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她住进位于阁楼的客房。
事实上,整个阁楼都是属于她的,约莫二十坪的空间,全部打通,即便是浴室也只隔着一扇半透明的雾玻璃,一眼望去,格局显得异常阔朗,令人心旷神怡。
斜倾的天花板嵌着一大片强化玻璃,白天能迎进满室灿烂阳光,夜晚则是星月迷蒙。
好棒的房间!
这应该是屋里最特别的一间房了吧,而他大方地让给她住,可见他对她,确实是用心招待的。
这十七天,会变成这辈子她最难忘的十七天吗?
沈爱薇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在期待了。
她打开行李箱,将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橱,贴身内衣细心地收在抽屉里,她还带了一台iPad与数位相机,随时记录这些天的点点滴滴。
至于手机嘛。
她想了想,调成静音模式,丢进包包里。
她并不打算接电话,但若赵晴有重要的事情找她,可以留言或传简讯。
她还带了几本书,以及一本食谱笔记。
来这里之前,她将民宿的工作辞了,找了个以前在知名饭店工作的名厨,拜托他对她进行密集训练。
短短几天,她学了数十道菜色,甚至学会烤蛋糕,虽然技巧仍不娴熟,但或许能勉强应付得过去。
她只能祈祷,纪翔不会发现她的厨艺实在跟真正的赵晴差太多。
她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翻阅着笔记,一面暗暗记诵,像临时抱佛脚的学生。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她吓一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左顾右盼,这才看见一张古典维多利亚风的书桌上,有个风格同样古典的电话。
她拾起话筒。
“喂。”
“你弄好了吗?”是纪翔的声音。
“嗯,好了。”
“那可以下来了吧!”
“是。”她顿了顿,试探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你没发现天色暗了吗?我饿了,要吃饭!”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语落,沈爱薇挂回话筒,怔怔地出神。
她猜得没错,他果然会要求她负责准备三餐。
她迟疑片刻,想着该不该把食谱笔记带下楼去,笔记本拿了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回数次后,她懊恼地重重叹气。
她翩然旋身,终于还是决定不带武器赴战场——
带的,只有她一身傲骨。
开放式厨房,沈爱薇正在里头手忙脚乱。
纪翔坐在中岛延伸出的吧台边,一面喝加了冰块的鸡尾酒,一面好整以暇地欣赏眼前的景致。
为何她在厨房里,显得一点都不从容呢?
之前在民宿,他曾偷窥过几次她在厨房做饭的身影,总是那么游刃有余,动作俐落,一切尽在掌控中。
当时他还感到意外,没想到读书时颇有几分千金娇气的她穿起围裙、手拿起菜刀跟锅铲来,竟十分有餐厅厨娘的架势。
但现在看她,又像个不熟悉家务事的大小姐了,好似临时被推进烹饪教室的学生,慌得一下找不到调味料,一下忘了先热锅。
究竟怎么回事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纪翔近乎着迷地看着在眼前翩然来去的倩影,啜着酒,啜着既酸涩却也隐微带着一分甘甜的滋味。
是因为初次来到陌生环境,才令她显得如此慌张吗?
他看着她切菜拌沙拉。
“小心点!别切到手指了。”他忍不住出声。
她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倏地扬眸,眼神似是略含哀怨。
“你一定要坐在那里看吗?”
“不可以吗?”他耸耸肩。
“这是我家,我高兴坐哪里就坐哪里。”
“可是……”
“可是怎样?”
她咬咬唇。
“你坐在那里,我很难……你会打扰到我。”
也就是说,他的存在让她紧张了。
他低笑,她听见他笑声,不悦地嗔他一眼。
他闲闲地喝口酒。
“老实说,看你这样子,我很难相信你们民宿的招牌就是你做的料理,你看起来不是很擅长做料理啊!”
她神色一凛。
他注意到她没握锅铲的左手悄悄拽紧围裙衣摆。
他眨眨眼,忽地忆起前几天她说不舒服,所以偷懒不想做饭,直接从五星级饭店叫外卖权充是自己的私房菜。
这样的花招,她用过几次?
“你……”他正欲说话,她抢先扬嗓。
“我也想喝一杯!”
他愣了愣。
“什么?”
她指指他手上的鸡尾酒。
“你那杯调酒看来很好喝,也可以给我一杯吗?”
她紧张到必须以喝酒来缓解紧绷的神经吗?
他不禁莞尔。
“这是长岛冰茶,混了好几种酒,比较烈,你确定你能喝吗?”
“别小看我的酒量。”她冷淡回应,微微抬起的下巴透着股高傲的韵味。
这才像她!
纪翔心弦一扯。这样的她才像当年那个倔强不服输的少女,那个即便坐上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云霄飞车,也死撑着不肯叫一声的傲桥女孩。
他无声地微笑,调了杯长岛冰茶递给她。
她接过,彷佛有意挑衅似的,一口气喝了将近四分之一杯。
他刻意举起自己的酒杯,示意与她干杯。
她接受他的挑战,举杯与他的轻轻一碰,撞击出清脆声响,然后两人各自又喝了四分之一杯。
他见她喝得这般爽快,拍拍手。
“没想到你的酒量真的不差!”
“小意思,我一连喝两瓶红酒都没问题。”
“连喝两瓶?跟谁喝?”
她闻言,震了震。
“男人吗?”
她沉默两秒,水眸瞬间闪过异样。
“这不关你的事。”
她漠然的神情令他没来由地感到懊恼,嫉妒的小虫啃咬着他胸口,又麻又痛。
这么说,果然有个男人,是那个男人教会她喝酒、陪她喝酒吗?
“他是谁?”
他不想追问的,不愿显得小家子气,更不愿让她看出自己在吃醋,但满腔醋意仍是不由自主地月兑口而出。
“没有那个人。”她否认。
他不信!她闪烁的眼神出卖了她!
他确定有个男人,只是不确定那男人究竟跟她什么关系,还有,为何他回国前请征信社调查她下落时,没查出那个男人的存在?
纪翔掐握酒杯,掌心冰透。
他必须冷静,否则这场游戏还未正式开始,他便会落居下风。
他暗暗深吸口气,努力保持面无表情。
两人谁也不说话,也不看对方,正僵持时,烤箱的定时铃蓦地响起。
“鱼烤好了!”
沈爱薇感激这声定时铃适时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匆匆转身打开烤箱,取出烤盘。
纪翔瞥见她的动作,心跳乍停。
“等一下……”
话语未落,她已发出惊叫,烫得缩回手。
他跃下吧台椅,急忙奔到她身边,捧起她双手检视。
“有没有烫伤?你怎么会心到没戴隔热手套便去拿烤盘?”
“没事,我没什么……”她困窘地想抽回手。
“还说没什么?你皮肤都烫红了!”
他低声责备,拉着她的手来到洗碗槽前,旋开水龙头用冷水冲。
水瀑不停地冲,偶尔激起细碎的水花,听着那水声,沈爱薇心神不觉恍惚,想之前她在打扫民宿浴室时发生的小意外,滚烫的热水喷了她一身,而他像个骑士前来拯救她,两人湿身相贴……
她倏地心跳加速,微微地颤栗,禁不住扬眸望他。
他似乎也想起那天的事,星眸炯炯,看得她心跳更乱了。
她试着想甩开他的手,他却紧紧扣住不放。
“放开我。”她细声抗议。
他不但没放,反而用另一只手揽住她后腰,强迫她贴向自己。
她吓一跳。
“你……想干嘛?”
他深深注视她,垂下头,温热的鼻息吹拂她脸蛋。
“我想做什么,你猜不出来吗?”
沙哑的嗓音挑逗她。
她脸颊绯红,也不知是否方才喝下的酒精起了作用。
“晚餐就快好了,你不是说肚子饿了吗?”
“我是饿了。”他侧转头,在她耳畔低语。
“很饿很饿。”
双关的语意令她芳心一阵酥痒,她倏地僵住,完全地不知所措。
他用拇指轻抬她下巴,审视她薄染霞晕的容颜。
她不敢看他,羽睫低伏。
“我要吻你喽!”他故意宣称。
她的反应是全身紧绷,用力闭上眸,睫毛轻颤,犹如受惊的小鸟。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这样子很像待宰的羔羊呢?而他是那只坏透了的大野狼。
纪翔看着她,许久、许久,yu/望在体内滚烫地沸腾,说实在的,他很想吻她,天杀地想得快疯了!
但不行,这会坏了他全盘计划。
他深吸口气,凝聚全身仅余的自制力,好不容易才放开她柔软的胴体——
“我们吃饭吧!我饿了。”
她茫然睁开眼,目送他果断离开厨房的背影,胸臆霎时空空荡荡,难以言喻地失落。