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兔外,当然偶尔还有几只“小人”,穿插点缀生活。
最大的那一只,是她大侄儿,已经上国中了,自己会坐公车,学校放假时,有空就会自己来找姑姑;比较小的两只,是她的小侄女、跟她二嫂的侄子;再更小的,就是他女儿蓁蓁了。
有时刚好都凑在一起,简直像小型托儿所。
结了婚又有小孩,夫妻难有独处的私人空间,小舞本就是很会体贴旁人的个性,从以前便会帮忙看顾侄女,让兄嫂放风去约会,现在则是多了赵之寒的儿子。
小男孩乖巧有教养,倒是不难顾,他反而比较担心小舞那不象话的性子,把人家儿子给带歪。
假日的红酒情人套餐,临时动议改成麦当劳儿童餐,附带两颗小灯泡。
吃完儿童餐,他盯着孩子先把作业写完,菡菡在这头写数学,小宝在另一边画图。
小一的作业对小宝来说似乎不见难度,很快就写完了,于是闲着没事的某人又开始调戏小孩。
“小宝、小宝,学校有没有很多女生追你?”
“没有。阿姨,我才七岁。”
“怎么会没有?你那么帅,我都想追了。”唇红齿白、小小俊儿郞,有遗传到他爹的好基因,可预见长大一定帅倒一票迷妹。“阿姨等你长大娶我好不好?”
“不行。”认真拒绝。“阿姨有男朋友了。”
“哈哈,冲着你这句话,我可以考虑为了你分手——”
坐在对面教小孩写数学的现任男友抬眸,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
她立刻警觉,自己说了句非常不好笑又不得体的玩笑话,立刻噤声。
当晚,送走小孩后,她就很有自觉地前去领罪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从头到尾除了那一眼外并无异样,但她就是知道,他心里不大舒坦。
“皇上——”
“快驾崩了。”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轻飘飘从她身旁走过。
“医生大人——”
“今天歇业。”头也不回。
“总载——”
“你有种就叫哥哥。”直接将军,让她开嘴。
“……”这个阴影面积太大了,她不行。“哥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算他狠,居然会反制她了。
“臣妾这不就来自行领罚了吗?难不成您真要废后?”
他步履一顿,回眸睨她。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干脆把话挑明了讲。“我不喜欢你把分手这种话拿来说嘴。”就算只是一句不经心的玩笑,也不可以。
他很庄重在看待他们的关系,更不希望她态度轻慢。
“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庄重不下于童子军。
他拉下她的手,她乘隙赖抱上来。“老师,您要打吗?”
“……”你的下流有极限吗?
他被惹笑,事情说清楚,轻轻提起,轻轻放下,也就过了,日子依然平平静静地在过。
又后来的某一天,赵之寒晚间来接小孩,两只小的玩累睡着了,他进房去抱菡菡,小宝也醒来,揉揉惶松睡眼跟着走出来,自动自发去牵门口那男人的手。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抚抚孩子睡到乱翘的头发,向她道谢。
不知为何,那当下,他却是留意到女友停留在某处的不自然视线。
视线的焦点是男人围在领上的围巾,那是小舞织的。
这真的是很细微、很细微的小事,本不该注意到的,但他就是看到了,看到她目光的落点,也看到她微妙的神情。
其实这也没什么,最近早晚温差大,她顺手拿了围巾给小宝保暖,而赵之寒顺手用了出现在家里或车上的物品,再寻常不过了。
那为什么,她的表现会如此不自然?
她织的围巾,围在那男人身上这件事,有这么让她无法平心看待?
可议空间不是事件,而是心态。
直到那时,他才恍然惊觉——
原来那道影子还在她心底,始终不曾淡去,只是她藏得太好,好到教人无从察觉。
所以他忽略了,所有人也都忽略了,深信她就是像外在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幸福洋溢。
她这性子,初识时不就知道了吗?就算遇到再多的挫折与不如意,见面时永远笑脸迎人、阳光灿烂,让人觉得世界就是如此的明亮美好,谁会知道,她才刚遭人排挤欺凌?谁会知道,她前一分钟还难过到想抱头痛哭?
他真的忘了,她的笑,从来都不代表真的快乐。
那,她真的快乐、真的幸福吗?
之后,小宝把围巾还给她,她拿在手中好一会,最后进房,打开堆放旧衣冬被杂物的橱柜,拖出底下的收纳箱,将围巾塞到最底层,然后再一箱一箱叠去,关上橱柜。
他默不作声看在眼底,安安静静地退回客厅。
不存在的,从来都不需要刻意去逃避或否认,只有深藏且不为人道的,才需要挖个坑,埋上一层又一层的黄土,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终于看见,埋藏在他们之间,那颗他始终没有看到的未爆弹。
她心里,还有赵之寒。
他再怎么当睁眼瞎子,都不可能看不见这么明确的事实,他唯一不确定的是——她心里有没有他?
如果有,他们还有一起努力的空间;如果没有——
他打住思绪,不愿意往这个可能性想下去。
这道假设的后果,他担不起。
春夏交替的时节,她不小心染上流感,成天昏昏欲睡,余善谋不放心,过来看看,那时他正坐在客厅看食谱,而她吃了药,刚睡着。
绕去房间看一眼,确定她有被照顾得好好的,养得无比滋润,整个人又圆了一圈,生病也不见憔悴,很放心地走出来,蹲到冷宫前逗兔子。
啧,不是他要说,把宠物房叫“冷宫”到底有几个人做得出来?好好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就这样被他妹给带歪,渐渐往某条不归路走去。
抱着兔子走来,探头瞧了瞧男人正在看的那一页。“红蟳砂锅粥?”
那个画风歪掉的男人指了指房间。“你们家太后娘娘钦点的晚膳。”
丙然!
以前是压榨兄长、任性放肆,现在是压榨男友、任性放肆!
“别说前辈没提醒你,女人这样宠,小心把她宠出公主病。”
闻言,邵云开暂停研究食谱,仰眸回应:“就她那个性?”要宠成公主也有难度吧?
“也是。”余善谋轻笑。他只要确定,有人知道他们家丫头的好,也不吝惜待她好,那就够了。“是说,前阵子听我老婆提起,小舞是不是想去做美容去疤什么的?”
邵云开想了一下。“她是有提过,我正在打听这方面的医美资讯。”
“这丫头吃错药了?”皱眉。
“怎么了吗?”不就女孩子爱漂亮,想让自己美美的,这也没什么吧?
“她超级怕痛,也非常不耐痛,幼时打个针都要哭半天,她会没事自己去挨皮肉痛?”
后来发生意外,看她躺在病床上,每次清创、换药都痛得死去活来,几度昏厥过去,却反而不哭了,他这个妹妹总是很奇葩。
邵云开怔了怔,听对方又道:“之前开刀也是,在我面前笑哈哈装没事,进手术室时根本抖得半死。”
对,他记得。
罢开始知道自己终究躲不掉要挨刀时,表情是百般的不情愿,最后进开刀房时,眼神里也有掩不住惶惧与不安,更何况,之前发生意外,数不清进出医院多少回,如果可以,她应该不会想再经历那种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的无助感。
这样的小舞,有什么理由勉强自己?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答案根本不必想,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是为了他。
他们交往的第一天,她就问过他了。
她不是为了自己爱美,是为了讨好他,为了给他一个更美好的她。
可她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她不知道过犹不及,都很有问题吗?若是相爱相知的伴侣,又何须过度讨好,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
除非不爱,或是不够爱,自觉并没有站在平等的感情立基点——对方不爱?会想要巴结讨好;自己不爱,会想要弥补讨好。
他爱不爱,全世界都知道,她这是亏欠,弥补讨好的心思。
他不知道余善谋看出来没有,一度沉默,若有所思地瞧他。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再跟小舞谈。”那日的对谈,就到此为止了,谁也没有再往更深一层去探挖。
饼后,他淡淡几句,驳回了她这项诉求。
“为什么?美美的,肤如凝脂,只融你手不融你口,不好瞧?”又开始练肖话。
“不好。都模习惯了,手感一变我会有外遇感。”居然潜移默化,也贫嘴起来?
“……”第一次被他堵到哑口无言。“你学坏了耶!”
没错,就是这样。只要别对着伤口挖、别聚焦在某些解不开的死结上,这一切跟往常又有何不同?最重要的是,他们属于彼此,他们相伴相守,说破并不会让谁更好过,那他又何苦非要戳破那层薄薄的纸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