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你最近是不是犯小人啊?赶快去庙里拜一下,还有,今天——万不要来上班,我看你还是再休息一个月,唉……我要去哪里找拍得比你好的摄影师啊?好的摄影师到底在哪里啊!”男人歇斯底里地在手机那头咆哮,“这是什么世界!哪里来的这么多八卦!”
啪!男人愤怒的吼完之后,毫不客气地结束通话。
“副理!”白苹无奈的低喊一声,强自镇定心神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频道在各大新闻台之间换来换去,直到看到严读与她相拥亲吻的照片出现在电视萤幕上,她闭了闭眼,重重叹了口气。
耳边传来记者用清晰的口条再次播报着严家与楚家的背景,而这次的播报重点全放在严读身上,她眉头紧锁,烦躁地摁下遥控器电源键,萤幕立即一黑,少了那恼人的播报新闻声音。
她想起严读待会儿还要进法院开庭,不知在去的路上是否会碰到记者,她拿起手机正要拨出电话,他却早一步打来了,她急忙接起,担心地问道:“严读,你那里还好吗?”
“嗯,你呢?”他的嗓音较平常更为低沉,显得有些烦躁。
“我出门前副理打电话来,要我先在家里待着,没事。”怕他因为担心自己而分心,耽误了公事,白苹尽可能地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你先待在家里,晚一点我这里结束后回去接你,我们……得回严宅一趟。”
她不自觉握紧手机,紧张地问道:“大家都会到场吗?”
“嗯,你先别担心,我晚点去接你。”
“好。”听着他若无其事的口吻,白苹心知肚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毫无预警地被摊在阳光底下,后续要处理的事情必须要依靠家里的长辈们来解决,而那牵扯出来的事情,将会如滚雪球一般,变得难以收拾及不堪。
她上网査询新闻来源,爆料出处是一家挺畅销的八卦周刊,上头刊登的照片是她与严读两人在鑫品饭店里相拥的偷拍画面,拍摄的画质并不清晰,看得出来偷拍者与他们相隔一段距离,而且是用手机拍的。
智慧型手机太方便,除了造成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冷漠之外,也残酷地流传着许多真实与不真实的尖锐言语。
看着周刊上以斗大的标题写着——不伦恋,白苹简直不敢想像严家的长辈们看到这则新闻后会有多震怒。
白苹在家待了一天,直到傍晚严读赶回来接她,当他从住家大楼地下室将车子开出外面的刹那,她才惊觉在严读住家外驻守了众多的八卦媒体记者。
她低下头,回避窗外不停闪烁的刺眼闪光灯,严读则紧握住她发冷的手,面对外界的纷扰,她显得无措,而他坚定的态度却彻底安稳了她的心神,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要勇敢,她不允许自己脆弱,否则他该怎么办?
她回握住他的大掌,透过双手交叠的力量与温度,笃定这次的风暴将会与他共同面对,一起度过。
“咦?那人……”白苹目露惊诧,由于车速稍快,连她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了?”严读用单手流畅地控制方向盘,将车子拐了个弯,把记者们远远甩在后头。
“我以为看到了春生舅……应该是我看错了吧……”春生舅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北上呢?更何况春生舅来台北,应该会先打个电话给她才是。“一定是我看错了。”世上模样相似的人如此多,她也没多佘心思再思考,于是很快地便将之抛诸脑后,同时收拾心里的纷乱。
严家大宅。
白苹都快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看向一路上始终保持沉默的严读,难掩紧张。
他似乎也感受到她浑身紧绷,下车后,看见她呆站在车前,他不疾不徐地迈向她,将她的手握在他厚实的掌心中搓揉,轻声安抚道:“别怕。”
“我才不怕呢,你小看我了。”她回握住他的大掌,绽露笑容。
严读看得出她的笑容有多勉强,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
他本想着两人低调一阵子,再另外找时间私下与姊姊商量看看该怎么做才能获得长辈们的认可,但多事者竟选择了这种方式曝光了他们的恋情,这让他一整天的情绪都非常糟糕,除了公事之外,还多了几通电话的骚扰,其中甚至还有他的母亲。
本以为自己内心平稳,然而当严家大宅矗立眼前时,许多回忆浮现脑海,使得他变得有些烦躁,这座大宅曾是他成长时期的避风港,如今却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牢笼。
他领着白苹步入大宅,管家一见他们到来,连忙告知所有长辈皆在交谊厅内等候,他感受到她的手颤抖了一下,他顿下步伐,俯首凝视她甜美可爱的容颜。“白苹,没事的。”
她抬起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漾开令他心安的微笑。“我都说了我没事,你一直这样安抚我,会让我觉得紧张的人其实是你。”
她的眼神蕴含怜惜,令严读彻底沉沦,他有些无奈地道:“对,紧张的人是我。”
在管家的催促声中,两人加快脚步,来到交谊厅,他们的出现立即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厅内气氛凝重,严家鸿坐在正中央的长形沙发上,左右各坐着楚意莲与陈巧慧,而楚桐、严强则坐在左侧沙发上,右侧沙发上则是坐着白天成与严薇夫妻俩,辈分较小的白雪则坐在交谊厅的吧台前隔岸观火。
“你们来了啊。”严家鸿率先开口,他向严读招了招手,“读儿,你带着白苹坐在那里,别站着。”
他虽已年届七十,但保养得宜,使得他看起来顶多六十岁,他声如洪钟,不怒自威,多年来因为早将事业交棒给严强而不再管事,这次倒是他首次介入晚辈的私事。
严读颔首,听从父亲的意思,和白苹坐到严薇身边的空位。
“这次的新闻我都看仔细了,刚才也私底下找了天成和薇薇讨论过了,薇薇,你要不要向大家说一下这次的事情该如何处理?”严家鸿目光温煦,将发话权交给他最疼爱的女儿身上。
严薇对毫不拖泥带水的父亲苦笑,她深吸了口气,即使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等到真正必须面对时还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我和天成等一下会请秘书室发一份新闻稿,对外说明白苹和严读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话说得简单明了,却让在场许多人震惊了,包括严强、白苹及白雪,更包括了陈巧慧。
白苹不明所以地看向严薇。
严薇却直视着前方,继续说明,“新闻稿上同时也会注明记者会的时间,这件事天成会好好处理,向社会大众交代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由于实在接收到多双不谅解甚至惊疑的眸光,她试着用轻松的态度回应,“我……车祸后其实没有失去记忆,我只是假装忘记一切,因为这样,我才可以把白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可以和天成重新开始而没有任何芥蒂……这是当初我自己一个人做出来的决定,至今不曾后悔过,也请你们尊重我的决定。”
严薇的一番话彻底轰炸了所有人的思绪,率先发难的是脸色一直非常难看的陈巧慧。
“小薇,你多年来为了白苹而隐瞒我们大家,心里一定很痛苦,现在还要为了这个孩子惹出来的麻烦开什么记者会,我看啊,就直接对外发个新闻稿说是误会就好了……”
“小妈,这不是误会。”严薇温柔而坚定地反驳。
严家鸿拍了拍陈巧慧的手背,安抚她略显激动的情绪,接着他看向严读,问道:“读儿,你好好向大家说明I下,这情况到底是不是个误会?”
严读直视着慈祥的父亲,在众人面前与白苹执手相握,郑重地道:“不是误会,打从白苹十六岁那年我就喜欢上她了,而现在的我,对她不只是喜欢,我爱她。”
白苹还震惊于严薇的话语无法回神,接着又听见严读真挚的告白,眼眶一红,泪水扑簌簌地落下,一股温暖的力量从两人交握的掌心蔓延至心脏发烫着,她为自己始终被深深爱着而感动。
“我反对!”陈巧慧气急败坏地斥道,“我就是反对!”
严家鸿叹了口气,问道:“巧慧啊,你现在是在反对哪一桩啊?”
严读压抑着怒火,瞪着一直以来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母亲。
“人家周家千金和严读登对多了。”陈巧慧说出了心里属意的媳妇人选。
严家鸿无奈地长叹一□气。“周千金那件事不是已经告吹了吗?你怎么还不死心?”
“巧慧,这件事就让小薇他们去处理吧,你就别管了。”沉默许久的楚意莲终于开口,“楚桐,记者会地点就订在鑫品吧,你好好为天成和小薇安排,知道吗?”
楚桐应了声,却被陈巧慧狠瞪了一眼,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是听命行事,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轻易地又将陈巧慧气得七窍生烟。
“这件事就这么订下来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了,严读啊,大妈等着喝你的喜酒喔!”楚意莲打了个呵欠,低声问丈夫是否也要一同去休息。
严家鸿点了点头,回房间之前不忘叮咛陈巧慧,“别为难你儿子。”
等两人离去,陈巧慧咬牙切齿地走向儿子,厉声质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周家千金你不爱,偏偏要爱白苹?”
面对母亲的指责,严读冷笑回道:“妈,这次周刊刊登的照片就是你口中的周家千金拍的,我可不希望以后和她在一起,还会被她偷拍些什么不堪入目的照片。”
陈巧慧有些错愕,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你坚持要爱白苹,让你姊和你姊夫非得要去开什么记者会承认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自己不觉得丢脸,我还替你觉得丢脸!”对于向来与自己唱反调的儿子,她气到口不择言,都忘了在场人尚未散尽。
“哈哈哈……”严强在一旁拍手叫好,“我说小妈,你是在演哪一出啊,严读不肯爱你心仪的媳妇就气成这样?好险我妈不像你,要不然依你这种强迫症的程度,我肯定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去了。”
一听被拿来和楚意莲比较,陈巧慧气得五官都扭曲了。“严读,你现在决定,你要选择白苹,还是我这个妈!”
“喂喂喂,现在连跳到水里该先救谁的老梗都拿出来用了,我说小妈,你不去演乡土剧真是可惜了。”严强摇头叹道。
“严强,你别在一旁幸灾乐祸,小妈平常真是白疼你了。”陈巧慧怒火中烧的责备道。
见严读愤恨的瞪着陈巧慧,严薇赶紧跳出来解围,“小妈,你就成全他们吧,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也不是可以随便放弃的。”
陈巧慧对严薇的话充耳不闻,瞪着儿子不可理喻的追问道:“严读,你是要选白苹,还是选我?”
严读拉着白苹直接起身走人,眼底对于母亲的失望、痛恨以及多年来累积的埋怨已然沸腾,他的步伐踩得极快,但还是不够快,因为身后依然不断传来母亲的疯狂咆哮,一字一句那么地椎心又刺骨。
“算我白养你了!当初我真不应该生下你!真不应该为了你而当了人家的二房委曲求全一辈子!”
楚桐隐忍多时,眼见严读甩头离去,才讽刺地道:“小妈,当初不是你自己费尽心思怀上严读,硬是让我爸娶你的吗?要凭藉儿子一再的巩固自己在严家的地位,也不该是这种做法啊,小妈,我看你是忘了,你自己有一身绝活好手艺,已经足够令我们敬重敬爱了。”
陈巧慧脸色刷白,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今天听说有霸王级寒流来袭,即使街上无风,冷空气却夹带冻人的狠劲,将暴露在外的肌肤刮得隐隐作疼。
“严读……”
白苹被严读从严家大宅一路拖着走出来,他们已经在街道上漫无目的走了快十分钟,她的鼻子和耳朵冻得都痛了,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走在她前头的严读此刻看起来非常不对劲,再这样走下去,明天他肯定会重感冒。
“严读!”她施力往后扯,阻止他继续往前迈进的步伐,只见他步伐一顿,茫然回首,在她触及他失去生气的双眸后,她鼻酸眼热,放柔了嗓音道:“我们不要再走了,我开车载你回家,好吗?”
严读盯着她的唇,有些恍神地问道:“什么?”
“跟着我走,好吗?”白苹知道他的心情肯定糟糕透顶,见他遭受母亲打压后便开始六神无主,她不禁为他感到难受心酸。
他应了一声,随着她的步伐往回走。
他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母亲歇斯底里的责备与反对,到了最后,他甚至连反抗都懒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他整个人紧紧包围,他的思绪坠落至无底深渊,在那里漆黑一片,他不必再去猜想或考量母亲的动机与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