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要是一针扎偏了,不仅前功尽弃,而且你的武功也有全废的可能性,自己考虑清楚。”他只是医者不是神,不能保证全无风险,一针见效。
“可是会痒,我会受不了……”而且光着身子躺在青玉石床上,让人感到寒冷。
“这才第七针,等到了第十八针,我相信你想笑也笑不出来,别哭得太难看。”
他还有折磨好受,这是刚开始。
“……岳师伯,你真不会安慰人!”为什么他觉得岳师伯好像在准备后事,叫他节哀顺变。
原来乔翊遇刺伤重后,左轻云等人一路护送他躲避追杀,回京城找人医治,途中遇到正在采草药的岳思源,也就是他娘佟欣月的师兄,见他伤重紧急施援手医治。
可是那一剑实在刺得太深了,虽然有随身配戴的玉佩使剑锋歪斜,但剑伤心脉是相当严重的事,一有疏忽便命丧当场。
那时他已流血过多奄奄一息,伤口太深止不住血,若是血流不止的话,他这条小命也就去了,不用等敌人来取。
无法可想的岳思源决定试试他尝试当药引的新法子,将刚养成的蚀心蛊放入他体内,蛊一般会保护宿主的安危,宿主生,蛊活,宿主亡,蛊死,藉由蛊虫的护主吐丝将破损的心包起来,进一步修补破洞,暂时让他的伤口处不再流血,蛊涎会使伤处迅速愈合,生肌去腐。
因为从未用在人体上,岳思源也是第一次使用蛊虫救人,所以无法预估结果会是如何,因此保住乔翊一口气后立刻要人送回京里,唯有宫中的九转回魂丹才能令他回魂,重新再世为人。
当岳思源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孩子时,说实在话,他也吓了一大跳,以为乔灏背着师妹偷生一个儿子,怕东窗事发送到他的地方一避,以免夫妻情断,各行其路。
不过再仔细一瞧,眼前的孩子活月兑月兑是乔翊小时候的模样,他没听说师妹又生了孩子,乔灏若与他人生子也不可能生出一模一样的孩子,惊讶过后他做了一番诊疗,发现八岁的孩子身上有和乔翊相同的伤痕,又听了男孩的叙述,他才霍然明白是用了蚀心蛊所导致的后遗症。
逼吐丝结蛹是蜕变,不可能变大的乔翊只能缩小,由六尺男儿身返回儿童,变成粉女敕讨喜的孩子。
“噗哧。”一声禁不住的轻笑声噗地一出。
“啊!有人,是谁,快拿件什么给我盖上,富春、富春,你死了呀!没听见小爷喊人……”
死到哪儿去了,居然不顾主子的死活。
一道秋香色身影走近,以手掩口喷笑。
“喊什么喊呀!不是人会有鬼吗?你这小屁孩的身子有什么好看的,早就被我看光光了,你想遮也来不及。”不就是个孩子嘛!还怕人家看。
听这沙沙的女声是……“芥子姊,你好歹是姑娘家,不怕看多了眼睛生脓,嫁不出去。”
一身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面一条水仙纹长裙,看来清清爽爽的秦芥玉笑着为师父擦拭额上汗水,不时递水、递器皿,收拾污物。“有师父会治,我怕什么。”
“是啦!师伯医术高明,可你会什么,学了这么多年还是半吊子,你没再开错药吧!把拉肚子的药开给体虚的病人。”让人拉到虚月兑,差点一命呜呼。
“我会帮你擦身子。”面对他的取笑,秦芥玉毫不在意,前些年刚跟在师父旁边学的时候她的确什么也不会。
一条温热的巾子甩到乔翊的大腿内侧,他吓了一跳,连忙想把双腿夹紧,但是一只大手压住了他。岳思源一瞪,“不要动。”怎么这么不听话。
欲哭无泪的乔翊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岳师伯,翊儿的身体小虽小却也冰清玉洁,请你好心点让芥子姊转身,不要玷辱翊儿誓死维护的贞操。”
“冰清玉洁?”岳思源像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嘴角微扬,眼泛笑意,似乎感到很有趣。
“岳师伯,我觉得有点痛了,你是不是扎错穴位了?”一股抽痛由脐下三寸处传来,他……
“那个”会不会废了。
“才有点痛吗?我再下一针。”对准曲池穴,他下针又快又准,毫不迟疑,一针入半。
“啊!痛……好痛……”天哪!岳师伯是不是打算杀了他?活活痛死验不到伤口。
“嗯!这才对,鼓起来的肌肉是因气脉阻塞,我下针让它通畅。”
痛到无法开口的乔翊咬紧牙根,冷汗直冒。“岳……岳师伯,你确定不是……呼!在报复。”
“报复?”他挑起眉。
“因为我爹抢走你心爱的女人,既然奈何不了大的就找小的……噢!疼……
案债子偿……”
一定没错,坦荡荡的君子也有小心眼,而他爹是装好人的伪君子。
听了他孩子气的话,岳思源忍不住笑出声。“师伯没你爹的心狠手辣,他能笑着杀人,师伯做不到。”
“所以你就一脸仇深似海地板着冷面,一针一针凌迟我……”他就知道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可是爹的恶果为什么报在他身上,他可不可以不要。
那种痛说不出来,像要将人撕开一样,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体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拉扯,喀喀喀的骨头声清晰可闻。
“忍着点,翊儿,你在长身子,我不能一下子取出蚀心蛊,蛊一离身你会迅速地恢复原来的身长,但是你会承受不住,你的骨头直接撑开皮肉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疼痛。”他会痛到想死,失去求生的意志。
“还……还要多久?”这还不够痛吗?他感觉骨头被拆开来又重新组回去,拉开的肉是用刀子切的。
“至少要重复三到五次,你现在的模样已有十岁,一次比一次痛,但是痛习惯就不痛了,再忍耐三天就好了。”他也不太有把握,死马当活马医。
什么叫痛习惯就不痛了,他来痛痛看。乔翊很想笑,但是他更想大声咒骂。
“……岳师伯,我能换人吗?不要芥子姊,毕竟我还会再变大,富春他……”
他虽然很痛但还没有完全死透,一只手在他的手呀腿的擦来拭去,真的很羞人,他不是尸体。
“你出汗了,汗水有毒必须拭净,否则毒会回渗入体,富春在外头顾着柴火,慢火烧热桶子内加了上百种药材的药汤,等师伯拔了针后你得泡上一个时辰,祛除毒性。”他的意思是除了秦芥玉外没有多余的帮手,病人要体谅。
为什么不两人交换呢?富春擦身,芥子烧水。这话乔翊问都不问,因为他心知肚明,秦芥玉不够细心又粗枝大叶,岳思源说慢火她会一把火烧干药汤,连木桶也一并烧了。
而富春是太监出身,是伺候惯人的,为人谨慎又心细,上面吩咐什么就做什么,一板一眼,有条不紊,绝不私下多做什么或偷懒不做,两颗眼珠子一定盯着小火慢慢烧,不操之过急,也不慢如牛步,恰到好处。
“岳师伯,你真的没有存心折磨我的意图?”他现在当自己是死人,不会痛也无知觉。看到芥子粗手粗脚地把十岁孩子的皮肤擦到血红,岳思源莞尔。“有点吧!谁叫你偷走不少我炼好的丹药,还踩死我珍贵的药草,顽劣不堪,是该受点教训。”
把眼睛一翻,乔翊装死,他知道自己不该问的,以他历年来的“丰功伟业”,谁不想在他最无还击能力的时候踩他一脚,连他爹都随时等着暗算亲生儿子。
所以他一点也不怪岳师伯的小人行径,守护多年的心上人,又是即将入门的未婚妻,名义上的老婆被人横刀夺爱,导致师伯行为上的偏激是可以接受的,人在一再被错待后多少会有些疯狂,他真的能体会发疯的人想做什么。
痛就痛吧!他爹他娘欠人家的,做儿子的割点肉代亲偿还一点也不为过……
才怪!痛死了,别人作的孽凭什么要他承受,他爹才是杀千刀的土匪,恶贯满盈……
乔翊痛得几乎晕过去,昏昏沉沉之际感觉身体变轻了,有人将他轻轻抱起又放下,烫人的热水迅速围住他发冷的身子,他又痛又舒服的昏昏欲睡,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他的事忙碌,担忧得夜不成眠。
同样的痛苦重复了好几回,童稚的身体也一次次拉长,十岁、十二岁、十五岁、十七岁……
最后一次自行从木桶走出时,男子一身的水溅得满地湿淋淋,宽大的脚丫子、厚实的大掌、肩宽腿长、背厚胸口结实,贲起的臂肌能扛起百斤的重鼎。
“真的会没事吗?我实在不放心,他那么小的孩子独自去治病,中途不会遭遇到危险……”
她该陪着他才是,至少她一身医术能救救急。
“那猴儿似的小人精会有什么事,他不让别人出事就是老天保佑了,收起你的瞎操心,不用对来讨债的烦心,他以前还敢跑到凤瑶国钓巨鲶呢!”土匪头子……乔灏轻拥着妻子,笑她多愁善感。
“可是那时候他身子无恙呀!又没人想要他的命,墨师兄和龙七会护着他,他玩得再野也是他的本事,但现在他身体里有只蛊,还不知道会不会噬人,蛊这玩意儿最难预料,一发作起来相当难控制。”蠕动来蠕动去的小虫子呢!想想都害怕。
当年傣儿族圣女阿鲁娜要送她一只蛊王,还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金蚕蛊,有起死回生、百毒不侵的功效,任何毒物到了蛊王面前是起不了作用的。
可别说是蛊了,光是虫她也怕,看到蠕动的小白蛆她已经先作呕了,哪肯把虫往身体放,用心头血养蛊。
翊儿倒是不怕,让阿鲁娜试了几回,是她看不下去才叫阿鲁娜取出,自己儿子体内有只虫,那真是不太好受的感觉,虽然他嚷着很有趣。
不过也因为曾经入过蛊王,儿子的身体能抗百毒,只要不是比蛊毒更剧烈的毒,通常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月儿,你信不过令师兄的医术吗?”
丙然是功力深厚的老狐狸,一句话止住妻子的嘀咕。
“你就知道怎么治我,这么多年了还老是把我当小女孩护着。”他太在意她了,希望她不为尘事烦恼,凡事一手撑起,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
要不是为了她,他早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平夷安内,后宫佳丽无数,子嗣繁多,不会只有翊儿一个儿子。“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为夫是大祸害,你儿子是小祸害,两个祸害祸害苍生,你说你该为谁叫屈?”她就是太良善了,才会被马玉琳逼迫得委曲求全。
马玉琳是马皇后的侄女,当年曾是腾龙王朝有名的才女,一度欲许配给太子沈子扬为妃,但因沈子扬被她和马皇后连手害死,这桩婚事也就黄了。
佟欣月没好气的横了丈夫一眼。“宫中的变动你会毫不知情?曾经身为摄政王的你怎会放任皇后母家的势坐大?”
他身受其害,最恨皇后专权,后宫干政,怎么可能不预做防范,在还政时一并拔除潜伏的威胁。
他们父子俩都认为她单纯,不懂朝中政局的变化,两个人把朝廷官员耍弄在手掌之间,却不知她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怎会看不出两人的小心思呢!她只是不想点破而已。
“你不觉得这样比较有趣,居安思危,没有敌人的朝廷还有什么意思,我是为小熙子着想,背后有人觊觎他的皇位他才会更兢兢业业,努力当个好皇帝,免得有人谋朝篡位。”他不在乎谁当皇帝,反正他富甲天下,钱多得是,到哪都活得下去。
“结果把儿子也卷进去,你算计别人,别人算计你儿子,到头来你是吃亏还是占便宜?”皇上把主意打到翊儿头上,他反成了众人箭靶。
这点是他失算了,他原意是培养儿子成为能臣辅佐帝王,不想翊儿坐上人人争夺的龙椅,没想到……“算是给他的磨练吧!磨磨他的猴性。”
听到丈夫不负责的说词,佟欣月好笑又好气。“要是淇儿姑姑知道你欺负她最疼爱的侄孙,你等着皮痛。”
一听到“淇儿姑姑”四个字,神色张狂的乔灏黑瞳瑟缩了一下。他这辈子怕的人并不多,但是曾经对他照顾有加的大姊,如今身为靖王妃的姑姑乔淇是其中之一,因为只有她敢揪着他耳朵破口大骂,不管会不会让他颜面扫地,说打就打,绝不留情。
所以,这件事还是瞒着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会在天子脚下看到赤脚逃命的威远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