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夏雨蝶深吸口气,勇敢地扬眸,直视面前两位熟悉又陌生的长辈。“其实你们,不是我真正的表舅跟表舅妈,对吧?”
“嗄?!”两人面面相觑,神情看起来颇惊慌,过了好片刻,才由“表舅”代表开口问。“你怎么知道的?”
丙真如此!
夏雨蝶表情漠然,已厘不清胸臆复杂的滋味,是苦,还是酸?
“到底是谁?”她强抑情绪,努力保持淡定。“是谁委托你们担任我的监护人?谁在幕后导演这场戏?”
“这个嘛……”夫妇俩你看我、我看你,面带犹豫,显然谁也不敢多嘴爆料。
夏雨蝶咬咬牙。两人愈是闪躲,她愈觉得情况不单纯,她豁出去了——
“请你们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谁这样捉弄他?!
夜幕笼罩的台北,霓虹闪烁,道不尽的极致风华。
万佑星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步履踉跄,随波逐流。昨日的他,或许还会因周遭热闹的气氛感到兴奋不已,今日的他,只能深陷闇黑的绝望。
因为他中了仙人跳。
他喝得烂醉,跟某个绝色美女一夜风流,醒来发现自己被拍了果照,美女与他的同伴勒索他交出千万赎金,否则就要在网络及校园里散发照片,到时他不仅名誉扫地,未来恐怕在学术界都难有立足之地。
说来可笑,堂堂高端知识分子竟会傻傻地跳入这种陷阱,谁会相信呢?
偏偏他就是中了计,困在这万丈深渊中,不知如何挣月兑。
对方只给他三天的时间,可他要到哪里筹这笔钱呢?
他才刚学成归国,连第一个月的薪水都还没拿到,一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他可没脸回家要钱,就算要了,家里人也给不起。
懊怎么办呢?
一整天,他在台北街头流浪,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彷徨失措,思绪凌乱如纠结的毛线团,理不出头绪。
直到夜深了,天空静静地飘落雨,一道突如其来的念头犹如闪电击中他脑海,他震住,眼眸蓦地绽出锐光。
也许,只有赌一赌了!
“他输了多少?”
私人包厢里,杜非懒懒地坐在沙发上,透过特制的玻璃墙,欣赏某个男人在赌桌上挣扎,一步一步往地狱堕落。
“已经两百万了。”张凯成回答。“还要继续借他钱吗?”
杜非比了个帅气的手势。“再借他一百万,我倒要看看他还有没有胆子继续玩下去?”
张凯成领命走出去,两小时后,他再度回到包厢。
“他输了五百万,他说,想见老板一面。”
“叫他进来吧!”
杜非沉声下令,理了理微乱的衣衫,好整以暇地起身。他盯着玻璃墙外,看着那濒临崩溃的男人如野狗般地嘶声嚎叫。
他冷冷一哂,嘴角锐利,眼神残酷无情。“万佑星,从今天起,你的命运可得掌握在我手里了。”
深夜,时钟滴滴答答,回旋着规律的音韵。
夏雨蝶坐在客厅沙发上,怔怔出神,晚风从落地窗外吹来,拂乱她鬓边发丝,遮盖了她眉眼,她浑然未觉,一动也不动。
室内幽寂,只开了一盏立灯,映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
她像是思考着,又好似什么也没想,不哭不笑,脸上毫无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终于传来声响。万佑星拿钥匙打开门,跌跌撞撞地进屋,见客厅昏暗,按下灯的开关。
室内光线乍亮,刺痛夏雨蝶双眸,她蓦地醒神。
“雨蝶、雨蝶!”万佑星见到她,像见到救星。“你真的在这里等我?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他踉跄地奔向她,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呛鼻的酒味袭来,夏雨蝶蹙眉,轻轻推开他。
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万佑星打来的电话,像个疯子似地哀嚎啜泣,恳求着见她一面。
于是,她重新回到他住的地方,默默等待。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质问。“你这一整天都上哪儿去了?学生说你又调课请假。”
“我……因为发生了一件严重的事,所以……”他欲言又止,一副很难启齿的模样。“雨蝶,让我喝杯茶好吗?你倒杯茶给我。”
这算是缓兵之计吗?
夏雨蝶无奈,只好起身为他冲了杯热的花草茶,让他喝了能够宁定心神。
他坐在沙发上,像沙漠旅客得遇甘泉,饥渴地喝着茶,一面喝,身子仍颤抖不止。
看来事态的确不妙。
夏雨蝶在未婚夫对面坐下。“你冷静多了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万佑星深吸口气,很快地瞥望她一眼,又心虚地垂下眸。“其实我……欠了一千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夏雨蝶愕然,不知该怎么消化这数字。“怎么欠的?为什么你会欠人家这么多钱?”
“因为我赌输了。”
“赌输了?你是说你欠的是赌债?”
“……嗯。”
“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是这样的……”万佑星沮丧地低着头,嗫嚅地吐露。“我有个朋友,给了我一张高级俱乐部的会员证,所以这阵子,我常到那边玩。”
“那是什么样的俱乐部?”夏雨蝶问得犀利。
“就……你知道的,”万佑星搓搓双手,显得局促不安。“那种专门提供上流社会人士玩乐的秘密俱乐部,有吃有喝,也开设各种赌局。”
原来如此。难怪最近他经常爽约,晚上也常常找不到人,原来是沉迷于如此花花世界。
夏雨蝶怏怏地盯着未婚夫。“你就因为这样每晚花天酒地,短短时间便欠了一千五百万赌债?”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万佑星不敢告诉她关于自己中了仙人跳的事。“我也没想到自己怎么这么衰,一直想翻本,却翻不了本。”
当然啦,他是傻子吗?在赌场里哪有翻本这回事?寻常赌客只有被那些专业庄家玩弄的分。
夏雨蝶很失望。“你是大学副教授啊!万一让学生知道你沉迷赌博,你还怎么对他们立下榜样?”
万佑星闻言,全身震颤,她正好说破他内心最恐惧的忧虑。“所以只有请你帮帮我了,雨蝶,拜托你帮我!”
“你要我借你一千五百万吗?我没那么多钱,我现在户头里顶多也只有几十万——”
“不是的,我不是要跟你借钱,我只要你跟那男人赌一把!”
“跟谁赌一把?”夏雨蝶愣住。
万佑星没立刻回答,坐到她身旁,因残醉略显混浊的眼眸希冀地盯着她。“今天晚上我见过赌场老板了,他开出条件,只要你肯跟他玩一把,如果我们赢了,就把这一千五百万一笔勾销。”
天下哪有这种事?夏雨蝶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那如果他赢了呢?”她沉声问。
万佑星又是一震,很愧疚似地低下头。“就……一个月。”
“什么一个月?”
“把你借给他一个月。”
夏雨蝶倒抽口气,胸臆瞬间冰冷。“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意思啊!”万佑星再度抬眸,双手握住她纤肩,祈求地摇晃她。“雨蝶,你会帮我的,对吧?这件事关乎我的名誉啊!如果校方知道我在外头欠下这么大笔赌债,别说明年绝对不会再给我聘书了,之后我可能在整个学术圈都混不下去!你也不想看到你未来的老公走投无路,对吧?就帮帮我吧!雨蝶,求求你!”
他怎么有脸向她央求这种事?而她又为何冷静地坐在这里听他说?
夏雨蝶瞪着未婚夫,明眸澄透如水,看得万佑星惭愧不已。
但他仍鼓起勇气继续求她。“只要跟他玩一把,雨蝶,只要你赢了就好。”
“你没想过,万一我输了怎么办?”她语音清冷。
他咬咬牙。“那也只是……一个月而已。”
她直视他。“你刚刚说,你是我未来的老公,站在你的立场,你愿意把未来的老婆借给别的男人一个月?”
他听出她话里的指控之意,冷汗涔涔,软弱地为自己辩解。“我当然不愿意啊……但也没办法。”
“也就是说,你的名声、你的事业,还是比我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雨蝶,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帮我也很合理,对吧?你记不记得,我出国留学前,临时筹不到学费,也是你借给我五百万,我才能顺利成行。说真的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真的很感动!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很爱你,雨蝶,我爱你!”
他怎能一面提出这卑鄙的要求,一面又声称爱她?这男人……怎能令人如此齿冷?
夏雨蝶怔忡着,神智有片刻抽离,悠悠游荡。
今夜,她听到的太多了,那对假扮她亲戚的中年夫妇,以及面前这个男人,他们是说好了同时给她打击吗?是想看她被击垮吗?
“雨蝶,你说话啊!”万佑星察觉她心不在焉,焦急地想唤回她。“你会帮我吧?对吧?你说话,别这样吓我。”
她恍惚地看他。“如果这次我不帮你,我们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
万佑星面色刷白,激动地用力握紧她肩头,握得她发痛。“你不会这么残忍吧?雨蝶,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拜托,救救我!你舍得我身败名裂吗?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这样吧,我跪下来求你……”
说着,他当场就要跪下。
“不要这样!”她尖锐地阻止他。
他吓一跳,抬头望她。“雨蝶?”
她蹙眉。“别这样,你站起来。”
他大喜,连忙起身。“那你是肯答应帮我?”
她没有回答,撇过脸蛋,那幽凝失神的侧颜令他有些胆颤心惊,一时不知所措。
许久,她才幽幽扬嗓。“为什么那男人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他认识我吗?”
“这个……”万佑星摇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他很神秘,跟我说话时一直背对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为何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夏雨蝶嘲讽地轻哼——
“没关系,我想我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