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淞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眶热热的,祖母跟大伯想卖了她给弟弟换将来,可是她弟弟说,我会自己挣。
昭川是弟弟,可是他想保护她。
可是川哥儿,姊姊也想保护你,想你仕途顺遂,岁月无忧。
“昭川啊,事情哪这么简单。”徐大进一脸苦口婆心,“大伯知道你聪明,但这世道没背景再聪明也没用,你去吏部附近的几个客栈打听看看,有多少进士住在那边等着发派,最久已经住了十几年,可是没有捐官银,朝中又无人,谁帮他说话,自然只能苦等。大伯是不想你白忙一场,贺三爷已经是举人身分,最晚五年内一定入官场,有这样一个姊夫,你的未来就是一片光明,不然就算我们家能凑出捐官银,没门路照样不行的——淞丫头,你说是不是?”
徐静淞并不是古代人,脑筋没那样死,不过短短时间已经把利弊得失都比较了一遍,是,大伯说的都没错,东瑞国的官场就是这么现实,有人脉就有将来,没人脉就只能等好运降临,也许哪天吏部来了一个有良心的主使,他看这人都等了十几年了,派给他一个县官做做,但昭川能等到那时候吗?
徐家的态势很明显,船驿会全部交给徐昭宝,昭川只有读书这一条。
昭川要好,母亲才能好。
自家亲爹对色字过不去,母亲能依靠的只有昭川了。
如果昭川真的在苦等发派,那他们这一房会变成怎么样的窘境?说句不孝的,若是徐五进一个不妙,徐大进要把五房分出也不用奇怪。
到时候五房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昭川的妻子儿女呢,得开始过上普通的日子吗?
徐静淞没有伟大到用自己去换弟弟的前程,可是,她希望母亲心情安宁,不用担心晚年的好好度日。
想想,来到这人间十五年,被李氏捧在手心十五年,她舍不得李氏一点不安。
这是她的亲亲母亲,她要她的亲亲母亲过得舒舒服服,和平安泰。
贺三爷是吗?好,她知道了。
“淞丫头,祖母看你大伯说的也有道理,还是贺家好些吧。”徐老太太虽然慈祥笑着,但语气却是不容反驳,“就算有个表妹姨娘,但你过门总归是正妻,谅贺三爷也不敢对你如何,何况嫁入皇商家中何等风光,更别说贺三爷将来还会捐官,到时候你就是我们徐家第一个官夫人,你母亲也会沾你的光的。”
徐静淞已经想通,校草那种人渣她都碰过,她怕啥,反正她对贺三爷肯定不会有爱,没爱就没嫉妒,后宅女人只要不发疯,日子都不会太差,只要那表妹姨娘识相点,她们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于是笑说:“那祖母可得替孙女多准备一点嫁妆,不然孙女可没把握入那高门。”
徐老太太见她顺从,心里很满意,“那是自然,你是我们徐家唯一的嫡女,又是高嫁入皇商,祖母自然会给你准备好的,其他几个丫头也不用不开心,你们要是有本事让大户来说亲,祖母一样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们风光过门。”
徐老太太心想,不愧是嫡女,母亲教得好,女儿自然看得宽,她本想无论如何都要把淞丫头说给贺家,现在她能自己想开,自然是最好。
徐昭宝的妻子赖氏察言观色,知道这婚事是定了,将来对丈夫肯定有好处,于是笑咪咪的说:“静淞,嫂嫂恭喜你了,得了一门好亲事。”
徐静淞微笑,“多谢堂嫂。”
秦姨娘跟梅姨娘连忙行礼,“奴婢恭喜四小姐。”
徐大进很得意,“这才对,鲁家虽好,但只能好淞丫头一人,贺家好,能好我们整个徐家,怎么想都该是贺三爷。”
徐五进笑着说:“还是大哥看得远。”
李氏跟徐昭川怕徐静淞委屈,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悄悄的对两人眨眼,两人这才确定她没事。
徐大进说的虽然有理,但身为徐静淞最亲的两个人,总还是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见她不委屈,这才稍稍放心,徐昭川的愧疚之情也些微的减低了些——身为姊弟,他对姊姊还是十分了解的,姊姊这么懒散的个性会同意进入那么复杂的宅院,一半是为了母亲,一半是为了他。自己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读书,将来当了官,成为母亲跟姊姊的依靠。
说到徐家会有的大好将来,厅上众人都是兴高采烈,赖氏想到这几乎等同宣布徐家船务以后都给徐昭宝接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和乐融融中,只有徐谨月笑得勉强。
她比徐静淞还要大上几个月,徐静淞说了门高亲,祖母还同意多给嫁妆,可是自己呢?今年春宴,因为嫡母说身子不适,所以一次都没出过门,亲事不在春天定下,今年就不可能过门,明年她都十六了,一个年纪大的庶女又能说上什么好亲事。
金姨娘看着自己女儿这样,自然心痛如绞,看着看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往徐老太太跟前一扑,“奴婢求老太太作主,三小姐今年已经十五岁,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厅上欢乐的气氛顿时凝滞。
徐老太太敛起笑容,赵氏更是恼怒,这该死的金姨娘居然敢趁着大家吃饭时闹这出,这不是摆明着打她这主母的脸?
她都说身体不舒服了,不然怎样,要怪只能怪金氏自己是个卑微的姨娘,生出个卑微的庶女,任人拿捏就是她们的命运。
徐大进虽然眼中只有儿子徐昭宝,但徐谨月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是说,谨月十五岁了吗?仔细想想,好像是,这谨月是不是比淞丫头大啊?徐大进拼命回想,却是一片迷迷糊糊。
谨月好像是行三吧,对,没错,他的前三个女儿都是差两岁,她今年十五。
金姨娘刚刚说什么?十五岁了还没订亲?那不就要等到明年?他徐大进的女儿有这么差
吗?临月跟巧月都是十六岁才出嫁,让他被朋友取笑女儿条件不好,现在谨月眼看也要十六岁才能过门?
但他的女儿明明都漂亮得很,尤其这谨月跟金姨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当年可是对金姨娘一见钟情,非得把人收进府中不可。
徐大进想起往事,顿时对金姨娘跟谨月都生出一点怜惜,进而迁怒赵氏,“你这主母怎么当的,谨月都十五了还没说亲?难不成要她在家里当老小姐不成?”
赵氏哼了一声,“老爷可真有心,知道女儿十五岁了,不知道老爷清不清楚妾身这阵子身体不舒服。唉,我都忘了,老爷一回家就往金姨娘房中钻,怎么会知道正妻病了,这金姨娘也真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宠就不把我这太太放在眼底,这一两个月了也没到我房中问候一下,大家倒是评评理,这样还让我给孩子奔走。”
金姨娘一吓,连忙磕头,“奴婢,奴婢不敢。”明明是大太太让她们别去烦的,怎么又变成她们不尊重大太太?
徐谨W连忙过去,想把金姨娘扶起来,“姨娘膝盖不好,别老是跪着。”
赵氏冷笑,“唉哟,真是孝顺,看了令人感动,只可惜只孝顺自己的姨娘,对自己的嫡母没半点亲热,我都咳了好几天也没来问我有没有喝药,老爷你倒是说说,人家怎么对我,我这要怎么奔走,这几个孩子一个一个都不贴心。”
徐静淞心想,看看,这就是徐大进,自己后院着火不管,管到五房这边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话说回来今天金姨娘胆子真大,这种场合不要说姨娘,连她这嫡女讲话都要看状况的,金姨娘居然直接把事情掀了,虽然是给谨月挣了一个机会,但相对的,她的日子以后更不好过了,赵氏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徐大进见状也气了,“临月要说亲时你生病,巧月要说亲时你生病,现在谨月要说亲你又生病,你当我是傻子,你就是装死,我现在不管你是真咳还假咳,一个月内给谨月定好亲事,一桩好亲事,像婉蔼那样的门当户对,不然明年过年你就自己回赵家,我看你拿什么脸去面对你那些姊妹。”
赵氏一脸震惊,“老爷,你为了一个庶女这样对我?我可是你的妻子。”
“你有把自己当我的妻子吗,几个女儿,你对谁用过心,她们可都是叫弥母亲的啊,你就这样狠!”
徐大进的痛心疾首看在徐静淞眼中非常荒谬,他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要求正房妻子关心庶女,她敢打赌,徐大进在为谨月说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子月的年纪也已经逼近说亲边缘。
赵氏哼了一声,“说亲,可以啊,现在就有一门不错的亲事。”
“那就讲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就像刚刚讨论淞丫头的婚事,不就说出一个皆大欢喜的决定,不错的亲事?快说。”
“富商,嫡三子,高门大户,身体健康,男人虽有通房姨娘,却也是念过书,知道大小顺序的道理,谨月过门肯定吃香喝辣,绫罗绸缎,另外,那户人家的儿子是出了名的好相貌,也不用怕不合眼缘。”
徐大进刚刚很生气,现在听闻有这样好对象马上露出轻松神色,谨月一脸不敢置信,金姨娘也露出高兴的样子。
徐静淞却觉得有点怪怪,这赵氏说的人怎么很像贺三爷?
徐大进笑着说:“这不就好了嘛,这亲事我看挺好,上面长辈有几人,过门是太太还是女乃女乃?”
“太太女乃女乃都不是。”赵氏一笑,“是姨娘。”
徐大进睁大眼睛,“姨娘?”
赵氏对着徐静淞一指,“淞姐儿过门,有孕之后肯定要找人固宠,谨月跟着过门不是挺好,老爷要高门大户,就是高门大户,贺三爷将来还能当官呢,官家姨娘可也挺风光的。”
徐静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徐大进跟赵氏真是绝配,一个想把儿子的商运挂在她身上,一个想把庶女的婚事挂在她身上。
贺三爷已经有个表妹姨娘,她现在过门还要带自己的姊姊当随嫁?她没事找事,搬砖砸自己的脚干么。
眼见徐大进考虑起来,金姨娘连忙说:“老爷,奴婢瞧这贺三爷真的挺好的,您就答应了吧,虽然是姨娘身分,但只要生了儿子也能当平妻,不委屈的。”
说完,拉拉女儿的袖子,徐谨月连忙跟着说:“是啊,爹,女儿已经十五了,真,真不能再拖了。”
日后生了儿子,凭着她是正房姊姊的身分,要求当个平妻也不过分。
况且,自己可比淞姐儿漂亮得多,过了门,贺三爷肯定会宠爱自己,就像爹偏疼金姨娘那样。
女人只要有男人的宠爱,名分就不算什么了。
徐大进深思,“这妾室可没这么好当的。”
“正房是自己的妹妹,女儿不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日后能一起作伴,女儿觉得这样挺好的。”
“是啊。”金姨娘连忙说:“也不过先委屈几年,当了平妻日子就好过了,老爷不用担心。”
一旁,李氏听不下去了,正想说话,徐昭川却是先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姊姊都还没点头,你们就已经讨论起平妻的问题,这算什么规矩?”
大房几人这下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徐静瓶还没同意。
徐家的大事基本上由徐大进作主,所以金姨娘跟徐谨月都觉得只要他同意了就没问题,一没人想去问未来贺三女乃女乃的意见,这下见徐昭川拍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真有那么一点不像话。
徐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看,姨娘庶女真是端不上台面的东西,见猎欣喜的样子太难看了,当着瓶丫头的面讨论贺三爷的平妻身分,什么东西,金姨娘不过是个卖鱼女,要不是老大坚持要收房,她无论如何不会让身分那么低贱的女子进入徐家门。
见屋子静了下来,徐老太太这才问:“淞丫头,你怎么说?”
徐静淞也很干脆,“孙女不同意。”
“四小姐!”金姨娘睁大眼睛,似乎很意外,“四小姐反正要带丫头过门,将来都是要开脸的,与其便宜那些臭丫头,怎么不把这好机会让给自家人,退后一步说,平妻是自己人总比是外人好啊。”
徐静淞似笑非笑,“第一,我跟贺家的亲事还没谱,也许贺家反悔了呢?!第二,即便两家说定,三姊姊跟金姨娘当着我的面就在讨论平妻问题,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用这样的人来固宠?我可不敢。”
徐谨月咬咬下唇,突然往她的方向一跪,接着便朝她磕了三个头,“今日是姊姊做事不稳当,给妹妹赔不是,希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给,给姊姊一条活路,姊姊年纪真的耽误不起了。”
李氏生气,把女儿护在身后,这样就是侄女跪婶娘,而不是姊姊跪妹妹,“谨姐儿不用这样逼静淞,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说一个像林家那样好的,明天就出门,我保证六月前帮你说好一门亲事。”
金姨娘高声起来,“这,五太太,一般门户怎么能跟贺家比,何况贺三爷以后能当官的,三小姐放着好好的官太太平妻不当,去当商户女乃女乃,这是什么道理,老太太您作主,让四小姐点头吧。”
徐老太太气得把茶盏直接往金姨娘身上扔。
大厅一团乱。
就在这时候,徐五进出声了,“我瞧着也挺好的,要不是大哥脑子清楚,淞丫头可就要嫁入鲁家了,就当是回报大哥的点明恩情,我答应了,让谨月跟淞丫头一起过门,只不过是以随嫁的身分。淞丫头有孕后自然会给谨月开脸,到时候就看谨月造化。”说完还笑咪咪的,彷佛自己说了什么好主意一样。
李氏惊呼,“老爷!”
徐昭川也是一脸错愕,“爹!”
徐静淞心想,见过猪队友,没见过这么猪的,连自己女儿都坑,给自己女儿塞姨娘,这哪门子亲爹,后爹都不会这样坑人。
但徐家重男轻女,徐老太太一直把两个儿子当主心骨,无论如何,徐大进有那意思,徐五进又同意了,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是……真的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