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师 第6章(1)
作者:寄秋

元逢春是江州刺史的儿子,排行老五,是家中幺儿,颇受宠爱,年十七了还睡在祖母的院子。

他文不成、武不就,科举考不上个秀才名,武是半桶水功夫,打倒两、三个地痞流氓绰绰有余,但是遇上小有所学的练家子,两招、三招就被打趴在地了。

有点小聪明的他最崇拜的人是宫府三爷,对他的才智过人是五体投地的敬仰。恨不得能成为他这样的人,跟前跟后的如知己般往来密切,想偷师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冷静。

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学得不伦不类。

不过这一回他倒是真想做个事,不愿一直一事无成的当个被宠坏的公子哥儿,他文章不好但文笔不差,考不上状元就润润笔吧,县老爷身边的师爷也挺威风的,一呼百应。

于是乎,他留书出走了。

“我看你是想逃婚吧?拿我当藉口好让家里的长辈不逼你娶妻生子。”他家中为他说了一门亲,羊城郡守的女儿。

“哎呀,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就甭提了,一个人的清心日子过得多自在,干么拖个指着你鼻头大骂没出息的婆娘让自己不痛快,我的大好年华就要跟你混了。”元逢春天生是逢迎拍马的好手,再恶心的浑话也说得出口。

“不怕被人说断袖之癖?”他俩黏得太紧了,倒真像有那么一回事。

他愤怒地拍桌。“谁说的,叫他出来倒茶磕头认错,小爷我气宇轩昂,英姿勃发,明润如玉,哪里像个偷逃的。”

“小师妹。”

一听到那位力保山河,整桶饭一次嗑光的大胃王姑娘,气势如虹的小爷一下子就焉了,有气无力的问:“我最近没得罪她吧!你看我印堂有没有发黑,近日走不走霉运。”

不管是不是盂兰鬼节,别再叫一堆白脸鬼在他屋里跳萝卜蹲舞,一上一下口吐血红长舌的吊死鬼吓得他胆子都萎了,连出个门都得看黄道吉日,算准了时辰才跨过门槛。

“看不出来。”他额头光滑,长了几颗小痘。

他一急,声音难免高了些。“你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和小师妹不是同门师兄妹,为什么她会的你不会?”

原来不中用的男人不只他,还有众人眼中出口成章的翩翩才子,他浑虽浑也不算太差。

“所学不同。”他对引鬼、招魂不感兴趣。

元逢春逮到机会酸上两句。“技不如人就别硬撑了,不会有人笑你孬,小师妹那一身本身你学不来。”

终于呀!难兄难弟,宫仲秋即使聪明绝顶也不见得样样精通,人呀,也有一两样不拿手的。

吹开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宫仲秋淡淡的问:“你来做什么?”

“当师爷。”他先前明明说过了,记性真差。

“那我是何人?”唇如染朱,轻啜一口。

“我的好友宫仲秋呀!”难道还会是披着人皮的鬼?

“不,我是县太爷。”他说得够明白了。

仍是一头雾水。

“所以?”他一脸不解。

“我是七品县官,你是无品级的附僚,我是你的上司,你是我的下属,记好你的阶层。”宫仲秋提醒他上下有别,他的头上是个官管着,言行举止要合宜。

辟场上不称兄道弟,阶级分明,知县大人有知县大人的官威,师爷就得唯唯诺诺地看他的脸色行事。

“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我是来帮你的。”他听明白了,心中有些愤然,县令不能有朋友吗?

“你是来逃难的。”他一针见血,踩入痛脚。

真伤人,他心痛了。“好吧!我是不安好心的小人,不过我在来青阳县前去过一次京城,那里乌烟瘴气的,大皇子的手似乎伸向了江南盐运,皇上当朝斥责他心大。”

心大的解释有几种,事情可大可小,看用哪个角度解读,但触犯龙颜绝对是对己身不利。

“告诉你爹,不要下场搅合。”皇子夺嫡不是臣子们该插手的事,该放就放,否则引火上身。

他干笑地挠挠耳后。“我爹好像和三皇子那派走得很近。”

“撤。”

“说得容易,利益诱人心,我爹着魔了,不知为什么对权力特别看重,想由三皇子这条路升官发财。”他爹魔怔了,谁来劝都没用,变了个人似的,把爷爷气得扬言要回祖宅。

“我修书一封,让人想办法使他左迁,贬到没油水可捞的边关小城。”无利可图自然息了贪念。

元逢春一惊,虚笑。“不升官还贬职,我爹非打死我这个不孝子,他念念不忘二品都统这位置。”

他整个人冷汗直冒,哪晓得随口的一句话,他爹从四品的官位就丢了,自己果然是个败家的。

爆仲秋语带玄机。“有时降不是降,待上几年,有他的好处,从龙之功听来颇有几分血性,但古来有几人活着?”

拼不过,一死。

拼过了,功高震主,一样是死。

还不如什么都别做,看别人去争功立业,等大局底定后,会空出不少高位,到时最被信任反而是当初不偏不倚的中间人,他们有才华,有足够的智慧,以不变应万变。

神色一凛的元逢春这次听懂了他话中之意,背上打了个激灵。“好,我跟着你就是,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不让我动我就装木头,反正这些年来你也没有害过我。”

闻言,宫仲秋神情一软。“离我家小师妹远一点,这是忠告。”

“哟,你和她……啧,不会吧?她才十岁,你怎么就看上那个没胸的丫头。”他往歪处想,眼露暧昧的贼笑。

肺腑之言听不进耳是他的损失,怨不得人。宫仲秋修长的手指抵在茶碗底处,品味茗香。

青阳县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地教人不安,打从新县官上任那日起,青阳县百姓再也没传出失踪或平空不见的事情,一切美好地过于诡异,彷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说谁是没胸的丫头,我耳背,麻烦你再说一遍。”真美好的气味,妖兽蠢动了,教人好生期待。

软绵绵的嗓音一起,神色微变的元逢春惊得差点蹦起。“哎呀,小师妹越来越水灵了,瞧瞧那双眼儿,不足几年,准勾得英雄前仆后继的拜倒你石榴裙下。”

别过来,他是好人,不玩弄女人也不偷吃供品、

“蒙你美言,我倒希望长得平淡些,红颜向来薄命,两位一路好走,奈何桥上不用等我九十九年,逢年过节我会记得烧纸给你们。”曲款儿说着恶毒话时也一脸和气。

哇,有必要这么毒吗?还咒他早死。“小师妹几时多个跟班的,红通通的鼻头好像在哪见过。”

元逢春纳闷的盯着她身后面容端正的年轻男人,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不醒。”男子自报姓名。

“白不醒?”他为什么不干脆一觉不醒,不醒,不醒,他还醒着干什么,名不副实。

“我新收的徒弟。”挺好用的。

“你、你的徒弟?!”他惊讶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想笑又不敢笑,忍得一张脸变形。

反过来还差不多,小泵娘小脸粉粉的,灵慧天真,大男人绷着张方正脸,背后一把木剑。

他在脑中构筑一个画面,还是师父带徒弟,不过男的为师,正气凛然,小的活泼,正是好动时,两人大手牵小手,气氛很好的走着……等等,他彷佛看到一片血色天空,阴笑的小徒弟突然踩着他肩头,一剑挥向水缸大的巨嘴——

一滴血,两滴血,三滴血,恶臭的黑血喷向呆住的元逢春,他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指着白不醒抬走的巨物,手指抖呀抖的。

“那……那是真的?”

爆仲秋笑着轻拍他僵硬面庞。“你要考虑清楚,跟着我不时有类似的突发状况,你撑得住吧?”

“仲秋兄弟,县太爷,你不是开我玩笑吧?”他发现自己脚软了,走不动,两条腿直打颤。

“你看正在拭剑的小师妹有在笑吗?”不打紧,吓着吓着就习惯了,见多不怪。

元逢春都快哭了,他不敢擦去脸上的污血。“小师妹,下……下次要动手前请先打个招呼。”他好躲远些,免受波及。

“谁是你小师妹,别乱攀关系。”咻地一声,剑身入鞘,曲款儿不屑的斜睨脸色发白的家伙。

“兄弟的小师妹就是我的小师妹,我身为长,一定会好好地爱护你。”他笑得脸皮直抖,那个怕呀!

“不必。”不要扯她后腿就是祖上烧香了。

“欸!自家人何必客气,我再不才也有一副厚胸膛,有危险我来挡,你腿短,先跑,哥哥断后。”他犯了忌讳犹不自知,拍拍自己的胸脯,大吹特吹好体魄。

她腿短?“二师兄,不想他尸骨无存的话,请把他剁碎了喂鱼,我会替他超渡。”

剁碎了喂鱼跟尸骨无存有什么不同?元逢春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一样是来连渣都不剩。

“你想去“打扫”万兽洞?”某人很自然地被忽略,宫仲秋不赞同的抿着唇,眸中有着担心。

“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要坐以待毙?”与其被动的迎战,她主张主动出击,至少掌控权在他们这一边。

“慢慢来,不用急,我们有三年的时间。”急易生错,没有完全的准备前,不宜轻举妄动。

曲款儿没耐性等。“要不是霹雳丹炼少了,不然一次解决倒省事,那山头的冰火果酸甜适中,白给牠们糟蹋了。”

闻言,宫仲秋扬唇轻笑。“一次清光了,接下来的三年你吃什么,要自己种菜、养鸡养鸭吗?”恐怕还没养大她就缺粮了。

她一怔,眨着渐露媚态的丹凤眼。“有道理,当畜牲圈养,想吃的时候就去捉几只,省得饿肚子。”

“畜牲圈养?”他愕然,随即失笑,亏她想得出。

知县三年一任,也就表示宫仲秋的任期三年才会调动一次,因此他们要确保足够的食物来源。

万兽洞里的万兽们怎么也想不到牠们得以多活几日的原因,竟是被当成牛羊般圈在地界上,和牠们吃人一样,数目在一天天的减少中,而群体过于庞大的牠们竟不觉少了同伴,照样内部恶斗,互相吞食。

等到有一天发现洞内变宽阔了,赫然一数,占山为乱的兽群竟已不足……

五年的时光足以令很多人成长了。

青涩少年长成昂然挺立的俊美男人,风华依旧,一抹邪魅藏在温润如玉的面容下,令多少女人芳心大动,誓言与君同生死。

他举着剑面对一头铁背、狐尾、八足,两颗牛头从颈部分开,一颗巨大眼睛在牛头中间不住上下转动的妖兽。

铁剑锋利,从中劈下,一分为二,牛头滚落山涧,长剑顺着往下剖,牛月复裂开,哗啦啦的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挺了好一会儿的牛身终于倒地,砰的扬起灰尘。

“啧啧啧,你的手法太粗暴了,上好的兽丹就这样被你的铁剑震碎,小师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像这等品质的兽丹越来越难寻获了,你就不能小心点吗?”唉,真是心疼,这些全是银子啊,能换好多粮食。

某师爷变市侩了。

“谁是你小师弟,别乱攀关系。”每次一有事就躲在最后头的家伙,凭什么跑出来捡便宜。

“哎哟哟,小小年纪学会反抗了,听听,你的语气和你小师姐当年多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差在你没她好看,长得像根木炭,夜里往那树下一站就瞧不见人了。”

正如宫仲秋所言,吓着吓着就习惯了,见多不怪,一开始元逢春面对成堆的妖兽尸体,他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脸色发白地连着三、四日吃不下饭,仅能用阳春白粥进食。

一次,两次,三次,吐多了也就不吐了,一张脸不再青白交加,饭也吃得下去,再看到堆积如山的兽尸也只是仅仅一瞥,当是田里收成的西瓜,没什么特别。

最后他竟然能一手拿鸡腿咬,一手拿着算盘在妖兽四周走动,见到没死绝的还会踢上两脚助牠们早点断气,盘算着一颗妖兽丹能卖多少银子。

皇子夺嫡的纷争越来越白热化,大皇子、三皇子和太子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又互相争夺对方的势力,他们争得越厉害,大寒皇朝境内的妖魔就越猖狂,散步各地,数量有增无减,力量强大到令人难以想象,也益发不好应付。

好在曲款儿的实力也变得更强悍了,多年不断提升,她的术法已是前一世的等级,在炼化的兽丹辅助下,与五年前只能猎杀小兽的小丫头不可同日而语,强到妖魔们一见红衣就想逃。

红衣天女,盛世天开,鬼魅无所遁形。

事实上,这些年曲款儿也教出两个好帮手,一是嗜酒如命的徒弟白不醒;一是由腼腆变得厚脸皮的小师弟石磊,基本上她本人已不太出手。

能让她稍微提点神的是拥有五百年以上内丹的妖魔,她对兽丹的品质要求越来越严格,质地不佳的一律废弃,扔给徒弟去琢磨,造就两人炼丹术一日千里,尤胜于在道术的修炼,所炼出的丹药居然抢手得很,让一般着重养生、长寿的富贵人家争相抢购。

也因为魔兽、妖鬼群逐渐庞大,加上红衣天女带起的猎兽风潮,大寒皇朝修行术式的人变多了,几乎每个城镇都能看到身着褐色长袍的术士,手持桃木剑或金钱剑斩妖除魔,驱鬼安魂,大寒皇朝堂堂进入人与妖魔共存的术式时代。

而青崖道长名义上是石磊的师父,师父就要有师父的责任,不能老丢给爱徒去教导,因此每年石磊都会无故消失一个月,跟着师父学观面相、阴阳八卦术。

[快捷键:←]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玫瑰言情网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一品天师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寄秋本人的观点,与玫瑰言情网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玫瑰言情网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玫瑰言情网均不负任何责任。

玫瑰言情网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www.mgyq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