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一场暴雷轰鸣的骤雨宣告夏日落幕,被疾雨打落的花朵还未散尽,初秋凉风就徐徐而至。
时光荏苒,彷佛昨日才刚过乞巧节,今日便已时至中秋。
月满中秋节,象征着团圆,因此也叫团圆节。而从时令上说,谷物到了秋天便是收获的季节,因此人们会在这个季节饮酒起舞,喜气洋洋地庆祝丰收。
时值中秋,兴安城里因要拜月神而举行了盛大的庙会,这几日皇城内多了许多远从外地前来的商客,街道上满是叫卖的小贩,从天未亮直至华灯初上,整座兴安城热闹非凡。
时人崇尚古朴大气之美,街道宽阔,最窄处也有二丈宽,两旁五十步就竖立着一人高的灯炬,以尺余铜盘盛满火油高高架起,点起熊熊烈火,把漆黑的夜晚映照得犹如白昼。
时至夜晚,拂来的秋风带着丝丝凉意,许多上街的小娘子都已换上新制的秋衣,看着赏目。
这几日,兴安城犹如不夜城,人潮不断,尤其是城南的抚行街。
这无行街其开头为抚,有女子抚媚之意,会取这样的名字,是因无行街上青楼妓院林立,是兴安城的销金窝,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苡萱楼了。
苡萱楼乃一奇女子所开,那奇女子为前朝之人,姓花名元绮。
花元绮本是将门之后,因祖父与父亲被诬陷而获罪,家道中落,她因而被判进教坊司。教坊司不同于一般青楼,在这就像正常上班一样,忙完便可以出去,但是晚间必须回来住,且出门的时候必须穿上教坊司特定的衣饰,这样众人只要一看便知是教坊司出来的官妓,因此教坊司的女子轻易不出门,以免遭到外界的指指点点以及嘲笑。
然而花元绮却是个异类,她似乎不以自身官妓的身分为耻,只要一得空闲便往外跑。
一开始人们见她不是躲就是骂,没一个好脸,可花元绮毫不在意,甚至几次出手救了被恶霸欺侮的妇孺,让众人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将她当成寻常人那般对待。
有一回,新晋升的青锋将军赵翊伟立功返京,大街上满是前来迎接的百姓,却有一名小童在他骏马将至前不小心被挤得摔到了马蹄下,他脸色一变,正欲拉强绳,却有一抹娇小的身影动作比他还快,不顾己身冲上前,护住了那小童。
花元绮长相貌美,身姿矫健,且心地善良,让赵翊伟一见倾心,在得知她竟是自己从小景仰的花老将军的孙女时,对她更加怜惜。
而花元绮也对赵翊伟这般伟岸的男子动了芳心,两人既然互有好感,那么英雄美女终成眷属自是水到渠成。
后来,赵翊伟受完封赏后再次前去战线,便带上花元绮。花元绮一心向往与其父一样能上战场保家卫国,如今得偿所愿,自是珍惜。
自此她不离赵翊伟左右,随夫抗战,夫妻二人联手,一连打了无数胜仗,最终一战,一举平定了当时举兵叛变的魏忠,救出了当年的云业帝。
云业帝感念赵翊伟的救命之恩,赐他当镇国将军,官拜一品,掌管三军虎符,在当时可说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在云业帝过世后,上位的新帝怕赵翊伟功高震主,想方设法掣肘,一点一点收回了兵权,最后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处,贬了他的官,若非他曾救过先帝,新帝还想直接将人斩了。
赵翊伟生来便是上战场的料,他想过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却从未想到自己竟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最后他因郁结于心,没多久便郁郁而亡。
花元绮自始至终都陪在丈夫身旁,直到他断了气也不曾离开,打算伴着他的坟墓终老。
赵翊伟生前位高权重,没人敢对花元绮有半点埋怨,他死后便不一样了,族人不再忌讳,竟将她赶回教坊司。
那时花元绮已过了女子最是青春年华的时候,又因长年打仗,历经风霜,脸上、身上满是岁月之痕,如何还能待客?
花元绮又回到当初的孑然一身,只能自力更生,用着多年的积蓄开了一间青楼。
为何这么多生意不做,而是青楼?据花元绮所言,以色侍人也是业,世人皆看不起青楼女,却不知这些可怜的小娘子不过是父权时代的牺牲品。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用来禁锢女子的三从四德,她体验过前两项,若不是无子,说不定还得再体验一回。
她的一生从未为自己作过主,荣辱尊卑全系在男人身上,而与她一样的女子何其多?
她已是良籍,不一定非要从回这下九流的行业,但她不忍见其他女子与她一样,终其一生都没有一个安稳之处,于是她开设了苡萱楼,让这些女子卖艺不卖身。
花元绮本就是名门之后,自幼习得花老将军真传,不仅武功高强,就是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她也一点都没落下,可说是文武全才。
有她细心的教导,那些进入一以萱楼的小娘子自是个个才艺双全、文武兼济,几年下来,苡萱楼成了青楼之中的一股清流,来往的多是喜爱吟诗作对的文人雅士,虽说不卖色,却还是一步一步成了兴安城第一青楼。
说起前朝,那可真是出了不少传奇女子,不仅有一个戏子皇后、有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女丞相,还有花元绮这样曾是将门之女的教坊司官妓……可惜这足以让女子发光发热的国家仍逃不过改朝换代的命运。
苡萱楼一代代经营至今,已有数十年,却数十年如一日,依旧人满为患。
中秋之际二以萱楼来往的人潮都快将大门给踏破,嬉闹声不断。
三楼一间雅间内,里头摆饰奢华,就是放置的灯盏都是价值不菲的琉璃灯,十分晶莹剔透,每盏都点上灯火,便是艳若桃李的绚丽华彩。
此时那绚丽的光采正如外头舞台上舞动着身躯的舞娘般左右摇曳,映在一名俊美不凡的男子身上,定睛一瞧,竟是那从不涉足青楼妓院的楚离歌,而他面前则坐着一名同样俊逸出色,表情却略带轻佻的男子。
“你说要跟我谈事,却将我带至青楼?你这是打着办正事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楚离歌目光沉沉,如无数暗刃扫向眼前之人。
看着面无表情的好友,霍子逾仍是一贯的嘻皮笑脸,“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挂羊头卖狗肉,这说事在哪不能说?比起在寻常的酒楼茶馆一板一眼的谈事情,还不如选个温柔乡,有美人好酒相陪。再者,我可是瞧你这几日心情不佳,这才带你来散散心。苡萱楼与寻常青楼不同,里头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你可别搞混了。”
楚离歌如何不知苡萱楼大名?他追究的是这家伙打着说要事的名头将他带来此地,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而与这家伙争辩只是白费口水,于是站起身,“看样子那几桩案子你自己能够处理了……”
霍子逾见他说走便走,忙换上一脸可怜样,将人给拉住,“别!少伤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要是破不了案,我可就要被迫娶嘉成了。”
“你成日流连烟花之地,也就嘉成死心眼,因你儿时的一句戏言执着至今,非你不嫁,否则这皇城还有谁家的好姑娘肯嫁你?你倒好,不懂得珍惜也就罢了,居然成日惹她,活该被你老子打!”楚离歌说归说,却是坐回了原位。
霍子逾,忠远公府的世子,与楚离歌可以说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拜把兄弟,也是皇城中少数与楚离歌一样“大龄”未婚的男子,年已二十五、六岁,仍是光棍一枚,若不是他从十四岁便开始逛青楼,以两人的交情,恐怕楚离歌那龙阳之癖的另一名主角便是现成的了。
霍子逾撇了撇嘴,忍不住道:“少伤,你这是当皇帝的监管人当久了,训起话来和我老子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年岁,还以为是从哪儿来的糟老——”未竟之语让一道冷芒给扫得噤了声。
“你还有一次机会。”楚离歌做人一向宽容,机会一共给三次,而霍子逾这不着调的家伙已用了两次。
“我这就说!”霍子逾立马正危襟坐。
两人好友多年,他自是知道楚离歌的规矩,不敢再有废话,忙一字不漏的将请托之事说出。
霍子逾乃勋贵之后,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不做奸婬妇女之事,安安分分的等着,便能顺顺当当的袭爵,过着有俸禄可领、有门面可撑的逍遥日子,说白点,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米虫。
他从出生便十分有骨气,立志朝着这目标努力前进,打算成为米虫中的特等米虫,偏偏老子管得严,看不惯自家儿子这般放浪形骸、吊儿郎当,于是替儿子谋了个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原本霍子逾上头还有个长官,加上他的身分,就是有事也轮不到他上场,每日只要上大理寺点卯就算交差,谁知这阵子竟出了件连续杀人案。
死者一共五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死法一致,全是被挖出双目、斩去双手、割去舌头而亡。这些死者有的暴尸街头、有的陈尸家中,不过短短数月便死了这么多人,凶嫌的手段残忍至极,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
本来嘛,这杀人案天天有,上有长官撑着,下有属下兜着,左右都不关霍子逾什么事,谁都知道他就是一名游手好闲、流连花丛的浪荡子,指望他查案?他能查出个甲乙丙丁那可真是见鬼了。
谁知不久前大理寺卿江严宇竟被查出收贿,拿了大把银钱替一名高官之子抹去罪行,而帮凶则是另一名少卿,两人被那死者的丈夫一状告上顺天府。
顺天府一查之下发现真有此事,赶忙上报天听,楚豫在听从楚离歌的建言后,大手一挥便将两人贬官流放。
这么一来,在新的大理寺卿上位之前,大理寺如今的最高长官便成了不事生产的霍子逾。
他得知此事当场便傻了,立马找老爹求助。
忠远公老来得子,本是喜不自胜,谁知竟生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家伙。
随着儿子一日日长大,却是一事无成,他只能听着老友今日夸夸自家儿子又升为什么官、前日又做了什么样的事迹……
每当他们戏谑的看向他,问他儿子可做出什么事业时,他差点吐血,难不成要他得意洋洋的告诉老友,他儿子今日上了城西的春香楼,救助了某一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还是要他说,他那不肖子又收容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娘子?
想想霍子逾在女人身上的“风光伟业”,他一张老脸险些抬不起来,如今有了让儿子大展长才的机会,他如何肯放过?非但不帮,一听儿子吵着要辞官,更是气得祭出家法追打,扬言他要是破不了案,那就别回来了。
霍子逾闻言挺直腰杆子,十分有骨气地道:“不回便不回!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老子住别庄去,那儿鸟语花香,百花齐放,可不比成日在家里被老子骂好?
父子俩斗了多年,儿子一撅,忠远公便知他要放什么屁,立马大手一挥,把儿子那些养着莺莺燕燕的别庄全给锁了,就是零花钱也禁了,别说是别庄,就是客栈他都住不起。
霍子逾气得跳脚,然而更可气的还在后头。
他迟迟不肯娶嘉成郡主程婀娜,除了对她那双总像是能看穿他心中阴暗之事的眸子怕的很之外,还很是害怕她上头那五个兄长。
那会儿两家结亲之事才刚起头呢,连婚都没定下,程婀娜的五名兄长便轮流与他“深谈”。
谈何事?自然是谈谈未来妹婿成亲后,那些红粉知己该如何处理这等“小事”。
霍子逾这辈子没什么大嗜好,唯一的兴趣便是逗逗那些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们,倒不是他,在方面他还是挺矜持地,没到一定水准,他可不会轻易奉献,也就耍耍嘴皮子居多,然而这些在程婀娜的五名兄长眼中已是十恶不赦,甚至扬言要是婚后他敢对不起他们的妹妹,他们便将他那玩意儿给剁下来喂狗!
这样的女子霍子逾如何敢娶?躲都来不及了。
忠远公明知此事却还放话,说若是他不把这案子给破了,他明年就上程王府求亲去,并争取三个内月让他晋升为有妇之夫。
这下子霍子逾可是哀莫大于心死,想靠爹偏偏靠不住,求助无门之际,这才连忙找上楚离歌。
“少伤,要不你让皇帝撤了我的职如何?”霍子逾可怜兮兮的道。
楚离歌见他那没骨气的模样,额角一抽,“你就这么点能耐?这案子连查都没查,你便求到我这来了?”
正因太了解霍子逾,他竟是连气都气不起来,唯一可气的是,聪明一世的自己,怎就倒了八辈子的楣,和这样的家伙当邻居,甚至还发下誓言,当了拜把兄弟?
“我有多少能耐你不是最清楚?你自己算算,自从咱俩认识至今,你何时见我做成什么大事了?哪一回不是你给兜了……”霍子逾这人也是奇葩一枚,即便身处困境,仍是无时无刻都要耍一耍他那嘴皮子。
楚离歌连记白眼都懒得给他,“撤官是不必想了,陛下正在用人之际,就是有人手也暂时不会派至大理寺。”
西楚国这才建国没几年,别说是钱财了,就是人才都缺的很,楚离歌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如何还有人手去管那目前没啥大事件的大理寺?
霍子逾一听脸便垮了,楚离歌身为摄政王,皇帝的每一样决策说穿了皆是出自他之手,他既说了不成,那就是真的不成。
“少伤,你得帮我,我真不想娶嘉成……”
“嘉成有何不好?”楚离歌实在不明白他的脑袋装了什么。
程婀娜乃西楚国唯一一位异姓王程止的女儿,论身分可是比霍子逾还要高。
霍子逾好颜色,而程婀娜生得花容月貌、清丽动人,且才艺双全,若要以一句话来形容,她就是一位月复有诗书气自华的睿智美人,偏偏这么一个有才有貌的女子,竟喜欢上霍子逾这个草包,当消息传出时,多少青年才俊差点没吓掉眼睛……不!是以为他们心目中的女神瞎了眼睛。
偏偏这被天上馅饼砸中的某人嫌弃的很,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
“嘉成哪儿都好!”霍子逾自是不会将自己被她五位兄长威胁之事说出,而是大声道:“不好的是我,我配不上她。”
楚离歌挑眉,这话说得……真是实在。
既然好友都如此有自知之明了,他也不好再多说,只道:“既不想娶,将案子给破了不就得了。”
“我就破不了呀!”霍子逾瞪眼,他自幼晕血,一点血都见不得,没法子看命案现场,他能破什么?
“所以?”楚离歌望向他。
“所以……”霍子逾像小姑娘似的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所以少伤,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没空。”楚离歌想也没想便回。
霍子逾:“……”要不要回绝得这么干脆?
可他要是这般轻易放弃,他就不叫霍子逾了,于是他斟酌了下语气,又问:“少伤,你这阵子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楚离歌这人平时很好说话,唯有在心情不佳之际,才会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想让他帮忙,就得先问出他为何事所扰,这可是霍子逾这些年来的求生之道。
心情不好?楚离歌想起几个月前,他再次前往红梦楼之事——
“辞工了?”
“可不是。”庄浩卿仍为了失去一个好伙伴而伤心着。
“你可有问原因?”不知为何,听见云初夏请辞的消息,原本抱着愉悦心情出府的楚离歌脸色沉了几分。
“自然是问了,阿初说她家里有事,我为了挽留她,还特意让她有空再来也无妨,甚至给她涨了工资。我知道她家里不好过,便吩咐灶房每日给她包上一顿饭,好让她回去能饱餐一顿……你说,这年头要上哪找这么好的一份工?可她还是一脸肉疼的给拒了……”
楚离歌听完这话,半晌不语。
他总有种感觉,云初夏似乎在躲他,而他的直觉一向极准。
这认知莫名地让他心情很是不悦,他并不是不知她的住处,只不过她既在躲他,自然有她的理由,以他的个性,那便罢了。
虽是这么想,可他这阵子的心绪的确很是不佳……
楚离歌自是不会将这事告诉霍子逾,却知他若不说,这家伙定会缠到他说,于是道:“废话少说,想让我怎么帮?”
“你、你这是答应了?”惊喜来得太突然,让霍子逾有些反应不来。
这家伙吃错药了?这么好说话?
“年少无知,误交损友,不答应还能怎么办?”多年好友,他又不是头一回领教霍子逾牛皮糖的功力,他若是不应,霍子逾就是翻了离王府的屋顶都不意外。
当然,也是他这阵子稍微清闲了些,要不他才懒得理会他。
“少伤,我霍子逾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认识你!”霍子逾感动得眼泪都要落下了,“你要是女子,我肯定就从了!”
楚离歌的反应是一脚踹了他,“滚!你这是嫌我的传言还不够?”
他开始怀疑自己那龙阳之癖的传言,说不准就是霍子逾这不着调的家伙害的。
解决了烦心事,霍子逾再次恢复嘻皮笑脸,就是被多踹几脚都甘愿,“不怕,我这就替你消解流言。”
就见他伸手拉动一条藏在案桌下的绳索,顿时发出十分悦耳的铃铛声。
苡萱楼的雅间有个特殊设计,来此之人若是有事要谈,姑娘们便会在另一头的雅间等候,待客官谈妥事情,拉扯铃铛,她们才会进房。
楚离歌虽知苡萱楼大名,却不曾来过,自是不知这设计,直到他看见鱼贯般进房的姑娘们,俊脸才蓦地一变,瞪向左拥右抱的霍子逾。
“若是无事,我先走了。”他转身便要走。
“欸,别走呀!”霍子逾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说什么也不让楚离歌走,连忙拉了一个缩在角落的姑娘,往他怀中一塞,“少伤,来都来了,好好享受便是,你要是走了,我这钱可不就白花了。”
白花?楚离歌额角一抽。
霍子逾什么钱都能白花,就是玩女人的钱从不白花,就是他走了,眼前的四名姑娘,霍子逾也能空出两条脚一块揽过。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怀中姑娘往霍子逾身上一推时,却突然愣住,“你……”
一直默念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真的看不见我”的某人,在楚离歌愣住时便知大势已去,却犹不忘垂死挣扎,“客官慢走,小女子就不送了!”
缩着小脑袋瓜,她转身便要溜,却被楚离歌给拉住。
在看清眼前少女的脸庞时,楚离歌的眉宇一扫连日的阴郁,像旭日暖阳般舒展,朝着霍子逾道:“你说得对,我可不能让你的银子白费了。”
这是一个十分谲诡的画面,两男四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端坐着,那姿势、那气氛,好比在进行什么相看大会,丝毫没有半点青楼样儿。
好半晌,一名身着粉色襦裙的女子坐不住了,巧笑倩兮道:“不如由珍娘弹首曲子,让两位客官听听?”
“去吧。”霍子逾正眨也不眨的看着楚离歌与他面前的少女,随手挥了挥。
另两名女子见状,其中穿着绿色轻纱的也跟着站起身,“青儿近日练了首新舞,便舞一曲让世子瞧瞧?”
“去去!”霍子逾又是一挥手。
最后那名身着紫纱的女子小允,见事情都让人给抢了,看着眼前那怪异的画面,只能勉强的说:“那、那我去看看吃食备好了没……”
这回霍子逾连回都懒得回,一脸兴味的看着眼前动也不动……不,正确说来是少女不动,而他的亲亲好友正用着像是能吃人的目光看着少女,那眼神……啧啧!
“少伤,你认识夏儿姑娘?”氛围如此奇妙,若说不认识,打死他都不信。
“夏儿?”楚离歌看着眼前貌若天仙的少女,挑起俊眉。
头回见面,她说她叫云初;第二次见面,他听庄浩卿唤她阿初;而这一回,她又成了夏儿姑娘……
楚离歌也不知为何,见到这名三回见面都以不同面貌示人的少女,他内心扬起一股莫名的欣喜,可以他的才智,总会想明白的。
霍子逾不知他那声“夏儿”是在询问眼前缩得像鹤鹑一般的姑娘,兴致勃勃的给他解说了起来,“这位夏儿姑娘是一个月前来到苡萱楼的,不仅容貌出众,且舞艺超群,跳起舞来姿态优美,身轻如燕,这才不过一个月,便已成苡萱楼的头牌姑娘,是众人追捧的对象,我可是排了好久才排到夏儿姑娘的,就为了让你好好品尝什么叫做温柔乡,你可别辜负我的一番好意。”
他简直是太义气了,竟把本欲留着自己好好培养感情的姑娘都给让了,这份情义连他自己都感动。
霍子逾感动归感动,却也知楚离歌的脾性,正想着他要是拒绝正好,他便能再拥个美人儿,谁知那不近的好友的回应却是惊得他合不拢嘴。
“自然不会。”楚离歌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始终低垂着蟒首的少女,道:“我该叫你阿初还是夏儿?”
真是见鬼了!云初夏心中一阵哀嚎,犹如壮士断腕般抬起那张娇美的脸庞,露了抹娇柔的笑,“公子想怎么唤便怎么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