘫倒下来立时睡去,像要补足这几日欠缺的睡眠般,他睡得非常之沉,连替他洗脸擦澡都没能让他掀一掀眼皮。
谢馥宇很晚才用膳。
当她出现在风起园的后院灶房,夜里负责守灶的老厨娘和那个名唤春泥的小婢一见着她,红着脸蛋不说,光表情已泄露一切,显然都知道正院屋里一整个下午都发生了何事。
老厨娘既惊且喜笑咪咪望着她,把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个遍,而谢馥宇犹记得对方,便自然地回以微笑,想着自个儿果然有所升级了,因为再怎么尴尬羞耻都比不上被娘亲当场觑见那般无地自容。
老厨娘同她道:“那时候早瞧出来,你俩总粘在一起,咱们家世子爷定是想和你要好好一块儿的。”言下之意,似乎从未在乎她是男是女。
吃了一大碗老厨娘为她下的打滴面,之后她自个儿拎着壶热茶回到正院屋中,时辰近亥时,傅靖战仍沉沉睡着,甚至微有鼾声。
她身子亦是瘦疼疲累,然有个饱受煎熬的男人需要看顾,而自身在“照看”的过程中又消耗了大量的精气神,导致肚子饿到不行无法安眠,若非如此,她也很想学他一样倒下就睡,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先睡个昏天黑地再说。
再有,而今办完“正事”了,解决掉傅靖战的燃眉之急,她脑子里需要厘清的事情着实太多,在尚未想清楚之前当真难以安歇。
于是到访的这一晚,她临窗而坐,喝着茶,望着窗外的穹苍星月,思量着榻上那个深陷黑甜乡的男人的事。
娘不惜远从东海沿着洛玉江来到帝京,只为了问她,关于安王世子爷,她欲如何安排?
将傅靖战推入火坑的人是她,以往不知他这七年多来所受的苦便也罢了,如今得知了,哪里还能装作什么事都能云淡风轻、过不萦怀?
他又是个认死理的,寻常瞧着似乎挺好相处,性情温和,其实根本不是。
他又倔又傲甚至又骄又蛮,绝对比她难搞,她造孽地把他弄成这副德性,还能把他这只浑沉沉的铁锅用出去给别人措吗?
娘要她想,那她就彻底琢磨一回。
无论是赶去安王府寻他,又或者之后寻到风起园这儿来,她对他的心态早有变化,盼将自身给他,换他寿元无损,一切心甘情愿。
她试着想象他身边出现别的女子,想象他与别家姑娘结成连理,不知因何以往能坦率接受之事,事到如今变得格外难以忍受。
最大的变因出现在她身上,她晓得的。
她开始视他为伴侣了,是她谢馥宇的另一半,是她独能拥有的,自然谁都不给碰。
那么,如今的她不允他身边有谁,而能与他成双成对的,还能有谁?
远天渐渐亮起,月儿星儿隐约遁入无边清光中,风起园内花木扶疏的景致笼罩在淡蓝薄雾里,距离天光大亮不出短短一刻,在这稍纵即逝的时光中,放眼望去绿非绿、蓝非蓝,而花非花、雾非雾。
谢馥宇套着宽大的男款薄衫斜倚在敞窗边,乌溜溜的散发更显身姿慵懒,柔软鬓发则衬得半边暖颊女敕若桃李,眉似柳。
傅靖战起身下榻,从那座分隔内外寝间的嵌玉座屏后头走出时,抬眼望见的便是这一幕动人丽景。
他的身躯一直是渴睡的,但异样的高热烧得他无法安眠,直到昨日那一顿纡解……醒来时发现身边无人,唯自己一个,一度以为那是一场高烧过头才产生的春梦,顾不得全身上下仅套了一件里裤便冲将出来,然后就看到了她……
谢馥宇听见动静,身形未动,眼角余光往房内斜荡了去,心弦蓦地被一把撩过。
此刻落在她眼底的安王世子爷不知因何看起来有点憨,表情仿佛也有点余悸犹存之感,仔细再瞧……不,说是余悸犹存并不贴切,倒不如说有种近君情怯的模样,想走近她又踌躇不前,似乎怕她会拒他于千里之外,那俊朗眉目怎么看都有点儿可怜兮兮。
她之前待他到底有多坏?
谢馥宇自责并自省着,徐徐转身向他,拢了拢身上这件属于他的群青色夏衫,微扬秀颚,尽可能淡然地问道:“傅长安,你给我说清楚,到底都钻研到什么书里头了?”
之前的他乖乖任她“欺凌”不反手,然,昨日的他刚开始还挺乖顺,之后就狠招连发,弄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无比舒服的时候。
她质问着,也努力端持着,不想一下子就脸红给他看。
可她不愿顶着一张大红脸,傅靖战倒是不管不顾,热潮骤然袭上,说脸红就脸红,俊颜染绯,腼腆的模样格外使人心动心软。
“还不老实招来?”她轻嚷了声,原盘于胸前的双臂蓦地大展,撩高衣袖显露给他看。
“瞧啊,都是你落下的痕迹,不仅是手臂,还有颈子和肩头……和其他好多地方,你生肖明明不属狗,更不可能属狼,这般又吮又咬又啃,到底从哪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