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难道不觉得,其实云姑娘很聪慧,她若能在骆氏手下不吃亏,或许也能处理主子身边的麻烦事吗?”冒着被惩戒的危险,谭悦之再次开口,然而殷骥骁只是冷眸一扫,就让他有些扛不住怒气威压。
“你最近很闲?”轻飘飘的话语才落,殷骧骁已经毫不留情地一掌击在了谭悦之的胸口,那凌厉的气势直到最后都没有收敛分毫。
谭悦之一口鲜血蓦地喷岀,人也跟着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无法站立,最后更因为胸口的剧痛蓦地跪在地上,他低着头却不说话,没有为自己辩驳半分。
微眯了眼凝视着谭悦之好一会,像是在思索着该对以犯上的他施以怎样的惩戒,那冷然且没有温度的目光就像一双手紧紧地掐着谭悦之的喉头,濒死的感觉让他的背脊一片寒凉。
可他没有后悔,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主子就是他们的一切,更何况他很清楚,这个主子看似冷硬、出手不留情面,可其实他们这些下属都知道,这位是个值得人敬重的主子,很是在乎属下的安全,就像几年前,若非主子以身犯险救了萧护卫,又怎会在脸上留下那道骇人的疤痕呢?
也因为看过这样的殷骥骁,所以谭悦之和其他的护卫们对他更是忠心耿耿,总希望主子能将日子过得开心点,今日他才会多嘴。
就在谭悦之以为这次的多嘴会导致自己玩掉小命时,殷骥骁这才冷冷地开口喝道:“下去!”
脸上血色尽褪的谭悦之有种地狱归来的庆幸感,但不敢再说什么,他平素在下属面前的英雄气概自然也一点都不剩,迈着蹒跚的步伐,强撑着一口气走出了书房外头,这才栽进了侍立在外的其他侍卫的怀中。
虽然被门一挡,殷骥骁不可能看见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自己刚刚一时失控用了多少的力度,他自个儿心知肚明。
“来人!”他蓦地扬声一喊,侧间立刻又岀现了一个穿着内侍服装的人,他闻声而出却又在距离殷骥骁不到五步的地方停住,垂手而立等待吩咐,态度不卑不亢。
“等会儿送一些护心丸去给谭悦之,让他休息半个月,身体没好之前不要到本皇子的面前碍眼。”
内侍王传广从他到了皇贵妃的身边就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对于殷骥骁的性子自然很是了解。听到他的交代,王传广的眼中倏地过一丝的安慰之情,又随即掩去。
果然……
即便外人觉得殷骥骁脾性难以捉模、性情孤傲,可在王传广眼中,四皇子从来就是一个外硬内软的主子,也只有这样的主子才能得到那些忠心耿耿的护卫。
“是。”没有多余的言语,王传广随即躬着身子退出书房办事去了。
对于谭悦之的冲动,王传广倒是挺欣赏和感激的,毕竟他也觉得主子替云姑娘找归宿这件事其实挺蠢的。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岀主子对姑娘的在意,偏偏主子不开窍,一心只当自己的作为是在报恩。
但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没有人会尽一切的心力照顾人这么多年,主子为了怕云姑娘遇事无法找到人求肋,为了她悄悄盘下了云裳阁,甚至许下诺言找来师姊花素锦,好让她出面替自已关照的云姑娘。
边照顾边还费尽心机想为她觅得良缘,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的王传广着实担心,若再没人点醒主子,怕将来云姑娘真的嫁了人,自家主子得一辈子黯然神伤了!
虽说这一回谭悦之的话仅是惹怒了主子,没有达到任何的效果,但有了开始便是好事。
烟雾缭绕,庙前巨大的香炉正冒着袅袅白烟,无数的香插在其中,可见这个寺庙的信徒众多。普济寺虽然位于京郊,因为传说此地很灵验,所以香火极为鼎盛,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富贵人家,但凡家中有事都会想要来普济寺参拜一番,又或者做法会祈福。
距离人来人往的济寺后院不远的某处,有一座独立的院子,院子后头种着一片竹子,微风吹来,竹叶被风吹拂得沙沙作响,空气中更散发着微微的竹叶清香。
虽说这院子属于普济寺,但因为位处偏僻,再加平素从不对外开放,就连寺中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普济寺的后头还有这座院子,四周自然也是人烟稀少。
突然间,院子前头的路径响起了匆匆的步伐声,王传广抬头瞧了眼,便默不作声的等着那穿着袈裟、原该在前院主持寺务的净空大师步履匆匆而来,原本慈蔼端庄的脸庞难得的板着,带着一股肃然。
笔直地走进了这座独立的院落,因是在寺院之中,院落的布道显得有些间陋,净空大师却无暇他顾,抬头看向守在外边的王公公。
四目相对之际,王传广快速的挑了挑眉梢,净空大师一见那动作,脸上的神情又更加凝重了些。
“进去吧,四皇子已经在等着你了。”王传广语调平平听起来似是没有起伏,但从方才的举动就可知道,他和净空大师只怕不是初识。
闻言,净空大师朝着王传广微微颔首便亲自掀帘而入,不料进了室内却见不到人,在侍卫的指引之下,他终于在幽深的竹林深处找到了殷骥骁。
在两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本该双王合十的净空大师却突然朝着殷骥骁单膝跪下,低头说道:“给主子请安。”
面对这样岀人意表的情况,殷骥骁却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起来吧,你既已坚持出家修行,我们之间的关系便是僧人和香客之间的关系,往昔一切就该随风逝去。”
“一日为主,终身为主!”净空大师沉声说道,虽然殷骥骁开口免了他的礼,但他还是执意叩了头才起身。
净空大师依旧行了大礼,即便殷骥骁不置可否也没有避开净空大师的大礼,只是淡淡的说道:“前儿个我让人拜托你的事,都办了吗?”
本就不喜多言,更别说这会哪有什么与净空大师叙旧的心情,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语气内似是有些遮掩不住的烦躁。
“都办妥了,前些日子安国公派人来留了院子,说是府里的二公子要来寺里清净几日,属下已经安排好了武僧,时时刻刻盯着他的院落,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开我们的眼睛。”
“那王家倒是个大胆的,他们家的那个老二祸害了不知多少的姑娘,如今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云家三姑娘的身上。”
这几年殷骥骁早已暗地里将京城的几个势力都收拢归于己用,所以要查岀骆氏和谁谋算什么,自然是小事一桩。其实今儿个的事很简单,安国公王家的二少爷打小因为祖母溺爱,被养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胡作非为的恶霸。
打他及冠以后,王家早不知道为他收过多少烂摊子了,偏偏他却深得王家老夫人的心,所以无人能管教他分毫,偏偏王家如今还有个女儿是当今皇上的爱妃,所以王家能帮他拾残局,至于那些被害人也不取多说什么。
话说那王家二少爷早几年已经娶过两个夫人,却都莫名其妙的没了,虽然王家极力隐瞒,但多少还是有些风声透了出来——原来是那王家二少爷有些奇怪的癖好,所以那两个明媒正娶的夫人都是不堪折腾而死的。
自从死了两个夫人之后,即便是区区七品芝麻官,人家也再不愿意让女儿给王家二少爷当续弦。倒也不是没有那种想要卖女求荣的,只不过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出来,那些想要攀附的人家就会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就算真想也没人敢真做。
想来那骆氏对王云浅浅这个小姑子是极恨的,所以即便明知王二少爷绝对不能嫁,却还是希望攀着王家的路子替云渐生找条青云路,这才动了要将云浅浅嫁到王家的念头。
“主子放心,那院子的里里外外属下皆已安排妥当,绝不叫他们的计谋得逞。”
尽管净空大师脸上信心满满,且依照王传广的说法,他那边也早已将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可不知为何,殷骥骁今儿个从一醒来便心绪不宁。正是因为这种莫名的情绪,他才会扔下本来说好一起去郊处策马游猎的二皇兄,直奔普济寺而来。
所以这个时候他听着净空大师的保证,心情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开始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自己漏了的。
略显狭长的凤眸微眯,手指不断地在身旁的石桌上轻点,斜飞入鬓的剑眉也跟着皱了起来,因为表情沉重,更使他脸上的那道疤显得有些狰狞,净空大师望着那道疤,心便骤然一痛,内心更是弥漫着浓浓的自责。
当年主子若不是为了救他,又哪里会身受重伤,还毁了容颜,从此再无问鼎至尊的机会?他也曾经想要自刎谢罪,偏偏主子说自己的命是属于他的,若是自尽便是对他不忠。
想死不行,活着又艰难,这才让他动了想要抛下红尘一切,遁入空门的念头。本以为主子不会准,谁知他才开口,主子便准了,还让人给前代的普济寺住持带话,让他入了普济寺潜心修佛。
几年下来,他的心境倒是渐渐平和了,本以为自己的修为长进了,却没想到一见到那划破美玉的疤,那无边无际的愧疚便又朝他涌来。
带着竹叶清香的微风吹来,昔日的一主一仆各陷沉思,突然间,原本慵懒的殷骥骁拍案而起,嘴里喝道:“不好!”
净空大师闻声一愣,还来不及反应,殷骥骁已经朝着竹林外头喊道:“王传广!”
说时迟那时快,王传广已经疾步岀现在两人眼前,神色难掩一抹焦急。
匆匆而来的王传广一见殷骥骁,来不及开口问他想要吩咐什么,立时先说出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事情不好了……云姑娘的马车在半山腰处坠崖了!”
闻言,砰地一声巨响,殷骥骁的拳头砸向身旁的石桌,那看起来结实无比的石桌竟被这重重的一拳给砸得四分五裂,变成了散落的石块。
“说,怎么回事?”殷骥骁咬着牙命道。
他浑身的戾气让王传广和净空大师忍不住心里一惊,他们都知道云家三姑娘对自己的主子很重要,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竟然是这么重要,出了意外,就能让向来心性沉稳深沉的主子脸色大变,浑身的戾气尽泄,再无遮掩。
了解殷骥骁的性子,王传广不敢耽搁,立马开口说道:“不知道何故,三姑娘的马车行至半山腰时,路旁的林中突然冲出了一只山猴惊了马,马车一时失去了控制,这才让云姑娘的马车被甩出丢,刚好安国公府的马车尾随在云姑娘的马车之后,马儿也一并被惊了,对方马车跟着掉下山,现在那处已乱成了一团,万幸那山崖不深,受点伤应该是难免,性命应是无碍才对。”
听完了这些,心思转得飞快的殷骥骁已知道他们的盘算,本以为他们顶多使些下作的手段让云浅浅失了名声不得不嫁给王建钦,却没想到他们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竟连云浅浅的安危都不顾,想要趁机替王建钦博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
从山崖滚落,能留条命就不错了,谁还能顾得上自己的仪容?只要王建钦时间拿捏得准,让人瞧到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云浅浅,那么两家的结亲就势在必行,否则云浅浅也只有到家庙修行一生了。
王家和骆家……该死!
心中狠戾的念头刚刚闪过,殷骥骁已经拔地而起,宛若巨鹰振翅一般使出轻功离去,转眼间已经瞧不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