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声轰隆的雷响由天而降,震耳欲聋,豆大的雨点接着哗啦啦的落下。
“小……小姐,下雨了!”
一阵欢呼声骤起,为着长久的旱象得到纡解,越下越大的雨滴打在树叶上,飞溅落在干燥的地面,雨水迅速的渗入地里,原本龟裂的土地得到滋润,万物欣喜的迎接雨的洗礼。
可是苏子晴的心却沉甸甸,这场雨看似及时雨,其实却会带来另一场灾情,它会一直不停的下、不停的下,使小溪暴涨,河岸决堤,百万的百性在洪水中失去家园和亲人,流离失所,无以为继。
“太好了,这雨一下,咱们的秋麦就能种,小姐真是太神了,好似知道会下雨似,提前把粮食收了又晒干,不怕收割不及。”剪秋狂喜的跑进来报喜,食量大的她最怕吃不饱,她不吃足半桶饭就觉得饿。
“让绣春传下去,告知各地的庄头,今年收的米一粒也不准卖出去,为我们耕种的佃农里里的米以高于市价的一成悉数收购,有多少粮食就囤多少,没有我的同意不得私下转售。”粮食将是生存的首要。
“小、小姐,为什么呀?”以往他们是卖一半,留一半,留新米,卖去年的陈米,再用赚来的银子置地。
丛江南到京城一带,苏子晴拥有万顷土地,以种植稻米为大宗,其次是杂粮和大豆,还有少数山坡地遍植果树。
她不种茶,因为其中的利润太惊人,容易引人眼红,在世家、高官的割据下,她没有强大的靠山与之抗衡,若让利太多同样血本无归,因此她选择舍弃,专心在粮食上头。
“因为你家小姐做了一个不吉利的梦,梦见这场大雨会形成暴雨,连下半个月。”今年的粮食都毁了,颗粒无收。
“什么?”欧阳无恕不由得惊呼。
苏子晴笑着轻戳他硬如石头的胸瞠,“北边去不了了,晋王爷肯定非常失望,他纵容百姓在他的封地胡作非为,为得是让你带兵征讨,他才好藉此机会将你拉向他的阵营。”
想造反靠的不只有兵马、粮草,更重要的是攻无不克的猛将。
他黑眸闪着探究的光芒,“真的会暴雨成灾?”
“你问老天爷呀!我又不是神。”她笑而不笑。
张建安被送走那一夜,神色惶惶的张静芸回到她住的禅房,她一是担心兄长的责备,怪她把他好好的嫡子弄残,兄妹反目成仇。一是忧心忡忡她所设计的事东窗事发,下场不是进家庙便是被休弃,堂堂伯爷夫人成了下堂妻。
因为放心不下,所以她一直无法平静,心里很不安,于是让周嬷嬷点了安神香,希望能好睡。
殊不知这安神香一点,她越睡越热,热得浑身像要着火,渴望与人共享鱼水之欢。
她的神智是清醒的,知晓若她真和男人有染,她这辈子也完了,只能青灯古佛,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止不住的熊熊欲火在体内燃烧,烧向她的脏腑和四肢,她觉得自己快死了,不由自主的往外奔去。
她刚到门口就被周嬷嬷拦下,将赤条条的她推入屋内,周嬷嬷以为她中邪了,还想找师太收魂,不料一入内就闻到安息香的味道。
她心中喊了一声,糟了。
周嬷嬷点的安神香不知何时被掉包成加了药的安息香,那助长的安息香是她找来的,她甚至因吸了一些安息香而和已有妻室的老账房春风一度,如今两人还偷来暗去好上了,所以她知道此安息香的厉害。
她想赶紧离开以免中招,门上上锁不让身心煎熬的张静芸跑出去,忍上一夜也就过去了,谁知她刚一转身就被张静芸拖上床,对着她又啃又咬。
中了药的两人真的忍受不住,最后交缠了一夜。
这事只有她们两人知道,不敢在人前提起,但那一夜后张静芸一见到周嬷嬷便满脸羞红,回想巫山云雨的滋味,而周嬷嬷一看见张静芸则是满心的不适,当天她算是被迫的,难以接受这样的情事。
没多久周嬷嬷自请到庄子当管事,张静芸不允,还想跟她重温磨镜之欢,但周嬷嬷并未卖身,她去意坚决,没人留得住。
她们以为没人晓得,实则情况都蕗在一个人眼中,淋了整夜雨的藏冬将所有过程告诉苏子晴,她一边听一边思绪飞转。
十天后画大师唐十二少又推出他的新作,画的是面目朦胧的两个女人,她们衣衫半解,深情凝望,雪白大腿勾在一块。
意外的,这幅画卖出十万两高价,还有人问有没有,出价再高也要一幅。
苏子晴拿这十万两又多买了些米粮,在这个时候,粮食囤积再多都不为过,雨停之后,粮价涨得会更严重。
而事情与她所知果然一般无二,来年春天,朝廷已经拿不出赈灾的粮食,民间粮价也已经涨了十倍,不过她还没出手,欧阳无恕就找上门来跟她商谈粮食的事。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听完苏子晴提出的交易,欧阳无恕咬着牙,用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笑得眼儿弯弯的女子。
“听过就算了,再说无益。别人无而我有,那就是人求我,而非我求人,愿者上钩。”
“你哪来的胆子敢说这种话,稍有不慎便是砍头大罪。”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苏子晴神色慵懒地在宣纸上淡描云山春色,一小童在湖边嬉戏,一妇人背着娃儿在石头上搓洗衣物,漫不经心的道:“我只问你买不买,要是不买我转手卖人,你知道有很多人等着要。”
哭笑不得的欧阳无恕帮她把宣纸拉平,用镇纸压住。“你在发国难财。”
“那又如何,百姓无粮不是我的错,你去问问那些皇亲国戚吃什么,只要他们肯拿出一半的粮食,无家可归的百姓就能吃饱饭三个月,那时地里的作物也接得上。”也许不能三餐温饱,但起码饿不死。
说起那些自私的权贵,他也莫可奈何,连皇上都没法逼他们捐粮赈灾,他有什么法子?欧阳无恕神色无奈的道:“晴儿,别闹了,外面的百姓快活不下去,他们只要一口粥就能活命了。”
“我手中的粮食也是自己掏银子买来的,若我全数捐出,我的损失要怎么弥补?我能捐,旁人也能捐,凭什么把重担都压在我身上?不要跟我讲什么仁义道德,真让的粮食大户你们不敢动,偏来压我一个看天吃饭的小老百姓,天理何在?”她叫屈。
“晴儿……”她真和他杠上了。
“我说过了,只要皇上签下借条,保证三年内还我买粮的银子,我立即清空我的粮仓给你送粮。”她不会当奸商,却也不做赔本的生意,施粮布粥的大善人不见得会有善终,多少人因为可观的家产惨遭杀害,形同灭门。
一脸无力的欧阳无恕扶着额际轻揉,“国库空虚……”
“所以我也没为难皇上,先借他,不要求付现。”她算是厚道了,没以涨了十倍的米价出售,维持原价。
去年秋天,下过暴雨的田地一片泥泞,即将收成的秋稻全泡在水里,地势低的粮食全泡烂,找不到一粒稻橞,而没淹到水的稻田也损失惨重,整片的稻子倒在田里,天一放晴还没等到收割就发芽了,一样一无所获,欲哭无泪的百姓望天哀叹,想着怎么撑过这个冬天。
其实大多数百姓还是存了点粮,熬到开春不成问题,难就难在他们的粮食只够到春播前,接下来的日子呢?
水灾之后又是饥荒,朝廷虽有开仓赈灾,可已经支撑不下去。
欧阳无恕去不了晋王的藩地,他一直为了赈灾事宜从去年十月忙到今年三月,连将军都没去几回,日日在外波奔,防止灾民暴动,并带兵剿匪,剿除因天灾而落草的山匪。
京城外哀鸿遍野,京城内歌舞升平,各世家高门照样过着奢华生活。
这也是苏子晴不愿无偿捐粮的主因之一,皇上不是做不到,而是少了年轻的魄力,有了苟且的心态,觉得只要京城不闹起来,他便能躲在皇宫里安亨晚年,他再活也没几年,索性让太子去烦心,百年之后他看不到大周朝是存是亡。
“能不能用别的方式借粮,我用我的银子跟你买。”他想到折衷的办法,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闻言的苏子晴挑眉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手中有多少粮吗?”
“三十万石?”他猜测,不晓得她实际私产有多少。
“一百五十万石。”她说出个惊人数字。
“什么?一、一百五十万石……”他瞠目,朝廷凑了大半个月才凑出十万石粮食,而且还是掺了沙的。
这么多的粮食,就算他把整个将军府卖了也凑不出银两。
看他一脸苦恼的样子,她轻咳一声,“我同意以原市价的一半卖给皇上,不过……咳!咳!总要有点抵押品,保障我不吃亏。”她说得好像很委屈,赔本做买卖,一副肉疼的样子,因为是他,她才破格降价。
她有那么好说话?为什么他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欧阳无恕心中狐疑,直接的问:“你想要什么?”
“普德镇东边十万亩荒地。”她两眼晶亮。
他讶异,“那里土地荒废已久,从没人想过去开荒,杂树长成荫了,你要那里干什么?”
造镇——当然,这答案她才不会说,反倒是一脸无辜的说:“我只是帮皇上分忧,他把没用的地给我省得还要给我封赏,国库没银子共体时艰,我也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坐视百姓受苦。”
她看中那片地背后有座大山,兵荒马乱时能退到山里避难,前面有条能行船的大河,无数条四通八达的支流,便于往来南北,土地归她所有,她就能照她的意思规划商铺和街道,分成商业区和住宅区,盖她想要的宅子,一间间的林立,届时的成就感有多大啊!
然后她或租或卖的吸引人潮入住,渐渐地人一多就开成新镇,她坐收租金当包租婆,成为一方霸主。
其实她先前抛出签借条的方法只是为了引出换土地这件事,让皇上觉得这么做比较划算,她知道皇上还不了欠款,三年后他已是“先帝”,地契在她手中就是她的,谁敢来抢,这是“先帝”给的,新皇也不敢有所忤逆,孝字让所有人都折腰。
“为什么我听着这话里有玄机,不像表面上听起来那么简单。”刚才他们才为了她不肯吃亏而差点吵起来,她现在愿意让步,怎么想怎么怪。
苏子晴装得若无其事,目光清澈如水,笑吟吟的说:“我们是未婚夫妻,你的银子便是我的银子,你用自己的银两买我的粮食,那等于是让我把锒子从右手在左手搁,我还是白捐粮,用的都是我的。”
罢毅的面容一僵,他抿了抿唇,认真的许下承诺,“晴儿,我以后会给你更多,等我日后得了军功不接受高位,只为你请封,实质上的黄金、白银,各种封赏。”
“空手套白狼这一招用在我身上才有效,你就吃定我只能嫁你。”
她撇撇嘴,前世没有她,他高位也只做到征北侯,分明是怕自已功高主,拒绝裂土封王,也拒绝三分之一的镇国公之位,她就不信这辈子他没这样的打算。
不过改替她请封也不错,至少有个好理由拒绝赏赐,还有实质的好处……
在她还是一抹游魂时,曾听闻有从龙之功的欧阳无恕与新皇交情匪浅,皇上有意封他为异姓王,但他拒不受封,后来又许以镇国公殊荣,他还是摇头。
最后皇上以三封仍拒是为不敬,他才成为手掌一方兵权的征北侯,因为地位超凡,又有人称欧阳半边天。
意思是坐亨一半江山,连皇上都把他当过命兄弟看,愿意与他共享天下,他为了避嫌才不肯亨高官厚禄。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连兄弟、亲儿都容不下,怎会与异姓臣子并肩呢?他这是明哲保身,谁晓得若干年后坐稳帝位的皇上会不会翻脸无情,以莫须有罪名抄家灭族。
不过在她重生前,这位手握五十万兵权的征北侯未有妻室,他一直南征北讨为皇上铲除异族。
原主身亡那一天他正好凯旋归来,她的魂魄飘在原主夫家的上空,看到浩浩荡荡的盔甲大军从中走过,身披玄铁甲衣的他面色冷峻,意气风发地骑着高大黑驹受夹道百姓欢呼。
欧阳无恕眼神宠溺的轻拥爱使小性子的未婚妻入怀,语气轻柔,“我也只娶你一人,不生二心,此生此世唯你而已,你别和我闹别扭,我只想对你好、宠着你,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绝对没有别人。”
女人都爱听好听话,明知不可信她还是心软了。
“去,把盖了玉玺的借条拿来,我不拿皇上一两银两,全给你们了,当是捐粮,帮助数以万计食不裹月复的百姓。”
不拿一两银子……怎么可能,光是地底蕴含一条玉脉,那十万亩荒地就价值连城了,不然她哪来的银子造镇,那可是一笔极大的数目,她这些年赚的还盖不了三条街。
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苏子晴早打好算盘,她口中的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其实只是她手中的一小部分,她从四年前便开始囤粮,如今她大江南北至少拥有一、两百座粮仓。
事实上,她手中有好几个一百万石,她打算过些时日拿一部分出来平价贩卖,打得那些妄想继续抬高物价的权贵措手不及,他们也想高价卖粮好大赚一票,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明明有粮想不肯捐一些给百姓,还想在穷到卖儿典妻的百姓身上狠刮下一层皮,她能容下他们才有鬼!
欧阳无恕不知道未婚妻心里的大计划,回去跟皇上谈拿荒地换粮食的事,成功的拿到了地契。
没多久,“康十二少”开设的“天下米行”开张了,铺子内卖的全是新粮、没掺沙的,卖的是暴雨前的原价,百姓疯狂抢粮,这下他们的粮食就足以支撑到秋收。
而那些囤粮的粮食大户和世家高门跳脚大骂,他们卖不出去的米粮成了陈米,降价再降价还是没人买,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