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天安十五年,暮春时节,长长的岸边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田习霏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那湖波荡漾、轻风徐徐、杨柳青青、名动盛京、堪比西湖美景的点翠湖!
午后阳光静静洒在湖面上,游船在湖面上穿梭,好花好景,好个杨柳垂岸、繁花似锦,若是在湖畔置张长桌,摆上烹饪用具,她现场做个全蟹宴再来个吃播,会吸引多少观看流量?
不要想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拥有四百万订阅的当红吃播主了,她现在只是一间小食肆店主的女儿,什么按赞、订阅、分享、开启小铃当对她而言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这里手机、网路、平台,什么都没有!
两年前她出了交通事故,醒来便在这大周朝,她也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了好一阵子,直到认清事实就是她的魂魄穿来了,真回不去了,这才打起精神面对现实过日子,也不再作回去的白日梦了。
现在的她名叫田习霏,她爹叫田玉景,开了一间小食肆,父女俩原本在馨州生活,她爹连系上以前拜师学艺的同门师弟,说京城发展好,他有个空铺面可以便宜租给他们,他们家还有好几间空房可以给他们住,一毛钱都不要,至于做生意需要的疏果肉品供应商,他都有相熟的,他们只要人来京城就好,他会事先帮他们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只要他们一来就可以开始做生意赚钱了,他举自己为例,在京城开了五年饭馆,地买了,房子买了,还有三间铺子哩,京城人就是好削,他们的钱就是好赚!
她爹动心了,把十几年来打拼好不容易置办下来的面馆卖了,又把屋舍跟家里一切什物都卖了,带了她来到京城要投靠师弟,父女两人的心里都作着在京城开始新生活的美梦。
没想到,他们风尘仆仆来到京城,她爹那师弟却得急病死了,家里正在给他办丧事,她爹怎么好上前去说师弟答应便宜租他店铺,要给他们免费住云云,实在是说不出口呀!
可是,京城居、大不易,卖掉面馆跟屋舍的钱根本不足以在京城再买屋舍和铺面,她爹无奈,只好租了铺面打算先做生意,等将来攒了钱再说,幸好铺子的格局是前店后舍,后面有两个比较大的房间和两个小房间,格局方方正正的,连着一个小院子,不必再另外租屋舍,她爹便写了契,付了两年租金,总算安定下来。
他们的铺子在吉祥坊,离坊门不远,坊里各式店铺齐全,不管是要买笔墨纸砚、衣帽布匹,或者胭脂水粉、珠宝玉石,应有尽有,各类酒茶汤水的食肆、饭馆、酒楼、客栈更是数也数不完。
重点是,坊尾那高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当初中人就是这么对他们说的,大理寺的爷们众多,公厨一日只供一餐,便是中餐,早上赶着点卯的官爷肯定要在路上买个早点吃,散衙后,没成家的官爷也肯定要在外吃一吃再回家,如此一来,他们一日只消做早晚两趟生意就足够回本啦,加上那公厨里的厨娘手艺是公认的普普通通,若是他们把早晚的生意做起来,午餐也能抢到公厨的生意也不一定!
“霏儿!”
“来啦!”听见田玉景的喊叫,田习霏连忙收回思绪,把洗好的杯盘碗筷用大盆子一装拿进去。
店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看个良辰吉日便可以开张做生意,父女俩正在合计要卖什么。
他们以前是卖面的,生意很不错,可据那中人说,大理寺的官爷都很忙,往往散衙了还在查案,延误了回家休息的时间,早上匆匆忙忙起床赶着上衙,没功夫坐下来好好吃朝食,所以卖面是不成的,必须是容易带走且方便吃的东西。
说起来,他们店铺的位置其实是极好的呀,面对着湖光山色的点翠湖,这得天独厚、不要钱的天然美景就是最好的装潢,要是开个咖啡馆下午茶之类的,卖咖啡、女乃茶、甜点,生意肯定抢抢滚,可惜了,他们眼下没那么多资金可以搞气氛装潢,而且以她爹一板一眼的性格肯定会驳回她的主意。
想想也是,下午茶是有些不切实际,还是早点的生意保险,下午茶不是每天必须的,早点却是每天必须的,扣掉大理寺每旬一日的休沐,一个月至少有二十七天的生意可以做。
话说回来,这大理寺也算相当的不符合劳基法,一个月居然只休三天?
她爹说了,他们食肆的休假跟着大理寺走,所以了,她悲摧的一个月也只有三天自由时间,这对前世是自由自媒体工作者的她来说相当考验心志,不过也不怪她爹,她明白她爹的想法,他们租了铺舍已经差不多用完身边的钱了,没钱傍身是相当没有安全感的,她爹急着建立安全感她可以理解,因为她也是。
前世她就是个财迷,爸妈是做南北货的小生意,利润微薄,但很努力的供她们四姊妹上了大学,没让她们背学贷,她之所以会一脚跨进自媒体的领域也是想多赚钱,上班族的死薪水实在存不了钱,圆不了她想买房孝敬父母的梦,所以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在机场礼品店上班的工作,投入了吃播主的行列,不只介绍哪里有好吃的,也示范如何煮,煮好再全部自己吃下去。
没想到她自然不造作的影片大受欢迎,她算是在这方面有天分吧,点阅越来越高,订阅也从破十万到破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四百万!她成了名利双收的小富婆,朝买房之路顺顺当当的前进,正当有厂商找她合作,想开发属于她品牌的饭卷时,她不幸的车祸魂穿了……
“咱们就卖饭团吧!”田玉景拍板定案。“可以带着走又有饱足感,还能提前做好,凉了也不怕。”
田习霏瞪大眼睛。“爹呀,你没走出去看看,坊里坊外卖饭团的至少有五家,卖饭团哪有竞争力?”
田玉景模模下巴。“是吗?那你说要卖什么?”
她爹这人是有些一板一眼和莫名的大厨作派,但并非食古不化,还是很能接受新想法的。
穿来后,她几次做了现代吃食,她爹都能接受,她爹问她怎么会,她瞎掰说梦里梦见的就捣鼓看看,她爹也信了。
在馨州时,她做的咸酥鸡在他们的面馆里很受欢迎,点面的几乎都会点上一盘咸酥鸡,给店里增加不少营业额,因此她爹也挺看重她的意见。
原主的厨艺普通,平常都是她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因此她也只能慢慢显露厨艺,一次做一点点才不会被看出破绽。
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她发现她爹其实厨艺精湛、深藏不露,奈何伤到了手骨,这才力不从心,无法痛快淋漓的做菜,也才困在小面馆里,无法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实在可惜。
“爹,咱们就卖肉蛋吐司吧!”换她拍板定案。
“肉蛋吐司?”田玉景扬眉。“你做过的那个吐司?”
田习霏点点头。“就是那个吐司,里头夹片肉和煎蛋,再刷一层果酱,又甜又咸,迷死人了。”
古代材料不齐全,她做不出真正的吐司来,但曾经捣鼓出了个七成像的给她爹品尝过,她爹说好吃。
只不过,以前他们是在小城镇的乡下地方,那里的百姓对新鲜东西接受度不高,加上她做吐司的成本,卖便宜了不回本,卖贵了那里的人不买单,她也就打消卖吐司的想法,只偶尔做来自己吃,过过瘾。
“爹,京城人肯定消费能力高,对新玩意儿接受度也高,咱们卖新鲜东西才能吸引他们尝鲜,我有信心,只要吃过我做的肉蛋吐司,必定会成为回头客。”
而且吐司能夹的东西可多了,可以说是千变万化,她每旬更新菜单,不怕客人吃腻了。
田玉景沉吟道:“肉蛋吐司也算简单,可以现点现做,生意忙一点时咱们父女也忙得过来,就先试试吧!”
父女俩达成共识后,再整理整理铺子,下午就赶忙去木匠那里定制桌椅板凳,跟着又去找铁匠定制煎肉煎蛋的铁板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种钱还是要花的。
“爹,我觉得咱们来京城是来对了。”田习霏步履轻快,走两步跳三步,有时还跳起来碰沿路的树叶,嘴里哼着小曲。
“怎么说?”田玉景还在懊恼自己太冲动行事,只听师弟片面之词就卖了攒下来的家产来投奔,弄得现在得要从头再来。
田习霏浅笑说道:“这里人文气息重,我喜欢!”
以前那里是道地的乡下地方,所有人都大字不识一个,早睡早起,没啥消遣娱乐,放眼望去,除了种田还是种田,太无趣了。
现在就不同了,京城繁华热闹,一看就是个有趣的地方,一个不必日暮就上床睡觉的地方。
“人文气息?”田玉景有时听不明白女儿在说什么,他随口应道:“你喜欢就好,那咱们也不算白来了。”
他只盼着在京城能帮女儿找个好对象,女儿姿容不凡,在小城镇里没有配的上她的男人,连他都觉得勉强给女儿婚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纵然上门求亲的人不少,他也没答应,导致女儿都十八岁,成了大龄女,他之所以会同意来京城的原因之一也是要帮女儿找夫君,只是他没跟女儿说。
田习霏也很感激这一点,她爹没把她随便许人,不然她就要盲婚了啊。
“爹,我想在京城找个天下第一的人来做我夫君,要是找不到这样的人,我便不嫁!”
她也知道凭自己这小小食肆厨娘的身分,哪里找的到天下第一的男人做她夫君,她这么说不过是拖延嫁人的时间罢了。
她真心不想嫁人啊,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低微、没有人权,尤其嫁做人妇之后,只能一辈子为夫家做牛做马,不断的生孩子,她之前在乡下看多了,深以为戒。
田玉景看了女儿一眼。“不要说那种自己也不相信能做到的事,爹答应你,不会随便将你许人就是,一定会经过你的同意。”
“爹可不能食言而肥哟!一定要经过我的同意!”田习霏笑嘻嘻的说道:“不过,若爹看上哪个娘子,不必经过我的同意,你喜欢就好,尽管娶回家吧!”
“你胡说什么?”田玉景严厉斥道:“爹都什么岁数的人了还娶什么,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田习霏勾住自家老爹的手臂,笑呵呵地道:“娶妻怎么了?我爹还很帅啊,妥妥的型男,有成熟爷儿们的魅力。”
她是真的觉得她爹很帅,年轻时一定更帅,可惜现在蓄了大胡子把脸都遮住了,让他剃干净,他说什么也不肯,像是不想被认出本来面貌似的。
她爹说,她娘生下她就得急病死了,他一个人将她拉拔长大,他对女人没兴趣,也不需要女人,只想帮她找到好归宿。
“什么型男?”田玉景撇了撇唇。“不要说这些鬼话了,若是能早日帮你找到如意郎君,爹就阿弥陀佛,别无所求了。”
萧得骄瞬也不瞬的看着立在大理寺门口的木质古怪立牌,上头写着“田家食肆”四个字,字体胖胖的十分古怪,但又有种可爱俏皮的感觉,是他从未看过的字体。
朝廷三令五申不许百姓把垃圾倒在街道上影响市容,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垃圾丢到大理寺大门口来了?真真是胆大包天,乱丢垃圾便罢,还丢到大理寺门口,是摆明了要跟官府做对吗?
他抬起长腿,下意识就要把碍眼之物踢走。
“等等!你要干么!”田习霏老远就看见有人要朝她的落地立牌下毒脚,全力加速跑了过来,张臂护住了立牌。
这个很是文青的木质立牌是她找木匠定制的,POP海报版的字体是她用毛笔一笔一划辛辛苦苦写的,这几天就摆在店门口当做活广告,来往经过的人都会看上两眼,还会询问两句要卖什么吃食,让她很是得意,所以又做了个能悬挂的布面招牌,写上“田家食肆即将在此为您服务”等等,告诉大家开幕当天会有买一送一的活动,借机拉抬声势。
不过,也不知道昨儿夜里刮什么怪风,居然把立牌一路从店门刮到了大理寺来,害她找得好苦。
“这你的?”萧得骄睥睨的看着正以可笑姿势扞卫立牌的脑袋瓜儿,眉头微皱地道:“物品为何不好好保管,随意弃置?”
田习霏抬起头来解释道:“我没有随意弃置呀,是风把它吹到这里来了!是说,就算我随意弃置又如何,碍着你了吗?你干么要踢它,你有什么权力踢它?它有得罪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