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灿教了关宥慈许多东西,带她见识许多新事物,积累了阅历,让她的作品更显丰富饱满,也更受女客们所喜。
这一天,他带着她绕着皇宫逛一圈,问道:“想不想进去看看皇后娘娘长什么样儿?”
必宥慈横他一记白眼,没好气地道:“最好你能进得去。”
侯一灿真冤呐,他三不五时都在进的啊,可他笑眯桃花眼,说道:“有什么难的,换上我大哥的盔甲就行。”
她当真没见过像他脸皮这么厚的男人,不过这一圈皇宫绕行之旅,让她能这么接近天下最尊贵的人物,她觉得这辈子已经够本了。
他又问道:“你猜猜,皇上长什么模样?”
必宥慈认真地想了想,回道:“威严、高大、让人不敢逼视?”
侯一灿哈哈大笑,指着她的鼻子道:“错了、错了,皇上长得很菜市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他相像。”
她只觉得他又在说胡话了,如此尊贵的龙颜,怎么可能跟这么多人长得相像?
“你家阿默和善善就和皇上长得很像。”他说得满脸正经。
闻言,关宥慈吓坏了,连忙捂住他的嘴,“别胡扯,要是让人听见,砍了爷的头不够,还得把大哥和善善一起抓来砍。”
见她吓成这副德性,他笑得前俯后仰,拉下她的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嗤笑道:“胆小。”
她睨他一眼,满脸的不以为然,如果他知道她已经开始规划毁灭徐家的十种方法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取笑她?
不过她喜欢他的亲昵,喜欢他的靠近,喜欢待在他身边,这份惬意让她渐渐地不担心,她相信天塌下来,他会抢上前去顶。
变完了皇宫,侯一灿牵着她回到马车上,安溪驾车前行。
“我们要去哪里?”关宥慈问道。
侯一灿看着她,哭笑不得,本想着让她扮男装,能少惹点眼,现在看来反倒显得欲盖弥彰,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精致的容颜?这丫头长大之后,会不会真的给他跑去倾国倾城?
他的注目让关宥慈面带赧色,她知道自己的样貌像娘,清丽月兑俗,娇美绰约,即便没有脂粉掩面,那份风华气度也非旁人能及。
侯一灿轻勾起她的下巴,细细审视她的容颜,叹道:“丫头,真希望你不要这么漂亮。”
“为什么?”女人都希望自己美丽,男人都喜欢美女长伴左右,不是吗?
“你觉得沉鱼落雁是幸抑或不幸?”
必宥慈一时被问倒了,可是细细议一雪,她明白了,他讲过许多故事,杨议、赵飞燕、西施、王昭君,她们惊天动地的美貌,给她们带来惊天动地的人生……瞬间,她的自负转为压抑。
可不是吗?娘的一生,何时快意平顺?
他知道她懂了,微微一笑,“其实女人只要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就行。”
必宥慈不解地问“有这样的女人吗?”
“有。”
他的笃定让她胸口微沉,他认识这样的女子?喜欢这样的女子?他的心已有所属?她莫名感到一阵涩。
她不再发问,静静地在脑海中描绘着有双温暖眼眸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而侯一灿则坠入回忆之中。
他想起和亮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她的依赖,想着她明亮的眼睛,唉,他真的很想念亮亮……
“主子爷,已经到了。”安溪的声音打破沉默。
侯一灿拉回心神,笑道:“下车吧。”
必宥慈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刚抬起头,她就让眼前的红灯笼晃花了眼,他居然带她到青楼?!她震惊不解的望向他。
察觉到她的注目,他侧过脸,勾起一个让人呼吸加快的俊朗笑容。
她看呆了,竟忘记追着他要答案。
红袖招门前,车马辘辘,轿子一顶接着一顶,送来了许多神情兴奋的男子,乐声从楼里传出,门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热情上前,一口一声大爷,手上的红丝帕不停地挥啊挥。
浓冽的脂粉香气让关宥慈忍不住皱眉,她掩住鼻子,强忍着打喷嚏的,悄悄往后退两步。
侯一灿发现她的动作,手往后一甩,扣住她的手腕,不许她走远。
“侯少爷终于来了,我们家盼盼都快望穿秋水了。”风韵犹存的老鸨将手往侯一灿的胸膛拍,只差没整个人贴上来。
必宥慈满眼的嫌恶,轻咬牙,脸上尽是恼恨。
“盼盼今晚有客吗?”
“就算有,知道侯少爷来,盼盼哪还有心思在别的爷身上?”老鸨笑咪咪地望着侯一灿。
侯一灿知情识趣地从袖里掏出一锭十两元宝。
收下银子,老鸨那张脸笑成一朵花儿,谁不知道侯二少爷出手阔绰,能攀上他,比攀上王爷、皇子还好。
必宥慈一张小脸又绷成了个小老头,莫非眼睛很温暖的姑娘就在里面?果然,令男人念念不忘的奇女子只能出自风尘,良家子岂能与之争锋?
她闷闷不乐的,她讨厌这种地方,更讨厌那位望穿秋水的盼盼姑娘。
发现她的不豫,侯一灿将她拉到一旁,认真地道:“你看不起她们?”
“是,我看不起那番做作。”关宥慈不说谎话。
“每个人为着生存,都要想尽办法学习技艺,大哥想当将军就得学会杀人,农夫想活口就得种菜,你进同文斋,就得学着看账本、讨好客人,同样的,勾栏院的女子想养活自己,就得学习伺候男人的手段,如何风情万种,如何欲迎还拒,如何让男人心甘情愿掏银子。
“都是为着一口饭,既不偷又不抢,谁有资格看不起谁?若照你所想,皇亲国戚是不是该看不起贩夫走卒?公主是不是该看不起为支应兄弟学费、为立起门户抛头露面的你?”
他的振振有辞让她迷糊了,真是她错了吗?可是从小到大的教养都告诉她,青楼女子污秽肮脏,别说沾上,就算多听两句都是有辱贞洁。
侯一灿笑着勾住她的肩膀,又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谁说青楼中长不出白莲花,再说了,难道士林儒子都是高风亮节之士,没有斯文败类?”
必宥慈叹了口气,是啊,像徐国儒这种人都可以受人景仰,青楼女子难道不行?她试着放下成见,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这时候的她,还不晓得在侯一灿的带领之下,她的思想慢慢被改变,她看人看事的角度翻转,她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一天一天拓展新视野,她也还不晓得放下主观成见,她会看见多么不同的世界,她将认识一个奇女子,会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她的“冰山美人”造就了大周朝的演艺圈。
侯一灿拉起她的手,一起走进青楼,附在她耳边道:“你笔下的莫三娘出自风尘,可是风尘女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用良家子的心情来描写她们,未免失真,如果你非要把莫三娘塑造成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你得认识殷盼盼。”
听他这么说,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带她过来,不悦消散,心头微喜,她勾起眉眼,灿然一笑。
必宥慈很美,打扮成男子更惹眼,一走进去,她粉雕玉琢的模样就惹来不少注目,再加上这一笑,惹得大厅里几个搂着花娘的男子心头一痒。
一名男子借着几分酒意,冲到侯一灿面前,流着口水笑问“这位公子,你的小倌肯不肯割爱?爷出三千两。”
那是个留着满脸胡须的粗汉子,一双眼睛大如铜铃,蒜头鼻、招风耳,样貌丑得惊人。
但没人敢笑话他,他叫李传风,是个二品大将,当年还拿过武举状元,武功和侯一灿在伯仲之间。
满京城都晓得他好男风,三十岁了还不肯成亲,气得他家爹娘想出家。
传言说,他是家中独子,也想替家里传承香火,可……真是委屈,他不是没试过,可每回和女人办完那档子事儿,就会全身长满疹子,又痒又痛,严重起来还会上吐下泻、狼狈不堪,这怪病连太医也治不来,总得难受上大半个月才能好得完全。
侯一灿知道李传风受皇上重用,本不想招惹,可他千不艺不该对关宥慈言语轻薄,灯火映着侯一灿俊朗的五官,一身黑色长衫,更显得他身形挺拔修长,他潇洒地一撩衣摆,斜挑剑眉,似笑非笑的,但攥着关宥慈的手更紧了。
见侯一灿不说话,李传风眼底流露出更为深浓的。
扁是想象和清秀小倌翻云覆雨,他就忍不住亢奋起来,酒意激出他的兽性,想把人压在身子底下。
必宥慈咬紧牙关,眼底冒出熊熊烈火,她不是闺阁女子,碰到这种状况,不会只是一味哭泣,她从靴子里抽出侯一灿给的匕首,今早出门前他特地要她带上的,她本不明白他的用意,现在晓得了,只要对方敢动手,她就敢削掉他的指头。
李传风见状,笑弯一双粗眉毛。性子这么烈?正好,他喜欢烈酒,更喜欢有个性的小少年。
“小鲍子,你可认识我?我……”他边说着话,手指顺势要挑向关宥慈的下巴。
眼见就要碰上,刷地一声,关宥慈拔出匕首。
李传风没躲,但侯一灿却拉住她的手,抱住她的腰,硬把匕首给拉回来。
必宥慈没看清楚侯一灿是怎么办到的,只觉得两人像被风刮上了天,瞬间往后退了两、三尺。
她气急败坏,转头怒瞪着他,不懂他干么拉着她避开?
侯一灿勾起嘴角,凑近她耳边道:“别,会弄脏。”
必宥慈愣住了,他不是要她别闹事,或是说这个人招惹不起,而是说会弄脏?这是什么跟什么?
爷这是胆小怕事?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士可杀不可辱,她推开他,挥了两下匕首,恫吓对方。
看着她的动作,侯一灿哭笑不得。
他着着实实把她给宠坏了,宠得她连他的话都不听,她也不看看自己细胳臂细腿的,人家两根手指就可以掐死她,她竟还敢举着匕首耀武扬威。
他无奈又宠溺地道:“乖,不要跟猪打架,惹了一身骚不说,还让猪心里乐开了花。”
必宥慈气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这种浑话?
这时候,李传风施展轻功来到两人跟前,嘴巴笑得很大,关宥慈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乖,别害怕,跟着爷,爷会好好待你……”
没等李传风做出轻佻动作,侯一灿搂关宥慈的腰再退。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后退,退本来就比追难,何况侯一灿又带着一个人,再加上他退得优雅潇洒,退得风流自在,不像闪避,倒像在跳舞。
一来二往,旁人再呆,也看得出来侯一灿身怀高强武功,只是……他既然这么厉害,何不痛痛快快打上一架?这样一个不放弃,一个猛退避,搞啥?
几次追逐未果,李传风火气上来了,他飞上二楼,使出全力,挥掌往侯一灿的胸口击去。
侯一灿不疾不徐,提气,抱着关宥慈窜上三楼,眼看李传风就就要追来,侯一灿从怀里掏出瓷瓶,正准备打开塞子的同时,一抹青色身影斜飞过来,硬生生接下李传风的一掌。
就这样,青衫人与李传风对了十余招后,李传风月复间中掌,横摔倒地,头撞上柱子,昏了。
青衫人看了李传风一眼,转身走向关宥慈。
他很高,和侯一灿不相上下,二十岁左右,两道剑眉,英气勃勃。
侯一灿一眼就认出对方,他是阿睿,能和皇上闲话家常的神秘男子。
必宥慈也认出他来,他是那个在关家坟茔前遇见的男子,记住他,是因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她知道没道理,对方的表情不亲切,也没有任何亲切的表现,她不该有这种感觉,但她就是对他有着没来由的好感。
美丽的女子总是能让人留有好印象,阿睿也不例外,他淡淡地笑着朝关宥慈点头后,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侯一灿身上。
他也知道侯一灿,皇上对他青睐有加。
“方才的事很抱歉,我代李将军向两位公子道歉。”
像是刻意挑衅似的,侯一灿回道:“一句道歉就想了事?这么轻省?”
“侯二少爷想怎样?”
“你说呢?”
两人对峙间,搞得关宥慈心慌,她不想对方和爷起冲突。轻扯侯一灿的衣袖,她想结束这件事。
侯一灿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道:“咱们不欺负人,可也没被欺到头上还示弱的理儿,放心,有爷呢。”
他只是不爱打架,却不是心胸宽阔的主儿。
这话说得气概十足,分明不是将军,却比醉醺醺的李传风更像将军,关宥慈不是故意的,可眼珠子却巴巴地黏在他身上,拔不开来。
她家的爷……长得真好看。
压低声音,关宥慈踮起脚尖在他耳畔道:“爷说过,欺负人的手法万万种,最高明的是让人吃了亏,还想着磕头谢恩,明刀明枪的做法,最落下乘,不是?”
噗!侯一灿失笑,这一笑,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转为春风徐徐、轻松惬意。
侯一灿当众模模关宥慈的头,脸上眼底满是宠溺,他说:“越来越聪明了,行!爷听你的。”
见状,阿睿悄悄松口气,盯着两人间亲密互动,他为小丫头庆幸,能被侯一灿这种男人疼惜,是她的运气。
卑手,一句后会有期,阿睿负起李传风,施展轻功、迅速离开。
几天后,李传风再次从醉乡中清醒,发现身边躺着个妖娆女子。
见他醒来,女子立马变得热情如火,小手小脚小嘴巴全使了劲儿往他身上招呼。
她身上那个脂粉香啊,香得他胃酸翻涌,只听得对方爷啊、心肝啊、英雄啊……娇嗔连连,吓得他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冒过一阵又一阵。
李传风痛苦得想吐,偏偏全身虚软无力,动弹不得,只能任对方胡作非为。
一阵胡天胡地过后,他大病一场,这一病让他三个月出不得李家大门。
正当李传风受困家中,侯一灿却到处放消息,摆明他正是幕后藏镜人。
此事进了李传风耳里,气得他牙痒痒,若不是脸上由红转紫的疹子着实吓人,他肯定早踹开镇国公府大门找人算帐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传风想起女人想吐、想起男人也想吐,对于那档子事本来还有几分想头的,现在……他的人生顿时失去重大乐趣。
李传风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让侯一灿痛不欲生,怎么让他尝尝自己“说不出口的痛”,就在那张脸好了近八成时,他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向镇国公府二少爷寻衅。
没想到热情如火的妖娆女子再度出现!她大摇大摆走进李家大门,直接往李家双亲跟前一跪,掩面大哭道:“奴家怀了李将军的孩儿!”
一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李家有后啦!
于是那把磨得闪亮的刀被丢进柴房,想寻衅的李传风被孔武有力的李老爹押着进了镇国公府。
满满的两大车礼物,满脸满口的感激,虽然侯一灿让李传风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话,但比起子嗣这等重大正事又算得了什么?
李传风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还得口口声声向人道谢,看着李传风像吞进两斤大便的表情,侯一灿连作梦都会大笑出声。
谁让他们家宥慈想令李传风“吃了亏还想着磕头谢恩”呢,他是爷嘛,凡是他们家宥慈想的,他定会教她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