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的腿还有救?”是真的吗?没拿他开玩笑。
“冷静点,大哥,我知你此时的心情非常激动,可是要谨记隔墙有耳。”在自己府中还得百般防备,实在可笑。
“隔墙有耳?”什么意思?
两颊凹陷的司徒风华已失去往日光采,连一向被人羡慕的满头黑发也黯淡无光,失去光泽,他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早已没有一身生气,活着就是为了等死,人已如灰。
但是二弟跟他说他的双腿还有恢复的机会时,古井一般的眼睛迸出光亮,鸡爪似的十指紧捉二弟双臂。
只是一听“隔墙有耳”,他忽然惊觉事情不单纯,他都已经是一个无法行走的废人了,还有谁会关注他,岂不是多此一举。
二弟会说出这话,肯定事有蹊跷,他的腿伤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不让他行动自如。
曾经风华绝伦的司徒风华虽然失去斗志,颓靡不振,可他对政事的敏锐度还是存在,简单的几个字立即勾起他的警觉性,一点即通的将事情串连,面色微沉。
“犀儿说你是中毒,而非重压造成的双腿坏死。”
“中毒!”他眼神惊愕。司徒风绝低声道:“大嫂。”
司徒风华倏地一眯眸子,“是她下的手?”
“还不确定,但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八九不离十,他已经派出手下追査,迟早水落石出。
“那个毒妇……”他咬牙切齿,枯瘦的手往坐下的轮椅扶手一拍,双眼因怨恨而血红。
“大哥,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人弄伤自己,她本来就是外人,不用太把她当回事。”
如果真是她所为,靖王府留不得她,若是她愿意和离还能保住一条命,否则只有“暴毙”一途。
“她毁了我一生……”司徒风华语带沙哑,似乎为着自己的不幸而呜咽,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落得被女人残害的下场。
“大哥,还不到失志的时候,你要振作,重新站起来让所有人看看,我们靖王府的儿郎是打不倒的,什么阴招诡计都难不倒,给予敌人痛不欲生的回击。”他们兄弟联手还有闯不过的难关吗?
听到二弟的鼓舞,司徒风华冷却多年的心又沸腾起来,点头答应一声,“好。”
略微停顿一下,他又问:“她的毒从哪得来?”
竟然没有一个大夫看得出来,歹毒得令人发指。
司徒风绝一撇嘴,“没人唆使她哪敢肆意妄为,不是司相爷便是宫里的那位,唯一一次的聪明是进宫请旨赐婚。”
司凤无脑,尽做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大哥出事,难道她就有好日子过?司徒风华的眼神布满恨意和不甘,“告诉我实话,我的腿真的还能复原?”
他如今只剩下这个希望了。
司徒风绝握紧兄长的手,却因握到一把骨头而差点落泪。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本是众人对大哥的赞扬,可是打从受伤以来,这些词就离大哥远去了。
“总要试试吧!”顿了顿,司徒风绝皱眉道:“虽说岳母的医术不错,可犀儿……大哥,我也不瞒你,真不晓得。”
“什么?”他讶然,这是拿他试药?
“大哥,我信她,就算死马当活马医活,赌她一回。”赌赢了,海阔天空,不成,不过保持原来的样子罢了。
司徒风绝的不确定叫司徒风华犹豫不决,他低头看着怎么掐、怎么捏都没反应,不痛不痒的腿,面泛苦涩。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风灵犀赫然出现。
“什么叫死马当活马医,你这话太伤人了,为了大哥的腿我还通令各地的风家药铺为我找药,一搜集齐了我马上来给大哥治腿,你倒是好,背着我说我坏话。”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还没落个好字。
看着小妻子蹶着嘴,一脸不悦,暗喊声糟的司徒风绝赶紧上前,连哄带笑赔不是,“是我嘴瓢了,说错了,你是妙手回春女神医,巧施神手阎王退,我是担心大哥事到临头又退缩了,所以才用话激他,让他破釜沉舟。”
你哄妻子牵扯我做什么,我就是个残废,还跑得过你不成?
司徒风华用取笑的神情看向二弟,看到两人之间流转的情意,不禁眼神一黯的想到自己的从前,他也曾与人两心相许,可惜造化弄人,各自嫁娶。
“还破釜沉舟,你怎么不把他放在火上烤,烤熟了就一了百了,不用浪费我千金一帖的良药。”要不是其中有几味极其稀有,还不一定找得到,不然她早为大哥治腿了。
他干笑,顺手接过妻子身后北凤手中提的药箱,狗腿地说:“这么好的药当然要用对地方,良医治良将,相得益彰。”
“就你会说话。”风灵犀挑眉一睇,由鼻孔轻哼。
司徒风华也跟着打趣,“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巧言令色的时候,以前小瞧你了,说起讨好人的话信手拈来。”
司徒风绝不甘示弱,“大哥,你的腿还没治。”意思是不要得罪我,神医是我家的,小心我记仇不给你治。
他威胁,但小娇妻却拆他的台。
“大哥不用理他,我帮你治。”风灵犀从打开的药箱中取出玻璃制培养皿,这是特地让人从海外买来的,数量不多,用于取血。
“多谢弟妹。”看到二弟吃瘪,他嘴角往上一扬。
“自家人不用客套,北凤,卷高世子的裤管,过膝。”她要先做个检査,看看腿伤的程度。
“是。”北凤朝司徒风华走去,在他面前蹲下,两手捉着裤脚便要往上卷。
司徒风华急了,连忙出声,“男女授受不亲,不好劳烦北姑娘,我自己……”
他才想说自己来或由二弟帮忙,可他的嘴巴没北凤的手快,话还没说完,北凤面无表情的完成主子的瞩咐退到一旁。
“医者无性别,在我们眼中你只是伤患,不是男人。”戴上手套,风灵犀弯下腰轻压对方双腿,又观察司徒风华的表情,应该萎缩却肿涨的粗腿肚,正如她所料,压不下去,里面是积淤的毒血。
不是男人、不是男人……这句话是骂人的吧!
表情扭曲的司徒风华十分纠结要不要纠正她,看到闷声偷笑的二弟,他耳根子都红了,有揍人的冲动。
“大哥,我先取点血看你中的是什么毒,另外还会替你放血排毒,一次不会太多血,得慢慢来,等过几天再用针灸除排余毒,持续几次你腿的情形将会大为改善……”
“嗯,你取吧!”反正不痛……他自嘲地想。
“好。”没跟他商量,她便以手术刀划了个极小的伤痕,恶臭得像腐肉的黑血不用人挤便由创口爆出,浓稠得都快黏成团。
正常的血是一滴一滴,或是像水,而司徒风华的血如同蠕动的蚯蚓一条条,跟线一样往外拉。
“这是……我的血?”太惊讶了,成条状。
“对,你的血。”她先用培养皿盛了几滴黑血,再等放出的血装满一碗,便替他止血。
“它看起来很黑……”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闻着像用水泡发的腐肉,浸泡在臭水沟一个月以上的味道。
“这是毒血,因为没法排出身体才呈现黑稠状,最近这几日都会是这样的颜色,等会我开个药,你一日三服,不能断药,是舒缓排毒的痛。”好在还来得及,再拖上半年就没救了。
“会痛?”司待风华不知该欢喜终于能有痛的感觉,还是苦笑“死”了多年的腿活了。
“很痛。”随着毒被排出,知觉也会慢慢恢复,那么异常肿胀的双腿也就会感觉到要爆开似的疼痛,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
“我不怕痛。”就怕当个拖累家人的废人。
*
正如风灵犀所言,排毒的过程真的痛到生不如死,司徒风华好几次差点撑不下去而放弃,两天一次的放血排毒就是活生生的折磨,他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在生与死之间排徊。
但是看到两个弟弟轮流跪在他身前挤血,他们被血染黑的手不停下,一下一下轻轻挤着,怕他痛不敢用力,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撑着不让它滑落。
家人们都在为他努力,他又如何能够放弃?
咬牙撑过十日的治疗后,司徒风华原本青紫的双腿退去肿涨,整整缩小了一圈,变成皮包骨的青白色,淡青惨白,很是吓人,但和先前的肿胀一比好很多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风灵犀找出了他所中之毒的配方,制作了对症的药。
司徒风华信心大振,更是积极地配合,除了疗毒,也听风灵犀的话做复健,试着做些简单的运动,要慢慢让腿恢复正常。
不过连着数日从屋里飘出浓重的药味,引发司凤的疑心,她不止一次想冲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被院外的府兵拦下。
司徒风华夫妇分两个院落居住已经很久,他搬进前院的一个院落,本就不喜见到司凤,如今得知妻子可能就是对他下毒的人,更是吩咐不准她踏入一步。
“为什么不许我进去,那是我的丈夫,我连看他一眼都不行吗?”她一个劲的闹,不看到人誓不罢休,越是一无所知她越是想弄个明白,想着法子一探究竟。
“请回去,世子妃,不要为难我们。”以长棍挡在前面的府兵面色清冷,微微拢起的眉头看出他的困扰。
“是你们为难我……什么时候我成为人人闪避的臭虫,任谁看到我都一言不发的走开,我身为妻子,难道连关心世子都不成吗?是不是世子病得很严重,才会日日药不断口的往里送?”她故作委屈关心的套话。
“恕我等不能告知,世子妃请离去。”府兵态度强硬,不因她的身分而退让。
一再被拒绝,司凤恼了,“我就要进看谁敢拦我。”
“请自重,世子妃。”
司凤尖叫,“不要叫我世子妃,你们眼中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每听一回都备感羞辱,像是在嘲笑她有名无实,是个空头世子妃,公婆不喜,夫婿无视,府中下人冷淡待之。
风灵犀这时候来了,看着眼前撒泼的女人,头痛无比。
“大嫂,你怎么又来闹了,不是跟你说大哥在调养身子,休养期间最好不要受到干扰。”若她真出自关心倒还让人高看几分,偏偏……怀有目的而来。
看着风灵犀,和她身后端着药碗的丫鬟,司凤月复中一把火往胸中窜,“凭什么你能来,而我一步也入不得!”
风灵犀很想说:因为狗都比你有良心。
“大嫂,不是我要说你的不是,请问你哪一次见大哥不是大吵大闹,一副要将屋子拆了的样子,大哥身子不好,禁不起你一再闹腾。”
“哪对夫妻不吵吵闹闹,他是我的丈夫,我声音高一点又怎样。”他就该容忍她,而非不理不睬。
风灵犀对她的说词不以为然,“我和夫君不吵,他都让着我。”床头吵、床尾和这一套用不到他们夫妻身上。
“你……”她一脸妒色。
“不好意思,让让。”风灵犀看似没用多少气力便将司凤推开,府兵往两边退开,她带人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