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笑容瞬间收敛。不行的,她不允许两人关系发展到那一步,她坚持和他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有话想告诉你。”
“秘密吗?”
“对,秘密。”
她终于要告诉他秦家的婚事了?裴翊恩眼神示意,让她往下说。
“我有铺子、庄子加田地,又在济州买下三千亩土地,我把这两年的分红投进去盖房子,等皇上迁宫,一户一户慢慢卖,我会变成大富翁。”
“这么厉害?”
“对,我长大了,可以做主自己的生活,再不是小豆丁。”
这么在乎那三个字吗?他失笑、附和。“对,小豆丁长大、可以嫁人了。”
“对,可以嫁人了,我已经和秦府三公子订亲。”吁口气,终于啊……终于说出口,突然觉得解套了、感觉轻松了。
他勾起一抹邪气,昔日坏蛋再现江湖。“终于肯讲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话是她写在信上的,没想到他是无话不说了,她却处处保留。
所以他早就知道?弱下气势,她有些委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不说又怎样?”
“说谎!邵玟、邵玥没订亲,为什么这门亲事会落到你头上?你与阿珩、梓青交好,可以得到更好的亲事,为什么会把你许配给秦家的病秧子?除非是你自己点的头。为什么?”
因为想要与你切割,因为害怕沦陷,因为不想万劫不复,因为不嫁给你,嫁给谁又有什么差别?
但这些话一句都不能说,多年来极力否认的感情,她不可让它们现形。
“秦夫人视我如女,秦三公子体贴温柔,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我不图这个,只图清净生活,秦三公子身体不好,代表没有三妻四妾的烦恼,秦家家风端正、婆媳和谐,没有妯娌算计的龌龊事,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我也能给你。”
给得起才怪,随口说说罢了。她强调道:“我已经订亲了。”
他微勾嘴角,浮上坏笑。“小事一桩,秦家我来解决。”
“解决什么?我没要退亲。”
“为什么不要?比起我你更喜欢秦佑哲?还是你觉得我比不上他?”
“这有什么好比的,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嫁给他,你别把事情弄复杂了。”她咬紧牙根,心急不已。
她的“打定主意”惹火他了!
她曾说过欣赏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所以离开京城后,他才勤奋上进,他总给她写信,耐心等着她长大,不料到头来,她居然“打定主意”嫁给秦佑哲。
他克制怒涛,试着心平气和。“打定主意可以改变主意,放心,我会把它处理得比简单更简单。”
“讲不讲道理啊,这年头还流行强买强卖的吗?我不要嫁给你,听懂没?”她严正申明。
她不要改变主意,她想保有和他的情谊,她很清楚自己的底线与脾气,知道自己有严重洁癖,她不和任何女人分享梳子、牙刷和男人,而他……身边早已种下一株千年白莲花。
“别的事都能由你做主,但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裴翊恩气乐了,他难道是找不到人娶吗?她竟然打死不嫁?
“你又不是我爹娘,我的婚事为什么要听你的。”
“只要你爹娘同意,你就肯嫁对吧?行!交给我。”解决问题是他的强项。
她哪里是那个意思,她分明就……“坏蛋,你给我听清楚,这天底下我谁都嫁,就是不想嫁给你,懂了没?”
提油浇火!裴翊恩怒火踵得半天高,她谁都肯嫁就是不嫁他,他有这么差?
他不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他已经改头换面,她还要否定他?她生气他更气。
“不懂,这件事我做主了,不管你乐不乐意,都得当我的新娘。”
“我不要。”
“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下达命令。”他当惯将军了,谁敢不服从军令,提头来见。
“我的人生我做主,坚决不接受旁人指手画脚。”
他这是在指手画脚?错!他是在允诺她美好未来,这颗不知好歹的笨豆丁。
“我不跟你说了,反正这件事就此定下,我都是为你好!”
该死的“我都是为你好”,她痛恨这句话,用力推开他,用力戳上他的胸膛。“别用自以为是的口吻说自以为是的话。”
“狗咬吕洞宾!”
“收拾你的好人心,我不需要。”
“不管你需不需要,结局都会是我说的那样。”裴翊恩怒气冲冲往外走。
她追在他身后跑,也是怒气冲冲、朝他比着中指。“作你的白日梦。”
没想到好不容易迎来的相见欢,会以这种方式作为收场,两人皆始料未及。
裴翊恩气得跳出邵家后墙,举步狂奔,突地……停下,该死!他搧上自己的后脑杓,被小豆丁给气晕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落下。
吐气、吸气,他让充血的脑门消退几分后,再度跳回邵家后院。
悄悄走近她的房间,他看见邵玖背对着门,一下一下抹着眼泪。
就那么不想嫁给他?为什么?两人鱼雁往返,他以为他们关系亲密无间,以为他们感情浓厚,以为他们比谁都了解彼此。
是,他以前确实不够好,眠花宿柳、招惹莺燕,他不学无术、不重前程,满京淑媛没有人愿与他结亲,但现在不同了呀,他在战场上立下功名,他身家富余,他是女子眼中的金龟婿,为什么她还对他排拒?
算了,她年幼无知,不晓得现在的他是香饽饽。她不爱他?没关系,等事情结束慢慢相处,她就会爱上他,就会知道选择他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没事的,他只勉强她这回,成亲后,他会宠她、疼她、支持她,会让她过上想要的生活,到时候她就会知道,“我都是为你好”不是空话。
叹气,走上前,他扳过她的身子,把她圈进怀里。“既然舍不得我,干么要同我置气?”
去而复返?邵玖发愣,半晌才吐出一句。“我没有舍不得你。”
“没有?那这次我真要走了?”
“慢走,不送。”她鼓起腮帮子。
裴翊恩失笑,这颗违心的小豆丁。“别等我走了又哭。”
“哈、哈、哈!我会笑得很精彩。”邵玖绷起脸,斜眼瞪人。
他笑着揉上她的头发,她皱鼻子、歪头,躲掉他的手掌。
“好啦,不闹你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明天一早,等你父兄出门后,你立刻说服家中长辈去白云寺上香。”
“离开京城?为什么?朝廷有事要发生?”
“对,皇上已经做了准备,但再多准备,小地方也无法顾及。”
邵玖点点头,了解家眷正属于“小地方”范围。“好。”
“别让人发现异状。”
“好。”她很合作,一声一点头。
他喜欢乖巧听话的小豆丁,于是手贱的他又揉上她的头。“我走了,一切小心。”
“好。”
这次她跟着他走到围墙边,他跳过墙后,她看着墙久久没进屋。
想叹气,却听见墙外传来他的声音。“小豆丁,快回去睡觉,不睡饱长不高。”
“你才是小豆丁,你们全家都是小豆丁!”她低声轻斥,对着墙挤眉弄眼。他听见了,扬扬眉,笑得开心。
回京,真好,看见她,更好!
周氏手心微微冒汗,凝重目光里带着犹豫。“消息是六皇子透露的?”
邵玖犹豫片刻后,沉重点头,她不想也不能把坏蛋招出来,他隐瞒活着的事,肯定有原因。
“我们走了,你祖父、父亲和大哥怎么办?”
“六皇子能把消息透露给我,代表朝廷已有准备,只是官员家眷太多,怕会照顾不周。”
“我明白了,玖儿,你和我去寻老夫人。”
轻车简从,八个主子却只带三个下人,每人两套衣服,多余的都让周氏命人送回院子。
这就是周氏的厚道之处,她大可不带姨娘庶女的,就算她们遇害,情况危急,没人能怪到她头上。
邵玖没带小雪,却换上她的衣服打扮成丫鬟模样,而她的宝贝家当,昨晚就在桃树底下刨了坑埋进去。
眼下的京城大街还是一副太平景象,小贩依旧扯着嗓子叫卖,铺子里仍然宾客如云,只不过仔细看自会发现,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少了,而大街上走动的士兵增多。
马车出城门时,守门士兵问:“要去哪里?”
周氏、邵老夫人和邵玖互看一眼,确实很不对劲,马车上有相府印记,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不会拦车询问,今日……
邵玖扬声回应,“我家主子要去白云寺上香。”
白云寺离京城很近,是京城妇女经常上香出游的地方,通常只需要半天功夫就能折返,士兵看一眼后面排队等出城的百姓,认为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于是点了点头,放车马前行。
离开京城半个时辰后,邵玖这才松口气,早晨匆忙出门,这会儿她才想起没跟秦家透个声,至于方语蓁,早在几天前她就去了渭城。
“祖母、母亲,您们先去庄子上,我折回去知会秦府一声。”
“别,太危险,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
“母亲放心,我这身打扮没人知道我是谁,就算回相府也安全无虞。”
“可是……”
邵老夫人安抚地拍拍周氏。“让她去吧。若玖儿能助秦家逃过一劫,那么日后她不仅是秦家媳妇还是秦家恩人,不管秦三公子是好是歹,她都会被厚待。”
婆母的话让周氏无法反驳,却仍然忧心忡忡。
邵玖笑着抱抱她,娇娇软软地赖在她身上。“母亲别担心我,倒是得多花点精神关注姊姊们,要不是您阻止,分明说要上香的,不过眨眼功夫,就大箱小箱准备一堆衣服首饰,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周氏抿唇一笑道:“你能猜不出她们想做什么,不就是想着寻机会让人看见。”白云寺可是京城贵妇喜欢聚集的地方,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给推销出去了。
邵玖轻笑,安抚周氏几句后,便让车夫停车。
目送车子离去,邵玖紧赶慢赶回到京城,前往秦府知会过后刚准备出京,却发现城门口多了一队巡逻士兵,有几户人家的马车被挡在城门口,她本想试着闯闯,但在发现领头的竟是宫廷侍卫后,立刻放弃这个想法。
这两年皇帝频频召她进宫做菜,和宫卫混了个脸熟,这下子不管她穿什么都会被认出来,反覆斟酌下,她转身往回走,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再三斟酌后,决定前往位在桂花胡同的宅子。
于是她买足粮菜和简单的调料后,进到许久无人居住的宅子。
一早上的来回奔波,她饿得厉害,关上门把东西放下之后,她直接前往厨房,民以食为天嘛。
先烧一锅热水,她想。
搬来炭火准备热灶,但柴薪尚未放进灶里,她就发现不对劲。
这灶,盖得有问题啊!第一,它没有设计对流通风口,第二,没有烟囱,第三……
当初贾老六明明告诉她,这宅子有人住过,不单住过还死很多人,这才会变成附近有名的鬼屋,何况当年宋窈娘也曾搬进来,既然如此灶不该这么干净。好吧,宋窈娘不提,也许打一开始她就计划跟着裴翊恩远走天涯,不烧灶理所当然,那之前那些死在宅子里的人呢?
想了想,邵玖蹲往里头探去。
灶门盖得颇大,别说她就算个头大的男人也能钻进去……又是另一个不合理现象,思索片刻,她身子一弯钻进灶里。
这一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灰色砖壁上有一块颜色突兀的红砖,她直觉模过去,是活动的?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她往下压,在一阵喀喀声响起的同时,她急急忙忙往后退,瞪大眼睛,看着脚底下缓缓展开一个洞,一个可容纳成年男子进出的洞。
这是什么鬼啊?她惊得心脏砰砰跳。
底下太黑,只依稀看见……那是阶梯吗?邵玖爬出灶门,进房里拿来一支粗蜡烛,点然后重新爬回灶里,往洞口朝下望,确实是一座楼梯。
犹豫片刻后她决定探险,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阶梯很陡,她边走边数,有七十六个台阶,依高度计算,应该有两到三层楼高。
过了一会双脚终于落在实地上,往前看去,那是条很长的甬道,不知通往哪里,她顺着甬道往前,走了将近五百公尺还看不见尽头,但蜡烛的燃烧没受到影响,可以确定地道里有充足的氧气。
再试着往前,她虽走得飞快,却是越走越胆怯,最终还是决定往回走。
她边走边想,想前朝那个胆怯、成天想逃命的帝王,想被皇帝赶下台的前太子,想几年就发生一次的宫廷刺杀事件……
越想越是胆战心惊,恨不得变成缩头乌龟躲在壳里,假装啥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回到阶梯前,她靠在墙边喘息不定,更多的假设和想法在心底钻过。
她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如何,若是再弄出这条线,会不会紊乱了主题,分散裴翊恩的注意力?
邵玖想得太认真,把全身重量全压在砖墙上,谁知身后的墙壁竞然动了,吓得她弹跳起来,发现墙面裂出一道缝。
什么东西啊?她推了推,倘若是别的小姑娘就算了,可她天生神力,这一推……墙后出现一个房间,蜡烛往前送去,她看得清清楚楚。
里头大大小小堆放了几十个箱子!上面沾满灰尘,她小步小步走进去,随手掰断锁头,打开盖子,夭寿……她加快动作,打开又一个箱子。
黄灿灿的金条、晃人眼睛的珠宝、满满的银锭,横财呐……
靠近门边有一个小木箱,不大,一手就能抱起来,用同样手法掰断锁头,发现里面放了几本书册和羊皮卷,借着烛光粗粗看去,邵玖心头顿时揪紧,事情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