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看姊姊当县主。”万民兴奋地道。姊姊也能见皇上,像戏班子演的那样,多神气啊!
“爹,让我们陪姊姊上京城吧,她太懒了,万一懒得吃饭怎么办?”唉!真教人担忧。
“谁懒得吃饭,万泰,你皮痒了。”万福伸手一揪万泰的耳朵。
“啊!疼呀!我是万民,你认错人了……”老是用这一招,耳朵快揪没了,呜……
“还想骗我,是想让我帮你换一张脸吗?”万福两手握成小粉拳,在他两颊揉呀转的,把他胖嘟嘟的脸颊都压得变形了。
万民在一旁吐舌,嬉笑哥哥没骗过人。
“你怎么都认得出来?”太过分了。
“因为我是你们的姊姊。”长得像不见得不能辨识,总有细微的差别,一个太过镇静,一个眼神会飘。
万明和宋锦娘互视一眼,皆是面露苦笑,二女儿这话可也刺了他们一下,他们是两个儿子的亲生爹娘却当真分辨不了,汗颜啊!
万福一掀车帘子要上马车,乍见一个光头和尚盘腿坐在车里,身穿一件旧僧衣,双足未着鞋,佛光满面,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位大神降临,可待她定睛一瞧,竟是笑面佛相的广远大师,她马上没好气地道:“和尚,你怎么又来了?”
便远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笑看臭着脸的美姑娘。“顺路,搭个顺风车。”
最好有这么顺路,还顺到她的马车上!“和尚,我要上京,和你绝对不顺路。”
“正巧,老衲要上五台山挂单,与师兄们论经。”他轻笑回道。
她忍着忍着,再也忍不住,爆发了。“你是寺庙住持,你走了谁来主持寺务,和尚也学人不负责任吗?”
一寺之主也需要挂单?高僧身分一亮,自有信众夹道相迎,人轿大车任其选择,足不落地迎进山寺。
“多谢施主关心,老衲已安排妥当,不会耽误到寺里俗务。”广远大师慢慢掐捻着手中的檀香念珠。
和尚耍无赖,万福也莫可奈何,总不能把这尊佛赶下车吧。“和尚,你坐稳了,别颠着了。”
“好的,施主。”
此去京城的马车有三辆,前行的马车坐着两个婆子、一个嬷嬷和两名丫鬟,两名丫鬟分别是乔语儿和后来升上来的二等丫鬟妙音,五人一辆马车不算拥挤,但也宽敞不到哪里。
当乔语儿对前主子起了某种心思后,虽然她对万福还是一样服侍周全,但万福已失了对她的信任,所以万福留了她却不再亲近,只当她是一般丫鬟看待。
女子一旦起了爱慕之意难免有异心,尽避仍然忠心,可是感情一事难以控制,有如一颗未爆弹,不得不谨慎。
万福对乔语儿的态度是不亲不疏,补上一个略懂拳脚功夫的妙音是为了牵制乔语儿,暗示乔语儿本姑娘不一定要你,但你没有本姑娘却万万不能,自个儿斟酌去吧!
第二辆马车是特制马车,原本是让惯于享福的万福和丫鬟窝儿、眉尖儿坐的,如今多了个跳月兑三界的和尚。
多了个人是有点怪异,瞧着别扭,但人家是方外之人,这算是个人吗?当九月的芒尾花算了,不必理会。
最后一辆马车是带着两名小厮和一名老仆的大少爷所坐,是负责督促万福的,免得贪懒的万福见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就停下来凑凑趣,好让众人早一点抵达京城,不突生枝节。
“来了没?”老牛拖车也该到了。
“世子爷,你问第八遍了。”长相刚正的王府侍卫长面无表情的回答,但眼底过一丝不易发觉的戏谑,世子爷每过一盏茶时间就问一回,到底有多心急?
“温长开,是本世子在问你,不是让你冒犯本世子。”面上微热的赵天朔沉着脸,语气清冷。
“是,属下的错。”温长开横臂在胸,微微躬身。
赵天朔眸光一暗,又问了一遍,“人到底来了没?”
他只想知道这件事。
“禀世子爷,尚无讯号传来。”应该未至。
暗卫之间有不同的传迅暗号,有的是仿鸟兽的哨音,有的是秘传特定符号,有的用镜子的反光传递迅息,有的燃放七彩烟火以供辨认……各有各的不传之技。
景王府用的暗哨是鹰啸,在空旷处能一传十几里,让远方的自己人知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素有鹰眼之称的温长开有着鹰的锐眼,他能依扬起的风沙看到十里外的景致,五里内一目了然,至于三里以内的他根本连看都不用看,直接听声辨位。
因为他有这项长才受到重用,本身的功夫也不弱,遭十几名禁卫军围攻,他仍有余裕应付。
“还没到?”那丫头不会又停在哪个渡头看热闹吧?
赵天朔猜的一点也没错,万福一行人在过河之际,对岸实然传来女子投河的尖叫声,正在渡船上的他们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那名女子却顺着河水飘到船边,见状的艄公只好把她捞起来,看她还有没有气。
女子八成识水性,上了船吐尽肮中水,便紧紧抱住船上一名穿着绸衣缎袍的男子大腿,哭得十分凄楚,泣诉自身的种种不幸,什么父亲好赌,将她卖入青楼,娘亲有病,急需银两医治,弱妹幼弟无人抚养等等,还说她愿意为奴为婢跟着公子,只求公子的怜悯,让她陪伴在身边,她此生无憾,甘于承欢。
万国一时心软,答应暂时让这女子跟着他们。
倒是一旁的万福冷眼以待,这女子不是说母亲病了要请大夫,还有年幼的弟妹要照顾吗?她不回去看顾家人,难道就这么狠心抛下一家老小独自享福去?
那她就不值得同情了,而是可恨,为了过好日子而不顾家人,照她说,此女根本不该救!
“世子爷,你何不亲迎,省得你坐立不安。”费心把人弄到京城,还不是那一点小心思,明眼人皆知。
“温长开,你话太多了。”连主子也敢嘲笑。
“是的,世子爷,属下会自省。”声音很冷的温长开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国字脸,眉粗眼大,长相粗犷。
这是阳刚味十足的他,却是粗中有细,三十多岁的汉子一直未娶,他原是赵天朔父亲赵茧之的长随之一,赵茧之死前大概有预感大限将至,便将自己最信任的身边人给了嫡子,要温长开以性命誓死保护王府的嫡长孙。
因此温长开是看着赵天朔长大的,赵天朔的功夫有一半是他教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亦师徒亦父子,赵天朔表面视温长开为家将,私底下却十分敬重,很少有事相瞒。
“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赵天朔没好气地小声嘀咕。
耳力惊人却伴装没听见的温长开淡定的回道:“世子爷说什么,要属下去劫人吗?”
瞧见他眼中的调侃,赵天朔一阵恼怒。“劫得到人,我记你一大功劳,要是把人吓着了,罚俸半年。”
“世子爷英明。”从世子爷这些年的表现,他所等的人必是娇贵,能入他眼的,岂能轻待?
“少拍马屁,这些年若不是你帮本世子甚多,本世子定让人割了你的长舌。”多舌多是非。
听出他话中的感激之意,铁血汉子目光一蒙。“属下早该跟公子去了,是世子爷心善留属下一命。”
温长开口中的公子指的是前景王世子赵茧之,服侍的主子若已身亡,伺候的随从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唯有一死以报厚恩,追随九泉之下。
他虽活着,心却已死,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代主子看顾小主子,若有一天赵天朔不再需要他,那他就能去死了,所以他不成亲,以免耽误一个女人的终身。
“温长开,把景王府给本世子看好,本世子不准你死,你绝不能死。”他能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了。
温长开眼眶微热。“属下遵命。”
辟道上,行人廖廖,久久才有一辆马车经过。
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丰神俊朗,身姿飒爽,不时地向远方眺望,他由一开始的神情漠然,到渐渐的变得烦躁,眉间的皱摺一层一层往上叠,光是看着就知晓他有多不耐烦。
沉着狠绝是京城人士对景王世子的感觉,他连自家人都不留情,何况是不屑一顾的外人,在权贵士族人眼中,他绝对是惹不得的煞星,谁敢招惹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到前面瞧瞧,你们在这里等着。”等不及的赵天朔一马冲出,扬鞭疾如雨,蹄落尘扬。
一半人留在原地,一半人跟着世子爷往前冲,温长开始终跟在赵天朔身后,随身护卫。一行人连奔了二十余里,才瞧见三辆马车缓缓驶近,其中一辆马车后头多了一个人,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姑娘,略有姿色。
但是她为什么用走的,不坐马车?
“小埃子,你属乌龟的吗?要爬到地老天荒才到地头不成。”慢得教人难以忍受。
“什么小埃子,真难听,你当我是宫里公公呀!好好说话,不许耍无赖。”车帘子一掀,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眉目如画的润白小脸,盈盈笑脸彷佛秋天的湖水,明澈动人。
“小埃妹妹,朔哥哥几时耍过无赖,我一向是严正光明,不使小人行径。”赵天朔朗目一扬,流光溢彩。
他身后二十余骑府兵一听到他近乎轻佻的语气个个惊呆了,下巴微卸,双目瞪大,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冷言厉色的世子爷,他们看到的是假货吧?
“你不无赖,只是常做土匪的勾当,还我人参来!”她跟人参娃争了老半天才抢到那几十株,他好意思拿走一半。
他轻笑道:“反正人参你多得能当萝卜啃,我拿你一些也是济世救人,是做善事。”她那些百年人参真有用,人存一口气便能救得回来,吊着一条命等高明的大夫到来。
“济谁的世?救谁的人?”她一点也没受到惠,只有惨不忍睹的损失,前一刻满怀的百年人参,一眨眼怀空参无。
“我。”他脸皮厚的往前一凑。
“不要脸,拾人收成。”她费了好一番功夫取出涤净后的完整根参,他什么都不做的拿了就走。
以她惫懒的情形还进空间收人参,那是多大的事儿呀,连她都佩服自己肯干活,偏偏冒出只黄鼠狼,识货的一叼,她拍死四匹马也追不上。
赵天朔懒懒一笑。“如果你把你参田的位置相告,我派人帮你收,你一根指头也沾不到泥。”
万福鄙夷他大野狼口吻,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吗?她采参本就指不沾泥,纤指轻轻一晃就成。
“不劳费心,那地方在很隐密的山谷,有缘人进入,你,不够纯净。”
她指的是心。
“山谷吗?”他思索着景平县附近几座大山,以她的脚程能到达哪里,她那满口鬼话只能骗骗三岁稚童。
万福眼角染笑,笑得春风化春雨,春意绵绵。“朔哥哥,你就不用想了,瞧你满身的杀孽,这辈子是寻不到神仙的桃花源,我呢,可以看在咱们认识的交情上,卖你几株。”
吓!包括温长开在内的府兵都猛地倒抽一口气,没人敢在世子爷面前说他是妖孽,上一个语带暗示的人,坟草都有半人高了,何况是直言不讳,她死定了。
在众人同情红颜即将早逝时,以为会抽剑杀人的世子爷眼神柔和的轻抚人家姑娘黑缎般的发丝,教他们又掉了一次眼珠子。
“连我的银子也赚?”她真敢。
“你不晓得我专宰熟人。”熟人的钱最好赚,不会讨价还价,百年人参难遇,再杀价就掉价了。
闻言,赵天朔笑得更开心了。“小埃妹妹,咱们可以更熟,景王府的银子任你取用,只要你……”
笑……笑了?!
爱兵们惊悚地僵直着身子,想着该不该携家带眷逃命,世子爷一笑如天子一怒,那是伏尸万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