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云希在山里奔逃着,她中了石陌尘一掌,伤了内力,却拼着一口气,突破重围,钻进地道,逃了出来。
她能逃走,全仗着对山寨地势的了解,以及对密道的熟悉,这一点是连石陌尘都料想不到的。
虽然没让石陌尘得手,但这里是他的地盘,这里的人也全是他的手下,她虽逃得了一时,但心里很清楚,石陌尘为了抓她,已经放出山哨,出动所有守在山间各地的巡哨,打算全力围捕。
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以及了解对方人马的习性,他们要抓她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她曾是大当家,这山寨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人也是她训练出来的,所以如何躲藏、如何避开陷阱和巡哨,都难不倒她。
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找个地方运功疗伤,想办法熬过去。
她在山间躲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她喝雪水、吃树根,甚至刨地挖虫裹月复。
时值冬日,能吃的东西不多,躲藏更是不易,她能支撑半个月已经是奇迹,最终还是被石陌尘找到了。
重生前,她虽然偶尔能与他打成平手,却知道他是故意让她的,总觉得模不清他的武功高低;重生后,她的武功更不如他,现在却亲眼见到他的武功深度,竟能在十招内便将她擒住。
“我把你四肢打残,吊着你的命,一样可以威胁禇恒之。你猜猜,当他收到你一只胳臂时,会是什么表情?”
必云希被他掐着脖子卸了一条手臂,只稍再用力,她的左手就会废了。
她望着他阴狠无情的眼神,原来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竟是如此可怕而残忍。她突然感到万分悲伤,曾经与她出生入死的知己、曾经把酒言欢的伙伴,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放挣扎,用着仅存的力气和意识,沙哑地开口。
“你曾说过,我上天遨翔,你便跟随;我折翅落地,你亦不弃。言犹在耳,为何你却失约了……”
石陌尘浑身剧震,那恍若深不见底的黑眸有了一丝波动。
“你说什么?”他怔怔地望着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劲也轻了些。
“二弟,你说过待弟兄们有所归属、完成大业的那一日,你要亲手挖出藏在后山大树下你亲手酿的酒,陪我醉上一场的……”
石陌尘瞪着她,脸上的邪气消失了,只剩惊异以及难以置信。
“你怎么知道?你叫我什么,你……”
这眼神、这语气,以及这说话的样子就像她,那个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女人。
他死死地盯着她,透过那双悲凉却微笑的眼,好似瞧见了另一个灵魂,那是他忘也忘不了的眼神。
当她死在他怀里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他的错估,让她丢了性命。饶他计划了那么久,暗中破坏,就是不愿她在完成大业后便想远走天涯离开他。他想尽办法留下她,只要她还是大当家的一天,她就不会弃弟兄而去,也不会弃他而去,他们还能秉烛夜谈,听着她喊他一声“二弟”,看着她眼中对他的倚赖。
她还能倚仗他的辅助,需要他随侍在侧,为她分忧解劳,而不是把山寨弟兄交给朝廷后,就浪迹天涯。
他不要她离开,也不准她弃他而去,就算是当个背叛者,牺牲弟兄的性命,他也要留下她。
但是,她却死在他怀里,从那一日后,他入魔了。
可现在这个被他掐住脖子的女人,却用着与她相同的语气、相同的眼神,说出了她在世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这怎么可能?是他产生幻觉了,还是她就是她——叶枫?
可惜不容他深思下去,背后强大的杀气迅雷不及掩耳地袭来,石陌尘只来得及回身,却难以挡住那男人的杀招,挟带内力的一掌重创他的胸膛。
石陌尘被震出几丈远,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倏地爬起,单膝跪地,狠狠瞪着对方。
他看着褚恒之将关云希护在臂弯里,一身的杀气与他的戾气不相上下,如同虎豹相残后的对峙。
石陌尘月复中气血相撞,那一掌怕是已经震碎了他的筋骨,伤了他的脏腑,他活不成了,但他不在乎性命,是死死盯着他怀中的女人。
“又是你:……”石陌尘恨得咬牙,声力竭地吼着,“上次是你,这次又是你……硬是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她是我的女人,把她还给我!”
褚恒之闻言皱眉,当石陌尘像发疯似地冲过来时,他冷冷地拿出扇子,朝他射去,扇尖划过石陌尘的颈子,留下一道血痕,阻挡他的来势,也让他断了声砰然跪地。
他死时,身体僵立在那儿,一双眼仍不瞑目,直直地盯着他怀里的女人。
禇恒之不再看他,紧张地盯着怀中的女人。他找了她半个月,幸好及时赶到,他不敢想象若是再迟一步,她会落到什么下场?
“别哭,没事了,我在。”他极力安抚怀中的女人,亲吻她脸上的泪,用他的披风将她包覆,隔绝这冰寒的雪气。
他的怀抱温暖了她的身子,亲吻也融化了她的泪水。
在关云希绝望的时刻,他终究是赶来了,而他脸上难掩的紧张和憔悴,清楚地告诉她,他为了找她而夜不成眠。
这一刻,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何她一直觉得好似在哪儿看过这件披风。
前世她身死,尸身放在义庄时,身上覆盖的就是和这件一模一样的披风。
同样的滚毛边、同样的纹路,以及那镶在领口处的玉穗。
“原来是你……”
她流下眼泪,嘴角却上扬,这是她感动欢喜的泪水。
“是你披风覆盖我身,不让我死时暴尸果身,怜我衣不蔽体,护我一分死时的尊严……谢谢你……”
禇恒之怔怔盯着她,直到她微笑着闭上眼,他才猛然心脏陡跳,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探她鼻息,知道她还活着,只是昏过去时,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抱起她,用披风护得严实,急速返身。
这回关云希卧床养伤,足足养了一个多月。
除了肩伤复发,还有内伤,加上被卸了的手臂虽然接了回去,却也伤了筋,必须好好疗养。这大大小小的伤加在一起,够锦香哭天儿抹泪了。
必云希懒得解释,她只觉得疲惫不已,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这回她是真的得乖乖养伤了。
她不知褚恒之是怎么处理的,关家两老知道她受了重伤,却也是绝口不提,只有关夫人来哭了一场后,欣慰地告诉她,幸亏禇家不嫌弃,她算是出头了。
必邦则要她好好养伤,说禇家已经派了媒人来提亲,待她伤好,过了年春暖花开时,就让他们成亲。
必云希瞧这个“老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不禁啧啧称奇。
禇恒之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这对“爹娘”都不忍苛责她?连锦香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道褚恒之亲自送她回来后,便与关邦密谈了一个时辰,最后是关邦亲自把人送出去,同时还点头说一定照办。
她卧床的这一个多月,两耳不管窗外事,倒是得了一段清闲赡养的日子。
这其间,禇恒之来看过她两次,她本以为他会生气,他却一反常态地对她温柔以待,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告诉她,锦衣卫插手了巫江寨的冤案,不会冤枉好人。
她懂他的意思,锦衣卫一旦插手,便不是她一个官家小姐能掌控的事了。
褚恒之看出她的忧心,低头在她耳边轻语。“相信我。”
短短三个字道出他的承诺,一如当初他说要帮助她那些弟兄,他便会做到。
必云希感激地朝他一笑。“谢谢你。”
而他的回答却是贴住她的唇,探入火舌,与之绵密纠缠。
她只能摇头叹息,婆子和丫鬟都还在呢!这男人真的是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