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嫂嫂虽是笑着过来,却带着一身怒气回去,两人都有撞到墙的感觉,好像这一次的退婚对小姑子的影响甚大,她不再任人欺而不回击,也懂得如何保住自个儿仅有的。
“姑娘,大少女乃女乃、二少女乃女乃她们来干什么?”坐一下闲聊两句就走了?以往她们可是待上老半天。
“来帮我数数我的钱匣子。”入秋了,好心凉。
“嘎?”幽草先是一怔,继而神情一怒。
“看好我的屋子,别进贼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是,姑娘。”她大声一应,表示明白姑娘的意思。
“妹妹呀!你的嫁妆太显眼了,容易招来他人的觊觎,不如先交给你嫂子打理,等下一回亲事说好了,再交给你自行做主,不然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老是出府,给人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你还要说亲……”
当夏和若看着一脸局促,抱着一岁大的儿子站在面前的大哥,她真的有些恨了,恨大嫂的枕头风,为打她嫁妆的主意连自个儿丈夫都利用上,还带上一个令人拒绝不了的小杀器,她的侄子。
以前的她的确会毫不考虑的双手奉上,相信大嫂、二嫂所说的“先帮她收着”,全然不在意她们的挪用,一家子都是亲人,还在乎那一点点银两吗?她们肯定是为了她好。
可惜亲情薄如纸,在看清她们势利的嘴脸后,她决定置之不理,谁对她的嫁妆感兴趣,自个儿找娘去,她不懂。
“大哥,大嫂一个月要给我多少银子,她会不会占着不还?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把契约打好了,盖上指印,大家讲明白,省得日后撕破脸。娘那里有本账本记着每个月的收支,你跟嫂嫂说,田契、地契、房契我收着,她只需帮我出面就好,赚得的银子由庄头和掌柜送来……你们放心,娘教过我算账,我会一笔一笔的核实,再将银子锁入我的小金库,谁也偷不走。”
当夏和若笑着跟大哥这么说时,他久久不发一语,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后,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妹妹,你长大了”,之后便没下文,不再提起。
是呀!长大了,心智成熟,在经过自家人的算计、谋害后,她不得不用冷漠无情来面对他们,虽然他们尚未做出伤害她的事,可是她已经不相信他们口中所谓的关心和“为了你好”。
只是她为什么这么难过?胸口好痛,好像有把火在灼烧,一寸一寸的将她的心烧成灰尽。
她有很多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连她亲娘也无法倾诉,因为太匪夷所思了,若非她亲身经历,她也不敢相信人死后还能重活一回,回到事情还没发生的从前,她仍是未嫁女。
“眼泪滴进酒缸了,不知酿出来的酒会不会是酸的。”小酒娘变爱哭虫了,楚楚可怜令人怜惜。
“我才没有哭,是汗流进眼睛里……”夏和若闻言连忙以袖子拭泪,手还停留在脸上,忽然惊愕,只有她在的酒坊内,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
两个哥哥在妻子的怂恿下接连和疼爱的妹妹谈话,话题无疑和嫁妆有关,一再失望的她心灰意冷,觉得茫然,在府中似乎已无立足之地,人人以异样眼光看她。
忽然间,她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时候她想起酿酒,只有在酿造的过程中她才有活着的感觉,一粒粒蒸熟的白米在手中翻动,彷佛那酒的香气也在蕴酿,一丝丝、一缕缕地在双手的搅动中逐渐成形。
于是夏和若向她娘提出到庄子长住的请求。
夏夫人看女儿抑郁的神色,以为她是因退婚风波而神伤,至今仍走不出来,她只踌躇了一下就点头,不忍心女儿被流言所伤。
庄子是去了,只不过转了一圈她又去了酒坊,把自己关进小屋子里不见人,日夜不分的在里面醸酒。
而原本停滞不前的小酒坊也正式开工了,夏和若买下签了死契的三男一女当帮工,秋收后粮食便送到这里,整整三大粮仓,若不增加人手,够酿十个月。
这是用粮食酿的酒,浓度高,放置的时间长。
另两个月用来酿花酒和果酒,桃花、梨花、菊花都能入酒,果子种类更是不少,足以应付酿制的消耗。
“谁欺负你了?瞧你小可怜似的,两眼肿得像核桃。”真是欠了她,一看她流泪居然会心疼。
一只温热的大半覆在头上,传来暖意,顿感心头一暖的夏和若抬头一看。“是你呀!”
“呵!不是我还有谁?谁敢碰长乐王的女人?”活腻了找虐,他正好拿来练刀,一片片的片肉。
“我不是你的女人。”她闷闷的说着。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段玉聿霸气的将手往下一压。
一只转不动的鹌鹑横眉怒视。“你欺负人。”他的手又大又重,她没法动了。
“就欺负你,你有胆子咬我一口试试。”看她有气不敢出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被取悦了。
她有胆呀!可是不敢咬。“王爷……”
“叫我聿。”她胆缩了。
“不喊就亲你,立刻办了你。”嗯,这个威胁颇合他心意,这个小酒娘太会躲了,他前脚转身,她后脚就溜了,躲得比谁都快。
哪有人这样横行霸道耍流氓的。“堂堂亲王凌辱弱女子,你置王法于何处?老天是长眼的。”
“王法是我段家设置的。”普天之下是段氏天下。
夏和若气闷,捉起他的手一咬。“我让你痛。”
段玉聿眼一眯,露出利光,忽地仰头大笑。“迟早我也让你痛一回,扯平。”
什么扯平,自说自话。听懂他话意的夏和若头皮发麻,腮帮子微微泛红。“我救了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他伟岸的身躯微倾,黑眸对上水瞳。“我在报恩呀!小若儿有什么不满的,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
忍了忍“小若儿”这称谓,她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给别人需要的才叫报恩,强施于他人则叫恩将仇报。”
“嗯,说得有理,你长智慧了。”他又将手往她头上一放,轻按了几下表示欣慰,虫子羽化了。
“不要按我的头,男女授受不亲。”她突然生出横胆,将他的手抬高甩开。
段玉聿一手揽住她的细腰,将人拉进怀中。“像这样吗?”兽兽是不亲,可他是人。
“王爷,你放……”手。
一张带笑的俊颜覆下,睁着大眼的夏和若心口狂跳不已,凝止了呼吸,她陷入呆滞,脑中一片雷光电闪,除了苍茫的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唯有他的气味。
“我说过了,只能叫我聿。”他双眼阴暗,带着一抹嗜血的邪气,伸舌一舌忝唇,似在回味。
“王爷……”
“自找的。”他愉快地低头,找寻想闪避的红唇。
段玉聿是一头绑不住的狼,他在荒野中寻找母狼,虽然弱小了些,但他的强大足以令她变强。
“你……你不许再……碰我,这是不对的。”她连忙捂住嘴,可捂不住先前被用力一吮所残留的剌痛。
“你不想当我的女人?”他伸指抚向她微肿的唇瓣。
“……对。”她小声说着,抬着眼往上瞧。
“小若儿,你还没觉悟呀!”可怜的小东西。
“什么意思?”她忽生不安。
段玉聿将嘴附在她的耳旁,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段玉聿——”欺人太甚。
嗯!不错,声音宏亮嗓门大,人果然要激发才会奋起。“你的酒不酿了吗?再不动手真要酸了。”
“你……”等等,他是刻意激怒她,好让她忘记先前的悲伤吗?他这么做……
正想发怒的夏和若看到他嘴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又瞧了瞧放在大筐上散热的饭,灵光一闪,她看见了他放分的用心,以及那丝柔情。
霍地,鼻头一酸,眼眶中有着讨厌的圆珠子滚动。
“怎么又哭了?哭多了不值钱。”那眼泪戳着他的心窝,让他不舍又愤怒,女人的身子里面为何会有这么多眼泪?
段玉聿的手一伸,以指接住滴落的晶莹泪珠,放入口中一吮。
“就是想哭嘛!止不住。”两世为人,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都没哭,可是一听到他无奈又纵容的语气,泪水就不自觉地往下流,好像雨水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想哭就哭吧,爷的女人不需要忍着,大声的哭,嘶吼的哭,天塌下来爷给你顶着。”大丈夫当如是,顶天立地,给心爱的女人顶起一片天,不让她花残叶凋零。
没有二话的,他借出宽厚的胸膛任她蹂躏,比后脑杓还大的大掌一按,让她面向胸口靠着。
掉几滴眼泪很难为情,但看到他视死如归又包容的神情,眼中满含泪水的夏和若忍不住笑出声。
可是笑着笑着,眼眶中的泪珠不断地滚落,她由抖着双肩的轻泣到呜咽,慢慢地好似不胜伤心,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要把心、肝、肺都哭出来似的。
她双手捉着段玉聿的前襟,头埋在他怀中,尽管她觉得自己已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头都痛了,但她的哭声并未传出小屋,为了挡冬日里的风雪,厚厚的墙足有三寸。
段玉聿一动也不动任她靠着。
不知哭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一会儿,哭声渐渐停歇,只剩下抽抽噎嘻的鼻音,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
风歇了,雨停了。
“我把你的……呃,衣服哭湿了。”她怎么能哭出这么多泪水,太不可思议了。
“我衣服多到能穿一件扔一件,不差这件。”不过他会留下来,因为上面有她珍贵如鲛珠的眼泪。
她一听,被逗笑了,哭过的秋水眸子清美如朝霞。
“又哭又笑,小娃儿心性。”没长大。
她调皮的一吐舌。“小娃儿你还要。”
“要不要做我的女人?”小娃儿他也要,谁叫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动心,一日不见,思之若狂。
“不要。”她中气十足。
“要不要酿酒?”胆肥了,敢冲他横眉竖眼。
“要。”
“本王不如一缸酒……”他吃味的一沉目。
“对……对地酒越陈越香,跟你一样。”识时务者为俊杰,夏和若也懂得看人脸色拍马屁。
“嗯,算你转得快。以后你酿的酒只有我能喝。”她这双葱白纤手亲手酿的酒岂能落入他人口。
“那么多酒,你喝得完吗?我打算一年酿五百缸酒,一缸一百斤。”
她力气不大,酿不了太多的酒,她只是想把“夏爷爷”教她酿的酒全酿过一遍,每种都留下五缸,等十年、二十年、百年后再开缸。
酒坊里卖的酒以魏老头酿的为主,他本身就会酿七、八种颇受欢迎的酒,再加上她给的七张酒方子,够酒坊扬名立万了一日后只怕供应不求。
“喝不完就留给爷的儿子,一代传一代,你能酿千秋万代的酒吗?”他用轻蔑的眼神睨她。
“你有儿子了?”很大的失落感一涌而上。
段玉聿轻笑着搂搂她。“等你给爷生。”
面色涨红,她鼓着腮帮子一推。“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