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是个失败的穿越者,除画画之外,啥都做不好。
在厨房里忙了一整个下午,烤过十几轮蛋糕,即使有赵伯的帮忙,还是屡试屡败,最后勉强从当中挑出一个像样的,在两层蛋糕体中间摆入用糖水煮过的桃片后,接下来终于轮到她擅长的部分。
打发的女乃油加入天然颜料,一盆盆不同颜色的女乃油供应她在蛋糕体上作画,白色打底,包裹整个蛋糕体,然后用各种颜色画出一个可爱版的小皇帝,小小的生日快乐写在下方,花了大把时间雕刻的造型蜡烛插在小皇帝摊在胸前的掌心上。
好不好吃两说,但绝对赏心悦目。
裱好的画作沿着墙面一一挂上,蛋糕放在桌面中央,布置好后,她吹掉屋中灯烛,坐在门后,耐心等待。
齐沐谦和周承、杨磬进了书房,一进去就是四、五个时辰,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想,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比外传的更紧密。
这样挺好,有朋友可以分享心情,不至于太孤独,人在很多时候都需要朋友的支持。
脚步声传来,齐沐谦回来了?
她急忙点燃蜡烛捧着蛋糕躲到屏风后头,听见门被推开,听见齐沐谦发号施令——“掌灯”。
听见小顺子应答后,她边唱歌边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
齐沐谦愣住。生日?是生辰吧?他自己都忘记的事,看着在微弱烛光下闪烁的眼睛,看着她被光线照亮的笑暦,突然间喝下一整桶蜂蜜,不爱吃甜的他,连心都甜了。
小顺子也被向萸这番操作给搞愣,好半晌才想起主子让他掌灯。
灯亮起,看见蛋糕上面的小皇帝,大皇帝笑弯眉毛、笑咧嘴角,笑亮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快闭上眼睛,许愿!在心里默许哦,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乖皇帝乖乖照做了,他闭眼、许愿,没有被旁人知道,但他在心底重复了三遍“天长地久”,他记得的,重要的事要说三遍。
“吹蜡烛。”她说。
他依言吹了。
“棒呆了,一口气吹灭,你的愿望一定可以达成。”
这么简单吗?那么要不点上一百根蜡烛,他想要许一百个愿望——一百个有她的愿望。
看着主子脸上数不清的温柔,乖觉的小顺子悄悄退出去,把门关起,站到外头守门。
看着天上的月亮,他也笑得满脸温柔。
真好啊……终于有人心疼他家主子了。
向萸拉起他走到墙边,骄傲地摆开双手,“这是我送的礼物,齐沐谦,生日快乐!”
视线好不容易才从她身上拔开,转到墙壁上,一幅画、两幅画……母亲的笑容、母亲的温婉、母亲的专注……害怕在记忆中被泯灭的母亲,活生生地在眼前出现。
呼吸窘迫,微润的双眼晕开了视线,母亲的脸庞在他眼底变得模糊,却在心底清晰。
有点急促、有点粗鲁,他将她转到身前,感激的话梗在喉头发不出来,只能一把抱住她,用迫切的动作告诉她——他有多感谢!
他的头垂在她的颈边,泪水淌下,从脖子滑入她的衣领,凉凉的、湿湿的,他哭了。
真心疼,心疼一个没有人肯心疼的皇帝,没关系,以后有她呢,她来负责疼他、爱他、宠坏他。
轻拍他的背,她任由他抱紧,不说话、不催促。
过了很久,久到她怀疑自己快要撑不住这个庞然大物时,他松开她,说:“我也要给你礼物。”
又不是圣诞节,不必交换礼物的,她想。
但他拉着她的手在床头处模索。“有没有感觉中间三个凹槽。”
“有。”
“先重压中间那个,再轻压右边,重压左边,最后再次重压中间的凹洞。”
她照着他说的步骤一一完成,然后齿轮转动声响起,龙床旁的墙壁缓缓往内凹陷,直到露出半人高的洞口。
哇!了不起的机械结构,古人脑筋真厉害。
“随我来。”他猫着腰带着她进去之后,又拉她的手模索门边按钮,洞口随即掩上。
门关,眼前一片黑暗,只见前方不远处,有荧荧火光。
那是个仅容两人通过的地道,他揽住她的肩膀,问:“怕吗?”
“不怕,你在啊。”
普通到不行的五个字,再度往他心底灌入蜂蜜。他想她一定是养蜂的,才会有多到可以无限制浪费的蜂蜜。
他们一前一后慢慢走着,直到走得够近了,向萸才知道青色火光是从几颗珠子上头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有点像萤光棒。”
萤光棒?这是什么东西?他摇摇头道:“这是夜明珠,虽亮度不够,但用来照亮地道可以保障安全,至少不会起火。”
夜明珠啊?向萸乾笑几声,还是一根二十块的萤光棒更契合她的穷困人设。“对不起,贫穷限制了我的想像。”
“我并不贫穷,却没听说过萤光棒,是什么限制了我的想像?”
她直觉回答。“无知。”
他无知?很好,胆子越养越肥,什么话都敢说了。但他不在乎,因为今晚她往他心头注入太多幸福,让怒气无法在里头酝酿成形。
“宫里有两条这样的密道,其中一条被杨玉琼堵住了。”
“有心堵,为什么只堵一条?”
“因为她只知道那条。”
“是谁告诉你有秘道的?”
“没有,我自己找出来的,小时候我很喜欢玩躲猫猫。”
娘永远有本事把他找出来,每次被娘找到,娘总会抱起他、他亲着娘,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所以内侍们就陪你玩躲猫猫?”然后找出了地道?
“当时被派过来伺候的全是太后的心月复,他们很清楚我是个傀儡,只负责我不死就行,至于活得好不好,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
“你就这样一路被欺负长大?”她怒扬双眉。
欺负?说得太轻省,他是一路被践踏大的,四岁的他原本机灵活泼,后来渐渐明白越聪明越危险,于是学会木讷。
他越来越鲁钝,钝到太傅上课时得装睡,赵太傅也确实能干,不管他清醒或熟睡,都能够尽责地把该讲的课给上完。
“那时我经常寻一处没人的地方窝着,即使待上一整天也不见人来寻,被杨玉琼封住的地道,就是我在躲猫猫时找到的,而这一条,是我夜半失眠时发现的。”
才几岁的孩子就失眠了?后宫不利孩童生长啊。“有这条地道,在危急的时候,你就可以顺利逃月兑,对不对?”
这是她企盼的吗?夜明珠的光线不亮,但她的眼睛被照得闪闪发光,这样的眼神很有煽动力,煽动得他很想点头,回答“对”。
但他忍住了,始终保持沉默。
不回答是代表——没有这个打算吗?她没有追问,却小小声说:“我想和你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天……今晚蜂蜜产量过剩吗?她怎一次两次往他心里倒?害得他甜了唇舌、甜了心,甜得整个人都快变成蜜饯。
她说过吃糖会让人变笨,他吃掉太多糖、笨得太厉害,笨得不知道如何做出正确反应,只能笑得像个傻子似的拉着她。
他们傻傻地往前走,走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出口。
那是一间大宅子的某个院落,已经荒芜了,院子里野草蔓生,天上月亮提供的光线,不足让人看清一切。
但他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推开一扇木门,他找到一盏灯,点亮,然后她终于能够看清楚所在的地方。
这是间很大的屋子,家具上头虽然布满灰尘,但从陈设可以看出,是富贵人家的院落。
“这是哪里?”
“我母亲住的院子。”
意思是,皇帝刻意挖这条地道来偷情?强大啊,果然是无所不能的大帝君,有至高权力可以为所欲为。
“发现地道之后,你经常过来吗?”
“对。”
“没有被人发现?”
“没有。为掩人耳目,这个院子本就坐落在福王府最偏远的角落,母亲死后,闹鬼之说不断发生,福王就把这里封了。”
“那现在呢?我们点灯,会不会引得福王府下人发现?”
“福王隐匿我的身世,杨玉琼心胸狭窄,哪能纵容他活着?他死后树倒糊县散,福王府早就不存在。”
“即使他出卖你,也没替自己换得一线生机?”真是教人唏嘘。
齐沐谦轻哼,极度不屑!他对福王不予置评。
她被引着走到一处房间,桌床椅柜都小小的,是齐沐谦小时候住的房间吧?
和龙床旁的机关一样,也是三个凹槽,同样先重压中间,再轻压右边、重压左边,最后重按中间凹洞。
不意外地,墙壁缓缓往内凹陷,出现一个洞,只不过这个洞是迷你版的,只有三尺见方那么大的空间。
他从里头取出一个木匣,吹掉上头的灰,打开。
里面的东西很多,金锁片、玉佩、链坠……他从当中取出翡翠手蠲,拉起她的手、套进去。
“这是先帝送给母亲的,颜色很绿,娘见我爱不释手,就说拿去收在你的百宝盒里,长大后送给你的媳妇儿,那时我年纪小,不知道媳妇是做什么用的。娘告诉我,媳妇儿是用来疼、用来宠、用来一辈子珍视的,以后如果我遇到一个想要这样对待的女人,就想尽办法把她娶回来当媳妇儿。”他拉起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说:“很高兴,我终于遇到了。向萸,你肯不肯当我的媳妇儿?”
她想点头,他却说:“答应之前要想清楚,嫁给我会很辛苦、很危险,还有殒命的可能,那是个相当大的赌注。”
“辛苦的时候、危险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会牢牢抓住我的手,告诉我别害怕,有我在吗?”
“当然。”
“你快乐的时候会和我分享吗?你有心事的时候会告诉我吗?”
“当然。”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考虑的?齐沐谦,我想当你的媳妇儿。”
“嗯。”他点头,笑了,又点头,又笑,再点头,再笑。
他的笑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她也跟着笑开。
她靠进他怀里,圈住他腰际,在他耳畔低声问:“有我这个媳妇儿,是不是很骄傲、很得意、很光荣、很幸运?”
“对。”
“那么……”她抓起他的手,扳动手指打勾勾。“约定好了,以后我会努力成为你的骄傲、得意、光荣和幸运。”
他笑得眼睛眯成缝,勾起她的下巴,认真说:“不必努力,你已经是了。”
低下头,他封住她的唇,细细辗转浅吮,文火渐渐燃烧……
她想,爱上渣帝也是她的幸运,不论前途险阻,风雨摧折,她都愿意坚定地与他站在一起。
太后懿旨下达,让向萸到永福宫画画。
向萸领旨,欣然前往。
为这幅画,她做了很多的前置工作,整理颜料、构图,每天每天都想着要画什么内容,才能教太后娘娘一看再看,越看越上瘾。
这一路上她仍满心盘算,确定、否决,又确定、又否决……这个过程重复上演。眼看着就要到达永福宫,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这时一个掐着白鹤脖子的小孩朝她的方向跑来,反应过来时向萸已经来不及闪避,马上就要被……
尖叫还含在嘴里,砰的一声,小屁孩在离她一百公分处摔倒。
怎么会这样?他摔得有点离奇、有点灵异,有点……莫非九天玄女下凡尘,护她一介小宫女不被霸王杖毙?
对,向萸已经认出对方——就是那位杨家六公子,想要月亮,太后会命人拿梯子摘下,想要杖毙人,乱葬岗就会出现新鲜屍体的小霸王。
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小霸王就赖在地上哭得震天价响,手指朝向萸用力指去。“是她把我推倒。”
吭?他们之间的距离颇远耶!欲加之罪啊……向萸苦着脸,看着小霸王声嘶力竭地指控,突然间灵机一动,她想到要画什么了。
“杖毙、杖毙,快把人拿下,给本公子杖毙!”小霸王一叠声嚷嚷。
血统基因染色体,杨家的遗传果然不简单,一不开心就要拿人命作筏子,谁欠了他们,都得拿命来归还,真是残暴啊!
她没理会六公子的哭闹,当着他跟前往草地上一坐,从工具箱里抽出白纸,拿起素描笔开始作画。
咦?不对劲,怎么没有听见磕头声、跪地求饶声?
男孩把眼睛张开一咪咪,发现她居然跟没事人似的,坐在地上画画?她疯了吗?都要被杖毙了居然不害怕,还有心情画画?
好奇心起,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身边。
没想到这一看越看越着迷,她在画草丛里的螳螂,它高举鎌刀、摩拳擦掌,长长的后腿紧紧抓着狭长的绿色叶片,它抬头挺胸、高傲地看着前方的毛毛虫,下一刻,毛毛虫就要成为它的盘中殖。
好像啊,如果不是黑色的,会分辨不出真假吧?
画完了,她把纸抽出来往前递,男孩想也不想,把它压贴在胸前,满脸好奇问:“你什么都会画吗?”
“对啊,我什么都能画。”
“那你能画我吗?”
“小事。”她再抽出一张纸,三两笔、卡通式的画法,小霸王调皮精灵的模样跃然纸上,随着她的炭笔飞快描绘,虽然不是太像,但那活灵活现的神情,不是他会是谁?他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完成最后一笔,她再度把纸抽出来送给他,站起身后她模模小霸王的头发,说:“我得去见太后娘娘了,以后你想要我画画,就让人去找我。”
“好。”
“不过我得跟你约法三章,以后生气不能打人,这样挨打的人好可怜。”
“我打得是奴才,奴才做错事本就该打。”
“所以你都不会做错事吗?如果一做错就要挨打,你也很可怜。”
“不一样,我是贵人,贵人不挨打,贱民才会挨打,这种事理所当然,没有人告诉你吗?”他说得理直气壮。
向萸头痛,杨家教育方针是啥?我是天、我是地、我是无敌的Super star?再好的孩子被他们这样教育,都会长成祸国殃民的大罪臣。
“天底下没有理所当然这种事,不管贵人或贱民,只要是人,挨打都会痛,你不喜欢的,别人也不会喜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男孩歪了歪头,听不太懂,这和他受的教育截然不同。
向萸没强求,轻叹一声,模模他的头,说:“以后你想对别人做什么,先想想如果别人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你会不会快乐?如果不会,那就别做。”
“为什么?”
“风水轮流转,你不知道明天贱民会不会变贵人,而贵人会不会翻身成为贱民。”
“你在骂我吗?我要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要是她被杖毙,就没有人给自己画图了,嘟起嘴巴有点烦恼。
向萸一笑,性格培养这种事得潜移默化,她不奢望自己讲几句,小霸王就会变成小暖男,掐掐他白女敕的小脸颊,真可惜啊,长得这么好。
“好啦,我先走了,下次见面我给你带糖。”她朝他挥挥手。
小霸王扬声喊。“说话算话。”
“好,说话算话。”
“我也给你带糖,我家的糖可好吃了。”
“可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丢下话,向萸走远了,小霸王还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松口气,上前问:“小公子,饿不饿,太后娘娘命人备了糕点。”
“走吧。”他把两张图细心折叠好,收进了怀里。
蹲在树上的月影冷眼看着杨六公子,心中有点后悔,刚刚那颗小石子应该再射重几分,让他痫了腿,才不会时时想杖毙“贱民”。
“是你说状况不明,在不确定成功或成仁之前,绝对不找女人。”杨磬持续叨念中。
他不喜欢向萸,认为她配不上沐谦。
美貌没有,家世没有,规矩气度通通没有,沐谦不是普通人,身边的女人必须能够与他齐肩,而非处处扯后腿,像向萸这种大麻烦,就应该远离才正确。
齐沐谦回答,“不是我找她,是她找上我,是她不顾危险,不在乎艰难,坚定地站在我身旁,阿磬,不管生死胜败、成功或成仁,她都会是我的女人。”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咱们是从小打闹,玩出来的铁哥儿,我们款血为盟立下誓言,你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咱们的交情。眼下情况紧迫,你不能被枕头风吹得不知东南西北,忘记我们的大事。”
为了向萸,齐沐谦几次做出非理智决定,这段时间的口头争执经常出现向萸两个字,这个女人……有点危险啊。
“我是那种人吗?何况向萸根本不会破坏我们的交情,你多想了。”
“女人都一个样儿,心眼多、嫉妒心重,善于挑拨……”
“放下偏见,你会发现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齐沐谦保证。
“你确定?要是以后她讨厌我们,逼你朋友娇妻二选一,你会不会移情别恋?”杨磬问。
周承听不下去了,跳出来说话。“什么移情别恋,这话说得……你不会是对沐谦有别样心思吧?”
“胡扯什么,我对你才有别样心思啦。”杨磬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周承连连摇头摆手。“千万别,我可是要后宫佳丽三千人的,那么多女人想分配我,心都不够用了,你不能掺一脚。”
“不患寡而患不均,索性别分配,把心留给哥儿们。”杨磬朝他勾眉,妖媒地比出莲花指。
“想都别想,你有女人那么香?”
“还后宫佳丽三千哩,不怕掏空身子吗?肾虚可不好治。”齐沐谦笑道。
“当皇帝不容易,不享受哪对得起自己,别担心掏空问题,我医术卓绝,啥药补身啥药吞,到时我会给你们准备几份,不过前提是要有人肯掏空你们的身子才行。”
“等当上皇帝再说大话。”杨磬敲他一记,重拳落下,周承歪了半边身子。
“放心,快了,我已经收到周净来信。”齐沐谦收起玩闹,郑重了态度。
“什么意思?”杨磬、周承异口同声。
“消息已经在半路上,周帝的身子撑不久了。”
闻言,杨磬扬起粗眉,走到桌前,拿起红色的小旗子。“来吧,再沙盘推演一回。”
对着一整面刷得雪白的墙壁,图案在脑海中成形,向萸很开心,她又找到可以为齐沐谦做的事情。
拿起补土,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张眼、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