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照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可以买牛车了吧?”金桐树盘算着,越说越是亢奋,“到时坐着牛车,你跟爹娘就可以舒服点了。”
每日他们做完生意要回家时,正午的太阳直直照下来,烤得人头昏眼花,要在烈日下走上半个时辰,任谁都吃不消。
“你心还真小。”金桐蕊弯起一抹笑容。“何止能买牛车,马车都能买了,等有了马车,保不定还能往县城里做生意呢!”
这一向都是金大秀推板车在前,奉莲娘在旁边陪他说话,中间是金桐蕊姊弟,押后的是任容祯。
此时,任容祯看着金桐蕊纤细的背影多了一丝笑意,这姑娘家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谦虚。也是,有这么一手好厨艺,又何须谦虚?
“姊,你说往县城里做生意吗?”金桐树眼睛一亮,夸张的屏息道:“我的老天!县城里的人有多少啊?那可不能每日只卖四十份凉皮了,至少要备下一百份才行!”
任容祯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两只井底之蛙一下,淡淡地道:“等天气转凉,就算你有马车能往县城做生意,也无人要吃凉皮了,届时你当如何?”
金桐蕊回头对他扮了个鬼脸。“不劳小王爷费心,我早想好了,等天气凉了,就不卖凉皮了,改卖热呼呼的吃食。”
“哦?小王妃竟懂得未雨绸缪,真是失敬。”任容祯装模作样的随便拱手抱了个拳,饶富兴味地问道:“不知小王妃要改做何样吃食生意?”
金桐蕊突然绽出一抹浅笑。“这是商业机密,不能随随便便透露给你知道。”
任容祯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突然绽放的笑容,他的心怦然一跳。
这个姑娘,做厨时神辨飞扬,面对极品亲戚又能泼辣强悍,对耍蛮的前未婚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表现得不卑不亢,对家人全心全意的付出,一心扑在家人身上,再苦再累也不怕,跟柔婉端庄半点都扯不上边,可偏生比那些个大家子里的千金小姐让他看着顺眼……
慢着!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何想的尽是她的优点?他就没有别人好想了吗?为什么要想她?
“姊,那你告诉我你打算卖什么,我绝对不会说出去。”金桐树涎着脸道。
“算了吧你!”金桐蕊一根手指直直的往弟弟额心戳过去,“我看你每日和那饼子小西施倒是聊得挺欢的,连咱们家的母鸡每日下了几个蛋都跟她说,要是我跟你讲了,转头你把我的商业机密跟那饼子小西施说了,我要往哪里哭去?”
金桐树蓦然涨红了脸,强辩道:“我、我哪有!就是……打个招呼,要不要说成这样啊!”
走在前面的金大秀、奉莲娘听见姊弟俩斗嘴的内容,对看了一眼,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那饼子小西施姓孙,名唤蓉儿,约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清清秀秀,爷孙相依为命,每日帮着爷爷出来摆摊卖饼,对他们也是一口一个大叔婶子的叫,很是乖巧,他们都很喜欢,可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瞧上他们儿子,儿子的腿……
唉,旁的男孩子在十四岁这当头早就谈定了亲事,但他们家,拿什么出去跟人家谈?
“爹娘莫愁。”金桐蕊听见爹娘的叹息声了,她信誓旦旦地道:“等攒够了银子,再去县城里找最好的大夫,只要肯花银子,小树的腿肯定能治得好,到时还怕说不了亲吗?”
听女儿这么说,金大秀、奉莲娘顿时充满了希望,又高兴了起来。
金桐树推着轮椅扬着脸道:“姊,你前两日不是说要做那什么辣油香笋吗?咱们要不要顺便挖些笋子回去?那片竹林除了咱们,根本没人去,我瞧着笋子肥美极了。”
“当然好!”金桐蕊想到这时节的夏笋也是要吞口水的,她眉飞色舞地道:“除了能做辣油香笋,还能做成笋干,笋干炖肉香软油女敕,幼笋炖老菜炖鸡汤也是一绝,竹笋菜脯加进香菇还能炖饭……”
金桐树猛吞口水。“姊,你说的这些,今天能都做给我吃吗?”
金桐蕊瞪大了眼。“当然不能啊,你想撑死自己,但我可不想没了弟弟,再说了,笋子要趁清晨时刻挖的才好吃,而且挖好了不能照到日头才不会变苦,所以今天想要吃到笋子大餐是不可能的,口水擦擦,留到明儿再流吧。明儿一早,姊再去挖笋子给你做顿笋子餐。”
金桐树伸出小指来。“咱们说好了哦,打勾勾。”
一伙人原是有说有笑的,直到看见候在家门外的两个人时,金家四口人脸上的笑同时凝住了,只有任容祯不受影响,只是心下称奇,那日金桐蕊亮出了菜刀,可说是彻底撕破脸了,聂氏怎敢又上门来?
金大秀毕竟敦厚,见到自个儿老娘,不敢怠慢,连忙推着板车,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上前,“娘,您怎么来了?”他又看了母亲身边的那人一眼。“慧儿也是,怎么过来了?”
虽然眼前这个是他的侄女,但她一向瞧不起他们这门穷亲戚,从来不曾来过这儿,且那日金桐蕊还诬陷冯氏与人不清不白,所以他见到金慧英比见到聂氏还意外。
聂氏拿帕子掮着脸。“先给我开门再说,蹲在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哎哟,我的腰快断了,我要渴死了,得先喝杯水。”
金大秀连忙开了门,聂氏由金慧英扶进了屋里。
金桐蕊没好气地道:“娘,咱们也进去,看看她们想来搞什么么蛾子,莫让爹落了她们的套儿。”
几人进了屋,就见聂氏把一大杯水喝完了,貌似直在外头哂了许久似的,她一搁下茶杯,金大秀又再问了一次她们怎么会来。
“我儿啊!”聂氏突然哭哭啼啼了起来,还顺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因为你不肯给那凉皮配方,你大哥一气之下就把我赶出来了,说他奉养了我许久,你如今卖凉皮赚了大钱,该由你来奉养我了。”
金大秀愣了愣。“大哥怎可如此?”
聂氏带着哭腔道:“还有啊,那日大丫说大媳妇儿偷人,大媳妁儿也把这事怪在我头上,眼下我没处可去了,若是你这儿也不让我待,我这个没人要的老太婆只好去大街上要饭了。”
金桐蕊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一看就是在作戏,她才不信。
她不信,可是她知道她老实到不行的爹娘肯定信得十足十,还会自责都是因为他们,老娘亲才会给赶了出来,心中充满了内疚之情,一定会让那老虔婆留下的。
金大秀紧紧蹙着眉头说道:“娘说这是什么话,儿子怎么会不奉养您?您只管安心住下便是,倒是慧儿为何也来了?”
聂氏马上拉住孙女的手。“慧儿替我打抱不平,也让她爹给赶出来了,这孩子就是这么有孝心,知道要担心我。”
金慧英很是无奈地道:“叔叔、婶子,我也没处去,只能在你们家先住下了。”
金大秀不假思索地道:“那当然了,你既然随了你祖母出来,我便有照顾你的责任,你就跟你祖母安心住下吧。”
金桐蕊冷眼旁观,心里的嗤之以鼻已经快堆上天了。
明知道这两个在作戏,却无法当场揭穿她们,她爹心肠软,绝不可能把自己娘亲给赶走,她更没有立场开口,只能先静观其变。
“那……我、我去收拾房间给娘歇会儿。”奉莲娘说完,连忙去收拾房间。
家里小,就三个房间,原是她和丈夫一间,女儿、儿子各一间,后来儿子断了腿,丈夫怕儿子夜里要去茅房,便跟他同睡一间,现在就是把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婆疼和侄女住,她和女儿挤一间去。
堂屋里,金慧英喝了口茶便嫌难喝不喝了,她的目光四下转溜着,不经意和桌边剑眉微扬的俊挺男子对上眼,她不由得怔住了,耳根子一热,脸就红了起来。 这人是谁啊?她这穷亲戚家里怎么会有如此出挑的人物在座?适才她一心扑在袓母身上,深怕祖母说错话,影响了她们的计划,全然没注意到有谁进屋里来,又是怎么进来的。这人到底是谁?她太想知道了。
她看着那人,微垂杏眸,娇羞地道:“敢问公子……”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俊杰人物推着轮椅出来。
原来他是坐在轮椅上头,轮椅被桌子挡住了,以致于她一时不察。
尽避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内心戏,但她就是觉得很不高兴,有种被骗的感觉。
蓦然间她想到了,他就是她爹娘说的那个,她叔婶收留的残废啊!
瞧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皇亲国戚的味道,可惜他是个残废,道在别人家里赖着,长得再俊俏也入不了她金慧英的眼,她呀,老早打定主意要嫁进大户人家里当少女乃女乃,谁也别想挡她的路。
任容祯压根不知道他已经“被汰”,他推着轮椅,径自从金慧英面前经过,传在了金桐蕊面前。
“金点点,你出门前熬的薏仁绿豆汤能喝了吧?”
天气热,早上出门前,金桐蕊便熬了一锅薏仁绿豆汤泡在凉井水中,预备摆摊回来后可以喝上一碗消暑气。
金桐蕊认命的起身。“我去端。”
被聂氏和金慧英这两个不速之客一搅局,她都忘了有薏仁绿豆汤了,他倒记得。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任容祯这个人,开始时是看得挺不顺眼,可她却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也习惯被他使唤。
“什、什么绿豆汤啊?”聂氏光听那名字就觉得消暑,也想喝一碗。
金大秀见金桐蕊端着那锅薏仁绿豆汤进来,忙大声喊道:“点点,快先端一碗过来给你祖母。”
聂氏忙道:“还有慧儿,也给慧儿端一碗过来。”
金桐蕊在心里冷笑,敢情是把她当下人了是吧?好啊,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你们何时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