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二楼的一号包厢是东家与掌事的专用包厢,平日用来谈生意,或请客吃饭,或像今日这样私用,因此隐密性够,空间也大。
纪芙柔抱着小希望径自选了张椅子坐下,白露和白雪双双静立于她身后。
裴晟睿也坐了下来,他挑了张能够正面对着他们母子俩的座位。
董亭玉理所当然的想往裴晟睿身边的座位走去——她要宣示所有权,却让她大哥一把拉到窗边的位子上,硬压进椅子里。
董振盛也随之落坐在她身边的座位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让她气闷不已。
然后,就听到安静的包厢里不断响起那个女人安抚怀中孩子的声音。
“希望乖,不哭了,一会儿娘买希望最爱吃的糖葫芦给希望吃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希望最乖了是不是?好了,不哭了喔……”
董亭玉愈听愈烦,忍不住吼道:“烦死了!你到底是上来哄孩子还是说话的?”
纪芙柔倏然转头瞪她,未及开口说话,便听裴晟睿已冷声应道——
“并没有人要董姑娘跟着一起来、待在这里,董姑娘若觉得烦,可以自行离开。”
“你——”
“亭玉,住口。”董振盛喝令道:“你再开口说话,一会儿出了这饭馆我就派人送你回鲁州。”
董亭玉闻言只能悻悻然的闭上嘴巴。
鲁州?纪芙柔轻怔了一下,忍不住心想着,来自鲁州又刚好姓董,他们该不会就是李大叔早上跟她说的那个鲁州董家人吧?
“你们是鲁州烟台城的董家人?”她问道。
“这位娘子,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来自烟台?”董振盛讶异的看向她。
“你们是来沛城跟裴家掌事谈生意的?”纪芙柔不答反问。
“你怎会知道?”董振盛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裴晟睿也有些震惊,然后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慢慢地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太太,属下李诚,我可以进来吗?”有道声音突然从包厢门外响起。
裴晟睿在听见李诚自报姓名后,脸上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纪芙柔,真是作梦都想不到她就是沛城裴家-那位名闻遐迩的女财神,如此年轻、如此娇柔脆弱的模样,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大叔请进。”纪芙柔扬声应答。
李诚立即推门而入,前脚踏进门坎里,刚和坐着的裴晟睿打了个照面,整个人便如遭电击般的僵立在门口。
他难以置信的轻声问道:“二爷?”就像是怕声音太大了会将眼前这幻影惊散。
“二爷是叫我吗?”裴晟睿看向他问道。
李诚愣了一下,忍不住看向纪芙柔。
“他失去了记忆。”纪芙柔说。
李诚又呆了一下,这才感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李总管,我们又见面了。”董振盛开口道,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要不然李诚根本没注意到他也在场。
“董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诚一脸惊讶的问道。
“李总管贵人事忙,上回谈双方合作的事还没有谈出一个结果,你就有事离开鲁州了,我这不是特地来找你继续未完之事吗?”董振盛说,一顿后又道:“不过这回不是我和你谈,而是河生和你谈,我作壁上观。”
“河生?”
“他。”董振盛伸手指向裴晟睿,“是我们董家的幕僚。”
李诚张口结舌,一时难以反应。
纪芙柔的表情也有些古怪,开口问裴晟睿,“你是代表董家来与我们斡旋谈生意的?”
“为报救命之恩,还请见谅。”裴晟睿直言不讳的道,让一旁的董振盛听得满脸尴尬。
“救命之恩吗?”纪芙柔认真的问道。
裴晟睿点头,脸上表情颇为无奈。
“事成后,你和董家之间……”
“恩义两清,再无任何瓜葛。”
一旁的董振盛听了脸都黑了一半。他不是笨蛋,到现在还看不出眼前这个带着个孩子的小娘子就是沛城裴家那位女财神,他就真蠢了。
而且从刚才一连串的情况看来,祁河生和女财神肯定关系匪浅,他们董家只要紧紧的黏住祁河生,还怕不能与沛城裴家成为永远的联盟关系吗?
想到这儿,他立即出声道:“河生,虽然咱们认识不过三年的时间,可这三年你一直都住在咱们家里,与我同吃同住,感情就像亲兄弟般,这兄弟之间怎会毫无瓜葛呢,你说是不是?”
裴晟睿摇头,直言道:“三年前我身受重伤,承蒙董家救命之恩与收留照顾,我祁河生没齿难忘,可是该还的恩情我都已经还了,董家这两年所扩展的商业版图之中,一半是我的功劳,加上这次前来沛城斡旋与裴家合作之事,董老爷已亲口承诺过我,事成之后我与董家将恩义两清,再无任何瓜葛与关联。”
“原来董家这两年会突然飞黄腾达是因为二爷在帮董家啊。”李诚恍然大悟的说道。
董振盛的脸色顿时又黑又红,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干笑道:“河生,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咱们俩的交情哪能说断就断对吧?”
裴晨尝扯了扯唇,不置可否。
一旁的纪芙柔和李诚却都看明白了。
“既然你来沛城有正事要办,那就等你办完了正事之后再办私事吧。”纪芙柔对裴晟睿说道。只要知道他的人平安无事她就放心了,相认之事不急于一时,更没必要在两个不相干的外人面前相认。
裴晟睿虽然很想知道有关自己的事,但也明白她会突然改弦易辙的原因,所以按捺住心急的情绪,对她点头应道:“好,事后我再上门拜访。”
纪芙柔朝他点点头,然后转头交代李诚,“大叔,谈完生意上的事情之后,麻烦你将这位公子带到我那里去。”
“好。”李诚点头道。
“那你们谈吧,我先失陪了。告辞。”说完,纪芙柔径自抱着儿子起身离去。
董振盛想开口挽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一旁的董亭玉则是冷哼一声,不屑道:“她以为她是谁啊,趾高气扬的让咱们事情谈完后再去她那里?咱们偏不去她又能怎样?”
李诚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的说:“我家太太只请了这位‘河生公子’去,并未请两位。”
董亭玉呆愣了一下,立即大声说道:“我们三个人是一块的!”
“不,等事情谈完后,我便打算与你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裴晟睿说。
“祁河生,你真要这么忘恩负义?”董亭玉怒不可抑的朝他尖叫道。
“够了!”董振盛倏然怒吼一声,转身朝她责备道:“董亭玉,你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吗?你明日一早就给我打道回府!”
“我又没说错,祁河生他本来就忘恩负义,大哥为什么不说他总是怪我?”董亭玉生气的辩驳。
“你还敢回嘴?”
“他确实是忘恩负义啊!”
“你——”
“两位若是想吵架的话,我与河生公子可以将这包厢让给两位,我们换个地方谈正事。”李诚突然开口道。
董振盛微僵了一下,尴尬的对他笑了笑,“让李总管见笑了,你们就在这里谈吧,毕竟事关我董家的生意,我也得在场才行。”
说完,他转头对妹妹冷声道:“你若要待在这里就安静别说话,不想待的话现在就出去。”
“走就走。”董亭玉气呼呼的哼声道,起身就走。
在座三人没有任何一个出声挽留她,并在她离去后二话不说的直接进入协商话题,把站在包厢门外偷听的董亭玉气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