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卧桥肃然起敬啊,这个男人长了火眼金睛吗?呃,以前不是没拿正眼看过她?的确,除了肤色,自己忽然瘦下来,改变太大。
只是不让她继续穿厚衣裳,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所以说,是不再追根究底她的身材改变,当做治好他伤口的投桃报李吗?所以,她的隐藏是多此一举了?
她回屋后马上把几件厚衣裳月兑了,觉得整个人轻松许多,然后带上布袋和一个长条木筒,布袋装的是药材,木筒是她昨天熬夜写好的稿子《天子笑》,戴上斗笠,去了县城。
这县城她之前替陆玦请大夫的时候来过一回,街道纵横交错,比一般的大县城还要更热闹上几分,因为出了东城门,沿着官道骑马跑上百里,就是天子脚下的都城了。东有帝都,旁有巴山皇陵,这小小的九生县算是交通要道,怎么可能不热闹。
皇陵的守陵人有自己下山的道路,不用经过卫兵盘问,来去算是便利。
下了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只是今年的春雨迟迟不来,巴山下许多农户都在观望,万一种子洒下去却没有雨水供应,不只白瞎了种子和人力,秋天也可能落得颗粒无收,因此没几户人家敢育苗插秧,种子可是很贵的。
根据书中的叙述,隔年黄河会决堤,不只因为大水死伤无数百姓,还有更多人死于饥荒,树薯则是在水灾后由一名出身农家的百姓呈给县太爷,再辗转呈报到建隆帝面前,之后建隆帝下令官府大力推广,进而解除粮荒。
她出来得不算早,西边的市集已经摆满摊位,天气渐渐回暖,多了许多山货摊子在叫卖,有春笋、香椿还有早韭。
她迳自往另外一条都是商铺的路走去,只走一小段就看见当初请去给陆大人诊治的那位坐堂大夫的医馆,生不如熟,所以她决定进去看看。
这间医馆一进门就是高大的药柜,两个药童忙着给人抓药,外头还有一个坐堂大夫在替人看病,但是没看到之前那位大夫。
“请问沈大夫在吗?”
药童眼皮也没撩一下,“他已经不干了,日前和掌柜的吵了一架,走了。”
“走了的意思是?”
“他在街尾有间自己的小药铺,你要找他去那儿找。”等着抓药的人极多,药童显得非常不耐烦,毕竟宝卧桥穿着虽然干净,却很朴素,头上连根簪子也没有,口气就带了点漠视,但也没有恶言相向。
说完这些,药童没有再理会宝卧桥。
“我有些药材要卖,可否请你们掌柜的出来?”
“去去去。”
宝卧桥见状,干脆的离开,并不计较药童的态度。
药童没拿她当回事,见她转身走了出去,还松了一口气,这根本是妨碍自家做生意,不知道他们集贤堂的药材都是专门向人搜购的,哪会向她这种来路不明,数量也没多少的人买药材。
无关紧要的眼神和态度影响不了宝卧桥的心情,既然知道上次那位沈大夫在街尾开了家药铺,要不,就去看看。
从街头到街尾,逛街的人肉眼可见减少了许多,千金堂小小的幌子就挂在门口,铺面虽小,但干净整洁,一进门,掌柜很热情的走了出来,宝卧桥一下就认出来,正是那个替陆玦看过病的沈大夫。
沈粱只觉得这姑娘有几分面熟,但又说不出在那见过。“小姑娘可是来抓药?”
“沈大夫,你忘了我啦,几天前我请你去家里给我夫君看病,他有腰伤,腿还断了,你可有印象?”
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如同子夜明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因为瘦下去,整个五官的轮廓都跑了出来,妍姿俏丽,带着让人过目不忘的美貌,身材也足足消瘦了一大半,要是皮肤更加白皙一些,会叫人惊艳得挪不开眼睛。
短短时间改变这么巨大,这要何等的决心毅力啊!
沈粱深深打量了宝卧桥几眼,才收回视线,“你是当日那位夫人?”
“沈大夫好记性。”
“……可是陆公子有什么反覆了?”
“这倒是没有,沈大夫的药很有效,早上都可以下床了。”她哪里敢说自己在陆玦的伤口滴了灵泉,靠着灵泉的逆天效力直接治好伤口,反倒捧了对方一把。
咦?沈粱愣了下,他的药居然有这等奇效,又或许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听说那位陆公子以前是习武之人,这么重的伤,短时间内就可以下床走动,实在不容易。
“我刚刚去了集贤堂想把手上的药材卖了,可那边的伙计告诉我,你已经不在那里坐堂了,所以我才寻了过来,你能收吗?”
“我本来就只是在集贤堂客串坐堂,和掌柜的理念一直以来有些不合,日前又为了药材上面的事起了点纠纷,想说不如回自己的小铺子,求个自在。”道不同,不相为谋。沈粱诚实告知原因,让宝卧桥对他的好感提升了不少,直觉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那我带来的药材……”
“哦,要卖药材,可以的。”他去过一回陆家,小院子里就小俩口和一个老仆住着,他本着济世救人的心情,对病人的来路绝不多问,只是那位陆公子看着气宇非凡,家境却很是一般。
“沈大夫也知道我夫君病了,急需用钱,这不是没办法,才来相询,你替我看一看吧。”
看宝卧桥的眼神清澈纯净,又一脸的焦急,能在短时间内把自己饿成这样,家里的经济可能真的陷入困境,沈粱不禁点了点头。
宝卧桥打开布袋,从里面抓出另一个塞得满满的小袋子,然后打开,大布袋里装的是满满的七叶一枝花和黑枸杞、小布袋里的是冬虫夏草。
“我家的药材很不错,这一批都是上好,你看看,要是不行也别为难,真不行,我立马走人。”
沈粱抓了一把的黑枸杞,拈起一颗放进口中,咀嚼后满意的点头,“这是玄木黑枸杞,能治心疾,果粒饱满,十斤鲜果可以晾晒成一斤干果,你要是晾晒过再拿来卖,价钱又不一样了。”语气中带着些可惜。
《吴越春秋》记载,西施患病,经常捧心皱眉,范蠡赠以玄木黑枸杞,西施服用后痊愈,越发娇美可人,得人喜爱,只可惜玄木黑枸杞生长条件艰苦,产量稀少,又得权贵世家喜爱,服用后面色红润、精旺气足,贵人们都靠吃它养生,价钱已经被炒成了天价。
他又仔细的把小布袋的冬虫夏草都倒在一块大绒布上,一眼望过去,不由得惊叹出声,“都是一级精品头期草啊,草头短于虫体,色泽黄净,品质顶级。”
冬虫夏草对人体的益处太多,不胜枚举,对抗心律失常有大功效,可惜好的虫草十分稀少。对于七叶一枝花,他也一样爱不释手,知道它能治疔疮瘫肿、咽喉肿痛、毒蛇咬伤、惊风抽搐,也是珍贵的好药材。
待两人相熟后,宝卧桥知道他在钻研云南白药却不得法,告诉他其中一味药就是七叶一枝花,他才豁然开朗,加以研制,居然成功做成了沈氏云南白药,并靠着这一味药令整个家族翻身,成为领头羊,但这都是后话了。
“夫人带来的果然都是好药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他什么药材没见过,这么好的品项却是少见。
“我夫君手下有几个懂药材种植的叔伯们,都是种药田的好手,还有沈大夫,叫我小桥就好了。”
“这样啊,小桥。”沈粱从善如流。“这些药材我都留下来,你看看多少钱适合?”这样的药品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出价了。
“沈大夫,你看着给吧,我信得过你。”希望不是一锤子买卖,如果价钱合适,那就能长期合作了。
“小桥你家的药田可还有别的药材?”
“还有不少药材,只是我认识的不多。”她选择坦诚相告。
“你家的药材不只卖相好,品质也相当不错啊。”沈粱满意到不行。
宝卧桥稍稍往上提的心这会儿才放回原处。“那沈大夫你看能出多少钱呢?”
“要是所有的药材品质都像冬虫夏草是一级精品头期草,我可以按一般药材的三倍价钱付给你。”
“当然行,谢谢沈大夫。”宝卧桥忍不住兴奋起来。
揣着将近六十两的银子,一下多了那么多银钱,宝卧桥都乐傻了,这是一夜月兑贫啊!
虽然高兴得都快找不到北,不过兴奋归兴奋,她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待办。“沈大夫,我还有件事想冒昧的打听一下。”
“什么事,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他对这伶俐爽快的小姑娘印象很好。
“我想沈大夫应该也是爱书的人,所以想问问你,最近的书铺在哪里,我家夫君在养伤,想找几本打发时间的书来看。”
“你从这里走到街头,再拐过两条街,就能看到一家浩瀚书铺,老夫一些笔墨纸砚都是在那里买的,那书铺的东家是个有见识的人,铺子里什么书都有,你去碰碰运气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书铺的事,宝卧桥就向他道别了。
“谢谢沈大夫,再见了!”宝卧桥朝他挥手。
沈粱把宝卧桥送到门口,还不忘叮嘱了一句,“下回要是可以把药材花些时间晒干,价钱还可以往上提一提。”
“嗯,知道了。”真是个好人,明知道晒干的药材在重量上会比捎带水分的湿材轻秤许多,却一再叮嘱她多花点时间把药材晒干,价钱会更好些。
宝卧桥按照沈粱的指示,很快找到那家书铺,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浩瀚书铺门面还挺大的,居然有两层楼。
“小二哥,请问你们家掌柜的在吗?”
进到里面,一个小二正在奋力抹着柜子,因为做事做得很专心,没看到有人进来,等听到宝卧桥的询问才回过神,见到一个挽起发髻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姑娘。
“夫人找我们家掌柜的有事吗?”
“是街尾千金堂的沈大夫介绍我来的,我有本书稿想请掌柜的看一下。”
沈大夫和他们东家是无话不说的好友,经常相约外出泡茶聊天,一听说宝卧桥是熟人介绍来的,又热情了几分。“夫人在此稍等,我们掌柜的在后面,我去帮你叫人。”
小二很快朝后院走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容长脸的中年男子走来,他步履沉稳,不慌不忙,一身朱色直褪,颇具文人气质。
“小女子宝卧桥见过掌柜的。”她福了一礼。
看到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柏璟深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二,不说是沈老介绍来的人,怎么是个小姑娘?
没等他问话,宝卧桥已经自动报上家门,“柏掌柜,我是街尾千金堂的沈大夫介绍来的,小女子听说掌柜的结识许多书生,会收下他们写的故事给他们稿费,完全不限制稿件的类型。”
知道柏掌柜对书稿来者不拒也是沈大夫告诉她的。
这位柏掌柜开书铺的原因,外人都以为就是为了赚钱,也只有身为多年交情的好友沈粱才知道,比起那些治世经典、四书五经,这位更喜欢天马行空反应人性的小说故事。
闻弦歌知雅意,柏璟深看这小姑娘手里握着长条木筒,虽然一身简朴的穿着,却掩饰不住她眉目如画,最特别的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明亮清丽,好像会说话似的,即使肌肤不够白皙,还是让人舍不得从她脸上挪开视线。
柏璟深沉吟了下,“夫人是来投稿的?你可知道在我浩瀚书铺写书的都是县城里颇有几分名气的文人,你今天有勇气走进来,表示对你的书稿有自信,加上沈粱敢介绍你过来……我想看看你的书稿。”
宝卧桥有条不紊的把木筒打开,将书稿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