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别人的命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了?”
“王爷?”她不懂。
“本王也受了伤,怎么就不得你重视?”心底有把无明火,烧得不是极盛,但是细火慢燃得教他烦躁。
先是怔了下,晏摇扁才想起刚才瞧见的背。“既然有大夫替我包扎了手伤,王爷怎么没要大夫诊治背伤呢?”她想要查探他的背伤,然而他早已穿妥了衣裳,动也不动地直睇着她,只好作罢。
玄夜爻沉着脸没开口,直到门外传来白萝的声响。
“王爷,百定太子到了。”
“请他进来。”
“殿下来了?”晏摇扁一头雾水,却见玄夜爻朝自己走近一步,大手朝她的腰一按。
“欸?我的腰……”
腰间泛起的酸麻,教她顿时无力地软进他怀里。她努力想要站直身子,然而愈是用力,腰间的酸麻转眼又化为一阵蚀骨的锥楚,痛得她几乎要飙出泪。
“摇扁怎么了?”适巧青临推门而入,瞧见她偎在他怀里,登时一愣。
“火炉爆裂,她贴得太近,被暴风给震伤了腰。”玄夜爻神色自若地回答。
“可让大夫医治过了?”连忙向前想要接过人,见她依旧软在他怀里,心底不禁泛起微微不快。
“医治过了,大夫说没大碍,只是要多歇息个几天。”他主动代答。
实际上,晏摇扁试着要开口,但腰间的痛楚让她只能憋着气,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
“是吗?”青临睇着他扣在她腰肢上的手,不动声色的问:“鬼川镇守兵回报冶铁厂火炉爆炸,死伤四十余人,我便赶紧赶到冶铁厂,却遇见王爷的副将,他说王爷已将摇扁带到客栈……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打从两国同盟之后,对方多次到鬼川镇走动,他并不以为意,但如今瞧见这一幕,他心底暗暗有了打算。
“何必说得这般迂回?”玄夜爻扯唇轻笑。“冶铁厂出了事,太子必定忙于奔波,恐怕还得到百定皇帝面前解释,要本王怎么好意思叨扰?”
“就算要面圣,也得要确定摇扁安好之后。”
“既然如此,就让本王随太子一道回太子府吧。”说着,他随即将晏摇扁打横抱起,只见她青着脸,龇牙咧嘴地发出无声抽气,不禁使他心情大好。“毕竟她是为救本王而伤,道义上,本王应该照顾她。”
“怎么好委屈王爷?”青临猛地探手要将人夺回,然而才轻触到晏摇扁,便见她似乎难受得快要掉泪。“摇扁,很疼吗?”她虚弱地闭上眼,无法言语。“不知太子可备有软轿或马车?”
“……我马上去处置。”话落,他再看了眼对方怀中的人,才敛笑而去。晏摇扁虚乏无力地以无声口形问道:“我怎么了?”本来她想问他为何要在殿下面前撒谎,但她现在痛得只能问最简短的话。“本王不是说了,你伤了腰?”
“我……”不是吧,刚刚明明没事,这股痛麻分明是他按上她的腰之后才开始的……思及此,她不禁存疑地瞪向他。
“不用说谢。”玄夜爻唇角勾得很斜。我没有要说谢好不好!晏摇扁在心里吼,很想问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无奈她的腰真的痛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太过份了!要真是他动的手脚,就真的太狠了!好痛啊天色渐暗,青临遣人派来马车,载着晏摇扁和玄夜爻回太子府,才刚让她回房休息,便接到太监传唤入宫的通报。
听完细节之后,青临又转进晏摇扁房里,探看她一会,瞅了坐在一旁的玄夜爻一眼,再看向门外的白萝。他实在不该让摇扁和他们独处一室,可是他必须入宫,且事态紧急,不得不暂时妥协。
“摇扁,你好生歇息,我先进宫一趟。”青临笑道。
“是冶铁厂一事?”
他微笑摇头。“不是,你忘了太后的寿诞快到了吗?”
“是喔——”垂敛长睫,她认定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只怕又是殿下为了安她的心而找的借口罢了。
玄夜爻慵邪地睇了青临一眼,优雅起身走近他,用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入宫后,代本王向皇上叩谢摇扁救了本王,这恩情,本王记下了。”
青临蓦地一愣,神色变了变,随即作揖离去。
“王爷跟殿下说了什么?”躺下之后,晏摇扁腰间的痛麻逐渐褪去,总算开得了口说出完整的句子。
“说本王今儿个要留宿太子府。”他随口回答,坐到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
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是这么说的,如果真是这样,有必要靠那么近说,刻意不让她听见?
但他既然不明说,她也不追问,毕竟她现在担心的是别件事。
“不知道殿下进宫,是不是三皇子找碴……”
要是她猜测无误,肯定是如此。冶铁厂发生这么大的事件,而冶铁厂又是归三皇子管理,糟的是那座风箱火炉还是她要人打造的,如今火炉肇事,三皇子不借机发难才怪。
“天塌下来还有你的主子撑着,你别瞎搅和。”玄夜爻冷哼。
虽说他不清楚百定内政,但光是在冶铁厂的状况,便能教他模出个底细,所以他刻意要青临在百定皇帝面前这么说,要用他的身份逼着皇帝息事宁人,让晏摇扁全身而退。
只是……就连他也不懂,为何他要这么做。
“我怕殿下为了我惹事端。”她皱眉。
“你对他可真是忠诚。”
“如果不是殿下,我早就饿死在鬼川镇,如果不是殿下,冶铁厂不会设置在鬼川镇,殿下的恩情,就算要我来世再报恩一次,我也甘愿。”说着,她忍不住贝起笑,笑容里是绝对的死心塌地。
她的笑,很纯净清灵,毫无杂质,像是天上最莹亮的星。
“你喜欢他?”他月兑口问,很不喜欢这个想法。
只见她横眼瞪来。“不是,殿下是我的主子,虽然我偷偷把他当大哥,可那是更甚于大哥、更亲于手足的关系。”
“是吗?”玄夜爻不置可否的自腰间抽出在冶铁厂抢来的短匕,搁到她床畔。“本王得要救你多少回,才能换得你对待青临的忠诚,和你对他的笑?”
在他身边,没有人拥有像她这么绝对纯净的眸色,近乎死心眼的忠心。
他被喻为鬼子,旭王爷府里的下人皆惧他,没有人敢靠近他,加上他出生没多久后爹也死了,从此更是被视为不祥的鬼子,唯有白萝是异类,从小就随侍在他身旁。
就算如此,不管身在何处,他仍会有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众人或惧或阿谀的嘴脸令他厌倦不已,唯有在战场上,才能放纵他体内的浮躁,才教他不至于疯狂。
但是……她不一样。
她敢怒敢言,有胆识有计谋,是个聪明又不恃宠而骄的女子,面对他时,未曾惧过,神情鲜动,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生起气来又像只生女敕的小猫。
晏摇扁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疑惑,却没细想。
“王爷只要以诚待人,自然就会有人以诚回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是吗?”她顿了下,认真地看着他。“至于笑……王爷,想要别人的笑,你就必须以笑对人。”
“……是吗?”
她曾经对他笑过,但那是客套得近乎虚假的笑,这代表着,他在她的心中,和冶铁厂的铁官是同等级的?
这份认知,教他异常不快。
“话说回来,还是要谢谢王爷救了我,还帮我抢回匕首。”她勾笑,浅淡不虚应。
乍见她面对自己的笑,玄夜爻心间的不快霎时迅速飞散,教他不由得勾唇,笑得自嘲。
“本王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等级?”
不够,远远不足他所渴望的。
这样的笑,驱不散他心底的浮躁。
“王爷,晚膳送至。”门外,白萝轻声说。
随即房门被推开,走进三名太子府丫鬟,搁下两份膳食后,随即欠身离去。
“要本王扶你一把?”玄夜爻好笑地瞅着她努力起身的模样。
“不用。”她咬紧牙根,缓缓爬起。“这腰疼还真是怪,莫名其妙就犯了,不知道王爷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面对她拐弯抹角的指控,他轻勾笑起身,大手朝她腰际一掐。
“哇!”晏摇扁吓得整个人弹跳起来,几乎快要躲进床的内墙里。“王爷,你——”
她直抚着烫麻的腰,总觉得这样的近身接触使她很不知所措,就连粉颜也不由得发烫。
“看来你的腰痛是没事了。”玄夜爻径自移向搁放膳食的圆桌,却发现两份膳食有着截然不同的菜色。
“欸?欸!”跪坐在床上,她摆动了下腰肢,发现方才难捱的痛完全消失不见了,随即跳下床,更加确定这腰痛是他搞的鬼,原想兴师问罪,但想了下,还是作罢,抬眼瞅他,却见他打量着膳食。“菜色不合王爷口味吗?”
“为何这两份膳食完全不同?”一份呈着珍馐美食还有美酒,而另一份则显得寒伧许多。
“喔,这是我的。”她很自动的端着寒伧的那份走到另一旁的椅子,靠着花几用膳。
玄夜爻横眼看她,思忖着刚才三位丫鬟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训练有素,如今想来,根本是视她为无物。
“贵为太子义妹,那份膳食未免太穷酸了。”
“义妹是殿下随口说说而已,我只是太子的侍婢。”她压根不在意吃的到底是什么。“吃这样刚刚好。”
“是军师吧,没有你,恐怕青临想在战事上出类拔萃,还得再磨个几年。”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他顿时半点食欲皆无,索性起身将自己那一份与她互换。
“不是这样的,我给的是建议,真正去统筹、发号施令的还是殿下。”她说时瞪着他给的膳食。
“如果没有你的建议,他要怎么发号施令?”玄夜爻似笑非笑地将她那份膳食直接丢出门外。“既然在这儿受不到基本尊重,何不到本王麾下?”
他想,自己之所以如此渴望她,除去她的笑,自然是欣赏她的谋略。
晏摇扁心疼的看着被他砸在地上的膳食。“在太子府里,没什么尊重不尊重,只要是为了殿下好,怎么做都好……请恕奴婢违逆,奴婢实在无法接受王爷暴殄天物的举措。”
原来对他的好印象,只是因为短暂相处而产生的错觉,如今多相处几分,便又发现他令人难以忍受的恶习,真令人厌恶。
“那好,把那份吃了,否则本王一样砸。”玄夜爻笑着,眸子却很冷。
她皱眉,“王爷——”
“嗯?”他不容质疑的挑起眉截断她的话,作势又要去拿那份膳食。
“……奴婢吃。”气恼的护住盘子,屈居下风的晏摇扁只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只是动筷不久,就见眼前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笑得她头皮发麻,举箸的手不由得停下。
“王爷……您也饿了吗?我这就去吩咐膳房再为您准备一份——”
“不必那么麻烦。”玄夜爻眸光晶亮,似是找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走近她,接着拿过她手中的筷子,坏坏的笑开。“本王吃你的就好。”说罢,夹了一箸子菜便往口中送,末了还以舌舌忝干净上头的菜渍。
此举让晏摇扁惊得捂住唇,迅速起身跳离花几旁,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怎么可以那么不知羞“怎么,你不吃了?”玄夜爻似是不解的看向她,可唇角的扬起却泄露了他的故意。
晏摇扁死命摇头,慌慌张张的把口中的饭菜咽下,急急道:“不、不必了,王爷要吃的话,请慢用。”
“真的不吃?可是这菜不合本王的口味,看来只好再丢掉了,不过无所谓,反正本王早习惯暴殄天物,就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本王一同背上这道罪名就是。”他懒懒地勾笑,单手拿着晚膳,等着她开口。
被了!捉弄人也该有个限度吧“王爷,恕奴婢斗胆直问,王爷这么捉弄奴婢的原因为何?”
玄夜爻先是一怔,接着认真的蹙起眉,缓缓走近她,愈走眉头蹙得愈紧,最后走至她面前,低头看着有些慌乱的她,手恍若有意识似的抚上她的粉女敕小脸。
“原因……是什么?”他似在喃喃自语。
面对他困惑却专注的凝视,晏摇扁的心没来由的失速急跳,她不懂这样的情况代表什么,只知道被他抚住的脸益发烧烫,而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黑眸,更让她下意识的想逃,却又不知究竟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因他而混乱的缘故。
猛地推开他的手,她慌忙将他推出门外,而全心专注在她的问题上的玄夜爻,一时间竟就这么让她推了出去。
“奴婢、奴婢困了,请王爷也早点歇息吧,晚膳奴婢待会儿会要人来收拾,就不劳王爷费心了。”砰的关上房门,落下锁,晏摇扁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局促不安的说。
看着眼前阖起的房门,玄夜爻大可一掌击破它,可因为苦思不出答案,他只是怔怔地在门外站了半晌,才慢慢踱着步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